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引魂灯（下）
“爱卿不必多礼。”二人向皇帝行礼后皇帝如是说。
现任皇上是李煌，二十八岁，登基已五年。此人，咳，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风流。
只要是美人就来者不拒，而且男女不忌，好在向来喜欢你情我愿，不会干强抢民女（男）这种事情。
政绩尚可，不至于被太傅兼礼部尚书王仁建念死。
“刘爱卿果然也在啊。”皇上意味不明地笑着说。
“敢问皇上如何得知？”子苍忍不住好奇地问。他倒不是第一次面圣，以前接待波斯外宾子苍有帮忙翻译，所以见过圣颜。皇帝大人还征询过子苍同学的意见，就是问他要不要入宫……咳，可把子苍同学吓得……
“前两天和故人闲聊时听说的。”皇帝高深莫测地说，“好了，徐爱卿，事情就麻烦你了，朕先回寝宫了。秋水，我们走。”
帷幔后闪出了一个金发碧眼的胡姬，沉默地跟着皇帝陛下出去了。
“是波斯人。”子苍肯定地说。
“大概是进贡来的，前两天你不是说有波斯使臣来访么。”
“嗯，查案查案。”子苍催促道，“后宫那么大，从哪里查起啊。”
“冷宫啊。”子非拨弄着御赐的夜间通行令，很肯定地说。此乃前人的经验啊，几壶酒从钦天监几只老狐狸那里套出来的。
“然后呢，冷宫也比我们俩在长安的府邸大了吧。”子苍不耻下问。
子非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一手托起了一个罗盘状的东西。
“莫长秘制的指妖罗盘，我借用了下。”子非说。
借用？你是从人家棺材里扒出来的吧……⊙﹏⊙b汗
“今日不是来除鬼么，怎么变成捉妖了？”子苍茫然道，指妖罗盘，一听名字就知道是针对妖精的啊。
“指妖罗盘不仅指妖，对其他异常的气场都会有反应……”正说着，罗盘开始发出一闪一闪的黄光，上面勺形的司南开始转动，最后停在了正玄武的方向（北）。
“北边。”子非说，顺着罗盘所指的方向向殿外走去。
子苍撑起伞也急忙跟上：“喂，明天病了我可不管你。”
两人提着灯笼在后宫中行走，中间还遇上了几对巡逻的侍卫，认真地排查了一番。子非有御赐的夜间通行令，也就顺利过去了。
“这位大哥，这几日后宫是不是不大太平啊。我们就是来查这件事的，配合一下。”子苍见子非像只闷葫芦似地都不知道搜集线索，就转向巡逻的士兵套近乎探察点资料。
“是啊，偶尔听得到小孩的哭声，陛下现在没有子嗣，所以才显得奇怪，据说……”带头的队长似乎挺八卦，神秘兮兮地说，“据说是某个被害的怀有龙种的妃子的怨灵在作祟，不过没出人命就是了。后宫乱得很，这种事也不少见。前几天我还有个兄弟被人诬陷和个妃子通奸，但是他压根儿不喜欢女人啊，那天晚上还在他亲亲那过夜呢……冤，真是冤……”
“是这样啊。”子苍应付了几声同他道别，又扯着子非的衣袖办正事去了。
“哎，子非，你有什么想法？”子苍见他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问道。
“有点奇怪。”子非说。
“哪里奇怪了？”子苍不解地问道。
“你静下心来感觉一下，好像没有什么怨气，虽然阴气是重了些。但这里住着这么多女子，阳气不旺也不奇怪吧。可是就是没有怨气的存在。”子非说道。
子苍应了一声，停了下来。
风有些阴冷，小雨无声地落在了地上，尽管打着伞还是湿润了两人的衣裳。灯笼的光在风中摇曳，更让后宫的夜透着十足的黑。现在宵禁戒严，半夜无人四处闲晃，让这里空旷地如同坟茔。
“真的没有啊，奇怪。可是指妖盘有反应。”子苍疑惑地盯着罗盘看，“莫长还说‘莫长出品，必属精品’，我看是次品。”
“还有一种可能，那个气场既不是怨灵的也不是妖精的。”子非严肃地说。
“那是什么？”子苍崇拜而热烈地看着子非。
“不知道。”
“你——去死吧！”
子苍夺过伞快步向前走，淋着这寒雨感到分外不舒服的子非也追了上去。
远远的，似乎是婴儿的哭声，弥漫在暧昧幽深的夜色中，让人心生恐惧。若有若无，似远似近，分不清在哪里。
“你别扯我袖子。”子非不悦地看着巴着自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的某人，冷声说道，却没有把他甩下去。
“我这是怕你被吓到。”子苍的声音有点抖，死命拉着某人，一边还嘴硬。
子非无奈，拖着抖个不停的某人向冷宫深处进发，却不想，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子非看着眼前气定神闲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是正在闹鬼的冷宫的皇帝大人，忍住想对他大不敬的冲动说。
“爱卿逾越了。”皇帝陛下好脾气地提醒一句，顺便把抖个不停的小木子拉直站好。
呵，两个人还蛮相似的，都拖着个抖个不停的累赘。
“无论如何，皇上不该拿自己的龙体开玩笑，臣还不想被王尚书念死。”子非一想起那张皱的像是菊花似的老脸和喷得人满星子的嘴就觉得他宁可去和恶灵搏斗。全朝上上下下无人不怕王尚书，大概皇帝大人也不例外，因为子非听见他干笑了一下。礼部尚书王仁建，全朝公敌是也。
“朕今日来，自然是有事。”皇帝陛下正色道。“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回皇上，冷宫。”子非恭敬而冷淡地回答。
“没错，可是一年前，这里还不是冷宫。因为那时，宸妃住在这里。”皇帝陛下长叹一声，开始讲述一个并不久远的故事，“三年前，朕从民间带回来一个女子，叫做水沉烟，是个非常聪明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朕时常想，如果一定要问朕最喜欢的一个妃子，大概就是水沉烟了，可是她死了。就在一年前的这一天，等朕赶到之时，已经太晚了。皇帝的宠爱，既是荣耀，却也是要命的东西，是朕太疏忽了，才会导致沉烟的死。是朕的错。这阵子闹鬼，朕心知大概与沉烟有关，希望子非你手下留情，不要伤她魂魄，让她往生去吧。”
皇帝陛下似乎是想起了当年那个温婉美丽的宸妃，颇有些伤感地说。即使不是爱，却仍旧怜惜。
“宸妃，没有葬到后妃陵么？”子苍突然问道，似乎不再发抖了。
“是啊，沉烟是平民，又是枉死，不可葬入后妃陵。朕就下令葬在这个月清宫了，禁止别人入内，后来这里就成了冷宫。”
子苍扯了扯子非的袖子，指了指柳树下被他们忽略的坟茔。
婴孩的哭声又响起，这次子非听清楚了，是从这个坟茔中飘出来的。子苍再度巴上子非的手臂，躲到他身后。这个哭声，真是太诡异了。
“皇上，找人开坟。”子非冷静地说，“如果臣猜得没错，是阴婴。”
“阴婴？”皇帝陛下的胆子显然比较大，丝毫不害怕地靠近哭声的来源。
“臣也只是听说罢了，女子若是怀胎而死，会有很深的执念，弄不好就会成为怨灵，还有一种可能，很稀少，就是诞下婴儿，这种婴儿就叫做阴婴。与一般婴儿并无不同，只是常人难以接受罢了。”子非似乎听翰林院酷爱研究灵异事件的吴悠舟说起过，他还叹息从未见过。
“不要惊动他人。”远远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四人一抬头，竟然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莫长和沉昙。
“你们怎么在这里？”子非和子苍齐声问。可别是来追债的……
“来接生。”莫长寒着一张玉容，恨恨地说。
“是这样，收到一份委托，请我来这里帮宸妃娘娘将阴婴生下来。”沉昙微微一笑，“打扰各位的雅兴真是非常抱歉，不过时候不早了，能让我们先把事情做完么？”
“……这次又是朕付账么？”皇帝陛下幽怨地问。
“当然，陛下的爱妃的帐自然要由您来付，希望下次已久合作愉快。”沉昙逾越地说，面带职业性的微笑。
……这就是为什么朕宁愿找神殿和钦天监也不要委托你们……
“沉昙，再不进去时辰就过了。”莫长提醒道。
沉昙把手一翻：“土灵珠接我用用。”
莫长美艳的脸庞似乎抽搐了一下，无奈地掏出珠子给他，“佣金一半。”
“那我只好多收一点了。”沉昙冲陛下嫣然一笑，皇帝陛下再次抽搐。
拿到珠子的沉昙在一阵光晕中就消失不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子苍问寒着脸的莫长。
“没事，只是没睡饱罢了。”莫长幽幽一笑，面容在灯笼的微光下朦胧而艳丽，如同花精狐媚，答非所问道。果然是没睡饱的样子。
“莫长有兴趣到朕的后宫来么？”皇帝陛下的老毛病再犯，问道。
“相公不怕您的娘子都叛变到我这儿来么？”莫长扬起诱人而纯真的无辜笑容说道，“奴家可不像变成怨鬼半夜去找沉昙委托，会被他笑死的。”
好在皇帝陛下抗打击能力显然受过调教，只是面不改色地笑了笑，不再提。
婴泣的声音凄厉了起来，沉昙抱着婴儿出现在众人面前。将孩子往皇帝手中一塞：“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不过……清洁费另算，接生费也是，要超度么？”
皇帝陛下望着爱妃的坟墓，沉痛地点点头。银子啊……
“莫长。”沉昙唤道。
“知道了，你就会压榨劳动力。”莫长点起引魂灯，松开手，任由它向天空飘去。
冷宫里弥漫起白雾，向上升腾，随着引魂灯上升，上升。
恍惚之间，好像有一个华衣的女子随着上升的白雾一起，飞向遥不可知的地方，最后消失在一片霡霂之中。
“完事了，账单等我核算完了再送过来，看在老顾客的份上，来个八折吧。”沉昙盯着皇帝陛下，好像在核算这只肥羊身上有多少油水。
“那个婴儿怎么解释？”子苍提了一个比较有建设性的问题。
“说是陛下生的咯。”莫长嬉笑着说。
“什么时候子苍也生一个就好了。”沉昙忧郁地看着子苍，说道。
子苍人再次抖了抖，缩到了子非的身后。
“好了，事情办完了，回去补觉了。”莫长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摆了摆手，“睡眠不足的美容的大敌啊。”
说完跳上了围墙，沉昙也向众人道了晚安，不知所踪。
婴儿的哭声仍在，皇帝陛下显然颇为镇定，给孩子过上了一层外衣。
小木子：皇上不要扒奴才的衣服啊……
“徐爱卿。”皇帝陛下露出严肃认真而沉痛地表情，“你先将孩子带出去，等朕把事情料理完了再接进来。”
子非小退半步，不幸撞上子苍，没有顺利逃脱。
“有人问起这孩子是谁的，臣该如何作答？”子非咬牙切齿地问。
“说是刘爱卿生的咯。”皇上露齿一笑，愉快地回答，末了还补上一句，“是刘爱卿和你生的。”感谢沉昙给了他灵感，这年头越离奇的事情越是有人信啊。长安流言又要有新的版本咯。
“皇上……”子非子苍齐声抗议。
“这是圣旨。”皇帝陛下挥了挥手，将婴儿递给无措的两人，大摇大摆地带着小木子离开了。
子苍子非面面相觑，婴儿巴着子苍，狠狠一咬子苍的手指。
“痛~~~~~他怎么有牙！”子苍呼痛。子非扶额。看来明天会更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