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听说爸爸妈妈要一起带自己出去玩，谖谖一早上起来就已经合不拢嘴——这半年的生活对于活泼好动的他来说简直无异于坐牢。
“爸爸，等一下我们去哪里玩？”这个问题小鬼在一个小时之内已经问了不下十次，而后又不停地跑到阳台上张望，“妈妈什么时候来啊！”
因为要出去玩，檀丰干脆让荣嫂休息一天。伺候孩子吃完早饭，收拾好厨房，他方才得空耐心地回答：“爸爸也不知道呢，等一下谖谖自己问他。”祝行云并没有跟檀丰说要到哪里去，只说好早上八点半来接他们。知道他会按照谖谖的情况妥当安排，檀丰也没多问，只是一大早就将孩子从床上挖起来准备，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哇！妈妈来了！！”一直在注意外面状况的谖谖尖叫一声，他认得祝行云的轿车。果然一个高大的男人下车之后就抬头朝他们家的阳台上望过来，正好看见谖谖隔着窗户玻璃拼命地向他招手。
檀丰将迫不及待的孩子抓回来穿好外套，戴上帽子和小口罩，遵照医嘱全副武装之后才带他出门，“谖谖，不要跑！爸爸牵着你走……”非常害怕谖谖跌倒摔跤，若是受伤出血会非常麻烦。虽然现在孩子可以说已经完全痊愈，可是心有余悸的檀丰一时还是转换不过来，生怕他出一点状况。
抱着孩子坐进后座，檀丰发现祝行云不是自己开车来的，等两个人坐定之后，他最后上车，坐在了谖谖身边——看来是不愿意错过和檀丰父子相处的每一分钟。
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妈妈，谖谖兴奋极了，嘴里乱七八糟地哼哼着一头扑进祝行云的怀里。
拉了拉他脸上的小口罩，祝行云眼底浮现出疼爱的神色，“取下来好不好？”他望着檀丰小心地问。谖谖一贯多话又爱笑，祝行云舍不得让儿子一直憋着声音。
知道他的车一向定期做消毒，檀丰点点头。谖谖的嘴巴一获自由，车厢里立刻热闹起来，“妈妈，等一下我们去哪里？”此时他已经脱下鞋子坐上祝行云的大腿，缠着他问东问西。
祝行云右手圈着孩子，左手慢慢伸出去抓住檀丰的紧紧握住，脸上一派温柔，“我们带谖谖去淘气堡，玩天外飞碟、卡宾枪、动物喷球，好不好？”上次见孩子在肯德基的儿童乐园玩得留连忘返，祝行云回去的头一件事就是让人订购了一套儿童游戏设施，就算见不到孩子，想着谖谖有一天会来玩他也开心。
“哇！哇！！”祝行云每说一个名称就惹来谖谖一声欢呼，闪着一双兴奋的星星眼，脸颊都红了，“好的妈妈我们快走快走！”
见谖谖高兴，祝行云满意地亲了一下他的小脸蛋，转头对檀丰说：“如果你愿意，和你阿姨好好谈一谈吧……我约了她下午见，到时候我会单独带谖谖出去。”因为檀蕙蘅一再地请求，祝行云为了檀丰能解开心结，答应试着让他们两个人见面。
“我……”檀丰望着他，心里有些打鼓，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心里有疑问，当面问出来或许会好些……去见见她，嗯？”祝行云耐心地劝解，语气带了点温柔的诱哄，“我觉得她有什么话想要告诉你。”
“嗯。”檀丰低低应了一声，然后陷入了沉默，却不再试着将手抽回，就这么由他握住，头却扭向车窗向外看去。
车开了大约一个半钟头之后停了下来，祝行云告诉已经抓耳挠腮的谖谖说到了，孩子立刻欢呼一声急着要去玩。祝行云抱着孩子下车之后将他高高一举，跨在自己宽阔的双肩上坐着。他个头太高，谖谖有些害怕却又觉得有趣，不由得又是尖叫又是大笑。
檀丰跟着下了车，发现这居然是一座中式园林的入口，粉墙黛瓦，门墩石鼓在垂柳中掩映，匾额上两个典雅的篆书，丰园。他不由得一愣。
一肚子迷惑地跟着祝行云进了园子，没走几步檀丰的眼睛就瞪大了——此情此景宛如梦境，“这……”目光所及四处都是各个品种的梅树，春末夏初枝头已然梅子累累，碧绿可爱。
“看，这边是‘澹阴薄雾’，那边是‘绿苔清溪’。”看谖谖在不远处跑着撒欢，祝行云领着檀丰漫步园中，“等到了冬天，转过去那头就是‘轻云微雪’，院子那边是‘明牖疏篱’……我让他们按照你的《品梅十论》造了十个景，大家都说很好看，连周老先生也赞不绝口呢。”
他最终还是找人将当初构想的那个梅花基地的项目弄了起来，现在附近村民都在种植果梅，几年下来出口量很大，经济效益非常可观。租种的土地里祝行云保留下这十五亩左右的小地方，按照檀丰的思路造了个绝美的观赏园林，可惜没有他在身边，自己根本无心欣赏。
檀丰的眼睛微微润湿，“你，你不用这样的……”有人竟然将自己的构想读懂读透，并且分毫不差地变为现实，就连他当初写那篇论文的时候也没有把握能实现到这样的程度……因为太过幸福而几乎有些畏惧，檀丰低下头不敢再看——明明说了是带谖谖出来玩，为什么却变成是在讨自己的欢心呢？
“爸爸，妈妈你们好慢！”小谖谖站在不远处的小径中间，不满地喊道，妈妈说好玩的淘气堡就放在这座园子的后面，这样慢慢地走究竟要什么时候才可以玩到啊！
“来啦！”祝行云低头吻了一下檀丰微红的眼角，拉着他的手匆匆向前走去。
“谖谖，我们来追你咯！”檀丰一抹眼睛跟在祝行云身后，“看谁跑第一！”
“哇，爸爸耍赖，羞羞脸！！”孩子立刻大叫着跑开，在路上撒下串串清脆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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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园子里静悄悄的。
檀蕙蘅终于如愿得见檀丰，望着眼前俊秀的青年，心中想起某个人的影子，她不由得闭了闭双眼。
“您……先坐坐吧。”见对方站在自己面前久久不说话，檀丰迟疑地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虽然这个女人生了他却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对于檀丰来说不啻一个陌生人。
听到他开口，檀蕙蘅幽幽叹了口气，“雨兰一直跟我说你很乖……”说着她抽出手帕按了按眼睛。
听她提到兰姨，檀丰心里顿时涌起无尽的哀戚，“不……”没能对她尽孝是檀丰此生最大的遗憾，就连杀害她的凶手自己也找不到，“都是我连累了她。”
“孩子，你恨我么？”失态只是一分钟，檀蕙蘅很快收拾好情绪，“带给你这么多磨难……”
檀丰看了她一眼，垂头不语。沉默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来，“说实话，我不太理解您为什么要把我制造出来。”
檀蕙蘅听了他的问题，忽地凄然一笑，“因为，我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你父亲并不喜欢我。”可是她却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姐夫，“我以为偷偷告诉九黎族的人他们的行踪，就可以阻止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没想到她丑恶的嫉妒心却给姐姐和姐夫带来了灭顶之灾，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被抢走了。
“我是个罪人，明知道没办法照顾你还坚持要生下你……”只为了一己私欲，她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一直想跟你见面，就是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当初我真的很想要你，想要到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阿姨，我……”知道自己始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被人随便制造出来当作备胎，檀丰心里多年的郁结减轻了许多，“父母的事情，我不能代他们下结论……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把我生下来。”
尽管经历无数的劫难让人痛苦，可是生而为人本身就是一种善缘，青青翠竹郁郁黄花，哪一个不是几世修来的刹那芳菲，只要存在过灿烂过便不枉此生——他不再怨恨命运对他曾经的亏欠。
最终章
“爸爸，爸爸你看我！”谖谖一看到檀丰就大声叫起来，从小爱现的性格展露无遗。
檀丰循声望去，只见小鬼的四肢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拳击袋，像只小猴子似的晃来晃去。自从跟着进了淘气堡祝行云就一直追在儿子在身边伺候，看见檀丰走进游戏室，他将宝宝从拳击袋上摘下来抱在怀里，“休息一下，去喝点水。”
谖谖听话地点点头，祝行云把他放下来穿好鞋子，“妈妈，等一下我们再来玩摇摇船好不好？”小鬼抬头望着他，一脸的意犹未尽。
“好啊，但是谖谖要先睡午觉。”生怕孩子累着，祝行云不敢让他玩太久。
“哦……”
带着孩子走到檀丰身边，见他脸上略有些异样，关切地问道：“和你阿姨谈完了？”
檀丰点点头，没有说话。两个人将谖谖带到旁边的休息室洗沐之后哄他睡下，直到孩子睡熟之后祝行云才低低地说道：“丰丰，你心里不痛快吗？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
“呃，我……”檀丰一呆，没想到祝行云竟然轻易看穿自己心中的想法，他索性直接摊开来说，“我想问你，兰姨——究竟是谁害死的。”他记得以前祝行云答应过要找出凶手，可是却一直没有给自己一个交待。唯一的亲人死得不明不白，每年他到兰姨坟前祭扫都觉得愧对于她。
见祝行云迟疑了一下，檀丰的一颗心慢慢下沉——他也曾想过祝行云迟迟不主动告诉自己这件事，恐怕还是和他脱不了干系。
“丰丰，你别误会。”祝行云看到他有些灰败的脸色，知道他想多了，“我绝对没有害她。是我堂哥……那时候他想找到‘劫火符’，所以才派人偷偷闯进你家……”
祝行宇一直认定薛瑞将盗取的劫火符藏在身边，可是派人暗中搜查了几次檀丰家都没有找到，最后的一次搜查不小心被何雨兰撞见，纠缠间他的手下怕惹麻烦干脆杀了她。祝行云查出真相后虽然心中恼恨，却碍于族人关系不得不按照祝家的法子惩戒祝行宇，却不能擅自取他的性命。
“丰丰，现在祝行宇已经被关起来由我弟弟看管，他以后再不能作恶。我知道这样对你死去的阿姨不公平，可是我也有我的难处，你能了解么？”拉住檀丰的手，祝行云苦恼地解释，“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如果你真的要让他给你阿姨填命，我……”祝家人向来护短，手足相残更是大忌，比起杀了一个外人，祝行宇联合九黎族的人算计祝行云导致他伤残才是重罪，因此遭到祝家最最严厉的监禁处罚。
檀丰静静地听着，双眉微蹙，好半晌才口气迷茫地轻轻说了一声：“为什么那样的坏人还有家人拼命保护着。”
知道他究竟是心意难平，却又不忍心为难自己，祝行云心中感激到几乎惶恐，一时不敢接话，过了好一阵子才小心地补上一句：“说起来，与其这辈子都被关在地牢里不能踏出祝家半步，我觉得他还是死了干净……”
檀丰听了心里一颤，推开他恨恨地说道：“你们家还真是……”现在他终于知道祝行云那些变态手段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了，“绝对不许让谖谖知道这些事情！”
“嗯，都听你的。”祝行云毫不考虑地一口答应，“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擅自带他去祝家——谖谖是姓檀的。”说起来，让孩子远离祝家和九黎族的纷争同样是他的心愿，这也是他为什么早早从当家的位置上退下来的原因。以前祝行云不了解四叔祝恂如为什么要在壮年抛弃祝家的大权跟着方无隅浪迹天涯，现在他明白了。
“你要保证谖谖不会因为你而受到薛家的伤害。”檀丰正色对他说道，一切的肇始都是九黎族的阴谋，不单自己吃苦也让祝行云受尽折磨，如果累及孩子他绝对不能忍受，“还有，你不能再认错我。”说到这里他慢慢低下了头。
“你放心，我绝不让任何人伤害谖谖。而且……”祝行云有些着急地在他耳边轻语，“你知道的对不对？我从没有认错你，檀丰。”几乎还没有真正见过他，自己就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人，否则也不会因为被抛弃而变得不可理喻，还好在最后的关头总算没有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祝行云，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听到他那固执的表白，檀丰抬头望着他，口气里带着认命的无奈，突然间一个类似恶作剧的念头涌上来，“要是薛瑞再出现，你是不是可以放过我？”
祝行云双唇一抿，眉心皱了起来，“丰丰！我和那个人没有关系。”他克制着脾气说道，眼底有一丝受伤的神色，“九黎族的人至今以为他还被祝家监禁，这辈子他绝对不敢随便冒头，更不用说主动出来找你的麻烦。”
薛瑞在那个扭曲的环境中委曲求全地长大，挣扎半世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为了尊严和自由。祝行曜对他有种莫名的怜悯和佩服——此人虽然害过大哥，但落到自己手里却半句求饶的话都没有，心理素质强大得惊人；而且他毫无准备地只身闯入祝家来看祝行云，似乎多少也抱着些后悔内疚和隐隐的补偿心理，真要对他下手祝行曜又有些犹豫。
在请示过祝行云之后，他让薛瑞答应远走异乡，并发誓永远不再涉及祝家和九黎族的恩怨。薛瑞在被九黎族放弃之后也不再执着于得到族人承认，于是信守承诺飘然远引，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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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的时候，祝行云抱着已经睡熟的谖谖，舍不得和他们父子分开。
檀丰见他像个孩子一样故意慢吞吞地上楼，只是为了多磨蹭一下，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请开车的师傅先回去……你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祝行云听了他的话双眸一亮，赶紧拼命点头。一进了房间将谖谖安顿好，他就掏出电话让司机先开车回去。
小小的客厅里满是柔和的灯光，祝行云坐在那个有些过时的布艺沙发上，捧着玻璃杯，轻啜了一口平价的散装粗茶，却感觉比这辈子喝过的任何玉液琼浆都要来得美味。
“你们那个基地很好，除了青梅果之外，还可以开发旅游业。”檀丰站在茶几旁，端着茶杯沉吟着，“那个，请你帮我转告周老先生，我现在暂时还不能去帮他……”祝行云下午再次提起让檀丰去梅花基地担任技术总监的事情，当时檀丰没有说话，现在像是下定了决心。
“为什么？”祝行云放下茶杯，有些微微的失望，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所做的还不够，“丰丰，你是不是还讨厌我……”也是，以前的那种伤害，又怎么是说忘记就忘记的，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生下谖谖，自己现在对于檀丰来说根本连路人都不如。
“喂，不是因为那个啦！”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檀丰又有了无奈的感觉——这个人，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我在‘欣荣’是入了技术股的，那里也算我自己的事业，我……”他有自信能够自己创业致富，而不屑于依附任何人靠走捷径获得成功，更不用说研究所那里有他数年投入的心血和感情，“当然，你们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也可以去帮忙。”
见檀丰俊秀的脸上带着诚恳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又是入情入理让自己心服口服，一时间祝行云冲动地站起身来朝他走过去，不由分说抱住了眼前有些吃惊的青年。
檀丰手里的茶杯微微一颠，未来得及冷却的茶水漾出来浇上手背，有些灼人，“咝……”
“丰丰。”祝行云连忙取下檀丰手上的杯子放在旁边的架子上，执起他被茶水溅湿的手背送到嘴边，轻柔地舔去上面残留的水渍，“疼吗？”
檀丰瞬间红了脸，小幅地摇头。
看他这副腼腆可爱的样子，难以自持的祝行云紧紧地将他拥入怀中，在耳边低声求恳：“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
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檀丰微微挣扎了一下才得以开口，“以后你想看谖谖的话，就直接来好了……不用特意告诉我，也不用挑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以为祝行云是想要求多和儿子相处，谖谖经常问妈妈为什么晚上不在家，檀丰不想对孩子说谎，也没有理由可以搪塞孩子。
“嗯。”没想到能得到这样额外的超级大奖，祝行云心里已经美得快要冒泡，可脸上仍旧是那副越激动越面瘫的表情，因为他还有一个更大更重要的愿望，“我是说……今天晚上。”
听到他用低沉的声音提出这个要求，檀丰闭上了嘴，脸上的晕红迅速漾开，染上了脖子和耳朵。
祝行云耐心地等待着。
虽然久久没有回答对方，檀丰的双手最终还是带着一丝脆弱的信任，慢慢圈上了他健硕结实的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