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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番外-尽余杯

书籍名:《醉里挑灯看剑》    作者:眉如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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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忽然降下一场鹅毛大雪,男孩清晨推门的时候,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把那道木门推开,堵在门後的积雪簌簌地扫向一边,露出外面白茫茫一片的校场,两侧草垛在一场夜雪过後都变了颜色。
他费力地跨过门槛,在齐膝高的积雪里大步走著,一路来到兵器架前,用力地摇晃起木架,把积雪抖落,冻得通红的手在袖筒里暖了一会儿,又继续拍著箭靶上的残雪。
男孩忙活了半天,才停下来喘息一会儿,嘴里不时地呼出白气,抬眼望去,大雪初霁,日头无遮无掩地挂著,空旷的校场上,满目银白,晃花了人眼。
无边无垠的积雪中,他走过的那道足迹还留在那里。
男孩往冻红的手上呼口暖气,用力搓了搓,回过头张望一阵,绕著兵器架踱了几步,嘴里不断地呵出白气,架子上插著枪、戟、棍、钂、大刀、长斧,另有各式钺、铖、短刀、匕首、剑、金钩裹在牛皮鞘子里,悬在架上,只露出手柄。
他转到木架後,拔出一把匕首,用的力气大了些,木架上的兵器登时摇晃起来,钢刃上寒芒交错,比茫茫雪色还冷上三分。
男孩正怔忡著,忽然从晃动的兵器间,看到一个人的身影,那少年比他年长四、五岁,发如墨染,在脑後胡乱束成一股,一身蓝色长袍,巴掌宽的白银滚边腰带紧紧勒著腰身,似乎并不怕冷,踏著雪走到校场中间。
男孩这才看清他腰带上插著一把长剑,他走一步,剑上的佩玉长剑穗就晃一晃,多看几眼,就情不自禁地从兵器架後绕出来,没等上前,校场入口已陆陆续续来了人。
为首的是李凌云,领著几个亲信,看见男孩,只是一笑:「四弟也在。」说罢,就转身指挥亲信铲起雪来。
约莫一顿饭的工夫,校场上已清扫出一块空地。左右人已经到齐,放眼一望,摩拳擦掌的大多是和李连城年纪相当的毛头小子。
场边铜锣一响,就两人一组在场上比试起拳脚。
李连城的对手比他高大得多,在场上没几拳他就败下阵来,整装再战,又被打得鼻青脸肿。气喘吁吁地一抬头,忽然看见那个蓝衫少年还站在场边,双手抱在胸前,宝剑斜挂,一双亮如星子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在他身上掠过。
李连城心里一阵惶然,好不容易挣坐起来,场边铜锣又起,第一轮比试胜负已定。
见身边的人都一哄四散,李连城也挤到铜盆前,用手掬一把清水,把脸上灰尘洗了。接下来长短兵器、骑射比完,仍是连连惨败。
正呆坐场边的时候,忽然听见李凌云轻声道:「你要下场?」
李连城情不自禁地跟著声音看去,只见之前的那个少年已走到场边,把长剑挂在兵器架上,换了一条木棍,踩著垒起的沙袋跃入场中。
李凌云令旗一挥,几十个愣头青都聚到场边,那蓝衫少年将长棍背在身後,绕著校场走了半圈,忽然长棍一指,点著先前与李连城第一轮比试的人道:「你,下来!」
那男孩倒也痛快,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单刀,一跳下场,少年长棒一伸就在他手上轻巧一敲,男孩一声惊呼,单刀已掉落在地,慌忙捡起来,刚用双手握牢,少年长棍便压在刀刃上,左手握住棍把猛地一送,戳中男孩上臂。
男孩吃痛往後退了三、四步,抡刀再上的时候,棍身已穿过刀背上的铜环,轻轻一撩,单刀就脱手飞出。
男孩捂著上臂,正要抱拳认输的时候,忽然听见蓝衫少年道:「再来。」
咬牙刚挥出一拳,长棍已拍在手肘上,登时痛呼一声,收回手去。
李连城看得眼睛发亮,站在人群中,一个劲儿地跟著叫好。男孩正要再上的时候,那一条长棍已闪电般地拍在肩、臂、腿弯上,力劲短促,又是一扫,落在腰间,见那男孩站立不稳,这才再度将长棍负在身後。
校场下爆出雷鸣似的叫好声,李连城只以为这人在替他鸣不平,把一双手拍得通红,正心绪激动间,忽然看见那人棍梢又一指,指著他说:「你,下来。」
李连城看著直指著他的长棍,愣了一愣,见两边的人都退开半步,这才知道真的是自己,匆匆跳下校场。
那蓝衫少年打量了他半晌,沉著脸问:「空手?」
李连城这才记起自己忘了挑选兵器,怔怔地站在场中。那少年把长棍扔到场边,负著双手,朝他道:「来。」
李连城这才开始往前走。
少年蹙眉看著他,待他走近了,左脚猛地飞起,将李连城扫倒在地,待左脚俐落落下,长袍下襬这才服贴垂落。李连城猝不及防地受了这一踢,呆坐半晌,才重新站起来。
少年待他站稳,又一扫腿,下襬唰的扬起,李连城狼狈跌倒的时候,才发现少年双手仍负在身後。
「打我右肩。」
李连城再次站直的时候,少年果然露出右肩空门,见他不动,又断然喝了一遍。李连城这才鼓足力气朝他右肩挥了一拳,见那人不躲不避,没等打到就讪讪收了手,只是看著他发呆。
少年眉头紧锁,猛地伸手,捏著李连城的左手,敲在自己右肩,重复了几遍,才再次喝道:「来。」
李连城这才回神,一拳击向他右肩。
蓝衫少年右肩忽然往下一陷,又是一记扫腿。李连城被扫得趔趄後退,还没等站稳,那少年在地上一蹬,负著手往上腾跃数尺,双脚连环踹出,直把李连城踹到还没铲过的雪地上,雪花四溅。
等他从雪堆里狼狈爬起的时候,见到那少年大步上前,他忍不住地用手护住了头,只听场边李凌云低笑起来:「登宵,别以大欺小了。」说著,也跃入校场。
蓝衫少年并不作声,伸出一直负在身後的右手把李连城一把拽起,低声叱道:「记住了没有?」
李连城仍怔著。少年不悦道:「我教的这几招,记住了吗?」
他这才点了点头。
李凌云已走到场心,将两人隔开,冲少年笑道:「和我比试比试。」
他见李连城仍站在原地,也冲他一笑:「四弟,你先到场边歇一歇,洗洗脸。」
李连城这才失魂落魄地走向场边,心中一会儿烫一会儿冷,嘴里不断呵出白气,眼前的景物便随著呼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起来。
忽然听见有人骂了他一句:「花脸猫。」
回头一望,却又猜不出是谁在说。自己伸手在脸上一摸,果然满脸尘土。
那边少年已走到长棍前,用脚尖往上一挑,把木棍重新攥在手里。李凌云在兵器架上选了一杆分量极沉的银枪,校场铜锣连鸣三声,两人各站一角。
忽听少年暴喝一声,一个跨步,力劲直灌棍端,猛地往下一劈。李凌云见他来势汹汹,并不直对锋芒,反而倒拖长枪,直奔校场一角。
少年哪肯干休,抡起长棍,当头盖下。李凌云仍是退,一路退到场边,持枪的右手忽然把枪身往回收了数尺,脚在垒起的沙袋上一蹬,腰身一拧,回身就是一刺。
围观的数十人同时惊呼起来,那少年双手持棍,架在枪身上,往下压了数寸,孰料那柄银枪分量极沉,一时间竟压不住,木棍断为两截,枪尖仍往胸前刺来。
就在众人一身冷汗的时候,少年一撩下襬,身形再度往上一跃,牢牢踩住枪尖,一手捏剑诀,一手撩著下襬,脚下不停,踩著枪身往上走了四、五步,逼得李凌云银枪脱手。
两人赤手空拳又交手了几十回合,四周这才响起雷鸣似的喝彩声。
待到比试终了,双方不分轩轾,李凌云招呼众人转战王府,摆开筵席,喝酒赏雪,好不痛快。
直到宴终人散,先前那蓝衫少年藉著四、五分醉意提著灯笼从王府出来,绕过门前的石狮,突然发现李连城正等在门口。
几株枯瘦的梅枝探出墙外,覆著沉甸甸的积雪,他就站在梅枝下,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回走著,骤然看到少年,脸上竟然露出一抹惊喜,朝他走了三、四步,才猛地停下。
蓝衫少年微一挑眉,靠在石狮上,覆在石狮身上的积雪簌簌落在脚边,李连城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轻声问:「你是武师?」
那少年仍挑眉望著他,手中的灯笼映著雪色,整个人英姿焕发,眉宇间却极清秀。李连城失神片刻,才试探地抓著那人的一根手指道:「你来教我。」
少年嘴角竟是不自觉地翘了翘:「我只教王侯将相、达官贵人。」
李连城竟是迟疑了一下。
少年扬眉笑问:「你是吗?」
李连城这才忙不迭地点头,把那一根手指握得更紧了。
「可你看起来不像。」
男孩脸上涨得通红,小声说:「我会长大。」
少年把手指从他手心里抽出,微微踮起脚,把探出院墙的梅枝折断,抖落枝头的积雪,这才发现枝梢上竟结满了大大小小雪白的花苞,不由噫了一声,随即一抖梅枝,在男孩肩背刷的一扫:「挺直。」
李连城在雪地里呆站著,少年朗声道:「你瞧我怎麽站的。」
李连城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发现这人倚著石狮,上身仍是笔挺,这才依言而行。不料那根梅枝在他肩胛骨上又是轻轻一敲:「再挺直。」
李连城只得努力挺直,没等回神,花枝已轻轻抵在自己下颚,梅花幽幽的冷香一丝一缕地沁入鼻间。
只听见他说:「抬头。」
李连城犹豫著把头抬起,就对上少年光华流转的眼睛。
这别扭至极的站姿足足维持了半个时辰,那人才把梅枝一扔,李连城看著他扬长而去,正要上前去捡那根梅枝,少年却忽然一回头,朝他喝道:「以後都要这样站。」
没等李连城回话,那人就连珠炮似地训道:「兄弟几人,就你让人看得心中恼火!」
李连城知道他在说校场的事,默然认了。
直到那人扬长而去,他才弯下腰,把那束梅枝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又放到鼻翼下细细地闻了一会儿。
他就这麽浑浑噩噩地回了冷宫,找出一个细瓷花瓶,用袖子擦了擦瓶上的灰,又抱著花瓶在冷宫中转了一圈,忽然瞧见花园里一条溪水从偏门流过,像是雪水初化一般,在卵石上静静流著。
他连忙上前,就著冰凉彻骨的涓涓溪水洗净花瓶,又盛了些溪水,把花瓶摆在房中最显眼的地方,屏著呼吸,将梅枝插进瓶中。
枝头累累的花苞已落了泰半,零零落落地结著蕾,李连城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仍是猜不出来日究竟能不能守到花开。
直到夜色深沉,在床上躺平的时候,打斗弄出的伤才一阵剧痛,白日里失魂落魄,连续好几个时辰,竟然不觉得疼。
他在薄被里瑟瑟发抖,咬牙苦忍,往窗外一望,竟然又在下雪,纷纷扬扬,彷佛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隆冬时节,王府的几株梅树一夜怒放,李凌云广邀好友,在中庭又摆筵席。
李连城换了唯一一身体面的冬衣,坐在王府一角,呆看著桌上的锦盒,想挑几块甜糕,又不敢贸然伸手。众客之间却独独不见先前那位蓝衫少年,直到酒过三巡,才终於看见他从水榭曲桥那头走来,穿过只剩残梗的荷塘。
李凌云看见他来,从主位上站起,笑著迎了上去:「登宵。」一边伸手接过他解下的披风。
满席宾客见了,也是起身相迎:「三王爷。」
李连城远远听见这声称谓,竟是愣了良久。
筵席上觥筹又起,歌儿舞女推杯换盏间,几树开得烂漫的梅树被酒气蒸成一片云霞,等李连城回过神,筵席上已不见了李登宵。
他迟疑地离开座位,偌大的中庭坐满了人,诸多宾客恣意谈笑,高擎著酒樽,论歌舞说太平,唯独不提国事。
李连城战战兢兢地走著,从喝得微醺的人群中穿出来,绕过地上犹自滚动的金银酒器,又往前走了数百步,直到谈笑声渐渐远了,才在梅影横斜後,看到一张石桌,几个石墩,四周都是白褥子一般厚的积雪,独独有一行脚印。
李登宵正一个人拿著酒杯坐在石墩上,似醉非醉的,用手敲著拍子。走近了,才听见似有还无的歌声:「长安瓦碎千门锁,旌旗倾颓,铁甲难著……」
他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虽唱得认真,总觉得哪里缺了味道。
唱了半阙,才瞥见站在雪地上的李连城,不由微翘起嘴角:「不叫三哥?」
李连城结结巴巴地说:「你骗我。」
那少年冲他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没等开口,李连城忽然抢过那杯酒,往嘴里硬灌了下去。
李登宵一惊:「别喝醉了。」
伸手去抢的时候,那一杯烈酒已经被喝得涓滴不剩。
李连城静静站了一会儿,仍没有什麽醉意,惊疑不定地又去拿石桌下的酒甕,李登宵连忙把酒甕护在怀里,身形一旋,落在石桌上,见李连城仍伸手去抢,脚下一踩,手在粉墙上一撑,一个倒翻踏上粉墙。
灰黑色的瓦片上盖著厚厚的积雪,被他一踩,顺著倾斜的瓦片簌簌往下抖落了一片。
李登宵仍将酒甕牢牢抱住:「这是我的酒。」
李连城伸长了手去搆,仍搆不著,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句:「三哥!」
少年被他这麽一叫,竟是露出微醺的表情,微微眯著眼睛,沉吟半晌,终於在粉墙上坐下来,把酒甕朝前一递:「只许喝半罈。」
李连城双手捧过,紧拧著眉头,又灌了半罈,仍是不见酒意上涌,不由呆站著,半天才打了个嗝,见少年也在怔忡,忍不住把剩下的半罈也几口饮尽。李登宵一把抢过酒甕,仍是迟了半步。
李连城见他气得脸色发青,小声说了一句:「我心里难受。」
少年阴晴不定地看著他,只看见李连城低低垂了头:「我以为你只是个武师。」
李登宵又好气又好笑,挑眉看了他一阵,正要开口,男孩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包油纸小包,塞到他手里,只道:「喝了你的酒,赔你的。」
说著,竟是一脚深一脚浅地跑了。
少年看了片刻,把油纸一层又一层地剥开,见里面是几块绿豆糕,因为一直揣在怀里,还带著些许体温。
李凌云寻来的时候,少年仍别有兴味地看著那几块糕点,李凌云只看了一眼,便笑道:「四弟给的?你要是不吃,就还给他吧。」
李登宵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询问之色。
李凌云用茶壶暖了会儿手,才道:「冷宫里吃穿用度不比你我。逢年过节发的糖,总共才几块,都给你了。」
少年那把佩剑先前并无剑鞘,剑鞘是後来打的,并不合适,每回听见宝剑在剑鞘里轻轻撞击的声音,就知道是他来了。
自赏梅宴一别,他便越来越勤。
李连城习武习得晚,练了大半个月,才把马步扎稳,李登宵每每拿著一根枯枝,在他身上比划。
忽然有一日,剑鞘声又响,李连城连忙挡在石桌前,李登宵跨过院门,看见他遮遮掩掩的,越发要看,争执良久,才发现桌上放了半碗长寿面。
「你生辰?」
李连城默然点点头,端过碗筷,在角落里静静吃完。
李登宵挑眉看了他半晌,才道:「真是冷清。」
李连城彷佛被说中心事,脸涨得通红。
自与他相识,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争名逐利之心,心里总有一股火,燎灼著、燎灼著。
事事不肯轻易作罢,总想追上什麽。
李登宵把佩剑往石桌上重重一放:「今日不习武,我陪你过。」
他话音刚落,李连城一双眼睛竟是亮了亮,怒气也消了。
少年率先进了屋,见他喏喏跟著,手在背上用力一叩:「挺直。」
李连城匆匆躲过。
少年看了,咦了一声,手腕一翻又去拍他脊背,男孩躲避不及,被他重重地拍了一下。
李登宵这才抚掌笑道:「还差得远呢。」
李连城眼眶忽然一红:「我会长大。」
李登宵已是

第二回听他这麽说,伸手给了他一爆栗。李连城捂著额头,仍是说:「我会长大。」
少年莫名地一愣,良久才把他拉进屋来,放柔了声音问:「还想吃点什麽?」
李连城闷道:「我娘给我做了面了。」
李登宵随手捏住他两颊,往上扯了扯,硬是扯出了个笑脸。
李连城虽是笑著,一双眼睛仍是泫然欲泣,两人对视良久,少年倒是先败下阵来,一屁股坐在床沿:「来年有什麽心愿,跟三哥说说。」
李连城怔怔看著他,忽然飞快地说了一句:「和三哥一起。」
李登宵扬眉道:「什麽叫一起?」
男孩竟是一字一句断然道:「三哥去哪,我去哪。」
少年哑然失笑:「这算什麽!我答应了。」
李连城喜出望外,良久才补了一句:「只有我们两个人。」
李登宵听得眉头一皱:「只有我们两个?」
李连城仍不知见好就收,拉著他说:「就我们两个,一天十二个时辰,从早到晚,只有我们。」
少年漫不经心地把手抽了回去:「难不成还要一辈子?」
李连城脸色微微发红,连连点头,心里却盼的是比一辈子还要长。
李登宵只当他童言无忌,斥责几句便抛在脑後,直到月上中天,睡意渐起,才枕著自己一只手问:「就没有什麽想要的东西?」
李连城坐在床边,小声地说:「三哥……」
李登宵只以为他在叫他,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李连城从椅子上站起来,确定他睡了,才屏著呼吸,替他把被褥拉高,又细细地抚平被角。在床边呆站许久,才敢正眼去看那人的睡颜。
那人发髻已解,长发蜷曲在榻上,眉眼极致清丽,又有一股说不出的英气在。李连城失魂落魄地看了他一会儿,跌跌撞撞地回到庭院,清朗至极的月色流泻一地,照得雪地莹白,夜风呜咽著穿过曲廊,宫阙重重,怀抱著梅花幽幽的冷香。
一盏灯,一把剑,一场醉。
一双人,一席话,一梦回。
源德二十四年冬,圣上赐鸩酒。
李登宵手捧托盘,盘上有鸩酒、金杯。他用左手推开冷宫偏院木门,院里的积雪仍是无人打扫,跨过门槛,进厢房,屋内正枯坐著一个浓妆的女子,看见盘上酒器,怔忡良久,嘴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
少年忍不住把视线转向别处。
宫帐低垂,烛影昏沉,显眼处的花几上放著一个细瓷花瓶,瓶里插了一根梅枝,雪白的花苞都枯萎在枝头,明明已经死了,仍舍不得丢。
李登宵出了一会儿神,才提起酒壶,往金杯里满满地倒上,琥珀色的酒液酒香四溢,在杯中漫开一圈圈涟漪。
李登宵拿著酒壶,又往杯里倒了倒,直到最後一滴酒也落入酒杯。只听见滴答一声,少年映在杯中的影子忽然摇曳起来。
在昏暗的房间中,他把那一杯酒递了过去。
这一场缘,从上一杯起,至这一杯止。
且尽馀杯。
——番外《尽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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