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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玩笑

书籍名:《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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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开始缓缓前进。
  自得到消息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的姬振羽看到的,恰好是这么一幕。
  像是在兴头上被生生泼了一盆冰水,姬振羽一时怔然,竟是再追不上去,只觉那本该近在咫尺的马车实是远如天涯。
  但姬振羽身下的马却不如主人有那般多的心思,虽没有了主人的催促,却还是保持惯性的向前冲,竟一下子冲到了马车旁。
  姬振羽下意识的侧头。
  车旁的帘子并没有放下,像是为了透气。但不论是姬容的身份还是此刻的地点都不适合这么做,所以,姬振羽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觉到了隐隐的愤怒。
  但此时显然不是追究这个的好时机——马车并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心里有了畏惧的姬振羽也不敢再追,只得抓紧时间向马车内看去。
  姬振羽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车窗旁的慕容非。
  慕容非心情不错,他冲着姬振羽笑了笑,并且极轻微的动了动身子,好让对方更能看清车厢内的人。
  姬振羽却没有心情看慕容非。视线仅仅在对方脸上滑过,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是笑是哭,姬振羽就急切的往里头看。
  他看见了一袭红裳。
  红裳巍然不动。
  自己皇兄是什么意思,似乎再明显不过了。
  姬振羽在一瞬间抓紧了缰绳,而后缓缓放开。他轻轻夹了马腹。
  身下的骏马打了一个响鼻,渐渐慢了下来。
  马车却并不停。驱车人稳稳的鞭打拉车的骏马,催促着车子向前。
  绘着羽国标志的车厢擦着姬振羽的身子过,距离最近的时候,只有两指并排的宽度。
  触手可及。
  姬振羽垂下了头,他没有再看马车,而是伸手轻抚坐下的马。
  马是汗血宝马,日行千里,汗出如血。
  姬振羽摸到了满手的黏腻。他没有停下,只继续抚摸梳理着马颈上的鬓毛。
  被弄得舒服了,姬振羽坐下的马连打了几个响鼻,四蹄更是不时踏地,嗒嗒作响。
  听着那仿佛踏进心里的声音,姬振羽看了看右手。抚摸得久了,那右手的指缝间也就染了些血色,隐隐绰绰的,透着一股沉冷味儿,一如方才车厢中的那一抹颜色。
  姬振羽的面上终于有了几分苦意。他拉住缰绳,双腿轻轻使力,不再看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而是向来时的方向掉转马头。
  恰是这时,短促的枯木断裂声传进了姬振羽耳朵里!
  姬振羽没有在意,只放任胯下的马慢行——直至周围的惊呼声接连传进他耳朵里。
  什么?……不知飘到哪里的思绪终于稍稍集中,姬振羽心中刚刚迟缓的掠过那么一个念头,就感觉一道风声逼近自己。
  虽此时状态实在不好,但多年的武功到底不是白练。几乎下意识的,姬振羽偏了偏脑袋。
  “砰!——”的一声,一大块木板并石头擦着他的身子砸到了地上,惊得姬振羽身下的马一下子抬高了前肢。
  姬振羽几乎发射的压下了身下马的躁动。同一时间,他抬起头,瞳孔猛的缩紧,却是因为那距离他不到十米距离、正高速下落的石板!
  石板距离姬振羽的速度很近,近得连普通的一等高手都没有办法闪开。
  但姬振羽有。
  飘忽的精神刹那高度集中,姬振羽身体在瞬间紧绷,双肩一动便要往旁边掠去。
  但就在此刻,姬振羽突然瞥见了自己的右手。
  只是惊鸿一瞥,但他还是很清楚的看见了那指缝中的红色。
  隐隐绰绰,似乎马上就会消失的红色。
  姬振羽的身子突然僵了僵。这一刻,一丝茫然以及一丝动摇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他心头。
  姬振羽紧绷的肩突然松了。一半是因为最好的闪避时刻已经过去,另一半,却是因为他突然有些舍不得坐下的马。
  舍不得……这个会流出那种沉沉的红色汗液的骏马。那种红得仿佛……
  姬振羽心倏然抽紧了一下。极短暂的停顿后,他对着自己笑了笑,而后微微俯下身,将内劲全部集中在肩背之上,打算硬抗那自高处落下的石板。
  只是很多时候,往往是天不遂人愿。
  就在姬振羽已经算是放弃的当口,一道几乎能捏碎普通人腰肢的大力加在了姬振羽腰上,将他整个人扯下了马背。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本来在姬振羽胯下的骏马一声悲鸣,软到在地,却是被石板重重的砸在身上。
  饶是素来身手过人,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姬振羽也根本来不及反应什么,只能随着那股大力离开马背,再踉跄落地。
  而堪堪把人救了出来的姬容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等姬振羽反应。扯着姬振羽,姬容方一落地,看也不看便反手抽了姬振羽一巴掌——很用力,用力得连姬容的手隐隐有些发麻的感觉。
  紧跟着,姬容盯着姬振羽,终于失去了那素来的冷淡冷静沉稳沉着,只狠声道:“我管你喜欢作践自己还是喜欢自虐,我告诉你,别在我面前玩这些!——再有下次,我亲自取了你的命!也省得日日心烦!”
  姬容打得真的有些狠了。
  懵了好一会,姬振羽才感觉到耳朵轻轻蜂鸣,被抽了巴掌那一侧的牙齿也是隐隐有些松动。但奇怪的是,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一字不漏的听完了姬容所说的每一个字。
  姬振羽看着姬容,他的肩胛有些痛,因为姬容的一只手正用力的钳制着那里。但姬振羽并没有管那个,他只是尝试着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脸颊,而后低声的,带着些讨好的开口:“皇兄……你的脸色不太好。”
  姬容的脸色当然不太好。
  自从被长剑两次贯胸而过后,为了那如影随形的晕眩之症,姬容便不大能太过激动了——一如此刻。
  眼前渐有些发黑,姬容不由稍闭了闭眼。
  瞅着姬容的脸色,姬振羽小心地试探的扶住了对方:“皇兄?”
  承受着胸口那仿佛永远也消失不了的闷痛和脑海中一阵阵昏沉,姬容一时也没有精力多管姬振羽的举动,只冷冷的扫了对方一眼。
  但就是这冷冷的一瞥,在姬容此时的状态之下,却也因疲惫而显得温和了许多。
  姬振羽扶住姬容的手更紧了些。
  远远的把全部过程都看进眼底的慕容非叹了一口气。
  虽说手段老套,但有时候,越老套的东西还真是……越有用啊。最后瞥了一眼掉落的石板,慕容非悄然走到姬容身边。
  同样伸手搀住姬容,慕容非看了一眼姬振羽。
  明白对方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姬振羽略一迟疑,还是松开了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总也该知足了。这么想着,姬振羽默不作声的看着慕容非搀扶姬容回到马车,再看着姬容对慕容非吩咐几句,再看着姬容登上马车,再看着——
  姬振羽看着看着,他终究没有看见那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回头一下,抑或停顿片刻。
  姬振羽微微抿了唇。
  他总该知足的。姬振羽这么想着,却最终颓然的发现自己始终无法知足。
  一时之间,姬振羽不由有些自我嫌恶——直到慕容非走进。
  对那张几乎一样的脸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抵触,姬振羽定了定神,待慕容非走近方才开口:“什么事?”
  慕容非笑了笑:“凤王吩咐……”
  姬振羽精神一振:“皇兄说什么?”
  看着姬振羽的变化,慕容非心中有些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更多他能分辨出的情绪,是不以为意。
  念头也不过只转了一瞬,几乎立刻的,慕容非便微笑着凑近了姬振羽,而后轻声道:“‘不准死。’”
  “‘事情并没有完。’”重复着方才姬容所说的话,慕容非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他微笑道,“凤王的意思和心思八皇子应当都明白了……”
  这么说着,慕容非稍顿一下,在临走之前还是称赞了一句:“八皇子好手段。”
  姬振羽身子轻轻一颤。
  没有再做任何的停留,姬容的马车向城外驶去,并且很快就离开了叶国的帝都。
  而这一件发生在闹市的,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事情并没有在叶国掀起多大风浪——除了一处——叶国后宫的流芳殿。
  “砰!”
  “当啷!”
  “噼啪!”
  一连串东西被砸摔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出,伺候在流芳殿的宫女太监在殿外站了一排,却谁都不敢向那敞开着的门走去,似乎那里头有什么让人无比惧怕的东西。
  虽然确实有一个。
  叶国皇帝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像是已经习惯,叶国皇帝也没有对那战战兢兢迎驾的一众人等说些什么,只带了一个贴身的公公,便自顾自的往里走。
  迎接他的是一个孔雀绿釉香炉。
  不以为意的侧头让过了香炉,叶国皇帝看着站在一地碎片之中,喘着气脸色发青的夜晴,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么生气?”
  咬着牙,夜晴恨道:“是不是什么大事……是不是什么大事!可那副样子,众目睽睽之下,那副样子他要做给谁看?!”
  叶国皇帝只笑了笑。
  夜晴则又开始摔东西。当房间内最后一个东西摔落在地后,她颓然坐倒在绣墩上。
  叶国皇帝叹了一口气:“爱妃……”
  夜晴敛下了眼,却又迅速抬起。快得让叶国皇帝说了两个字,也只让叶国皇帝说了两个字。
  她道:“罢了。”
  叶国皇帝停下了口中未尽的话,只看着夜晴。
  夜晴却没有看叶国皇帝,她只盯着面前的一点,冷冷道:“罢了,纵是我的孩子,若要寻死,也由得他去。”
  这种时候当然不适合再温存些什么。故此,叶国皇帝只坐了一会,便很快离开了流芳殿。而在离开流芳殿之后,这位素来被称赞‘凉薄’、‘残忍’的皇帝也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真是蛇蝎心肠。”
  和皇帝一起看了全部的太监陪着笑,然后不意外的看见自己的主人,叶国最高的统治者面上紧接着便泛起了满意的笑容:“倒还真是讨人喜欢。”
  一个半月后 羽国 帝都近郊
  马车在压实了的道路上平缓前行,车厢内,姬容正把玩着手上的一块黄玉原石。
  这个原石是姬容在途中向采玉的人买来的。其实姬容本身并不想要——依他的身份,哪里需要自己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只是,当姬容看见那采玉人抱着的一小筐黄玉原石,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至今还系在姬辉白腰上的半块残玉。再后来……
  再后来,姬容也就挑了其中品质看来最不错的一块原石。
  坐在不甚奢华,但极近舒适的马车内,姬容摩擦着手中的黄玉原石,问身旁的慕容非:“还有多久到帝都?”
  “快了。”这么说着,慕容非看一眼窗外,在心中飞快的估算了一下,随即回答,“至多再两刻钟的时间。”
  姬容微微点头,随即闭上了眼。
  慕容非一下屏了声息。压低了声音冲外面吩咐几句,而后,慕容非才悄然从旁拉过一个毯子盖在姬容身上。动作十分轻柔,倒像是包含了十成十的细心小心。
  两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而姬容也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在离开了的数月之后。
  走进府邸之后,姬容并没有好好休息、洗去疲劳的意思,而是招来了一个下人,让对方把一直呆在帝都的沈先生带过来——他需要了解帝都这几个月有没有发生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不过,在那个下人去找沈先生之前,另一件事找上了姬容。
  “圣旨到——”
  拉长了的腔调远远的传进凤王府,却并非寻常那种尖利的声音,而是另一种让人感觉油腔滑调的声音。
  听见这代表着圣意的三个字和自己几乎前后脚到达,姬容一时微怔,却并不惊讶——有些事,本在他的计算之中。
  但很快,姬容就发现自己错了。
  而且错的很离谱。
  凤王府前,姬容正看着一个人。
  一个手捧着圣旨、得意洋洋的、有着一双倒吊三角眼的年轻男子。
  姬容见过这个男子。在几个月之前帝都外城的一个小摊面前。
  那时候,这个男子——这个泼皮,胆大包天的要调戏他的皇弟——事实上,若非如此,姬容还未必会记得那么一个小人物。
  姬容本来以为自己再没有机会看到对方,只是命运永远那么奇妙。
  奇妙得……让人憎恶。
  姬容微抿了唇,他看着站在年轻男子旁边、穿着一袭白衫的人——自己的二皇弟,道:“皇弟,这位……”
  “是神降之人。”姬辉白淡淡的说了一句后,便再次敛下眼,并不多看姬容。
  姬容也并没有把视线一直留在姬辉白身上——对方已经开了口,带着掩不住的得意和掩不住的恶毒:“凤王,还不跪下接旨?”
  作为羽国的储君,能让姬容跪下的东西并不多,这其中并不包括圣旨,却包括被羽国上下一致崇敬的‘神降之人’。
  姬容不觉看了姬辉白一眼。
  姬辉白正敛下眼,微微低头,黑发自肩头披下,带出几分柔顺。
  姬容握了握拳。掌心里的东西有些咯人,是那块还来不及放下的黄玉原石。
  “凤王?”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带着不满。
  姬容微微一笑,他合了合手掌。
  ‘喀’的一声轻响,被姬容握在掌中的黄玉原石顿时裂了一条缝。
  而姬容,已经敛下眼,缓缓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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