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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风雨如晦

书籍名:《破罐子破摔》    作者:非天夜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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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吉屁颠屁颠地举着手里招幡,东挥挥,又西挥挥。
于吉转过头来笑道:“你娘……”
“别啰嗦了!”阿斗抓狂般叫唤道。
“嗯嗯。”于吉转过头去,对着赵云道:“待会这船不怕撞。”
“……”
赵云猛力把舵,把船转向另一侧。道:“什么?!”
于吉想了想,又道:“金刚咒。”旋扛起招幡,闭眼喃喃念颂。
远方江面上,有不知何物跃出水来,仿佛是深水蛟龙,现出黝黑背脊,只是一现,复又隐没。
“那是什么?”阿斗疑道:“你弄出来的把戏?”
于吉好奇看了一眼,笑答道:“那不是,自个出来的。”
江中那物竟是一头黑龙!
黑龙一个盘旋,跃出水面,阿斗张大了嘴,愣神看着那龙,出水瞬间,周遭风浪大作,远处战船上,飞来箭矢被风刮开,似有一层无形护罩,笼住了这艘载着真命天子的大船。
黑龙纵声嘶吼,江面生雷,奔涛狂涌,刹那间江心风浪大作,关凤扶着孙亮出来,眼望天顶,孙亮蒙汗药效刚过,已骇得变了脸色,道:“这……这怎变了天?”
阿斗回头见是孙亮,两人之间本无嫌隙,此时又要把他掳去益州,心生恻然之意,伸手把他扶住,道:“这黑龙,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你们江东有听说过么?”
孙亮抬头望天,疑道:“什么黑龙?”
阿斗道:“你没看见?”手指天上盘旋咆哮的巨大蛟龙,又问关凤,关凤亦是茫然摇头。
阿斗见赵云与哑侍俱抬头望,忙问道:“哑巴,师父,你们能看见那龙?”
哑巴跳下船舷,于甲板上走来,点了点头,顺手捏了捏阿斗耳朵。
“能看见!”赵云遥遥笑道。“天降灵物助你,可见你是脚踏七星之人,这次回家,定是有惊无险。”
于吉念毕咒,笑道:“这是先秦时,长江中便住的灵物,传说只有天下至贵,至富,至勇,至刚之人才能看到。”
“至富?”阿斗嘴角微微抽搐,道:“我是至富,师父是至勇么?”
赵云忍不住笑道:“睡在十万两黄金上,你不至富还有谁至富?”
阿斗的问题尚未得到解答,于吉已扬起招幡,清脆童声喝道:“坚若磐石,凛若黄山,金刚笼罩,风起云涌,去!”
大船嗡的一声爆发出璀璨金光,在于吉道术驱动下,竟是泛起金属色泽!
天上盘旋那黑龙仿佛得到感应,龙躯旋绕间,转过龙头,长吟一声,朝着船帆喷出一口黑气。
气一出口,登时形成无人能阻的飓风,掀起滔天巨浪,把大船吹离水面,朝远处战船群飞去!
“快回舱去!”赵云喝道,竭力紧握船舵,风雨如晦,阴云密布,江浪卷成呼啸巨墙,托起大船横冲直撞。
“师父--!”阿斗叫道。
赵云一足稳踏船头,如永不被击败的战神般屹立,他的声音破开了怒吼的江浪与呼啸的狂风。在天幕下回荡。
“操吾歌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那是什么!”重重阴霾压了下来,大船猛的一倾,阿斗被甩到舱内,不住叫唤。
孙亮忍不住呼应道:“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赵云爽朗笑声从船头传来。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随着那声落,金刚咒笼罩下的大船,摧枯拉朽把横江战船撞得粉碎。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旋即风云退散,晴空万里,漂橹四处,碎木满江。
黑龙发出撼动九天九地的长吟,一头扎进江底。
船上金光消离,和风吹来,扯满了帆,推着它离开了东吴的最后一道防线,朝荆州驰去。
黄金保住了,小命也保住了,这是红果果的大团圆结局呐,阿斗幸福得如云里雾里,站在江陵城港口处,看着十余个大木箱傻笑。
“清点过了,每箱五千两,共十二箱。”
“阿斗!”赵云笑着在他耳旁喊道:“十二箱!六万两!”
阿斗方回过神来,笑道:“我那大舌头便宜老舅……没在箱底压点石头秤砣什么的吧。”说着又拿眼瞥向孙亮。
孙亮尴尬无比,心中忐忑,未料到自己当了人质,此后生活会如何。
关凤打趣道:“哥你答应过给我二万两的,别忘了啊。”
“嗯”阿斗点了点头,道:“你跟小大舌……你得把钱看好,以后你跟妹夫俩过日子,钱让你做主。”
阿斗又转过身,拉起孙亮的手,诚恳无比道:
“妹夫,以后你可就一个人在荆州了。我妹要是惹你生气……你可得千万担待着点。”
孙亮哭笑不得,那话正是新婚洞房夜他对关凤所说。没想到全被这躲在床底下的流氓大舅子听了去,此刻又来嘲笑自己。
阿斗却还没打算放过他,不依不饶道:“父亲和大舌头二舅那些事儿,终究是他们的恩怨,我知你不想嫁过来。”
“嗯,但是你既然当了倒插门女婿,我保证关凤一定会好好对你!”
“哪天江东和益州,起了战火,有何争斗,你都是关凤元配!正室!有大舅给你撑腰,关凤绝对不敢欺负你!钱不够花,妹夫你说话就是。”
阿斗握着孙亮的手,那表情真挚无比,孙亮只想转身跳江一了百了,胜过在这丢脸。
所幸终有看不过眼的赵云为他解了围,只听赵云笑着斥道:“又说疯话!”顺手抛来一个包裹。
还有黄金四万,暂时押在孙权那罢了,料想也讨不回来,做人还是要见好就收,不能太贪心。阿斗心中想着,解开包裹,唏嘘道:“这个我见过,是姨娘给老爸绣的贺礼。”
打开包裹,宽锦上为鸳鸯戏水图,针虽拙,针脚却细密,显是拆了改,改了拆,用心绣了许久方成,阿斗叹了口气。
包内又捎了一木盒,盒中是绿豆,芝麻花生等什锦糕点,孙尚香对自己仍极是关爱,想到此处,阿斗鼻中酸楚,强颜欢笑道:“姨娘还当我是小孩呢,捎这一堆零嘴儿。”
阿斗取一块吃了,又递给关凤,道:“剩的留给伯约,他最爱吃这玩意。”
“伯约和二叔还没来?”阿斗咽下糕点,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举目望向码头远处。
“哥……”关凤接了盒子,眼睁睁望着阿斗。
阿斗愕然道:“怎么了?”
码头上忙碌指挥兵士的赵云停了动作,转头看着他。
那一刻,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就连哑巴亦停下了动作,仿佛成了一尊雕塑。时光的流动变得异常缓慢。
阿斗疑道:“都看我做什么?”旋觉得鼻下略湿,伸指抹了一把,再看手指时,染了一层殷红。
赵云恐惧得不断喘息,四周一片死寂。阿斗眼中发疼,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天,地,码头上的屋舍,人影,俱是一片血红。耳内不住嗡嗡作响,他竭力迈步,想走向赵云,却摔了下去。
“阿斗!”
“哥!”
他的喉咙内涌出血沫,艰难地咳了几声,抓着赵云冰冷的大手,道:“师父……”
临死前的眩晕无边无际地袭来,扯住他的灵魂,令他坠入永恒的黑暗里。眼中所见均染上了一层鲜血的颜色,天幕像一块紫色的布。
“阿斗!”
“我……怎么……突然就要死了……”阿斗气息虚弱,却睁着被血浸着的双眼,他仍未想明白,为何瞬间一切都不同了。
他勉力道:“别慌,别……”
“师父……别哭……”阿斗颤抖着抬起手,断断续续道:“等我死了,你安顿好……哑巴,别让他……被人欺负”
他把手伸向赵云的脸,道:“我不是你的……阿斗,你的……阿斗早就……死了,我……谁也不是……”
接着,他极轻,极轻声地说出了这辈子唯一的愿望。
“师父……亲亲我罢,我真的喜欢……”
他剧烈咳嗽,鲜血顺着七窍流下,染满血的手触到赵云脖颈,似想揽住他,求一个简单的吻。
但他的话终究没说完,想要的,亦没得到。
阿斗的手指在赵云脖颈上留了几道血印,便滑了下去。
他临死前的最后念头是:我对不起赵子龙,骗了他这么久。
?
?
黑暗中那声音道:“来世想当什么?”
阿斗伸出手,去触那深邃的无尽的黑暗,答道:“能不能不穿?我不想再当别人了,累的很。”
“你是谁?”阿斗忍不住又问道:“人死了以后都会到这里来,这是阴间?咋啥都没?”
那声音带着一份笑意,答道:“我是你祖宗。”
阿斗反唇相讥道:“去!我是你祖宗!”
那声音笑道:“真是你祖宗,神州之人统称炎黄子孙,我怎不是你祖宗?”
话音落的瞬间,周遭无数金光焕发,阿斗吸了口气,自己正站在一个空空荡荡的巨大金殿中。
金甲巨人神像屹立于面前,阿斗仰望那神像面容,只觉脖颈发酸,道:“这究竟是哪里?你又是谁?”
先前与自己交谈的声音正是来自神像,它道:“姬轩辕。”
神像的手掌虚握,那处仿佛本有一把兵器,却被抽走。阿斗失声道:“你是黄帝?!”
若这巨人是姬轩辕神像,那说不得还真是自己祖宗,只听巨人道:“还想转世?看你腕上,此时纵想转世,我亦帮不了你。”
阿斗低头,抬手,只见右手手腕上系着一条极细的红绳,红绳末端牵出大殿,另一头延伸向殿外无尽的虚空。
他道:“我本来就不是这具身躯的主人,你让我转生到阿斗身上……”
那巨人打断了他的话,笑答道:“何以见得?”
阿斗道:“不是么,原来的刘禅死了,我附在他的身上,鸠占雀巢这么久,骗了赵子龙。”想到赵云,他难过得很。
金甲巨人却道:“你便是刘禅,刘禅便是你,你若忘却前尘,是否还是如今的你?若哪日想起前番数世,是否还是往昔的你?”
刘禅与自己是同一个灵魂?隐隐约约,阿斗明白了些许事,重生转世,若一个人想起之前数辈子的经历,却忘了今生,一梦浮云,他还是他么?
正要询问,黄帝神像又道:“让你想起前世,不过是为了扭转时间的节点,如今你成功了一半,这个时代,已脱离了历史轨迹,你且回去,把事情办完,休得偷懒。”
“什么意思?”阿斗茫然问道:“改变历史?”
黄帝不答,只道:“循你的缘,去罢,你若办得到,神州便能从时间轴中脱离出去,飘向未知的将来,一并解救了沦陷的后世。”
阿斗满腹疑问,却又偏生不得解答,殿内金光黯淡下去,阿斗又连着问了几次,黄帝神像不再做声。
他转头打量大殿,那里林立着二十八面石碑,上刻古朴文字,光线于昏暗殿中游移,阿斗见四周越来越暗,知道此处不能再呆,旋转身朝殿外走去。
他沿着红线指引,走出了黄帝神殿,黑暗把他背后遮盖,前方浮现一缕破晓时分的光明。
阿斗睁开眼,略动了动。手腕上红绳牵动了榻畔一人。
赵云伏在榻旁,阿斗一动,猛然把他惊醒:“阿斗!”
“啊,别,师父!”阿斗手臂被握得生痛,喘了几口气,嗓内浮起一股火辣辣的灼热感。
他的手腕,与赵云的手腕,被一条短短红线牵着,赵云臂肘以下,浮现出剧毒的污黑,阿斗沿着肩膀以下的毒迹却是缓慢褪去。
“这是哪?”阿斗疑惑打量四周,这里是个山洞,春末夏初的梅雨天气,令山洞内十分潮湿,角落生着一盆炭火驱潮,阿斗躺在一张竹床上,身下垫了厚厚被褥,赵云坐在床边。
阿斗看了看彼此系在一处的手,赵云忙把衣袖拉下去,道:“这是于吉缓你性命的道术。这次幸亏有他与华萱姑娘。”
“别解!”赵云阻住阿斗,“毒还未除净,莫胡闹,听我说。”
自阿斗在江陵码头中毒,竟已时隔数十日,被下毒的糕点不用问,亦知出自何人之手。
阿斗一失去知觉,于吉便匆忙奔上来,以一根线系住阿斗与赵云这对师徒的手腕。
那红线乃是道家的一件宝物,为千年玉石琵琶弦制成,称“续元真丝”,取灵物元气,补自身运命,此时于吉把琵琶弦绑定,便把赵云阿斗二人真元连于一处,大乔下的猛毒循此转移至赵云身上。
赵云常年习武,拼着废去一只手臂的代价,把毒压在臂弯以下,暂缓得阿斗性命。继而关羽赶到,赵云上了赤兔马,沿于吉指点,一路西去,到南疆来寻解毒之人。
南疆本是蛮王孟获地盘,数年前华佗养女华萱行医经过此处,便择地而住。
赵云寻到华萱,体力已是不支,华萱一看便知这二人是中了大乔下的毒,却碍于同门颜面,不敢着手处理。
阿斗恨恨道:“华佗还神医……门下没一个好东西……”
赵云微笑道:“收徒不慎,亦是无法。”
“何况大乔,华萱本无错。”赵云又唏嘘道:“敌我分明,对敌仁则伤己,我们不也杀了曹彰么?两国交战,原无慈悲一说。”
“那我怎么又好了。”阿斗话中微酸,不住打量赵云。
赵云数日以来,显是担惊受怕无比,面上满是尘土,胳臂上又有无数荆棘,树枝划出的血痕,银盔凌乱抛在山洞角落。似是察觉到阿斗心中所想,赵云笑道:“那马儿本是神骏,一路上没经什么波折,可见你命本贵,中这剧毒,还不至于……”
阿斗打断道:“你对华萱提出什么交换条件?”
赵云笑了笑,道:“你当都和你与甘兴霸那痞子一般?”
冷不防被揭破这事,阿斗登时大窘,赵云又道:“不过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华萱是明理人,师父磨人本领了得,磨得久了,她自然不忍心看着你死。”
阿斗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又叹了口气,从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他仿佛看到赵云抱着自己,跪在华萱面前,恳求她救他。
阿斗不知道赵云在华萱门外跪了多久,说了什么,如何恳求,如何叩首。
更不知道,他的毒虽除了,却并非解去,那毒本无药可解,纵是华萱也解不去。
她所能做的,唯有把毒转移到赵云身上,再由他不断压制,然而赵子龙的左臂,终究是废了。
益州与南疆敌友未明,华萱不敢留二人,赵云寻了一处山洞,借来一张竹床,把阿斗安顿好,便疲惫交加,昏昏睡去。
赵云抬起一手,不住揉搓自己眉心,像是竭力压抑住什么,许久后道:“是……师父不好,原没想到那点心里……有毒,糊里糊涂就给你了,老了……”
阿斗忙伸手去摸赵云的脸,笑道:“我这不好好活着么,师父哭啥呢。”
赵云摇了摇头,看着山洞外,片刻后笑道:“赤兔几日前跑得不见踪影,这畜生。”
再转过头时,赵云道:“那时,嗯,阿斗,你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不?”
他腾出另一只手,抱着阿斗,让他凑近了些许,二人额头触于一处,阿斗所见,唯有赵云通红的双眼,以及充满了疲惫与悔恨的眼神。
赵云想吻他。
阿斗心内酸楚难耐,竭力咽下眼泪,道:“师父,我对不起你,先,欠着……”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赵云是自己生父的现实,唯有日后再想办法查证,然而此刻,心中终究与他隔了一层。
赵云却不容阿斗挣扎,温暖的手掌揽住他的脖颈,低声道:“师父欠你的太多,已不知何时能偿。”
旋闭上双眼,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
都道来日方长,然而有些话未曾出口,一旦人去了,便无法再说。
他明白了,他亦明白了。
赵云的唇因干涸而微裂,带着一星血的味道,那个吻浅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倏然一声女子尖叫,阿斗忙朝后退去,却被赵云一臂揽住。二人同时转头,望向洞口。
哑侍已不知何时来了,手中抓着一名女子。
赵云淡然自若,为阿斗拉好衣物,道:“沉戟,你做什么去了?血腥味如此重。”
哑侍漠然把手中提着的一女子抛在地上。
那女人惊恐地看着赵云阿斗,又转头看哑侍。赵云又道:“你把华萱姑娘捉来做甚?放她回去!”
哑侍一身灰色武士袍上已染满乌黑血渍,像是在血泊中打过滚般。华萱爬到山洞一侧,被那血气激得大声呕吐不止。
“哑巴,你杀了人?”
沉戟看了阿斗许久,似在确认他已无恙,目光移到赵云被毒侵袭的手臂上,点了点头。
赵云沉声道:“你杀了何人?”
沉戟缓缓走上前来,伸手时,一身修罗般的血气刺得阿斗蹙眉,旋即他意识到了什么,随手在自己衣襟上擦拭,方以轻轻摸了摸阿斗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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