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时间渐渐步入秋季，凉爽的天气并未带给檀丰更多的舒适，进入孕晚期之后，二度的痛苦又随之袭来。由于肚子超乎想象的大，檀丰每晚睡不好觉，下肢时常浮肿，胃部受到挤压让他再度失去胃口，有时候还会呕吐。
总觉得这个大大的肚子随时会破裂，檀丰的精神经常处于极度的紧张状态，除非祝行云抱他下楼出门散步或者带他去日光室里看书晒太阳能让他分散注意力，否则他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晚饭的时候檀丰发现今天的菜色比往常都要丰富得多，可是他提不起食欲，勉强塞了点白米饭和几块水晶萝卜就再也吃不下了，奇怪的是祝行云这次并没有强迫他多吃。直到天黑之后看到还有人在张罗食物，檀丰才发现，今天好像是中秋节。
原本整个园子里赏月最好的地方是假山上的亭子，但是由于担心檀丰吹到凉风，祝行云便让人将几案摆在二楼的玻璃房子内，并特别多加了一张软榻，好让身体沉重的檀丰靠得舒服些。
在檀丰的记忆中这样的节日无非就是和兰姨一起吃个月饼陪她看看电视就打发了，如此煞有介事地坐花赏月还真是有些让他不习惯。楼下的桂花实在开得好，若有若无的甜香飘散进来，萦绕在鼻端多少让他放松了些心情。
几案上放着切好的各色瓜果和月饼点心，祝行云半强迫半诱哄地让檀丰吃了一小块月饼和几颗石榴之后，拿起了那个大大的柚子，开始用特制的竹刀去皮——按照传统习俗中秋吃柚子是要自己亲手剥皮才好，取“开心”的口彩。
掏出柚子肉盛在小盘子里递给檀丰，“来，吃一点。”根据专业人士所说，吃这个能治疗口淡和食欲不振，祝行云便执拗地一定要他吃下去。虽然他越来越宠檀丰，可是一贯的强势性格让他在一些原则问题上从不做让步。
檀丰一点也不想吃，可还是默默地接过碟子拿在手里。见他迟迟没有行动，祝行云眉头一皱，放下竹刀和柚子皮，亲手拿了牙签戳起一块柚肉递到他嘴边，眼神固执。
暗叹一声，檀丰迟疑地张口。没想到清甜多汁的柚子的确让他口里微微泛苦的感觉减轻了一些，不知不觉便多吃了几块。祝行云见他乖乖地吃下去，内心无比欣喜，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类似微笑的表情，“是不是我不喂你，你就不肯吃。”
几乎不敢相信这种类似调笑的话居然能从祝行云的嘴里说出来，檀丰吓了一跳，连忙转过了头不去理他——这个人，真的很过分！不过因为这句话檀丰也开始反省自己最近的心态，好像的确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有点习惯被他这样伺候，对这个人产生依赖感真是非常糟糕的状况——怎么能够忘记这所谓的温情背后，其实根本是沉重的枷锁和对他尊严的摧残。难道这样的囚禁生活真的会让人迷失自我吗？
月华透过玻璃窗流泻进屋内，见檀丰整个人被包裹在淡淡的光晕之中，表情迷惘。祝行云忍不住起身将他从软榻上拉起来，搂着他站在窗前，“看，这月亮可真圆。”
青黛色的天空中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难得没有一丝云彩，清辉毫不吝啬地笼罩着大地。檀丰抬头呆呆地望着，腹中突然一动，好像宝宝也对这良辰美景有所感触一般似的用力鼓噪起来。身体贴着他肚子的祝行云自然觉察到了宝宝的动作，心中一暖，搂着檀丰的手更紧了一些。
真可笑……这算是全家团圆吗？觉得无比荒谬的檀丰再次转开了头，闭上眼睛拒绝这种不实的体验。突然感觉脸被轻轻抬起，“看着我，丰丰。”祝行云不容抗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他又一次这么叫自己，檀丰身体一颤，不由自主地睁开了双眼，正好迎上祝行云的鹰隼一般的眼神。
“恨我吗？”伸手抚了抚檀丰的脸，他轻声问道，“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我？”
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檀丰惊讶得羽睫一抖，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自己的确是一直在极力隐藏那个念头，看来祝行云并不是毫无察觉。说老实话，数次逃亡失败的檀丰很清楚，除非祝行云死掉，否则自己根本没可能获得自由。可是自己哪是他的对手，以前他相信慢慢等一定会有机会，但是这样被祝行云直接说出来的话……
“恨就恨吧。”略略有些强硬地低头吻上了他因为害怕而轻颤的双唇，祝行云的脑袋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哪怕你恨得要杀了我，我也没办法放开你。
结束了那个只有需索而没有回应的吻，祝行云将喘息不已的檀丰抱起走进自己的大房间，“你该睡了。”
当晚檀丰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眠。洗沐之后祝行云将他放在床上，自己一个人回到玻璃屋去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杀回来，檀丰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直到半夜才模模糊糊地睡去。
没睡多久，檀丰感觉小腿肚子上一阵阵抽搐，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困难地醒过来想要给自己揉一揉，却讶然地发现因为肚子实在太大，手竟然怎么也够不着小腿。
祝行云一直没有回卧室。
四周漆黑而静谧。
“好疼……”
够了半天都无法碰到自己的腿，一种全然的无助让檀丰感到委屈而沮丧——这具身体竟然已经无用到了这个地步吗？为什么他要受这种罪！腿上的疼痛似乎蔓延到了肚子，渐渐地下腹也隐隐不适起来。
突然间门被轻轻推开，随即飘来一股柚子的清香，檀丰看见祝行云提着一盏透着幽微红光的柚皮灯慢慢走进卧室，并小心地挂在了一边。转头看清楚檀丰睁着眼并未睡着，他似乎吃了一惊。
“怎么了？睡不着么？”祝行云拍亮台灯坐在床沿，在看见檀丰捂着肚子一头的冷汗时，脸色立刻变得紧张，“是不是肚子疼？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明明肚子和腿都还抽痛得厉害，心中充满了怒气和委屈的檀丰却不想求助于这个罪魁祸首，“不、不用你管……”他微弱地抗拒道。
“丰丰！”祝行云严厉地警告着，“你是要我连夜把你送进医院吗？”
被他的语气吓得一缩脖子，檀丰肚子里委屈和伤心更甚，“滚开……都是你害的……”
看他已经脸色煞白，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痛的，祝行云不敢再用强，只好将人抱进怀中，手掌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打着，口里不住地柔声安慰：“好了好了，别生气……都是我不好。告诉我，到底哪里不舒服？”现在祝行云才知道什么是文也文不得，武也武不得，含到嘴里都怕他化掉。
“我的小腿抽筋了，怎么都揉不到……”被安抚了一阵的檀丰冷静了一些，终于肯小声地说出来。他只不过是简单地陈述事实，可是听在祝行云的耳朵里却像极了委屈的撒娇，这种感觉美好得令他几乎疯狂。
“腿疼吗？我来给你揉揉。”心中越是悸动，祝行云的脸上反而显得越发的平静，只是放在檀丰小腿上的手却是无比的温柔而有力。在他虽不够娴熟却耐心十足的按摩之下，檀丰感到从小腿到腰部的紧绷和抽痛正慢慢散去，身体的确是舒服了许多，可是心里却止不住泛起一阵绝望。
“好些了么？”祝行云抬眼问他，“还疼不疼？”
“嗯，不疼了。”觉得十分丢脸，檀丰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哪里就能痛死了，为什么要对这个人发泄抱怨？大概是因为刚才孤孤单单地躺在黑暗中，那种对疼痛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可怕……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叫我，不许自己扛着。”按摩完毕祝行云揽着檀丰，两人一起靠在床头，“听到没有？”
檀丰沉默着，一直没有吭气。
“……睡吧。”或许是知道他究竟心意难平，祝行云第一次没有强迫他必须给自己回答，只是像往常一样，搂着他贴在胸口，静静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