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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有求不得

书籍名:《凤翔九天》    作者:楚寒衣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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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山门,仿佛一只巨兽正静静蛰伏,伺机而动。
  临时搭建的营寨中,姬容端坐主位,神色肃穆环视在场诸人:“各位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一齐回答:“清楚了,长皇子!”
  似满意众人回答,姬容微微点头:“那便即刻出发吧!本王在此摆酒,静待诸位凯旋!”
  “定不负殿下期望!”纷纷应诺之后,众人统统快步走出营帐,向各自所负责的地方跑去。
  其中,慕容非和付冬晟一起走了一段路。
  “待会我领兵从正面直攻,你便潜进去注意钱箭的动向……殿下吩咐了,这次一定要留下钱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付冬晟说着,周身萦绕淡淡的杀气——是久经阵仗的人才有的杀气。
  慕容非微微一笑:“我自然省得。”
  也并非不放心,只是习惯性叮嘱的付冬晟点头。眼看着地点差不多了,他冲慕容非到了道一声‘小心’之后,便领着身后悄无声息跟着的五百飞凤军离开。
  慕容非也领着身后数十精锐往另一条路走去——一如付冬晟方才所说,他必须去截断钱箭的后路了。
  黑夜里的路,总是比白天更长一些。
  在领着人走了差不多一炷香后,始终保持高度警惕的慕容非心中警兆忽生。
  周围还是和往常一样安静,兼有虫鸟鸣叫。依旧带着队伍向前走去,慕容非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右手却悄无声息的往腰间一抹,将软剑抽出,卷在手掌握住。
  远处已经能见到隐隐绰绰的屋子了,嘈杂的声音开始如水一般从各方渗透过来。
  慕容非还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
  前头的路开始分岔了。
  跟在慕容非身后的那十数人中的一个走上前来,凑到慕容非耳边,似要说些什么。
  慕容非也侧了头,仿佛在倾听。
  但就在这个时候,刚刚转了脸的慕容非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凭空向前直掠数丈!快得甚至留下了一连串淡淡的灰色残影。
  同一时刻,那位本来像是要同慕容非说些什么的士兵连同身后其他人也如狼似虎的扑向四周散去,在第一时间团团围住慕容非所停留的地方,掌握通往他出的各个方位!
  而此时,距离慕容非由听而动,不过堪堪三个呼吸之间。
  但慕容非终究迟了一步。
  只来得及出剑削下对方的一片衣角,慕容非望着那如蝴蝶一般翩然而落的黑色衣角,面色微沉,片刻才轻轻冷笑一声。
  “一次便罢了……真的把我当傻子?”轻声自语着,慕容非看也不看那暗中之人离去的方向一眼,只召回了还准备向外搜索的人,继续向原定的方向走去。
  这回,领着众人的慕容非很顺利的避过一路明哨暗哨来到了目的地。
  但顺利到达目的地的慕容非却慢慢的皱了眉——无他,只因为那在最上头指挥的,并不是钱箭!
  “大人,我们现在……”同样看到眼下情景,跟在慕容非潜进来的人上前一步,悄然对慕容非打着手势。
  摆摆手,示意对方先停下,慕容非隐身一旁,视线在议事厅内逡巡。
  作为一个叫的上名号的势力的议事厅,眼前房间内的摆设实在无法令人称道。只见几张破旧椅子并小案几沿着柱子一溜儿往下摆,案几上莫说盆景等其他摆设,便是茶壶茶杯,都是掉了漆缺了口的。而房内上书‘天道轮回’四个字匾额下的主位旁边,倒是摆了一盆松树盆景,只可惜那盆景里的松树此时正没精打采的耷拉脑袋,叶子也是枯黄,怎么看都并无太多生机。
  粗粗看罢周围,慕容非的视线移到了坐于主位之上的男子身上。
  男子不算多大,二十七八的模样,身着长袍做文人打扮,样子也俊秀,浑身散发着书卷气息,只是那一双眼并着表情都太过冰冷,给人一种孤高不群的感觉。
  “大人,他是钱箭的兄弟,也是这龙泉山的二当家,向来说一不二。”这次行动的副领头凑到慕容非身边,用手势比划道。
  慕容非微微点头,在心里把‘说一不二’这四个字琢磨了一回。
  片刻,慕容非移开眼,又仔细观察议事厅内其他进进出出的人——他总觉得作为一个能让姬容开口说不错的势力头领,钱箭并不可能如此轻易——胆小——的在这种时候,把所有事都交给自己的兄弟承担。
  蓦的,慕容非眼神一凝,却是看见了一个站在角落,正悄悄往议事厅后面溜去的侍卫打扮的人。
  同样看见的那个悄然往后走的人,副头领凑到慕容非耳边,以眼神悄然提醒。
  慕容非轻轻点了头,回一个手势:“像不像?”
  “面孔不甚清楚,但身形一模一样。”能够格刺探的人眼神一般都极为毒辣,跟在慕容非身旁的副头领也不例外。
  慕容非微一沉吟,随即比划:“可能性呢?”
  看见慕容非的问题,那人狠狠看了看正缓慢而隐蔽离开的人,随后伸出五根指头。
  ……五成么?也算是不错了。慕容非暗自想着,他刚准备开口,便见议事厅里本来一直认真听着底下人报告战况男子似有所觉,忽然提起头,却并非看向自己这儿,而是皱眉注视角落那侍卫打扮的人消失在转角的背影。
  “大人?”
  “大人?”
  两句大人同时出现,唯一不同的是一句是念出来的,而另一句,则是比划出来的。
  听见底下人的叫唤,那一直看着侍卫离去背影的男子摇头,重新开始下达命令。而至于慕容非,却是下了另一个决定!
  “你留在这里盯着,”转过身,慕容非冲自己身后的人比划,“并通知外头的人仔细进出的人——任何一个人。我则去追方才那个人,明白么?”
  没有任何异议,跟在慕容非身后的人轻轻点了头。
  见对方答应,慕容非也不再耽搁,只随手划出一个‘一切小心’的手势,便全力施展轻功,风一般掠过大厅,往那侍卫打扮的人离去的方向追去,速度之快,甚至连之前那淡淡的灰影都不曾留下。
  似乎运气并不太好,自议事厅中出来的慕容非并没有看到那之前离去的侍卫身影。
  身处别人的地盘,小心还来不及,慕容非当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招人,一时之间,他不由皱眉。
  但也正是这时,慕容非所藏庭院的一角突然传来了些微响声。
  心头一动,慕容非也不犹豫,足见一点便如轻烟一般无声无息的往响声传出的那个角落掠去。
  响声传出的地方距离慕容非本来的位置并不太远,没费多少工夫,慕容非就顺利的摸到了之前声音传出的地方。
  是在庭院北边的一座假山之后。
  可假山之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视线在周围环视一圈,慕容非微一沉吟,借着天上隐隐约约的月色,开始用双手在假山之上细细摸索。
  “喀!”突然一声轻响!
  耳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慕容非只觉得脚下一阵细微颤动。不及细想,他一个翻身离开了假山,同时抽出腰间长剑挡在胸前,待发觉并无暗器之内的东西出现后,这才暂放下心,慢慢走回方才的位置。
  假山后面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除了一个开在地上,本来不存在的,能供一人进入的黑黝黝入口。
  蹲在地上,慕容非凭着练武之人良好的目力看清了那黑黝黝之中接连而下的台阶——方才那侍卫打扮的人去了哪里,似乎已经有很好的解释了。
  慕容非这么想着,可他并没有马上下去,而是走到假山后,再一次摸索到方才的机关,反复的试了几次,发觉并无问题之后,又细心的抹去自己在地上留下的一切痕迹,这才潜入了那浓黑的,仿佛吞噬人的入口。
  入口悄无声息的闭合了。
  慕容非往下走着,十分的小心,甚至到了每迈一步都必先用剑柄重重的敲击面前石砖和墙壁,直至没有问题了方才踏步。而那悠长看不见头的前面就更不用说了,自然是被慕容非重点关照的地方。
  但虽说如此小心,可慕容非的前进速度却并非不快,相反,他的速度很快,快得甚至到了一般江湖中人都不一定跟得上的速度。
  所以,没过多久,慕容非就来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内。
  甬道是以青石的地板铺就的,两别墙壁也跟着密密实实的镶了一块又一块的青石,根本没有够得着力或者能插入东西的地方。
  慕容非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虽然他在之前已经用剑柄敲击过青石地板,知道了地板应该极为厚实——但他还是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只是此时是断断不可能回去的。所以尽管慕容非有了不好的感觉,但他还是踏上了青石的甬道。
  脚下的青石地板很稳,哪怕慕容非在双脚上运足内力狠狠踏下时也不见丝毫晃动。可这份稳定无法给身处用内的慕容非心里哪怕一点儿的安稳。而等慕容非强压心中不安走了好一会,发觉自己依旧极目也没办法看见这长长甬道的尽头时,他心中不好的感觉一下子攀升到了极致!
  几乎没有犹豫的,慕容非在这一瞬间已经决定用轻功在最快的时间内掠过这长长的甬道。
  但就是这个时候,慕容非身下的铺就的厚实的、稳定的、长长的青石地面,同样没有丝毫犹豫的,不曾半点迟疑的,在这一瞬之间,在这一刹那之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飞快消失!
  急速的失重之间,慕容非慌而不乱,右手抓稳的佩剑,左手更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鹰爪勾,准备随时勾住下落过程中凸出的东西。
  然而也是这时,慕容非忽然听见了一声巨响。
  ——是一种仿若无数弓弦重重震颤而后汇聚一起的巨响。
  不由自主的,慕容非抬头向声音传来——其实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自己的前方看过去。
  然后,慕容非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
  是一种白晃晃的,比刚刚死了的人更加惨白的白色。
  慕容非看见了密密麻麻的箭矢——自己前方,密密麻麻的,彼此之间甚至没有一个手掌宽度的箭矢雨。
  同时,在这一瞥之间,慕容非还看见前方凸起——距离自己足有二十丈——是一个哪怕把人躺着放都能一个接一个的放满三十五个人的距离——的边沿。
  如果慕容非是绝顶高手,或者他早已预料到眼下的情景,那么慕容非或许还有可能幸免。可是慕容非既不是绝顶高手也不可能预料到眼下的情景……
  那么他只能等死。
  慕容非一直紧紧的握着剑的手终于微微松开了,他怔怔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箭矢雨,看清了那成片箭矢闪烁着急切的箭头,看清了那成片箭矢颤动着欢呼的尾翎……
  慕容非持剑的手又松了松,他几乎能感觉到那在耳边不断逼近的呼啸之声转化为血腥之味扑面而来!
  慕容非一向是精于计算的,也从来不缺乏韧性和勇气。可同时,慕容非也明白,自己从来不是神,更不是绝顶高手——他甚至没有多少的运气!
  所以,面对这数以百计的箭雨,面对这宛若天堑的二十丈距离,慕容非终于没有再抬起剑的力气了。
  慕容非的剑,自他掌心中滑落了。
  可他终究没有闭上眼。
  或者,在慕容非遗弃了自己感情,遗弃了自己良心,甚至遗弃了自己的尊严的同时,他的骨子里,还是保留着一点点的骄傲的。
  ——一点点的,镌刻在骨子里的,直面死亡的骄傲。
  慕容非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在明知自己在劫难逃的这一瞬,他忽然奇异的有了身心放松的感觉——是一种自从懂事以来,便再没有出现过的感觉。
  但或许是上天不愿意让慕容非轻松,几乎就在慕容非刚刚吐出半口气的时候,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破风之声——和那些尖利箭矢完全不同的破风之声。
  慕容非蓦的一怔。
  不过下一个瞬间,慕容非就回了神——他的眼角捕捉到半个身子——属于人的身子忽然出现在他的身旁,并且像是要保护他一般的张开了手臂。
  浑身一个激灵,慕容非心中那方才升起的、刚刚才有的那一点点放弃,一点点释然,一点点骄傲在这一刹那之间便被慕容非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毫不犹豫的,甚至没有看清对方脸面的一点点的想法,慕容非反手抓住对方的胳膊,手上下了死力,一边把人往自己面前拽拉,一边在没有丝毫借力之处的半空中硬生生的扭转身子,同时缩起手脚,全部藏于对方的身后。
  这一系列动作慕容非做来虽然极快极专心,但他还是在两人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惊鸿一瞥的看见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其中似乎还带着点茫然。
  惊讶,茫然?尽力把身子尽数藏在对方身后的慕容非回想对方的眼神,扯扯嘴角,不由笑了。
  而就在慕容非脸上露出一些笑意的时候,那一连串的箭矢入肉的‘咄咄’声,已经传入了慕容非的耳朵了!
  蓦的,慕容非肩头一阵剧痛,但慕容非却反而放下了悬着的心,也正是这个时候,慕容非脚底巨震,却是一下子落到了地面!
  心情在短时间内急剧的大起大落,兼之又毫无防备的从高处落下,慕容非体内内劲一时行岔,双脚更是麻木,竟忍不住跪倒在地,呕出了一口心血。
  一口血呕出,慕容非顿觉烦闷欲呕的胸中舒服多了,也才有心思看向倒在自己面前,那被自己当初挡箭牌的人。
  被慕容非当成挡箭牌的人还没有死。
  但也离死不远了,他的身上,除了被临时用手挡住的面孔和带了护心镜的胸口之外,全都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支,粗粗一看也少说能有二三十支——这样的伤势,虽说暂时还没有死,却如何能逃过阎王的眷顾呢?
  可躺在地上的人神智还清醒,他看着慕容非,甚至还在微笑——虽说那一口又一口吐出的血将他的面容都模糊了。
  他笑着,说:“美人,好久不见了。”
  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慕容非看了面前的人一会,方才开口,带着微微的暗哑——当然是因为伤势:“厉虎,你果然没有死。”
  倏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厉虎不由一怔:“你——”
  他刚刚开了个头,却又忍不住咳出一口血,血中还夹杂红红黑黑的碎块,看上去好不骇人。
  皱皱眉,厉虎伸手想抹去那夹杂碎块的鲜血,却发觉自己根本动弹不了哪怕一分。好几次过后,厉虎只好一边咳嗽一边开口:“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会花功夫去知道一个……咳咳,山贼的名字。”
  听见厉虎的回答,慕容非微微一笑,但相较平时却显得冷漠了些:“寨主多虑了,兵法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是啊。可是……寨主?”厉虎看着慕容非笑,他重复了慕容非的话一回,随后道,“那寨子可是被你给不问原因的一把火烧了干净,慕容非……你夜里睡觉会不会惊醒?”
  慕容非没有回答厉虎的问题,他环视了周围一眼,问:“这是为我准备的?”
  “还满意吗?”厉虎微笑。
  “你没有杀了我,但你,”慕容非顿了 一下,他终于忍不住在面上流露出了一丝冰冷,“——却要死了。”
  厉虎还在笑,事实上,如果可以,他似乎还想大笑,狂笑:“是,我要死了——不过,我能让你死,不是么?慕容公子!”
  慕容非挂不住脸上的笑容了,他看着厉虎的眼神变得晦暗。
  厉虎慢慢收敛了笑容,他咳得更剧烈的,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开口:“这一份礼,是送给你的,也是我那些冤死的兄弟的!强盗确实是一个把头别在要带上的行当,可是你为了自己的私利,眼都不眨的把三百号人全部活活烧死——慕容非,你该死!只不过——”
  厉虎咬着牙说到,然后,他怔怔的看着慕容非的脸,忽然长长的出一口气,带着些无法言语的惘然:“只不过……直娘贼,老子喜欢你,老子……舍不得看你死。”
  厉虎低低的说着,语气缓和下来了,可慕容非的脸,却终于铸上了厚厚的寒冰。
  仿佛没有看见慕容非的脸上的冰寒,厉虎只继续往下说:“可是那三百条命总要有人还……我舍不得你还,只好自己还了。”
  厉虎笑了笑,他的脸上终于有了倦怠的模样:“慕容非,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厉虎说得很认真,很执拗——对着自己。
  慕容非默默无言,只有那越见冰冷的神色能反射出他心中的一丝半点情绪。
  “我喜欢你。”血似乎留的有点多了,厉虎脸上的疲惫之色越发浓重,“我当了一辈子的山贼,来来回回接触了那么多人,被掳的,自愿的,只有你,能对我笑得那么漂亮暖和,漂亮得能把房间都点亮了,暖和的能把雪都给融化了……就算,是假的。”
  厉虎又咳出了一口血,他觉得自己嘴巴里的味道实在有些太苦涩了:“可是,慕容非,你假得太彻底了,假得让我不能有半丝幻想……”
  厉虎急促的喘了几声,他的面上忽然有了些光彩:“慕容非,老子是男人,老子可以为自己爱的人去死,但不会被自己爱的人推着去送死!”
  说到这里,厉虎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非,忽然笑了一声:“慕容非,看着老子为你死的份上……吻我一次?”
  冷冷的看着厉虎,慕容非没有丝毫动弹的意思,只有垂于身侧的手指轻微的,极为轻微的那么颤动了一下。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厉虎也没有丝毫失望,他只是又笑了笑,而后说:“——那么,杀了我吧。”
  言罢,厉虎闭上了眼,只有嘴唇还微微蠕动,是在说着两句话。
  慕容非听见了那两句话。
  ——小美人,你叫什么?
  ——小美人,从了我吧。
  慕容非执起长剑。
  长剑刺入厉虎的喉咙。
  厉虎终于停止了呼吸,面带安详。
  慕容非缓缓站起身,他抽出长剑。
  剑若秋水,只挂几滴零星血红。
  但就是这仅有的几滴,也被主人毫不留情的甩落到地上了。
  没有再看地上的人一眼,慕容非握着剑转过身,他看着一个角落开口,脸上再一次泛起了那熟悉的温和以及微笑:“需要我请么?钱将军。”
  片刻寂静。
  钱箭自阴影中走出。他看着慕容非,极轻微的叹了一口气。或许是为了那躺在地上,血犹温热的厉虎;或许是为了那站在面前,已然言笑晏晏的慕容非;也或许只是为了他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次,或许真的……
  ……只能走到眼下了。
  攻打龙泉山的事情不算太顺利,但并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地方——除了发生在慕容非身上的——故此,在第三日攻破山门之后,姬容花了两天时间收尾,这才启程回到澜东的绿芜山庄。
  而等一切停当,时间已经是小半月之后了。
  夜,好不容易窥了个空的姬容坐在凉亭内,对着天上的明月,慢慢酌着杯中的酒。
  慕容非正站在姬容身旁,不发一言的替姬容倒酒。
  片刻,姬容开口:“本王听说今日有人当街闹事?”
  “是。”慕容非顺势弯了弯腰,回答。
  “你打断了对方的腿?”姬容似乎只是随口问道。
  “是。”并没有什么难以回答的,慕容非也就没有半分迟疑的直接回答。
  “还有之前的两三次,也是你亲自动的手?”姬容又问道。
  “是。”慕容非 依旧回答的极为迅速,仿佛根本不需要思量。
  姬容应了一声。持着酒杯,姬容并没有追问慕容非这么做的理由,他只是道:“本王听冬晟说你那日抓回钱箭的时候身上带了不轻的伤……可是钱箭身上并没有伤,是么?”
  “……是。”这次,慕容非稍停了一会。
  “那么,发生了什么?”姬容淡淡开口。
  慕容非一时没有说话。
  姬容也并不催促,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杯中的酒——或许是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姬容在生活上,向来很少对特地的东西表示高于一般的喜好。
  不论是比较偏门的收集癖好还是比较正常的对酒及女色的癖好。
  短暂的沉寂过后,慕容非开了口。
  对着姬容,慕容非极为简洁却并不简单的把那一夜发生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姬容静静的听着。
  叙述完了,慕容非也没再说什么,只依旧端起酒杯,异常平稳的为姬容携酒。
  “然后呢?”看着自己面前那双稳定到有些僵硬的手,姬容忽然开口。
  然后?慕容非听着,心中不知怎么的,竟倏然窜起一股怒火。
  脑中紧绷的某根弦似乎断裂了,慕容非脸上无法克制的浮出一丝讥削的笑容:“然后?殿下,若是小人说,小人知道对方为我挡箭时,只觉庆幸;小人听见对方喜欢我的话时,只觉恶心;小人看见那对方终于死了时,只觉快意——”
  慕容非重重的咬了牙:“然后,殿下还觉得有应该什么然后么?!”
  看着慕容非,姬容忽然笑了。
  慕容非蓦的一怔——姬容虽然对他态度缓和,却绝少会露出笑容——也并非只是他,作为一个长皇子,之前更是一国的储君,姬容是向来严肃的。虽不算不苟言笑,却是一直都不曾流露太多的情绪。
  但还没等慕容非自姬容的笑容中回过神,姬容忽然沉下了脸。神色冷肃,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决,掷地有声:“奸淫掳掠者,杀!贪赃枉法者,杀!通敌叛国者,杀!”
  三个夹杂浓浓气势的杀字过后,姬容放缓了声音,他淡淡道:“至于其他……任你凉薄也罢狠辣也好,跟我却是无甚关系的。”
  慕容非一时没有说话。
  姬容却已经站起身,从慕容非的腰间抽出了慕容非一直配在身上的长剑。
  剑柄轻巧的在姬容掌中划了半个圈: “慕容,你从来不是本王的下人或者奴隶——既进了本王的内阁,那你日后若无意外,便会是本王在朝堂上的臂助。而这其中的‘意外’,永远都不可能会是因为你某一次不小心的忤逆或者某一次不注意的冒犯。”
  平缓的说完,姬容横握长剑,平平向慕容非的方向伸出。
  这是一个誓言。
  一个为彼此战斗的誓言。
  月光洒到亮银的长剑上,让明晃晃的长剑更多了一层透明的流光。
  慕容非站着看了长剑一会。
  然后,他敛下那唯一能让人看出几分情绪的黑眸,缓缓屈下一只膝盖,跪倒在地,同时举起双手,接过了姬容手中那把剑。
  那把本该再熟悉不过,却仿佛突然之间陌生了许多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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