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听到祝行云这句话，檀丰心里一惊，发现自己又一次迁怒了无辜的孩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脾气变得如此尖刻暴躁？将谖谖带在身边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可是这些年来他究竟都对这孩子做了些什么……
祝行云的心里也是隐隐作痛。他比谁都清楚以前的檀丰是个多么柔顺温和的人，连一句伤人的话都不会说。全都是因为自己那些恶劣行径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心里有苦说不出，伤害孩子的同时一定也在伤害他自己……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沉默着，直到小床上的谖谖感到受了冷落，抗议似的小小声喊了一句：“爸爸，妈妈，你们在干什么？谖谖肚子好饿。”他今天没来得及在幼儿园吃晚饭，到了现在小肚皮早已大唱空城计了。
两个人这才回过神来。此时护士进来给谖谖拔了吊针，并告诉檀丰过敏症状已经控制住，孩子不需要住院，随时可以带他离开。
祝行云一听到孩子喊饿简直心疼到不行，忍不住脱口而出：“谖谖想吃什么？爸爸叫人给你……”刚说到这里他发现自己又僭越了，不由得匆匆看了一眼檀丰，果然发现他面色不悦。
可是孩子听到这句话已然十分雀跃，“好诶！谖谖要吃肯德基！爸爸带我去嘛！”
“不行！”檀丰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他一点也不理解那种垃圾食品为什么会对小孩子有这么大的吸引力，“那些东西不健康，我们回家去吃……”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谖谖的眼神一黯，小脸上登时充满了失望的表情，可是仍旧听话地回答了一声：“哦……”一双眼睛却忍不住朝祝行云那边瞟去。
看到谖谖求助的表情，祝行云的大脑立刻短路，什么理智和原则此刻全都化作天边的浮云，“檀丰，谖谖现在很饿，等回去再吃是不是太晚了……”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可是为了孩子他还是硬着头皮向檀丰说情，“就这一次，好吗？”
“好不好嘛，爸爸……”聪明的谖谖立刻看出了问题的关键，立刻和祝行云联合起来，增大火力。
两双极其相似的眼睛同时对自己流露出恳求的神情，让檀丰有一刹那的恍惚。直到谖谖跳下床来拉着他的手可怜兮兮地摇晃，“爸爸。”
望着孩子仍旧微微红肿的脸蛋，嫩嫩的手臂上也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疹子，檀丰发现自己最近已经拒绝这孩子太多次了，不由得叹了口气俯身抱起了他，“走吧，咱们去肯德基。”
“哇！爸爸抱我去吃肯德基！”许久没享受父亲怀抱的檀谖兴奋地叫出声来，“谖谖下次也要生病！！”
“谖谖！”听到儿子天真地说出这句傻气的话，檀丰心里一颤，蓦地眼眶发热——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亏欠了孩子这么多。抱紧了怀中小小的身体，檀丰愧疚得几乎不能原谅自己。
“爸爸，妈妈和我们一起去好吗？”小鬼由于太过开心已经忍不住要和人分享，“他今天抱谖谖上医院，流了好多汗……”孩子是最最敏感的小动物，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够判断谁对他好。谖谖几乎是刚和祝行云接触就立刻喜欢上了他，根本不介意他那一身让人畏惧的肃杀之气。
祝行云此刻觉得这孩子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虽然利用孩子显得十分厚颜，可是檀丰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真的舍不得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多看他一眼的机会。快五年了，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忍受没有檀丰的日子，可是根本没想到在思念和愧疚中度过的每一天都像是地狱。
那天只是远远地看到檀丰的身形，祝行云就立刻发现他比以前瘦了一些。今天仔细看又发现他的肤色也比以前黑了一点，而且还戴上了眼镜，想来是这些年辛苦工作的关系。如果自己有资格照顾他就好了……
听了孩子的话，檀丰愣了一下。见祝行云怔怔地望着自己，以往的冷厉和严肃已经被沧桑和疲惫所代替，整理得清爽干净的鬓角隐隐透着零星的灰白。檀丰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在数年间竟然好像老了十岁，唯有一双幽黑的眼眸仍旧一如以前。那压抑在万年玄冰底下的炙热眼神就像一张密密的网，从四面八方朝他兜头罩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四年多了，檀丰以为自己怎么也该忘记了那些不堪的日子，可是刚才那个人不过是扶他坐下喝了杯水，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一刹那间檀丰甚至为此感到不安和自我厌恶，他一点也不知道，就在怀着谖谖的那段时间，祝行云对他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已经犹如春风化雨一般无声地渗透进了他的内心最深处，突然间重温一遍这久违的温柔，一直绷紧的身体最直接的反应自然是放松下来。
这些年来他独自带大谖谖，虽说从没有把孩子当成累赘，但其中的辛酸却是如鱼饮水，不足为外人所道。他再怎么坚强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想要倾诉，想要分担，想要被人了解的心情，世人皆然，可是他的身世经历可算得是惊世骇俗，又如何能对一般人吐露……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也最心疼的他人，竟然只有祝行云。
“爸爸，带妈妈一起去好不好嘛！”不知道为什么檀谖对于这个要求固执得惊人，“求求你啦！”
“檀谖，不要乱叫，这个人不是你的妈妈。”对于儿子彪悍的逻辑简直哭笑不得，檀丰有些无奈地纠正他，“爸爸不是说过，谖谖没有妈妈……爸爸一个人陪你去不行吗？”这小鬼该不会是喜新厌旧了吧？
“不嘛！谖谖有妈妈，他就是妈妈！”檀谖不依地在父亲怀里扭动，“长得和谖谖一样的人就是妈妈，宋老师说的……”其实多少也知道自己的理论有些站不住脚，但是又无从解释其中的微妙，谖谖小嘴一瘪，别提多委屈了。
“就让他叫吧。”祝行云一看谖谖的样子又忍不住了，他站在檀丰身边，低声说道，“就这一次……”
想起那天他回去之后说起谖谖叫他妈妈的事情，马慕溪笑得足足有半个小时直不起身。后来见祝行云真的是毫不介意，马医生惊愕之余颇有感触地对哥哥说了一句，“也是，到了这份上，别说叫妈了，只要檀丰肯给机会，哪怕孩子叫他姥姥他也认了。”
听到祝行云那毫无原则的妥协檀丰简直无语，他一言不发地抱着谖谖走出了门。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跟上去，祝行云踌躇了一下。
“你还不过来，又想让孩子哭着求我吗？”走在前面的檀丰顿了一下，冷冷地抛下一句，胸中满是无处发泄的怒火。如果不是因为亏欠谖谖太多，他是怎么也不想再和那个男人有所牵扯的。
明明是一句充满怨气的话，可是传进耳内却让祝行云的心里欢喜得几乎要炸开。那一瞬间他的惭愧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好像将檀丰的善良利用得太彻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