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孙悟空蹲在敖玉的尸身旁，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伸手抚摸敖玉的面庞，“敖玉……敖玉……”
他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凄怆悲凉，宛如杜鹃啼血猿哀鸣，整个天地都只听见他在喊，“敖玉……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敖玉……敖玉……”
他做了些什么?惺惺作态换来敖玉的同情？让他违背师命放出自己？最后再被自己亲手杀死？
“你知道你哪里错了吗？”葡萄不知何时也蹲在孙悟空身旁，拭去他眼角的泪滴，“你太天真了，悟空，我有时候甚至以为你活在理想之中，可偏偏也精于世态，只能说你的七情六欲太强烈，会因为这些影响自己的行动。受感情的束缚太大了。”
“对啊，我是不比你，无情无欲狼心狗肺！”孙悟空恨恨的看着他，葡萄毫不在乎的笑了笑，“我怎么会无情无欲呢？无欲则刚，可是我对你……我爱你至深啊，你看，阻止你和我在一起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孙悟空气得发抖，“敖玉可是为你而死的！”
“难道我求他救我了吗？何况……他真是为我而死么？”葡萄冷冷嗤笑，“就算他不出来送死，最后也要死在我手上，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孙悟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敖玉对待他那么纯良，宁愿用死来换回他的原谅，这个变态却连自己的徒儿也不放过？“好……敖玉这是解脱了啊！”他俯身抱起敖玉向己方阵营走去，听到葡萄在后面说：“如果现在我偷袭，你能躲过去吗？”
“不能。”
尽管这样回答，孙悟空还是头也不回的把敖玉抱了回去，后门大敞。
葡萄并没有偷袭。
他把敖玉的尸身交给了悟净和八戒，“好好照顾小师弟。”这一刻，他已经完全原谅了敖玉曾经的欺骗。
八戒平日素喜和敖玉斗嘴，后来敖玉又叛离，但看到敖玉出事，他还是湿了眼睛，抹着敖玉脸上的血迹，“放心，小师弟……我们一定好好照顾他的。”
孙悟空无言，点点头，转过身，金瞳染上血色，犹如扫上淡胭脂，分外妖佞。他拉下紫金冠上一根凤翎，咬在口中，金箍棒斜持，就像戏台上英姿飒爽的青翎将。
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什么刀山火海什么陷阱诡计？
这一刻，都挡不住史上第一妖的挑劈扫刺！
两根凤翎舞出缭乱的轨迹，棍影重重叠叠犹如实质，攻势连绵不断，压得葡萄的玉剑步步后退！
葡萄闷哼一声，挺剑刺向孙悟空，战成一团，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看着眼前的景象，阿弥陀佛宣声佛号，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金色佛息缭绕身周，喝出的梵唱有若实质，端得宝相庄严。
其他人对视一眼，也都盘膝念经，不会念的也坐下来静静祈祷，一时间，围在战圈外的诸人都静谧安详，中间战斗的二人却魔气冲天，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孙悟空一心打败葡萄，一颗慧心把持不住，杀意浓重，遂渐渐入魔。此刻眸色金红，青丝成血，颊边出现魔纹，已是半妖半魔，妖异非常。冷硬的嘴角线条划开一个邪气的弧，让人心中凛然。
虽有大佛在旁念经护航不至完全堕入魔道，但他难掩胸中血腥之意。
修为越高的人入魔就越恐怖，孙悟空保持在心有杀意但头脑清醒的状态，除了诸人唱经作用，也多亏他在八卦炉中和五指山下磨练出的意志，这才守住了灵台三寸清明。
随着打斗时间的增长，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伤口，因为是神器制造的伤口，血流不止，见了血，孙悟空愈加疯狂，一根金箍棒舞动得是见不着棍身。
孙悟空乃是补天神石所化，也就是说，如今有一片天，与他可是一体的，就是福至心灵，豁然开朗，孙悟空手中金箍棒暴长，长可擎天，“引天雷，燃惶惶业火，助吾除眼前孽障——”
一道真正的、来自九天之上的天雷！
天雷顺着金箍棒被引下，其间夹杂青白色天火，挟天威煌煌，被孙悟空拧身甩向葡萄！
“轰——”
巨大的声响过后，葡萄躺在弱水旁的身躯露出，皮开肉绽，鲜血流入弱水，染红了弱水。
孙悟空撑着金箍棒，吃力的走到他身旁。
葡萄竟还未死，他硬撑起了上半身，看着孙悟空，“你赢了。”
三个字，让孙悟空脱力，跪坐在了他身旁，“我赢了……”三界赢了……
“杀了我吧。”葡萄褪去了杀气，面容一如多年前哪个温和而狡黠的葡萄，口气温馨得像在说：“吻我吧。”
孙悟空缓慢艰难的问，“为什么……”
葡萄咳出一滩血，拭去血渍，“我……生于天地之始，我生来的命运就是在一切达到尽头之时，将它们尽数毁灭，然后，等待一切重生，轮回再演。”
孙悟空惊呆了，葡萄的身份竟是这样？所谓的天命之人？
“你是说……现在的三界已经没有了生机，需要斩断重来？”
“对，这是我的任务。”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就算现在三界情况不好，也不能毁灭那么多生命啊，这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就算！就算他平时杀生众多，但不能否认，包括他，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家园被毁灭，最在乎的人都一个个死去，只待天地重演，一切都消逝，了无痕迹。
葡萄哼了一声，“看看如今状况，人、妖、仙、佛，七情六欲污染了人世。你知道鸿蒙初开的情况吗？那时没有险恶没有阴谋，一切都是那么纯真——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欲望这种东西。我看着这个世界一步步进化，一步步华丽到糜烂，我知道，除非重演，不然也必然自行毁灭。那还不如，由我来了断，早些解脱。”
“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就算这是世界再腐败，但你不能否认还有真爱存在，心是最复杂的，只要最初的纯良尚在，就不会泯灭！我一直这样坚信。”
说着说着，孙悟空脸上的魔纹淡去，瞳孔变回金色，发色的重新变黑。这代表他仅用自身的力量就重回正道，这是心灵的力量。
葡萄似乎看到了当年在斜月三星洞外向他求师的小猴子，机灵，狡猾，他恍然一笑，“我也不知道到底会怎样，我已不能掌握一切了。”
……
“杀了我吧……”葡萄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孙悟空眼中蒙上了水汽，即便再恨，他们始终爱过，过去的美好是无法消磨的。但他明白，葡萄真的需要沉睡了，在这个他目睹着成长的世界中死去。
孙悟空的金箍棒不可察的以极快速度没入葡萄胸口，葡萄的身躯渐渐化为五色光芒消散。“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这个世界有爱……我爱你……”
他最终于自己守护了亿万年的世界融为一体了。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如来出现在半空中，这个近百年渺无踪影的佛界老大终于出现，他与身侧一个黄衣男子一同合十深深一礼，“功德无量。”
“死秃驴……”孙悟空看着如来身旁那个极度熟悉的人，顿悟，精神紧绷太久，情绪起伏过大，骂了一句后，也终于瘫在了君柳怀中。
他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