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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

书籍名:《韶光以外》    作者:陶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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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叹口气。
  何自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想法真奇怪。很多人会说,不要另一间房子,不要另一张床,即使吵架,也不许逃开。”
  曲正彦点点头,“总有一天我也会这样说,但不是现在。”
  当你的坏脾气来到,我是否可以这样想,那就是你逐渐开始信任我呢?
  新家啊新家
  曲正彦真的希望何自明也参与到房子装修中来。新的房子,新的家,两个人一起,全新的未来,想想都兴奋。于是下班后他总是拉着何自明一块儿去看装修的进展情况。何自明去是去,不过通常都只是看看,几乎没发表过任何意见。问他,也只简单地点头,说“挺好的”。
  说完全不失望是假,但曲正彦自己也知道,一个人的习惯不是三两天能改过来的。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早,新公寓楼下一丛丛西府海棠绯白浅红眨眼间便盛开起来。微风吹过,花海摇曳,落英似雪。
  曲正彦与何自明的新家已经似模似样,家什窗帘什么的都布置妥当了,单等晾晾干就好入住。小夏来参观过。他不太情愿让何自明搬走,所以来之前百般的挑剔,亲眼看过之后,嘟囔声总算小了些。事实是,这房子除了比月亮湖面积稍小些,布局、周边环境、方便程度各方面都不差。小夏于是一头扑到阳台上,面对着月亮湖公园,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哀叹从此之后他与“他的明”就如同牛郎织女,只能遥遥相望,不能朝夕相处了……
  何自明看着小夏的眼神总是有点宠溺和顺从,韩寻波则完全不同,直接扯着他的耳朵把他扯走。曲正彦听韩寻波毫不客气地教训小夏,让他少鬼叫鬼叫,不由笑出来,顺手揉了揉何自明的脑袋。这个动作既亲昵又充满温情,像对待一个孩子。何自明有些愣,睁大眼睛看他。
  “发什么呆?”曲正彦心情很好,“走啊!”
  “哦……”何自明慢一拍的回答。
  这周末他们准备去花卉市场买些可以清洁空气的植物放在房间里吸吸味儿。小夏知道了非嚷着要一起去,结果二人行变成两对儿集体行动。
  位于市郊的花卉市场四个人都很少光顾,一进去眼前就是一亮。头顶脚下以及周围,到处都是绿意盎然,在这里,即使最鲜艳的花儿颜色都不突兀。这种地方最能体会到自然的色彩之和谐。虽然是室内,空气并不憋闷,鼻子里充满着一种清新潮润的味道,夹杂着各种草木芬芳。
  正主儿还没看中什么,小夏已经抱着一盆樱桃不松手,吵着要搬回去放到露台上。那棵种在大陶盆里的樱桃树只有一人多高,但枝丫很粗,已经挂着累累的淡黄绿色果子,店主拍着胸脯保证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吃了,绝对够甜。
  韩寻波没好气,指着旁边的红提、石榴和脚下一小盆一小盆的草莓,问他,“你是不是还打算把这些全扛回去?”
  小夏眼睛一亮,惊喜地反问,“真的可以吗?”表情之可爱,之无辜,简直天上地下都少见。
  韩寻波瞪着他,巨沉重巨沉重地叹了口气。
  何自明也显出好奇的样子,东瞧瞧西碰碰。曲正彦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看何自明在一盆枝叶挺秀的绿叶植物前停下来,他马上去请教老板,“这是什么?”
  “滴水观音。这个自己叶子会滴水的,”老板指给他们看,“喏,就在叶尖上。”
  何自明伸出一根手指去碰像拉长了的心脏模样的叶片,很干爽的叶片上,果然从叶尖滴下一滴小水珠。何自明惊奇地看着手指。
  曲正彦当机立断,对老板说,“这盆我们要了。”
  何自明抬头,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扑到背上的小夏打断了。这孩子用力挤开何自明,嚷嚷着,“什么什么?这个就是滴水观音?哇哦,这个好这个好,这个听说拍拍巴掌它就滴水的,我来试试!”说着伸出手“啪啪啪”凑到叶子前面拍起来,拍得真够用力,叶子都被掌风忽扇的来回摇摆起来。
  老板满脸黑线急忙把花盆抱开。
  小夏挺不满,“哎?啥意思?”
  “那啥,这盆这位客人已经要了,”老板堆笑指着曲正彦,“要不您看看别的,您看看这个,这个好,长得结实!”他指着一盆巨型金琥。
  小夏看着那颗大球上密密麻麻的尖刺,无语。
  曲正彦笑着拉走何自明,继续逛下去。接下来小夏又发现了一盆夜丁香,小纸牌上写着“可以驱蚊!”
  “要这个!”小夏很坚定地指着它朝韩寻波说,“明一搬走,蚊子绝对就要咬我了。”
  曲正彦在旁边“啊”了一声,拍一下脑袋。
  何自明看看他。
  曲正彦笑,“我们也要一盆。我差点忘了,你就是一人型驱蚊器。”
  何自明撇撇嘴。
  小时候两人在一起,一到夏天蚊子总是咬何自明。据说因为他的肉比较嫩,血比较香。那时候杜老太太常常会在傍晚点几枝干艾草,味道浓烈,但烟味儿有点呛。
  “我现在有电蚊香!”何自明瞟曲正彦一眼,背着手,转头继续走。
  接着逛,这回是曲正彦看上一盆半人高的小树。树冠浓密,叶片的形状带点棱角,绿油油的特别精神。他左右探探头,找到标牌看了看,立刻招呼何自明,“哎,这个树怎么样?样子也好,名字也好。”
  这盆植物大名“幸福树”!
  何自明走过来,只瞧了一眼,张嘴就俩字儿,“不要!”
  “为什么啊?”曲正彦不明白。
  “……真俗气!”
  曲正彦看他半天。何自明眨眨眼,看回来。
  “这个吧,”曲正彦开口,“幸福这东西其实不俗气,人人都喜欢的,顶多也就是比较通俗!——再说了,最幸福的东西通常都是最俗气的。”
  何自明不出声,作四顾状。
  曲正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难道说,你宁愿要发财树?”
  何自明面孔皱了一下,犹豫片刻,说,“那个更俗!”
  “那就还是要这一盆啦?!”曲正彦笑咪咪地说。
  何自明含糊地“唔”一声。
  之后,走出很远,何自明突然站住,转头看曲正彦,“是要买能净化空气的植物,那树好像没什么这方面的作用吧?”
  “好像是。”曲正彦说,“不过不要太重视目的,当风景看看也是好的嘛。”
  何自明点点头,继续朝前走。过一会儿,他说,“曲正彦,你就是那指点迷津的主。”
  “哈啊?”曲正彦没听明白。
  何自明白他一眼,唇角悄然勾起,慢悠悠走开了。
  这趟花卉市场逛得收获颇丰。曲何家最后又添了两盆巨型金琥,韩夏家则用各种果树把露台填满了。
  小夏洋洋得意地发出邀请,请大家于一个月后到他那里去品尝新鲜绿色无污染的水果。
  韩寻波私下对何自明说,“我衷心希望你能陪他住到那时候,否则他的愿望铁定成空,到时这小子会不会哭出来都难说。”
  曲正彦替何自明回答,“行啊,反正咱们家还得放一个月的味儿。何况,这个月估计我得往北京跑好几趟,你搬过去也是一个人,就先在这儿住着吧。”
  何自明没什么表情。
  小夏代他问出来,“你出差?”
  “是有些公事,”曲正彦解释,“不过我主要是想过去把户口迁过来,另外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
  “哎?那你以后就长驻这边啦?”小夏十分惊讶。
  曲正彦笑道,“不是长驻,是安家落户。”他看了看韩寻波。两人目光相交之际,韩寻波闲闲地点点头。
  有了来往之后,曲正彦也逐渐了解了韩寻波的一些背景。这个男人在本城还是有些能力的。曲正彦毕竟初来乍到,有些事情办起来不是那么顺手,比如房屋办共有,两个人的户口迁到一起之类,有韩寻波帮忙就能少走程序,省下多少时间精力。
  临走之前曲正彦千叮咛万嘱咐,交待何自明一定要天天去新房子那边看看,照料植物、开窗换气,啰嗦得何自明直翻白眼。就这样,上了飞机曲正彦还在遗憾。他的目的其实是想把何自明说急了,跟自己顶几句。照以前何自明的脾气,绝对不可能由着他把这么一箩筐话填到自己耳朵里,现如今……可真是好耐心!
  曲正彦想想就苦笑。这要说出去,自己也挺变态的。人么,都是希望年纪越大,越成熟越沉稳,而耐心有时候就代表着涵养。何自明多有耐心,多有涵养!自己居然意图不轨,想让他倒着长,长回孩子脾气……仔细想来,不是不自私的。因为总保留着少年时的渴望,觉得那样的何自明,只有自己能容忍,只有自己能接受,所以,那样的何自明当然也只属于自己……
  这样的心理恐怕不算很健康吧?曲正彦偶而也挺忧虑。可是,现代人哪个心里没点问题呢?只需要看相关的对方是否能接受吧。这就好比老式木家具的榫头,一个凹槽,一个卡子;又好比一把茶壶,一个壶身,一个盖头。
  话说回来,真想让何自明发脾气,也不是没有办法,曲正彦心虚地想。有一件事他临走前并没有告诉何自明。这次回北京,其实还有一件事是计划在行程里的。王白露发来了结婚请柬,她结婚,曲正彦是一定要到的。不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是那么多年的朋友。
  但是这件事,如果何自明知道,肯定不会很高兴。
  我等你回来
  当飞机穿过云层,沐浴着毫无遮蔽明亮刺眼的阳光,飞向遥远的北方时,何自明正走出国内出发的大厅,去乘机场大巴。呼吸到室外的新鲜空气,他轻轻吁出来。飞机场、火车站这种地方总是让他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到这里的人,不能平静,他们眼中充满对旅途尽头的期冀、离别的愁绪、等待的焦急、对未来不安的茫然……
  何自明不喜欢这种飘荡不定的感觉。
  过来时曲正彦根本就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如果他会开车,曲正彦恐怕会让他送自己到机场再把车开回来。但何自明不会,于是只好叫出租。曲正彦可能根本没想到让他把行李送到出租车后备厢就好,理所当然打开车门对他说,“来!”
  于是何自明在犹豫了半秒后,跟他一起来了机场。
  机票定了周末的,但曲正彦还有公事要带回北京做,去了一趟公司,所以他们的时间赶的非常急。到机场换了登机牌,马上就听到呼唤登机的广播声。曲正彦回身看着他。何自明环顾四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比平时更冷淡,更紧绷……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掩藏在表象下的紧张和焦虑,也许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能看出。
  曲正彦什么也没说,只是近身用力地拥抱了他一下,然后拖起行李扭头走了。
  还好!当时何自明想,如果两个人真的需要面对面枯等半个小时,会多么难受呢!
  然而,现在,他坐在大巴上,把手肘搭在车窗边,看着返程高速路边的风景时,却不由自主地怅然起来。
  这恐怕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天空是高远的透明的蓝,白云朵朵,被风吹得不断变换着模样。远处的山像苍黛色剪影,近处的农田像不同的绿颜料调染出的大块布匹。路两边石灰石铺就的斜坡道上野蔷薇枝叶披挂下来,盛开得如火如荼,似繁花的瀑布。
  这样的美丽,只有他一个人在看着。
  城市还是城市,路还是路,风景也还是风景,却只剩下他自己。
  在此之前的许多年里,何自明都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名叫“寂寞”的那种疾病。会觉得寂寞,当然是因为心中有所期待,期待有人相伴。何自明的处方是:让自己明白孤独将是一种常态,慢慢地把期待抽离出感觉,让心静下来,就自然不会再难受。
  可是短短的几个月,曲正彦便让他旧病复发。那个人才刚刚离开不到半小时,他就开始想他,就开始感觉到身边少了什么……
  大巴进入市区,何自明在地铁口下了车。周末假日城市里人流如织,拥挤在小小的检票卡口,进来,或出去,无论方向如何,他们总是会有一个去处。何自明站在巨大的地铁示意图下,抬头望着蛛网般的线路。
  曲正彦跟他一起乘过地铁。他的车送去检修那几天,他就跟何自明一起搭乘公共交通工具。这个人对于开车的路线很熟,对公交和地铁的站名却不太清楚,亦步亦趋地跟在何自明身后看大图示,很认真地研究该坐几站。何自明有两张卡,第一次两人一起去乘地铁,他都拿上了,进站前从自己的包里摸出其中一张,递给曲正彦。进站时还算顺利,曲正彦虽然有些不熟练,但依样画葫芦地也算是跟上来了。出站时何自明一路走在前面,都走出去十几步才发现曲正彦还堵在卡口对面,拿着卡,左右看检票仪,有点束手无策的样子。他只得返身回去,把感应区指给他看。曲正彦“啊”一声,把卡贴了上去。站在曲正彦身后的一个挺漂亮的女孩一个劲儿地看曲正彦,眼神有些怪异,大概在想这样帅气精英,看起来挺聪明的男人,居然连地铁都不会坐。
  何自明自己当时也有些想笑,但他努力忍住了。两个人走出去很远了,他才问曲正彦,“你在北京从来不乘地铁吗?”
  曲正彦倒挺坦然,“乘过的啊,不过很少,我记得是要吃卡的啊?”
  “那是单程票,这个卡是充值卡。”
  “这样啊!”曲正彦恍然大悟。
  何自明转头看他,不知道想起什么,唇角翘起来。
  “怎么了?”曲正彦敏感地问。
  “……没什么,我忽然想起我们公司以前一个女高管,”何自明说,“每天抬着下巴,谁也看不起的。据说家境很好,从来没乘过大众交通工具。有一次她的车也是坏了,只好也去乘地铁,买的单程票……”他说到这里,笑意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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