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都走了
我眨了眨满是血雾的眼睛，看不清老君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他现在是何表情与我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我只是淡淡地说道：“你终于说出口了，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打算说了。”
“我只是在确认一件事。”老君回答道。
我想问他是什么事，可刚要说出口又觉得没有意义了，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了。于是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老君的审判。他想要把我怎样都无所谓了，要杀要剐，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老君沉默了一会儿，见我没有发话，便继续说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以师弟他的性子，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其实是不会再留在这个伤心的地方的。所以我找了玉帝，将天庭防御力最强的仙衣强行套在了他的元神中，让他不能自尽。我本想着或许几百年后，他淡忘了这件事，便会放下了。可我没想到，他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居然离开了，还换了个灵魂来蒙蔽我。”
“或许他不是想要蒙蔽你，而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被塞上另外一个灵魂。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不是在为太白金星辩护，而是有些听不得老君那沉痛的声音，这些年，我终究还是把老君当做了家人，无法看到他伤心。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样也好，至少……他没想过要骗我。”老君的声音有些镇定下来，“我有件事想问你，或许会伤到你，但我还是要问。你……这般喜欢那人，现在，你会不会想要随他而去？”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想了好久好久，久到子辰钟已经再一次响起，我看看老君，他一直在等着我，仿佛我只是想了一秒钟而已。我与他谁也没有在意那钟声，只是沉默着。最后我开口道：“会。但是我首先会抱着一切希望去寻找他还活着的证据，而若是一切事实都证明他已经……已经去了，我会随他走的。我想了好久，想着最开始来到这天庭时的事情，遇见了你、清风、天蓬、玉帝、广目天王、杨戬等好多好多人，有我喜欢的，也有我讨厌的。可是想的最多的，还是他。我来这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现在想起来，好像从那时开始，我的眼睛就只看得见他，再没有见到过别人。我一直都在想着他，恋着他，为他做着一切事情，这些年我虽然过得不快乐，但是却是怀抱着希望的。可若是他不在了，那我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就没有了意义，如此，活不活下去便不重要了，若是能有个解脱，那便是最好了。”
老君听了我的回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些日子和你想着同样的事情。自从知道了你不再是原来的师弟，我便在想，他不在了，我留在这天庭还有什么意义吗？可想了很久，我却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像你一样想走就可以走。在这里，有太多需要仰仗着我才可以活下去的人，太多我需要参与的事情，没了我，这天庭起码要丧失一半的地位与权力。所以，我不能走。其实，可以随心所以的离开，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是吗？”我淡淡瞥了他一眼，“师兄，请允许我再叫你一声师兄，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了。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我才能想明白。师兄，你真的是因为这些事情而走不开的吗？我总觉得，只要是不在意，即使离开的后果再严重，都不会在乎。而师兄你以这些事情为借口，真正原因，恐怕是因为舍不得吧？”
“哈哈……”老君笑了两声便戛然而止，“你说的对，我舍不得啊……这天庭，我舍不得。当初留下来固然是为了师弟，可现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这里投入了这么多心血，我又怎么舍得让它因着我的离去而陷入危机呢？”
我忽然不想再围绕这个话题谈下去了，这样的老君，太过怆然了，于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原来的太白金星？”
“其实，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就隐约有些感觉。大概是什么时候呢，应该是你在我药圃里触动大阵之前不常时间吧。可是我不想相信这个事实，宁愿欺骗自己他没有走。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你对着玄光镜中的孙悟空傻笑时，我才不再骗自己。因为师弟他，是不会爱上嫦娥以外的人的。”
我苦笑一下，其实这太白金星也算是一个情圣了。明明那么喜欢一个人，却为了此人去救活她的老情人，让他们双宿双栖，徒留自己一个人痛苦。爱一个人爱到这个份上，的确是可以称之为情圣了。
“我最后问你，孙悟空是不是真的……”我瞪大双眼，努力地想要看清老君的表情，可还是徒然，眼前依旧是一片红雾。
“是。这是如来精心设计的，不容失败。五百年前如来刚将他压入五行山下时，他说的话你听见了吗？那怒骂传遍整个仙界，直入三十三重天，每一个仙人和佛子都听到了。他说如来卑鄙无耻，设计陷害，用的下九流的招数，佛界人多欺负人少，几万个骗他一个。总之当时他喊了很多话，如来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骂过，还骂得天下皆知。于是他立刻用那佛偈封了孙悟空的法力，让他的声音无法传出。如来名誉扫地，对此事记恨在心，却苦于当时他以被压在山下，不好下手，否则便失了慈悲。于是金蝉子转世后，他一箭双雕，既要让金蝉子名正言顺地返回西天，又要除掉孙悟空，便来了这么一出戏。他准备充分，连王母的毒水都讨要了一些去，孙悟空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无。”
我轻轻闭上了眼：“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
很奇怪，我此刻居然很平静，心中再不起一丝波澜。心痛心碎什么的，都感觉不到，只剩下安宁。世界静得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不，是连我都不剩下了。
其实从一开始，我的心中便只有他一个人了，他便是我的心。当初他大闹天宫时，我心痛心酸心碎，其实不是因为我在痛，而是因为他在痛。因为他痛，我的心才会痛。而如今，他不在了，我的心也不在了，疼痛什么的，已经感觉不到，没有人会要求一个无心的人去心痛的。
“我走了。”老君突然出声，才让我发觉原来他还在。
“不杀我吗？”
“刚才我跟你说过吧？之所以不揭穿你是因为我在确认一件事。从以前开始我就在想，我对师弟的感情，究竟是喜欢着他的容貌还是喜欢着他这个人，却一直想不透。而你的到来让至少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如果只是有他的身体而无灵魂，我是断然不会喜欢的。”
“这样啊，那你跟我很像啊，我们都一样的。”其实从一开始，悟空的长相就不过是中上，在这俊男美女云集的天庭，完全可以算做大众脸。可是这样的容貌，在我眼中，硬生生就化为了绝世容姿。其实从最一开始，吸引住我的，便是他的气质与眼睛，如同最好的玉石一般，把自己的美丽深藏在岩石之中，让人无法发觉。
“是啊，我最近也越来越觉得，你我很像。我们都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择手段，可以完全抹杀自己的良心和对周围人的感情。可是偏偏，也同样的，无论施了多少手段，当灾难真正来临时，却丝毫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自己，却无力挽回。”
他这是在存心刺激我吗？可惜我现在已经没有了心，再也刺激不到。
“我走了，”最后老君说道，“我还是没有办法对你这个人有丝毫好感。从今以后，你的事，便与我无关了，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而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老君，此去真成永诀。
静静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老祖那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这太上老君果然是神，你这么快就醒了！当时也是，老祖我刚把你砸晕，他就过来了，速度真快。”我看向老祖，缓缓从乾坤袋中取出几样东西来递给他：“这是禁制着你的元神的玉神牌，另外这些是一些法宝，很适合你使用。你带着它们走吧，别再回天庭来了。”
“妈的！”老祖一声暴喝，“你真以为老祖我留在这里是因为这劳什子牌子？呸！老祖我早就借着你那堆仙丹增长了法力，突破了这牌子的禁制。老祖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是因为……妈的！你这小妞儿真他妈的麻烦！老祖我早该走了，留在这里真是傻透了！”
说完他也没拿那些法宝，直接冲破房顶飞走了。他可以离开这里，看来是真的突破了禁制。
我躺在床上想着，老君已经挑明事实，而老祖也自由了，这世间，真的没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了，丝毫都没有了。
正想着呢，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太白金星，你今日未上早朝，而又屡犯天庭律法。王母实在忍无可忍，命你前去见她！”
我释然一笑，好啊，该来的终于来了。也好，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