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如玉石猴
我觉得我应该要触动一个上古奇阵来昭示自己内心的诧异，还要在床上再躺个十天半个月来表示对这不可思议现象的尊重，最重要是还要糟蹋老君千八百斤丹药来证明我真的很吃惊。
可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几个大字，心中不起一丝波澜。
为什么不吃惊呢？原本一只毛脸猴子变成了一个翩翩君子，原本一个不服管束的家伙却变得这般温和有礼，原本一个傲视天下的人现在却在对我点头弯腰。这个反差要比猪八戒从小心眼儿好色猪变成正义的儒将，太白金星从长须老头变成绝色美男更大。
可我丝毫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任何突兀，好像在我内心深处早就认定了这个人就是孙悟空，即使他现在表面上有多么的谦和，可内心里还是那只跳脱的石猴。
“星君在看什么？”他徐徐走到我身边。
我闭上双眼，其实，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孙悟空应该是跳到桌子上，一边在身上四处乱抓，一边随意地问：“呔！太白老儿，你瞧着这桌子做什么？”
而这个人，不跳脱，不随意，他只是带着一丝疏离，彬彬有礼地说：“星君。”
他与我心目中那个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庭的猴子完全不同，他与那个即使在五行山仍是漫笑怒骂的孙悟空不同，他与那个几乎成为全民偶像的齐天大圣不同。
可是为什么呢？我仍然不觉得惊讶呢？是不是我在很早以前，就猜到他是孙悟空了呢？
“原来星君在看这旗子。这还是星君你当日宣旨时陛下恩赐的称号，不过在下以为这大为不妥，便没敢挂在房前。”
这是谎言，我不用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只是用来搪塞我的谎言。这布帛被他像破布一样随意丢在桌上，仔细看去，上面还隐隐印着几个脚印儿。什么不敢挂在房前，他分明是对这虚衔不屑一顾，对这所谓上天的恩赐不屑一顾。
于是我笑了，对啊，这才是齐天大圣！他从来也不需要别人赏赐他什么，从来也应该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他想要的东西，全凭他自己的实力争取罢了。
原来一切都是假象，谦和是假象，有礼是假象，弯腰是假象，作揖是假象。他骨子里依旧还是那个不对任何事物低头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只不过现在的他，把自己的光华深深埋在在了瓦砾之中，甘愿被这世俗所掩埋。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只是，真正的光华又怎么可能被这些俗物所掩盖呢？即使他再掩饰，也无法藏住他双目中的光芒，温润如玉。
其实，原本，玉就是出自于石中。只不过这光芒被这天生石猴掩藏得太深，让人无法看透罢了。他并非顽石一块，而是石中藏玉。
这一个福灵心至，立刻将我的打开一个口子，两个孙悟空聚集到一起，转啊转啊的，最后变成一个人，拱手对我道：“星君。”
“……星君，星君？”一只大手在我眼前晃啊晃的将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我定定地直视着那只手，突然猛地用双手握住，然后不停地上下摇晃。开玩笑，这可是孙悟空！天啊！跟孙悟空握手！我这两只手回去都不洗了，这辈子不洗了。
“星……君？”面前这人为我这疯狂的举动满脸狐疑。
“星什么君！叫我太白就行了！叫星君我实在是担当不起，以后咱俩就是哥们儿了！”我空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爪子还在握住他的手不停地晃。天啊！跟孙悟空做哥们……
这一秒我还在幸福的云端呢，下一秒却两只手都空了，那人退后几步，保持着基本的社交距离道：“星君说笑了。”
我皱眉，我皱眉，我把两条眉毛拧成麻花劲儿，我把一只娇美的脸皱成老太婆。孙悟空见我一脸地凶神恶煞，不由微愣了一下，然后轻笑道：“星君，你……好似总是知道怎么才能把自己变得更丑些。”语气有些放松，不似刚才那般疏远。
我心情微微好了些，撇着嘴道：“丑不丑什么的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咱俩已经是一起偷吃烤肉，一起偷喝酒的哥们儿了！什么时候再一起去钓钓小姑娘，那咱俩就是生死之交了！”
“……”
无视孙悟空的无语，我接着说：“被生死之交用敬语称呼，你开心不？被生死之交推开，你开心不？反正我是不开心，这一不开心，表情肯定不好，这表情不好，再漂亮的人都得变成母夜叉……不对，公夜叉？怎么这么别扭？”
“哈哈哈哈哈……”一声朗笑传来，“星君却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这笑声中像是说不尽的痛快，像汩汩的山泉，缓缓流进我心中。
心中一柔，正想说些什么话来拉近我们俩的关系，一条血糊糊的身影却飞了过来——
“好你个狠毒的女娃娃，居然把老祖我关进那间屋子里！好在老祖我还有些法力，冲破了禁制出来。可是玉神牌在你身上，老祖我居然去不了别的地方，只能不由自主地来找你！天啊！这仙界可都是好东西啊！就那一个个路过的小仙女儿，虽然比不上你漂亮吧，可是那也都是上好的练功鼎炉啊！吸干了他们老祖绝对能把那增广目天王打得满地找牙。还有那么多的仙禽，仙草，天啊！老祖我为什么不能动？为什么不受控制地飞到你这儿！”
我面色一黑，看来仙术运用的还是不熟练啊！居然让这个活宝跑了出来！跑出来就跑出来呗，居然还蹭到这儿！而且早不到晚不到，非挑这个时候来，我正想说什么感人的话呢，被他一搅和，全忘了。
想到这儿我恨得牙痒痒，走过去，对着正在喋喋不休的血魔老祖那个正在说话的东西狠狠踹了一脚。我觉得我踹的应该是脸，虽然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了，可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却没变，我就是对着那双眼睛狠狠地踹了过去。
老祖法力被禁制了大半，又刚刚费尽全力破解我的禁制，现在哪里还有力气反抗怒火攻心的我，于是被我一脚给踢到在地上。而我则对着那双冒着绿光的脑袋狠狠地踩下去，一脚接一脚。那个狠劲儿啊，简直就像是他与我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样。
“啊——你这个狠毒的妇人！啊——老祖我英俊的脸啊！”
“你还有脸吗你？”我一边脚不停蹄地踩着，一边骂道。
“老祖我跟你拼了！”血魔老祖身上冒出一丝血光，我立刻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赶忙跳起远离他。
“士可杀不可辱，老祖我今天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把你这小女娃娃压在身下。”
……感情他还是贼心不死。
就在那老祖要拼命时，孙悟空轻轻走到我身前，道：“好久不见了，血魔老祖。”
“啊——孙悟空！”那老祖一见到他便立刻撤了法力抱头喊道，“小女娃娃你的姘头竟然是孙悟空，天啊！老祖我命休矣！”
……姘头。
我彻底忍受不了这个家伙，回忆着一个仙诀，然后一脚抬起踹在老祖身上，口中轻斥：“哆！回去！”同时掐动仙诀，将老祖关进玉牌中。好在我一开始就努力研究这个对邪魔外道有压制性作用的玉牌，否则真是不好收场。
回头对着孙悟空尴尬地笑道：“这个……刚刚……增广目天王捉回来，交给我管束的……”
“嗯，这血魔老祖实力倒是不差。只是最开始连邪功时，被一丝阴魔入体，有点伤到脑子，此后便一直有些不正常。”
我恍然大悟，难过这家伙跟个二百五似的，原来真是脑残啊。这可是货真价实、不折不扣地脑袋残了。
“他怎么会认得你？”我问道。
“当年我刚刚学艺归来时，他跑到花果山说要这座灵气充沛的山做洞府，要我们赶快让出地方，被我随手收拾了。”
原来如此。当年孙悟空一定将血魔老祖揍得很惨，否则他今天也不至于这么害怕。他们俩的实力都不用我说，血魔老祖被一个增广目给揍得连皮都没了。而一个孙悟空可以轻松将四大天王揍得满地找牙，这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非要比较一下，那就是一只蚂蚁跟好几百只大象的区别。
想通这点我微微点头，在心里暗骂了一通那个什么老祖，然后不说话，努力地思索刚才到底要对孙悟空说什么。终于在我抽丝剥茧地回忆下，刚有了那么一点苗头，一直安静地站在我身旁的孙悟空却神色一凛，轻喝道：“什么时候这猫猫狗狗都敢来蟠桃园撒野了！”
说罢立刻纵起云头，向远处飞去。而我也连忙跟上，好在孙悟空没飞得太快，否则就我这爬云怎么可能跟上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