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八爪章鱼
楚留香把人抗回去,一放椅子上,就看到那清秀的小脸惨白,狰狞的血丝肆意横行其上。
吓了一大跳,探脉确定无大碍,楚留香才尴尬的摸摸鼻头,喃喃道:“真惨。”
可是这位金大公子,实在让他一见就想欺负!
沾水帮韦保擦掉脸上的血迹,楚留香注意到他右脸上鲜红的五爪印,也不知什么心理,冲动之下,伸爪子就在另一边也来了一下。
躺在床上的人早被他解了穴,痉挛的抽动几下,总算让楚留香想起这是病人一个。
做贼心虚的收回手,楚留香打量着那脸上两边对称的五爪印,感慨,“看来有人和我同感啊!”
世界上有一种人很欠揍,例如韦保看楚留香的感觉。
世界上有一种人很欠欺负,例如楚留香看韦保的感觉。
韦保睡得很不安稳,胸口很闷,眼睛怎么都睁不开,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他很饿,阁楼的门打不开,空间好小好小,空气好像快没了,好黑好黑,哭会让爸爸妈妈生气,他要乖乖的,可是好怕……
楚留香被低低的抽泣声惊醒,躺在里边的人蜷缩成一团,那种低低浅浅,比刚出生的小猫咪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淡淡的月光照射进来,蜷缩成一团的背影显得特别单薄,那种抽泣声更是让楚留香觉得难受得很。
他从没想到一个人,能哭得那么压抑,那么惶恐,那么绝望,那么可怜。
特别是金伴花,不管是拿着镜子对自己的样貌得意洋洋,还是被他气得暴跳如雷,甚至刚刚身受重伤又似乎惧怕什么,这位金大公子,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都是让人欢乐的气息。
让人很快乐,也很想欺负。
因为知道不管你怎么欺负他,他都有足够坚强的心来承受,通俗点说,就是在楚留香眼里,金伴花就是一没心没肺,缺根筋短根神,不知伤心为何物的娃。
结果他才刚刚欺负了他,一转儿发现他哭得这么脆弱,实在让楚留香惊吓不小。
难道自己一世英明,要因为忍不住欺负了小孩子一下,而毁于一旦。
伸手把韦保扒拉过来,楚留香即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忧。
金大公子面色通红,身上温度其高,默默流下的眼泪,和小小声的抽泣,确实可怜得很,可他的眼睛是紧闭的,面上的表情是恐惧、害怕,显然不可能是因为被楚留香欺负了,所以委屈的哭了。
“金伴花,金公子……”楚留香想喊醒他,让他起来运功疗伤,可惜梦魇的人是不会给他面子的,依旧紧皱眉头,惶恐不安。
他修长的身体都快蜷缩成一个圆球了,楚留香甚至都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腰折断了。
叹了口气,楚留香环住他,轻轻拍抚他的背脊。
这次似乎有效了,怀里的身体渐渐放松,蜷缩着的腿缓缓舒展,抽泣声也更小了。
“妈妈,保保不哭,保保很乖……”
几不可闻的呢喃声,楚留香感觉到有手指,小心翼翼的伸出来,抓住他的衣襟。抓的力道很轻,好像极想亲近娘亲的孩子,却又害怕挨打,轻轻的试探的碰触,但又随时准备收回手。
‘难道堂堂世家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竟然是被虐待长大的?’楚留香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他稍稍低头,月光下,潮红的脸上是惊喜而惶惑的神情,他的眼睛依然闭得很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扑扇下来,抓住他衣襟的那只手,并没有再更贴近一些,好似已经很满足,可是那手指关节,却已经因为抓得太用力,而指节发白。
怎么看,都像是不被爹娘喜欢的孩子,更甚至从没得到什么温暖,别人给一点他便满足,也不敢奢求更多,只把手上的紧紧握住。
一定要让李红袖查一查,金伴花,金伴花……
如果这才是真实的金伴花,那那个没心没肺,快乐无忧的金伴花又是谁?
楚留香眼睛眯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想把他揽得更近一点。
受了惊吓,怀中人的手像被针扎了似的,飞快的缩了回去,脸上的表情重新惶急起来,身体也开始往回缩。
楚留香微微皱眉,感觉到空气似乎有点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强制性的把人圈回自己怀里,楚留香拍抚着他,温柔道:“睡吧,宝宝睡!”
一遍一遍的安抚,‘宝宝’两个字似乎让怀里的人很是开心,眉眼都舒展开,神采飞扬。
到了最后,怀里的人越来越大胆,先是两只嫩手臂伸出来缠住了他的脖子,接着双腿也缠在他身上。
楚留香郁闷的发现,自己竟然有带小孩的天分。
身上的八爪章鱼抢夺了地盘,找了个舒服地方趴着,呼噜呼噜的睡了。
“小孩子?”
楚留香浓眉一挑,手轻轻揉了揉胸前柔软的发丝,心里突然有些软——当你抱着一个孩子时,总会觉得比较心软的。
黑暗中气息有些蕴蕴,楚留香微微一笑,手贴在韦保背上,开始为他疏导内力疗伤。
韦保梦见自己变成了弟弟,妈妈会抱着他,会很温柔的和他说话,不管怎么放肆都没有关系,弟弟很可爱,不会挨骂,更不会挨打。
即使是梦,也很开心。
那个混蛋小子,享受了父母关爱十几年,也总得让他尝尝是什么味道吧!
最好那混蛋小子也能变成他,尝尝被无视,被厌恶的滋味——韦保在睡梦中邪恶的诅咒。
这样的诅咒,在韦保为次不多的梦见自己变成了弟弟的时候,都会下一次,当然,从没有成功过。——梦想成真,大抵是不会和韦保这孩子有什么交集的。
这一次的梦尤其的真实,他好像真的病了,头很疼,身体很重,抱着自己的‘妈妈’好像有实体,很温暖很舒适,声音也像是真的存在,温柔得不可思议。
人要知足,既然这样的话,就不要诅咒那个混蛋小子好了,虽然他得意洋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真的非常欠揍。
至于自己穿越后炫耀自己脸的行为,是不是也同样很欠揍,梦中的韦保,显然是不会去思考的。
古人都是天没亮就爬起来,是所谓闻鸡起舞,反正这和鸡相同的作息时间,在韦保这样的二十一世纪夜猫子党看来,简直是慢性自杀。
可是韦保是那种刚睡着时雷打不醒,快醒的时候猫叫一声都受惊的体质,听到远处渐渐热闹起来的声音,韦保的神智万般无奈的渐渐清明。
首先想起来自己被一点红抓了,但是今天没有被剑敲醒,嗯,原来是昨天被人救了,张什么林的,现在在……现在在哪呢?
韦保努力的想,最后的印象是姓张的把他扛起来——那混蛋绝对是故意的——很难受,然后眼前一黑,没了……
“睡得好么?”
低沉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睡的‘床’竟然也在上下起伏。
会动的床——韦保悚然而惊,猛然坐起来,还在打架的两眼皮,仿佛被盘古砍了一斧头,轰然而开,有神光外泄……
一个人!
好漂亮的眼睛!
一定是个美女!
哇靠,男的,还是野兽派!
楚留香眼底稍稍一暗,金伴花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清醒之后,丝毫不见昨日的脆弱。
若不是他昨晚病了,意志薄弱,恐怕那脆弱的样子,是绝不会让人看见的。
“我怎么在你身上。”韦保声音都哑了,他一大男人,发现自己醒来,趴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多么可怕啊!
“兄弟昨夜可不是这样的。”楚留香在韦保惊诧的目光中,艰难的活动着被压了整晚的身体,边对他微笑,“我可被你缠得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那笑容落在韦保眼里,在这个情景下,又有自己那张惊天地泣鬼神的俊脸做背景,真是怎么看怎么像采草大盗的淫笑。
难道又被……韦保浑身僵硬。
虽然他平时少根筋,但是被男人OOXX了的事,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例如现在,他的脑神经全然不理会各种正常的想法,一往无前的奔向OOXX的大道。
试着收缩小菊花,奇怪,没感觉痛。
他没感觉自己身体有不对,而下面的人却一副痛苦的表情……
难道他不是被X了,而是把别人X了!
这样五大三粗的男人——太可怕了!
“想什么呢?”楚留香微笑着把身上的人掀下去。
作为一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男人,当然难免有……晨起。
而现在还有一个温润柔软的身体跨坐在身上动来动去,晨起的那根,可不懂分辨什么男女,一受刺激保准不管不顾的立正向上,所以他也没心情陪韦保玩儿什么猜猜猜的游戏。
“爷,您要的饭菜来喽,八宝野鸭,挂炉山鸡……”小二甲端着盘子,用武侠电视耳熟能详的唱调报着菜名,斜着身体,屁股抵着门板,熟练无比的拐进来,然后一抬头……
昨天是一个人进来,现在床上是两个人……
小二甲愣在原地,结结巴巴,“爷……您……您说……辰时……给您……给您送早食进来的。”
楚留香对他一笑,“我知道,放那吧!”
虽然因为易容,香帅横扫四方的笑容大打折扣,小二甲依然心儿怦怦跳。
太感动了,这位爷真是好人啦,被人看见行欢都不带生气的。
而他刚刚竟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自己会被一刀咔嚓,太对不起这位爷了。
小二甲决定投桃报李,做一件超出自己小二范围的提醒,“爷,昨夜西街那边,有人丢了夫人,听说那人很可怕,杀了几个人呢,爷今天最好避避风头。”
“西街,丢了夫人?”楚留香只要遇到和女人有关的事,他的八卦之魂就燃烧得飞快,兴致勃勃的问道,“那人是谁?”
小二甲啃咬着手巾,眼珠子上翻翻,下翻翻,左翻翻,右翻翻,绞尽脑汁的思考,“叫什么,什么白,红,一点什么的?”
楚留香被他翻得一口气提起来,半响放不下去,连忙打断他,猜测道:“一点红?”
“对,对,一点红。”小二甲连连点头,同时两眼星星状看着他。
一点红,丢了夫人?
“哈哈哈,一点红竟然丢了老婆,活该,报应啊!”韦保仰天狂笑。
“快快,告诉我,他是怎么丢的,他是不是很悲惨,很凄然,很痛苦。”韦保双眼放光,屁股一扭,就准备从床里面,扭到外面去,结果小腰被楚留香抱住,他也根本没感觉,两只手在空中划船一样划动。
他太激动了,太兴奋了。
楚留香斜眼看着他的蠢样,心里忍不住冒出了邪恶的心思——他现在要是一放手,某人摔到地下,会磕掉几颗门牙呢!
只可怜那小二甲,他已经彻底懵了,原本以为的女人,突然变成了男的,这本来就已经挑战他心里承受极限了,结果,这人还是一精神病患者——小二甲虽然不知道‘精神病患者’这名词,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做出这个判断。
听说得这个病的人很可怕啊,他们会全身痉挛,口吐白沫,还会逢人就咬,被他们咬的人也会得病,变成他们一样……
“哇,我不要变成疯子!”小二甲泪水哗的流下来,一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
“啥呀,这人有病啊!”韦保鄙视,有病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楚留香幽幽一叹,“他也那么认为。”
“啊?”韦保反应不过来。
楚留香话题一转,“兄台还不曾告诉我尊姓大名。”
姓名?韦保这蠢娃被很简单的就转移了话题,脑瓜子一溜,咧一口白牙,脱口道:“在下西门吹雪。”
哈哈哈,从此后,我韦保就是剑神了,西门吹雪啊,口水。
楚留香无奈的看着他神经质的大笑。
“名字很好听吧!”韦保得意洋洋。
楚留香点头同意,“确实。”
“来,叫一声听听。”韦保笑得很YD。
楚留香也笑,“剑神前辈虽已做古,不过江湖中尊者众,你若要叫这个名字,恐怕必须做好每天迎战千儿八百人挑战的准备……其实也不是挺难。”
韦保的笑已经僵硬了,骗人,古龙大师的书明明是没有关联的,特别是这两本,就是牵强的猜测,楚留香也应该在陆小凤之前啊!!!
这不合情理,不合逻辑,不合剧情,不合……这简直莫名其妙嘛!
楚留香看着他的表情,目光闪动,缓缓道:“这可奇怪了,你既然知道剑神前辈名讳,难道不知道他在江湖的名望。”
韦保傻笑,“我忘了。”
楚留香表示怀疑。
韦保赶紧补救,“其实,我叫韦小宝。”
我就不信古龙大师书中,还能有金庸大师的人物——韦保觉得自己太聪明了,而且韦小宝比西门吹雪更好啊,五、六、七,好像是七个吧,七个老婆呢,一周七天,一天换一个,人间极乐啊!
楚留香继续怀疑,不说他本来就知道他金伴花的大名,就看他现在一脸Y笑,是个人都无法相信。
“这次是真的,绝对是真的。”韦保一脸诚恳。
楚留香微笑,“好吧,姑且相信你……一点红为什么抓你?”
“那混蛋吃饱了撑着,把我的银子都抢了,说受了我委托……”韦保悲愤,愤到一半,觉得不对,赶快亡羊补牢,“那什么,一点红是谁,我不认识啊!”
楚留香笑得好温柔。
韦保怨念,这张啸林笨熊的长相下,竟然藏着一个狐狸的嘴脸,古老太不按招出牌了。
两人吃罢饭,韦保立刻过河拆桥,挥挥手,要和‘表面忠厚,内心奸诈的张啸林’拜拜。
楚留香舒适的靠在太师椅里,优雅的端着茶轻抿,同时喃喃自语,“我昨天刚从西街带了一个人出来,一点红就在西街丢了夫人,还杀了几个人,杀了几个人啊……”
韦保觉得脖子一寒,跨出门的脚立刻僵硬住。
楚留香一抬头,惊讶的看着他,“耶,韦兄弟怎么还没走,我做好事向来不用人报答,兄弟自行走就是了。”
韦保泪汪汪的转身,“张兄真是大仁大义,可我韦小宝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就让我报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