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要了……”
“再吃一点。”
“我真的吃不下……”
“最后一块，吃完了就休息。”
祝行云又哄又骗，几乎是半强迫地将碟子里的西柚果肉一小块一小块地塞进檀丰口中，差不多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勉强让他吃完一个。由于孕期体重基本上是负增长，马慕溪一再叮嘱祝行云要想方设法让他多吃点东西，以防将来胎儿过小，于是每天进餐就成了两个人之间的拉锯战，发展到后来变成只要逮到机会祝行云就往檀丰嘴里塞东西。
怀孕将近五周，檀丰的体温一直比较高，身体越发慵懒而心情愈加烦躁，经常感到恶心，孕吐也十分频繁，有时候甚至会莫名其妙地头晕、心跳加速，总之各种症状层出不穷，现在他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休息，连觉得恐惧的时间都没有，更加没有心力再和祝行云搞对抗。
因为马慕溪说怀孕前三个月是不稳定期，需要有人悉心照料和陪伴，祝行云索性将大部分工作交给罗子彦和马慕原，自己则在家里遥控办公，以便更周到地照顾檀丰。
吃完西柚之后，祝行云带他去卫生间漱口，免得果酸腐蚀了牙齿，等一切收拾清爽了才让他睡下。推开窗户让午后湿润的清风吹进房间，祝行云就窝在整栋别墅里面积最小陈设最简单的地方用笔记本电脑办公。
檀丰一旦入睡之后便很安静，祝行云十分喜欢看他睡着的样子，那线条柔和的侧面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宁静之美。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祝行云满意地发现他的嘴唇慢慢恢复了一点点血色。看起来这个过程的确是太过辛苦了——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还隐隐地揪着祝行云的心。
为了能够第一时间知道檀丰的动静，祝行云晚间都开着门睡觉。昨天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已经是深夜，刚睡下没多久就听见那个小房间内有异常的响动，随即灯光亮了起来。祝行云立刻起身查看，发现檀丰坐在床上，有些呆呆的望着身边的枕头——素净的枕套上竟然染着一滩鲜血，再看看檀丰胸前，灰蓝色的棉质睡衣上也星星点点地沾着几滴猩红。
“怎么了？”睡意全消的祝行云连忙赶上去查看。
“我……”似乎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祝行云不等他回答就已经看出来，檀丰流鼻血了，而且症状看起来还颇为严重。
记忆力绝佳的祝行云此刻已经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些注意事项，知道这种症状的成因是由于血管丰富的鼻腔黏膜在雌孕激素的作用下会扩张充血，而且孕期的血容量又比平时高很多，薄薄的血管壁很容易破裂而引起出血。
一边回忆着那些处理方法，一边匆匆地将檀丰抱进洗手间，祝行云让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稍微前倾身体，伸手用力交替按着他挺秀的鼻翼，过了几分钟后血果然止住了。此刻祝行云才微微松了口气，又弄了一块方巾用冷水打湿给檀丰敷在额头上，然后用柔软的湿纸巾小心地拭去他脸上沾着的血迹，那些半凝固的血液让祝行云深深皱眉——他原本就有些贫血，怎么还禁得起这样流。
大概是十分困倦，整个过程中檀丰始终都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一直任由祝行云摆布。那睡眼惺忪却又强自支撑的样子让祝行云忍不住将他搂进怀中，疼惜地吻着他的脸颊低声安慰：“乖，没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难得的温柔起了作用，过了一会儿祝行云听到匀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意外地发现檀丰已经靠着自己沉沉睡去。
这个钟点不合适叫人起来换枕头和床单，祝行云轻手轻脚地给檀丰换掉睡衣。生怕他下半夜再出状况，到时候自己睡死过去之后没人照顾，祝行云无法就这样丢下檀丰自己回去休息，于是将他抱进了自己的卧室。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相拥而眠，祝行云不想承认，自己的心情竟然有些微妙的紧张——他知道檀丰若是突然醒来，一定会害怕得再也无法入睡。轻轻圈着侧躺在胸前的人，发现他仍旧睡得很实，祝行云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进入了梦乡。
清晨，没睡几个小时的祝行云心里有事，于是早早起床。担心檀丰醒来后受到惊吓影响情绪，他叫人来把床铺收拾好，然后将仍在熟睡的檀丰送回到他的小床上。
= = = = = = = = = = = = = = = = ==
梅雨季终于过去，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怀孕第八周最近的一次检查显示，檀丰体内的胚胎长约三厘米，体重大概在五克左右，心、胃、肠、肝等内脏及脑部开始分化，手、足、眼、口、耳等器官均已成形，绒毛膜更发达，胎盘和脐带也出现了，一切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早孕反应仍旧折磨着檀丰，更要命的是为了缓解频繁呕吐的状况他只能成天躺在床上，因而总是感到腰部乏力，隐隐地酸胀疼痛。
看檀丰每天病恹恹地躺着，祝行云决定听从医生的建议，带他去游泳，据说这样对于改善情绪、减轻妊娠反应以及对宝宝的神经系统发育都有很好的作用。
最初檀丰有些迷惑，平常下午四时他一般都是在睡觉，这个时候祝行云带他出去十分少见，等到两个人进入那个全明地下室内的泳池时，他才诧异地发现对方的意图。
“下去玩一会儿。”祝行云说完，将还在发呆的檀丰领到更衣室去。
相对于祝行云大方地在自己面前宽衣，檀丰多少显得有些迟疑和忸怩。祝行云皮肤较黑，身材高大健硕，穿上一条宝蓝色低腰三角泳裤整个人压迫感十足。见檀丰一直站着不动，他微微皱眉，“怎么了？要我帮忙吗？”
“不，不要。”檀丰连忙摇头，转身更衣。
知道他个性保守，祝行云给他挑的是一款朴实的黑色平角泳裤。即使这样他修长的双腿和紧收的腰线还是让祝行云眸色一深，尤其是那肌肉匀停的肩胛和背部流畅的线条，更是一直被祝行云目光所追逐着，就连那块粉红色的血枫纹身看起来也没有当初那么碍眼。
被他那红果果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檀丰飞快地披上一件浴袍，离开了更衣室。
泳池是自动恒温的，最近天气比较热，室温大概有三十度，水温则一直控制在二十八度，池水采用不含氯的新型消毒剂和专业的紫外线消毒，确保不会对人体造成危害。
做了几分钟热身，祝行云带着檀丰小心地走下泳池。因为不能剧烈运动，跳水，蝶泳，自由泳什么的都不能进行，只能先在浅水区域走一走，再游游蛙泳，总时间也必须控制在三十到四十分钟，以免体温调节紊乱和过度劳累。
缓缓地走在池内，轻柔的水流安抚了檀丰一直紧绷的情绪，感觉最近躺得快要朽掉的身体终于得到伸展，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游了一圈回来，祝行云拖住檀丰的手，“舒服么？”
“嗯。”已经知道祝行云的臭脾气，不回答他一定不会罢休，檀丰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不过说实话，这样运动一下之后的确感觉全身轻松了许多。
檀丰的反应显然让祝行云很高兴，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他光洁的前额，“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天天来。”
檀丰身体一僵，忍耐地偏过了头，没有说话。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从第十二周开始，檀丰进入了孕吐最严重的时期，除了恶心之外，胃部不适的情况和胸闷的症状都越来越严重。看着他的体重一路直线下降，祝行云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已经急得不行，每次喂他吃饭都恨不得将手里的食物全部填进他的肚子里。
到了第三个月，檀丰的腹部仍然平坦，不过由于子宫已经长到拳头般大小，开始对腹内的部分脏器造成挤压，到了夜间他的腿脚会有不同程度的浮肿。这些不同寻常的身体状况一直给檀丰的心理带来很大的压力，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会大腹便便的样子，他就忍不住焦躁不安，愁闷欲狂。
知道怀孕会让人情绪不稳，所以祝行云寸步不离地陪着檀丰。
仿佛无休止的孕吐还有膀胱被压迫让他不得不频繁地出入洗手间，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之下檀丰终于崩溃。辛苦地压抑了几个月，忍无可忍的他第一次无端对正在一边工作的始作俑者发了火，将手边一本厚厚的书朝他扔过去，正好砸在祝行云的后脑勺上。
“怎么了？”没时间去理会隐隐作疼的脑袋，祝行云放下手中的工作赶紧走到床边，发现檀丰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不顾他的挣扎将人抱进怀中，祝行云轻轻拍打他的脊背安慰着，“又难受了吗？要不要喝点乌梅汁？”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你放我走！”性格安静柔顺的檀丰很少这么激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不是女人，我不要生小孩……我、我不要当怪物……”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很怕，真的很怕面对肚子涨大的那一天，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究竟该如何自处。原本就是个无根无芽的试验品，现在还要被迫接受这样荒谬的事情，饶是檀丰一向面对现实，却也有些撑不下去了。
听到这句话祝行云双眉一皱，牢牢地钳制住檀丰的双手将他圈在自己的胸前，用冷静的声音不容反抗地说道：“你必须生下来，我说过我要这个孩子。”
“你……你这个疯子！”再次被他这么毫不犹豫地拒绝，檀丰浑身发抖，几乎晕厥，“我恨你……”
“我知道。”祝行云反而十分平静，这几个月下来他早已经想明白，反正这辈子他不会让檀丰离开，只要他在自己身边，什么爱啊恨啊的根本不重要，“别哭了，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一下我们去游泳，嗯？”怕檀丰激动伤害到身体，祝行云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痕，难得低声下气地安抚着。
“我不去，你走开！”对祝行云的愤怒让檀丰暂时忘记了将要生孩子的恐惧，他需要发泄，“不要碰我……”
显然祝行云也发现了这一点，这种时候他当然不可能走开，现在正是檀丰最脆弱的时候，一定得有人在他身边陪着，“好了好了，你怎么会是怪物呢……那么担心的话，我保证不让不相干的人看到你，好不好？不要怕，乖了……”这倒是祝行云的心声，如果可以他巴不得一辈子把檀丰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到。
发泄一通之后，檀丰也累了。祝行云抱着怀里哭到抽搐的人，不停地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夏日的微风轻吹着，将一阵阵馥郁的栀子花香送进室内，整个房间里只剩下轻轻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