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次日清晨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萧十一郎那张笑意盈溢的脸庞。
连城璧一惊，这才发觉衾被下自己未着寸缕，而萧十一郎的腿还重重压在他的腰身上。
“醒了。”萧十一郎一手撑着后脑看着他，一手在他脸上柔柔轻抚，“昨晚累着你了。再睡一下。”
连城璧脸上霎时飞起两抹嫣红，忙伸手推开萧十一郎就要起身穿衣。
岂料萧十一郎却更快一步握住他的手惊喜道，“城璧，你可以行动了！”
连城璧微一愣神，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强烈的欣喜，“我，我可以动了。”连城璧看着双手，眼底满是遮掩不住的喜悦。
昼光下，只见连城璧眉间眼角，笑意盈盈，说不出的明动照人。萧十一郎心一凝，才觉身体似有热流缓缓淌过，连城璧猛地一拳揍在他腹部，力道虽去了七八分，却仍叫萧十一郎吃痛的哼了一声，差点往床下跌了去。
“不是吧你，”萧十一郎揉着被打痛的地方，难以置信道，“利用完就甩，你也太心狠了。”
萧十一郎说话之际，连城璧已换好了衣服，回头朝他扬唇而笑，“我总得试试，自己武功是不是还在。”
见连城璧穿戴了就要出门，萧十一郎忙抓起衣服边穿边跟着他嚷道，“你什么东西不好试？那桌子椅子都摆那儿呢，你非要拿我试。”
连城璧闻言停步回头，本就皓如美玉的脸上此刻因笑意，而更显灿烂夺目，“若我武功未曾回复，打在桌椅上伤了我自己，你岂不是要心疼？所以，我还是打你，”说着，连城璧抬起右手拳头一本正经道，“这拳头打在肉上，自然是不会疼的。”
萧十一郎撇着嘴角瞪了他一眼，暗自嘀咕道，“拳头不疼肉疼啊！你倒是一点儿也不会为我心疼……”
声音不大，却是尽数落入连城璧耳中。见他这般孩子气的抱怨，连城璧失笑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正巧撞见萧沛欲要敲门，便道，“爹。”
“隽逸，你，你好了？”萧沛乍一见连城璧，怔然一愣，好容易回过神，忙拉着他上下打量，嘴里不住念道，“好！好！这才是无瑕山庄的连城璧，是我萧家的好郎儿！”
“爹，你郎儿在这呢！”萧十一郎歪靠在门口，懒洋洋的抱胸颔首道。
“你这兔崽子！”不提萧十一郎倒也罢了，一提他，萧沛心底怒火簇烧，上前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吼道，“十个萧十一郎也抵不过一个隽逸。你这兔崽子，昨晚你是不是……”
话到后面，饶是萧沛这般老江湖，也不由得红了脸，只管下死命的揪着萧十一郎耳朵不放，“你这做哥哥的，怎么能这般欺负弟弟？”
“我哪有欺负他啊！”萧十一郎捧着耳朵闪躲，仍躲不开萧沛的二指钳功，只得呲牙咧嘴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才是两父子，我是外人。一早起来，先是他揍我一拳，接着你又来拧我耳朵，”萧十一郎用力挣开萧沛的手，揉着耳朵拼命吸气道，“我看，我果然不是萧家的人。爹，我是您捡来的吧？”
连城璧站在门口弯唇轻笑，清亮的眸子里闪着涟涟光彩。
白杨绿柳二人从旁边屋子里走出来，你推我拽的，谁也不敢先开口。
“你说，你提的主意你自己去说。”
“还是你说。这毒是咱们一起研制的，怎么能叫我一个人去说？”
两个人互相推搡着，谁都不肯认输。
“什么事？”连城璧侧头看着白杨绿柳问道。
“是……”绿柳瞪了一眼躲在身后的白杨，耷拉着脑袋上前道，“是蚀心草……咱们想到了一个解法……就是，就是……”
“蚀心草有解？”萧沛大喜过望，一步上前抓住绿柳忙问道，“如何解法？快说，快说啊！”
被萧沛摇得有些头昏脑胀，绿柳好容易安抚了他激动的情绪后，这才对连城璧道，“我跟白老头从研制了这个毒后，就没有使用过。所以这解药也不知顶不顶事。我们想的是，让少主您将赋水神剑最后两式练成，等这毒被压制在体内后，施以银针的同时让您服下琉菱仙果，或者能够解去。”
“‘或者’？”萧十一郎过了半晌，才叹息道，“这么说，你们也毫无把握这毒，会全部解去？”
被连城璧那亮如星辰的眸子直视得不敢抬头，绿柳只是垂着身子摇头，也不敢再答话。
“琉菱仙果是何物？”萧沛追问。
“蚀心草和琉菱仙果同为毒中至圣，”绿柳在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我和白老头商量着，是要以毒攻毒。”
“不行。”萧十一郎想也不想的一口拒绝，“我不能让城璧冒这个险。我不答应。”
“为什么？”连城璧回眸对上他的目光，两人视线空中交缠，柔情满目，缱绻缠绵，“你是担心我若忘情忘爱，便和你再也回不到从前？”说到这里，连城璧不由得笑了起来，晶莹的眸子里闪着熠熠光亮，“放心，拥有过的，不会忘记。更何况，眼下除了这个法子，也别无它法不是么？”
“傻瓜。”萧十一郎紧蹙双眉，黑亮的眼中有着一丝担忧，眼神灼灼似在燃烧着什么，“我并不是担心你对我忘情。如若那神剑练成，真能解了你的毒倒也罢了。万一不能，你已至无上忘我之境，岂不是又回到最初那个连城璧！”
连城璧嘴角微微扬起，正要说话，一股剧痛从心脏处轰然炸开，仿佛山洪决堤般携以狂啸之势，从他的身体迅速扩散，传遍整个四肢百骸。
连城璧一手撑着门慢慢蹲下，一手抚着胸口大口喘气，然而那凶猛的痛却仍让他脸色发白，双唇巍巍颤抖，毫无一丝血色。
“城璧！”萧十一郎一步抢上前扶住连城璧，紧紧抱着他将全身真气渡了过去。白杨见了既心疼连城璧，又着急萧十一郎，连声喊道，“十一郎，不要再渡真气了，没用的，这痛忍过去也就好了。再这样下去，你会真气耗竭而死的。”
连城璧虽痛到身子打颤，然而白杨的喊话却是一丝不漏的听了进去。
见萧十一郎置若罔闻的将那真气源源不断地输来，连城璧咬紧牙关，拼尽一口气将他推开，“不要……不要管我……”
手指还未触上萧十一郎的胸膛，连城璧便已虚了力气。那仿如被丢在熔岩深处灼烧般的痛，攫得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身体里流淌着欲要爆炸般的鲜血淋漓感。
最后没有办法，还是萧沛一指点上萧十一郎肩头的穴道，才算制止了他这近乎疯狂自焚般的举动。
“不可点少主的穴。”绿柳抬眼之际瞧见萧沛爱子心切，正要点了连城璧的穴好让他少受痛楚，赶紧开口制止道，“这痛需得忍过去才行，点了穴只会令毒素淤积穴位。”
萧十一郎双手紧紧抱住连城璧，指尖力大到似要镶入他的肉中。
看着他痛，自己心更痛，却又无一丝办法替他承担，只能这样眼睁睁的让他被痛楚狠狠折磨。
半晌后，疼痛散去，连城璧满头是汗的喘息，身体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般，瘫软无力却又沉重得吓人。
将连城璧抱至椅子上坐下，萧十一郎凝视了他许久，才开口道，“城璧，练赋水神剑。”那一字一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刚说完，一阵隐隐的痛便从心底蔓延散开。
连城璧惊地抬头看向萧十一郎，却只听见他接着道，“城璧，只要你能解了毒，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连城璧依旧苍白的唇畔微勾弯出一抹弧度，连带着他的笑容也显得尤为苍白，“那你答应我，如果我变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你一定要将我唤回来。”
萧十一郎眼一沉，手指徒地一紧，静默半晌后才笑意苦涩地点头，“恩。”
萧沛强忍着心头悲怆，双手分别拍在萧十一郎和连城璧的肩头，轻声道，“好孩子，你们受苦了。”
得了大家同意后，连城璧便立时开始练赋水神剑。
由于前七式是对后两式的辅助，连城璧习起来进度也十分之快。虽然其间也曾几度心痛难忍，但剑法越练到后面时，那痛的感觉便越渐模糊。
而每当连城璧练剑时，萧十一郎便会站在不远处的桃花树下静静看着他。
偶有几次，还会趁他休息时送去拭汗的布巾和清水，连城璧皆都笑意温柔的一一接过。
“城璧，”萧十一郎提着一只水壶跳下台阶往平地上走去，“过来喝口水再练。”
微风拂过，花瓣漫天翻飞。阳光下，桃花如雪纷纷扬落，沁人心脾的香气氤氲四散，随花瓣一起在空气里旖旎旋舞。
那花雨中舞剑的人身形灵动，进时翩若惊鸿动人心扉，退时婉似游龙剑光潋滟。萧十一郎失笑摇头，提着壶倒了一盅茶后刚要回头，一股杀气从后方直扑而来，萧十一郎双眉一蹙，直接转头看向那花幕下执剑飞来的人。
剑至喉间猛地收回，连城璧纵身往后翻飞，在空中跃了一圈后稳稳落地，眼底冷光一闪而过，随即起笑道，“傻瓜，你怎么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