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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太子

书籍名:《清和月下觞》    作者: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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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皇帝是早就想好了,要把苏涵养在身边,苏涵入宫就被安排在皇帝寝宫偏殿里。
  即使再受皇帝宠信的妃子,也没有住在皇帝寝宫偏殿的道理,以前住在这里的人,是年岁还小便丧母的太子殿下,当太子长到十二岁后,也搬到太子东宫里去住了,这里一直是空下来的,只供皇帝有时候住住。
  
  苏涵住进来,一时间,这叫做锦斓殿的偏殿便显得热闹起来了。
  
  皇帝当晚便在锦斓殿里留着用了晚膳,苏涵只能吃太医定下的药膳方子,然后又喝了不少药,精神气也不好,在皇帝用膳的时候,他便歪在一边要昏睡过去的样子。
  
  让苏涵好好休息,对这里哪里不满都可以向他直言,皇帝又宠溺地摸了摸苏涵的头发,才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出了苏涵的卧室。
  
  这皇宫对于苏涵,便是一个用来住着的地方,宽阔的殿宇,精美的摆设,成群的宫人,对于他,都只是眼见着的虚物,并不让他在乎。
  也许,他只是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地呆在里面,然后,也许,日子就慢慢地过去了,他也就在渐渐逝去的日子里死去。
  小时候也听母亲说过京城里的事情,说过皇宫里是什么样子的,有哪些殿宇,那时候,他还有一些憧憬,想看看母亲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后来,病痛的折磨,知道自己的生命不能长久,他便只想要在有生之年里快乐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和别人的不一样,小时候,家里有换过好几批伺候他的佣人,前一天还在面前的人突然不见了,苏涵也曾好奇,询问母亲那些人到哪里去了,母亲笑着说那些人回家去了,换了新的人来伺候他,直到后来的芷芸到他身边,才在他身边呆得久很多。直到那次他去了花楼,母亲生气却依然隐而不发,告诉他说,他的身体和别人的不一样,是亦男亦女的,不能让别人见了,若是让人见了,就会有不好的传言。乍然听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苏涵觉得很奇怪,因为都好端端生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觉得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突然听母亲这样说,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母亲安慰他说,那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是被上天垂爱的,所以,才比平常人生得更加优厚些,只是,这件事并不能让别人知道。苏涵虽然点头应了母亲的话,心里却起了疙瘩,再不能像原来那样子无忧无虑了,他会注意自己到底是哪里和别人不一样,但是,他哪里又观察地出来,只是徒增了烦恼罢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开始长大了吧!
  后来初懂人事,被母亲叫去说话,母亲隐晦地向他讲了很多男女之事,苏涵那时候才隐隐约约明白,母亲以前所说的他亦男亦女和别人不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此,他就忌讳和别人的接触了。
  但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和哥哥的相处就变得不一样起来,他的心里起了涟漪,渐渐地,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因为哥哥而起,时时刻刻都想他,想要见他,和他说话,希望他能够和自己亲近,但是,又害怕和他相处,害怕和他的视线相交……
  后面,他明白了,那是一种爱情。
  爱情是最美妙的,苏涵陷在里面,想着反正自己身上有毒,终究是活不了多久的,就让他快快乐乐地和哥哥在一起吧,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那么,他的一生,将不再是没有意义的,他得到了他到这世间来一遭的意义,从小就受那么多身体的苦,仿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爱情让那一切苦难都让他觉得无足轻重。
  
  当母亲发现他与哥哥的私情,哥哥突然之间离开,再也没有任何音信,他才明白,他的爱情,就只是一场美丽的梦,哥哥离开,他只是回到了现实而已。现实里是冷清的院子,孤单的自己,是一盘一个人下也下不完的残棋,是思念太过触摸琴弦时候的冰冷,是笔下墨滴滴落,却不知如何下笔的惶然……
  
  母亲告诉他说,即使不为自己想想,也应该为哥哥想想,两兄弟做出那种事情来,以后还要如何立于世间。终究是要分开的,还是早些收了心地好。
  
  从此,他的心就死了。
  院子,是那个清冷的院子;盛开的花朵,是那寂寞的开落的时光过客。
  
  住在皇宫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苏涵这般想着,躺在床上,有清新的熏香袅绕在殿里,窗户开着,外面的月亮很大很亮,照出一角飞檐,檐下的宫灯彻夜亮着,有宫女轻轻为他摇着扇子,柔声询问他的冷热。
  苏涵新换了环境都是休息不好的,在船上的时候一直晕船,此时又彻夜难眠,披了衣裳起身,说想靠着窗户看看月亮。
  
  李嬷嬷跟着他进了宫,此时已经是这殿里的总管嬷嬷,苏涵睡不好,李嬷嬷起身起来询问他是哪里不舒服。
  苏涵摇摇头,道,“只是有些发闷而已,新换了地方睡不着,嬷嬷,你让我这样坐一阵吧,明日想必也就好了。”
  李嬷嬷哪里敢放他一个人坐在窗子口,也随着坐下了,和他说起以前宫里的一些趣事,多是清仪公主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苏涵静静地听着,仿佛又回到了在贡阳的家里,那里的月亮比京城里来得朦胧,所以,显得要比这里的多情,他在哥哥的小荷院里玩到很晚,哥哥背他回去,他攀着哥哥的肩膀,抬头望天上大大的圆月,道,“月亮跟着我们在走。”
  哥哥那时候是笑了,说“是啊。”于是站住了脚,那月亮也就停了下来。
  园子里飘着荷花的香味,还有蛙叫蝉鸣,一切也都只是梦里才能出现的情景了。
  
  苏涵在李嬷嬷柔软轻缓的声音里,在月光的清辉下,倚在窗边的美人塌上睡着了。
  梦里,那个水乡里,他伏在哥哥的背上,我走月亮也走,天上的月亮在走,水里的月亮也在走。
  
  “太子殿下,皇上和郡王在用膳……”要拦住太子的公公还没来得及说完,太子已经从他身边快速走过,根本没有理会他的阻拦。
  
  清和郡王,在宋元瑾心里是一个不小的疙瘩。
  因为,他是清仪公主生下的孩子。
  没有卓越功勋的外臣很难被封为郡王的,而只有三岁的苏涵便受封了,虽然是因为他的父亲威武大将军战死沙场,而给他家的荣耀,只是,宫里总会有些压也压不下去偷偷流传的谣传,当年,清仪公主和皇帝的关系太亲密,宫里便有不好的传言,公主出嫁后,不到八月生下了苏涵,三岁的苏涵被封为郡王后,宫里就有谣言说苏涵是皇帝的孩子,当时太子宋元瑾还是七岁的孩子,心思最为敏感,那时候的事情,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清仪公主薨逝,皇帝病了不短的时间,那段时间里,太子监国,只是,连他也都见不到皇帝,只有两位老臣被召见过。皇帝病好之后,便下旨让苏涵入京,并且在京里大兴土木为苏涵建造清和郡王府,皇帝一生节俭,为了一个苏涵,这还是第一次如此重视一个郡王府的建造。
  皇旨下了三道,苏涵都用各种理由拒绝入京,最后皇帝甚至派了近臣前去接人,苏涵才入京来了。
  如此三请四催,苏涵也算是抗旨不遵了,皇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在他入京后高高兴兴地收拾了锦斓殿让他入宫来就近照顾。
  如此的恩宠,不是坐实了苏涵是他父皇与姑姑的孽种的事实吗?
  现在皇宫里,哪里听不到大家叽叽咕咕说这件事。
  
  “太子殿下,皇上……”殿里女官要拦住太子,却被他一把推开了,门帘被掀开来,太子首先见到的还是坐在膳桌旁用膳的皇帝,他即使心中满腔的怨愤,面对皇帝,他也不得不收起怒气,恭敬地给皇帝行了礼,“儿臣请父皇安!”
  
  皇帝用锦帕擦了擦嘴,抬起头来看了看太子,道,“平身吧!可曾用了饭?坐下一起吃吧!”
  “谢父皇!”太子谢恩道,这才起身来。
  苏涵坐在皇帝左下手边的椅子上,面前膳桌上是他的药膳,小小一碗,还有一碗参汤,他正用调羹慢慢舀着药膳吃,每天都吃这个,他早就吃腻了,食不下咽,却每顿都必须吃。
  太子进来后,他便停了手,看向太子,他知道皇帝有三子两女,最大的皇长子是太子,已经过了及冠,次子和他年岁相当,幺子还要小不少。
  这位皇帝勤政爱民,并不贪恋女色,后宫也不充裕,甚至在先皇后去后,也没有立皇后的意思。
  苏涵看这位在皇帝面前自称“儿臣”的青年一身朱红皇太子常服,便知道他是太子。
  太子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苏涵的目光。
  苏涵目光平静柔和,和他对上后,不自觉转开了。
  苏涵想自己是否应该起身给太子殿下请安,虽然他住在这里,每次连皇帝来,都不起身行跪礼请安的。
  在皇宫里住了几天,从小地方贡阳来的他,以前不知道宫廷礼仪,这几天也听嬷嬷提了不少,算是明白了一些皇宫里的规矩。
  
  苏涵还没有起身,皇帝便微笑着按了他的肩膀,道,“不在乎那些虚礼,涵儿,好好吃饭吧。今天可要把这碗吃完了,不然,身子骨可好不起来。”
  苏涵一边答会好好吃饭,一边拿眼睛去瞅已经坐在皇帝右下手的太子。
  
  没想到这个人就是清和郡王苏涵。
  和宋元瑾的想象,并不太一样。
  在他的想象里,苏涵是个病病恹恹的人,应该是一个蜡黄的人,从小地方来京城,会带着些怯懦,十六岁多,这个年龄失了父母没有人管束的少年多少会迷恋于美色欲望,会带着如同京城里很多纨绔子弟的那种纵欲后的萎靡不健康……
  根据对身边十六岁多的达官家子弟的观察,宋元瑾想象中的苏涵应该是这个样子。
  不过,就是那一抬眼,看到的苏涵,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有一种心一下子被狠狠击了一下的感觉,让他瞬间失神。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的确是病病恹恹的,坐在那里,就显得羸弱。清瘦纤细的身子骨,脸颊消瘦,白皙到透明的地步,如同描画出来的淡烟眉,那双眸子那般清澈,黑黑幽幽的,像是一泓秋水,却又沉静淡然,对上他的眼,便有种魂魄被吸进去的错觉,一瞬间便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然后是挺秀琼鼻,唇色很淡,透着些微凉薄,尖尖的下巴让他显得高傲而拒人千里,只是,无论别的如何,那双眸子,都再吸引人不过了。
  对于美色,宋元瑾并不会有太大的感觉,毕竟,从小见过的美色太多了,无论男女都见得太多。
  但是,静静坐在那里慢慢吃着东西的苏涵和别人不一样,非常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他是来自有温柔水乡书香之地之称的贡阳。
  从他身上发出的那种清澈水波一般的气息,还有淡烟水气缭绕一般的朦胧感觉,拂不开看不透的淡淡的聚在眉宇的忧愁,文雅又宁静的书卷气,作为郡王的尊贵,都让他和宋元瑾见过的其他的他印象中的十六岁少年不太一样,也与当初刚从贡阳来京城的俊美少年苏峥不一样。贡阳,真是一个出美人的地方。
  
  原来进来时候心中集聚的怒气在不知不觉之间消散不见了。
  




第八章 膳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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