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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铭以前震惊过，这会倒没什么表现，主要还是为他担忧，说老爸要知道了怎么办？
大不了被他打一顿。罗铮答得轻轻松松。
罗铭无语，然后道，这种事哪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
那就给他多打几顿吧。
罗铭意识到自己在鸡同鸭讲，也不跟他废话了，扭身拉起小冰离开。
罗铮叫住他，摆出酷酷的神情说这事不用你操心，那什么，以后吧，做点避孕措施。
庄远一个巴掌甩过来，罗铮抱起头。庄远哼声说为老不尊，然后甩着车钥匙对红透脸的那对小朋友说走吧。
怎么就为老不尊了，老子这是好心警告，罗铮嘀咕起来，看了一会电视，觉得没什么意思，决定去看望罗四叔，最近也不知道这老头怎么回事，不在校园里逛了，见一面挺难的。
瞧到罗四叔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不就一个月没见吗？怎么瘦得皮包骨了？
罗四叔倒是精神好得很，拿掉老花镜说呀，你竟然会来看我，有点良心呀。
不是，四叔，你怎么回事？失恋绝食，虐待自个了，瘦成这副德性？罗铮抓他的手臂，啧啧称奇。
人老不就是这样的嘛，往回缩呀缩呀，想当初，老子是部队出名的美男子。罗四叔腰杆一挺，相当自豪的讲。
瞧不出来。罗铮很自发地倒水喝，看到桌上有些胃药说你胃不好？
最近老痛，就买了些药吃吃，这药真贵，抢钱呀。罗四叔过去把桌上的药给收了起来。
做胃镜了吗？罗铮相当了解这人，怕痛，不怎么喜欢去医院，就平常小病都是自己抓药吃，没被吃成神经错乱真是不错。
没事，做什么胃镜呀！
走走，我陪你去医院。罗铮一听就伸手拉他出去，罗四叔死命拽着桌子，咬定青山不放松，很坚持说不去。
罗铮黑线说你是不是要我扛你出去？
罗四叔瞧瞧罗铮的表情发觉他还挺认真的，真怕他抗着自己出去丢人现眼，瞪他一眼便随他去医院坐检查。
情况比罗铮想象的还遭，他有点傻愣，绝没想想一向心情爽朗身体健康的老人生了这么重的病，不知所措之后赶紧给办了住院手续，押着试图反抗的罗四叔进了病房。
回家坐着发了会呆，觉得这是大事，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怎么办的，按了电话给家里的老头说四叔胃里长了肿瘤，很大，医院说怕是恶性的……
跟着庄远一块赶回来的还有罗老爹，语气很急着问怎么了怎么了？
罗铮说去医院看看就知道了。
病房里传出很激动的教训声，还有罗四叔求饶声。
庄远去咨询完医生回来，瞧着罗铮坐在外头瞧着天空发呆，连忙过去说医生说得开刀，才能确定是良是恶。
这种病，罗铮抹抹脸说大多数都是恶性的，长得那么大，怕也是晚期了。
庄远笑起来说什么呀，这不都还没确诊吗？也许就是良性的，然后开刀割除就好了。
罗铮说你没看他那样，瘦得跟什么似的，死老头，就不会来医院检查检查。
庄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陪他坐了一会才道，现在医疗很发达，就算是恶性的，也是有办法治的。
罗铮嗯了声，其实心底是明白这种病十治九亡，但是有一点点希望也就应该去治。
庄远拍拍他的背说你没通知四叔家里人了吗？
罗铮扭头说他就一个人呀，要家人也就是我们了，二叔在国外，很久前就断了联系，三叔家里条件不算好，打电话过去就怕我们借钱，四叔是家里的老么，也就我爸疼他，这种事也就我们家会管管了。这老头我以为会祸害万年的，没想到……罗铮说着想哭。
庄远抓他的手，很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给他治。
怕什么就来什么。确诊为恶心肿瘤后，罗铮一整天都没开口讲话。
庄远在网上找资料，找相关的医院，找有关的疗法，似乎也就只能是化疗了。他想了许久，最后打算带罗四叔去大城市，不管怎么说，那里的医院比这边的靠谱。
化疗很费钱，庄远把放罗铮那里的卡要了过去，加上罗老爹给了也算是有些了，足够撑些日子了。
罗四叔并不乐意去化疗，觉得纯粹浪费钱，抵不过这一家子的威逼利诱，只好随着庄远罗老爹一块过去。
罗铮本也想跟过去，庄远说学校那边我已经不在了，你也不在怎么搞，虽然李良会帮我管着，但你们班学生李良压不住，还得你自己看着。庄远保证天天一个电话回来报告，罗铮才不甘不愿地留了下来。
每日的电话过来话题总是在病情上打转，但一直未听到好消息。
第二期化疗结束的时候，罗四叔不管不顾跑掉了。
罗铮去他老宅才找到他，这会四叔已经变得又黑又瘦，罗铮看着眼睛有点酸涩，用力一抹眼，高声叫起来，死老头，一声不响跑掉，你是不是想要吓死我们呀！快点，跑我回去。
没用的，罗四叔竟然还有力气甩开他的手，语气带着诉求说能不能不治了，那什么化疗太痛了，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呀。
现在能治这病的就是化疗了，就算痛忍忍就过去了！罗铮好言劝着。
罗四叔不应话，罗铮就有点急，说你就这样呆在家里等死吗？
罗四叔点了点头说我要呆在家里，我才不要死在医院里。
罗铮抡拳头说你是不是想我揍你一顿！
死小子，没大没小的！说了不去就是不去！罗四叔转过身去背对他。
罗铮抓着他的手说，四叔，我真没求过你什么，这次算我求你了，你去医院吧。
小子，其实这病没医的，去了也是浪费钱呀。
我们有钱，又不是那些没钱人家所以才不去治，有钱不去治是自己把自己糟蹋了！
那也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们管！罗四叔硬声说道。
罗铮真生气了，扭头往外走，出门走不到几步就坐在台阶上啜泣，罗四叔出来坐他身边说小铮，你要知道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也就这么回事，我活得其实也够久了，该玩的该用的该受的都经历过了，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而且这病呀，后期就是完全折腾人的，你也知道，我是受不住痛的人，我不要以后只能躺在床上痛呼，不如早点放弃早点走。我很羡慕你跟庄远的，我要晚出生个几十年就好了，我们那个年代呀……
四十一
罗铮把四叔接回了家，好方便照顾。消息也传得很快，来看望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罗铮并不习惯应付，皆由庄远出面寒暄。
四叔不喜欢去医院，他们也不逼着他去，只要他乖乖吃药，每天安份躺着休息就好。本着照顾的名义，罗老爹也过来这边住下了，这样一来，庄远不好跟罗铮睡一屋，家里的房间有限，没法，只好去跟李良挤一块了。但是每天殷勤的来来回回，接送罗铮上下班，陪四叔说说话。
罗铮心情很糟，教学也没什么心思跟学生们开玩笑了，这会就盼着半月快点过去，暑假到了，他好天天呆家里陪四叔说说话。
罗四叔的精神显得很好，下床在周围走走，或是清点他人看望送过来的补品，寻思着要拿去换钱，存银行。
三期化疗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罗四叔倔强着不肯去，原本一直沉默话不多的罗老爹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去，你去我就不阻止你去找梁聪。罗四叔愣了愣，老脸笑开了花，抖着手摸着帽子往头上套，催促着他们快带他去医院。
罗铮不解说梁聪？谁，他私生子？比我们这些人的劝说都有用呀。
战友。罗老爹回了话又不肯多讲，扶着自家小弟出去，庄远把车门打开，小心地把他掺上车，嘱咐着小心，绕去驾驶室。因为放假了，罗铮跟着过来了，一路上讲些笑话逗四叔笑。
化疗的副作用很大，罗四叔一直反胃呕吐吃不下任何东西，自家的人还自家的疼，罗老爹总要买些稀饭，小心地喂他吃，一喂就得个把钟头，吃不下也得强硬的喝下去，总比肚里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强。
罗铮站门口看着，扭头瞧着庄远匆匆过来，这些日子，心全搭在四叔身上了，还真没好好瞧瞧庄远呢，发现他好像瘦了。
罗铮说吃饭呢，有什么事呆会说吧，我们出去走走。拉着他就往医院楼下走，庄远说我刚找了主治医生。
怎么说？
他的意思是现在可以用药物控制，但是……
直说吧，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的？
最长也就一年半的生命可活。庄远轻声道。
那也是没法的事，总比现在就去了好。虽然结局差强人意，但是还是足够让人兴奋的。
庄远发现站在眼前的人长大了不少，笑笑揉了揉他发，罗铮又问，大概药很贵吧？
嗯，不过不用担心，我们这的钱大概是够的。
可是花了你那么多……
有吗？那不是你的钱吗？庄远眨眼问着，罗铮微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说，你这人……
回去后，罗四叔休息了一星期，就准备着东西要去往Ｑ城，所谓的战友家。
罗铮把些药放进他包里，嘱咐着每天都要吞，千万不要忘了。罗四叔点着头，他现在心情很好，因为罗铮跟他讲化疗很有用，病已经好了，只不过还得吞些药预防，他是信以为真的。
罗老爹并不放心他一个人过去，让庄远罗铮送他去Ｑ城，临走前，罗四叔戴着帽子扭头说哥，我走了。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以后就自己照顾自己了。罗老爹又摸出烟抽，罗铮上车前冲他嚷，把烟戒了吧。
臭小子，看着点你四叔。
罗铮挥挥手说知道了知道了。
罗老爹看着车远去，有点苦涩的笑，绕了大圈，还是让小辰得逞了。
路很远，照四叔的说法，大抵要好几小时。上了高速，罗铮就好奇着问，你去战友家，他家人不会反对？
罗四叔哼哼说你笨得无药可救。
莫明其妙被骂，罗铮还真显得无辜，扭头看庄远，庄远笑了声说四叔，你家侄子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给说说吧。
他这么一说，罗四叔还真有了点倾诉的欲望，这么多年了，也终于得到家里的认可了，喜悦之情还是难以言表的，这是个冗长的故事，老头子清清嗓子开始讲述。
年轻的孩子去参军，什么也不懂，幸好班长是好人，什么都愿意帮着他，照顾着他。感情就是在照顾中来的，只是那个年头，大伙都讲究含蓄，暧昧了些个年头，然后又是文化大革，更是闹得鸡飞狗跳，人人自保的年代他们散了很多年，再遇时都是大龄青年了，谁也没娶，后来又是跟家庭抗争，热闹几年，结局却并不能如他们所愿。
罗铮说于是你现在去找他，你就确信他这么多年就没娶呢？
罗四叔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偶尔会见下面的。
瞧瞧，偷情呢！
胡扯，那是正常的约会！罗四叔激动起来，咳嗽了起来，罗铮怕他了，赶紧说开玩笑呢，我在开玩笑！
感情这事怎么能开玩笑呢？
很不容易，不过最后还是你们胜利了呀，恭喜。庄远颇为感慨说。
以为到死都是这样呢，没想到哥会同意了。罗四叔笑笑。
我爸是拦得最深一个？罗铮想到这点还真有点害怕，那自己跟庄远不会也得等到白头了才能一块吧？
这也不怪你爸，他是听从你爷爷奶奶的话，罗四叔很是理解。
你这么说来，我还真想瞧瞧这位老大爷。
罗四叔笑眯眯说，快了快了，过几个小时就能瞧到了。
瘦长的身子，微微有点驼背，穿着黑绿色的衣服，头发杂了些白，罗四叔大概给他打过电话，所以还特意打扮了一下，头发上了摩斯，硬硬的，挺干净的样子。
简单地打了招呼，他二话不说帮四叔提行李，罗铮注意到他走路脚有点跛，撞撞庄远凑过去轻声说好像有残疾。
庄远捏他的脸说少看不起人了，说不定是有功绩的英雄呢。
梁聪招呼着大伙吃饭，他特意给准备的，罗四叔说忙什么呀，这两臭小子随便吃吃就成的。梁聪便笑，很憨厚的样子。
这么老实，难怪会被四叔吃得死死的，罗铮这么想着端起饭碗跟人道谢，便动手吃起来，菜烧得还不错，果然一个人生活就能锻炼手艺呀。
吃了饭罗四叔就赶他俩走，罗铮挺气愤地说糟老头，送你过来也不让我们歇一晚呀。
没房间！
庄远倒是好脾气，说四叔，那你以后注意点，药千万别忘了吃呀。
还是阿远比较乖呢，罗四叔点着头。
罗铮还想讲什么被庄远拉了出去，庄远说，行了，人家两人这么久了才终于一块了，咱就不要当电灯泡了。
罗铮说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他对四叔很好呀，从细节里就能看出来。
呃？罗铮观察力没庄远那么强。
四叔不吃青椒，他全吃青椒把肉给四叔。
就这么一点能说明什么呀！
庄远无语，至少说明他还是疼人的！
罗铮说找宾馆吧，我不想在车上过。
开头好像见前面有一家的，庄远念着往前走。
罗铮玩笑着说我走不动了，背我吧。
庄远瞧了瞧这周围也没什么人了，还真蹲了下去，罗铮说你还真背哟。
背丑媳妇呗！
去死。
罗铮拍他脑门，笑嬉嬉扯着他往前走。
四十二
因为是暑假了，罗老爹便招呼罗铮同他一起回去，本是不愿意的，一时半会却又找不出理由来，罗老爹那个眼一瞪，他就相当没骨气要去收拾细软。
庄远比罗铮敏感，他倚在门口看他整理东西，深思了会过去说你不怕回去就再也不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