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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书籍名:《冷宫里的皇子》    作者:孺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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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尚早,执废下楼用过早饭,刚要出门去转转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孔。
  回头看了看那与他擦肩而过的青年,执废听见小二有力的招呼声,“哎哟,赵公子,里面请……”
  赵慕箫的脸色比起昨日要好上一些了,只是如今他独自一人,相比昨日还是与他的那些同伴们不欢而散。执废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礼貌地问候一声,坐到了赵慕箫对面。
  两人寒暄了几句,彼此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执废住进这家客栈之前,服下了殷无遥给他的易容丹,这种药并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样貌,而是使人的脸色变得稍微黑黄,皮肤也干涩一些,但只是这样,就跟原来的执废有着很大的不同。
  现在的执废看上去不过是弱质书生,脸色还不太好,显得没什么精神,赵慕箫只当是落魄书生,并不放在眼里,只在听到执废的要求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可以借小生一观王爷的回书么?”
  不得不说,人虽然相貌一般,眼睛却很明亮,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清潭,清澈而美好。
  赵慕箫冷笑一声,“王爷的回书岂是你一般读书人能看到的?”
  执废有些无辜地说,“可是小生确实听闻公子昨日在此展示过的……”
  周围似乎有些人朝他们看了过来,赵慕箫想起那些故意让他下不来台的同伴,又看了看眼前少年露出的期待和好奇,终于绷着脸,将随身带着的纸张递给执废。
  将被揉得皱巴巴的宣纸摊开,素白的笺纸衬得墨色隽秀的字体上那一点朱砂十分明显,满纸的华丽诗篇被这一抹红色尽数夺去了观者的目光,红得鲜艳,红得耀眼。
  赵慕箫紧紧咬着下唇,死死盯着执废的脸,那双清澈的眸子正露出研读的目光,看向那张薄薄的纸,脸上却没有他见惯了的不屑和嘲讽。
  诗的内容无非是描画山水田园,借景抒情,淡泊明志,千篇一律。不得不说,赵慕箫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就连执废这样看过无数瑰丽诗篇的人也觉得不错,一来是执废真的写不出那种飘渺又无奈的文字,二来这首诗也没有那么多文人的酸味,并不显得无病呻吟。
  桌上的热粥已经渐渐凉了,赵慕箫还是没有动一口,明明是一首简单的诗,明明是一点简单的墨迹,却有人认认真真地看了这么久,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执废前前后后研究了许久,还是没能明白这点朱砂所表示的是什么意思,从赵慕箫的反应来看,这一点笔墨确实是信王的回书,整好的圆,痕迹和不经意间滴落的水珠又不同,像是本来打算写点什么却最终定住了的感觉。
  那么原本,信王是要回他什么呢?
  执废叹一口气,将纸张叠好递还给赵慕箫,微微笑了下,“这确实是信王的回书,只可惜,小生也看不懂。”
  那一抹微笑融在早上客栈人来人往的背景中,往往最容易让人忽略,可赵慕箫却记住了这一幕,有点感触地看着他,“自然是真的……”
  执废认可地点点头,然后起身告辞。
  午时,城楼下,确实有一辆马车等在路旁,卫兵长亲自引荐执废到一名风姿不凡的男子面前,满脸横肉硬是堆上了讨好的笑,“徐管家……您瞧,揭了告示的就是这小子……”
  有人在背后猛地推了执废一把,还来不及看清身后的人是谁,踉跄地往前踏了一步,执废便感觉到双脚被两道犀利又冰冷的视线钉住,无法转身,无法回头,只能顺着那两道视线往上看。
  这个时代的成年男子多有蓄胡须的习惯,有时候还会互相比较谁的胡须比较长比较漂亮,殷无遥不蓄胡须,原因不明,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而立之年仍如弱冠青年,执废尚在发育,毛发还很稀少,他也不喜欢胡须。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比殷无遥还要年长些,却也没有胡子,红润的嘴唇周围十分,光滑眼角淡淡的皱纹,一双单眼皮的细长的眼眸如两把刀子,过分凌厉,让人不寒而栗。
  男子上下打量了执废一番,才慢慢将目光放得柔和了些,转过身对卫兵长说,“交给我吧。”
  卫兵长连忙点头哈腰,目送执废随男子上了马车。
  执废刚在车上坐稳,先一步上车的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扼住了执废的咽喉,“咳咳……呃……”
  如果男子没有及时放开手的话,执废怀疑自己就要这么窒息而死。
  男子收回狐疑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对执废说,書香門第“我乃信王府管家徐彦,王爷的安危比任何人都重要,方才失礼了,公子看来确实不会武功。”
  想了想,男子又补充道:“若你对王爷打了什么主意,徐彦不敢担保公子是否能平安从王府出来。”
  执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略带恐慌地看着徐彦,这个男人他本能的不喜欢,太过阴暗,又令人感觉到冷冰彻骨的可怕。
  马车里的安静透着莫名的不安,执废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的街道各式各样的声音,仿佛那些声音能抚平大脑的混乱和身体残留的战栗,他感觉得到,就算目光并没有看向那名为徐彦的男子,那人若有若无的视线已经足够锋利。
  不知道熬了多久,终于来到了王府。
  王府确实与皇亲国戚的尊贵很相符,不仅很大,而且庭院布置得细致精美,连一座假山、一株海棠都尽态极妍,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相得益彰。放着一个陌生人不管,肯定是会迷路的,几道弯曲的长廊尽头是一座朱漆雕栏的三重塔,门扉紧闭,门边各有两名侍卫防守,腰间都别着大而长的刀。
  徐彦只看了一眼执废,便自顾自地说,“这便王爷的居所,他已经有七年没从里面出来了。”
  三重塔上的匾额已经被风雨洗刷得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以王府的财力势力,若想重新修葺绝不是问题,会留着这样的牌匾,应该是信王的命令。
  古旧的塔上,就住着那位与执废有一面之缘的王爷。
  徐彦让侍女将执废带到偏厢,敲响了三重塔的门,明知道里面的人不会给他任何回应,还是耐心地等了一会,眼里是从没有对别人流露过的柔和,再次敲了三下,“王爷,小的进来了。”
  推开门,里面是泛着灰尘味的阴暗的房间,阳光被隔绝在外,里面的人被重重帘幕遮挡了身影,但能隐约看出那人一日比一日消瘦,房间四面的墙壁上都排满了书册,古檀的味道混着尘封的压抑令人内心泛起阵阵酸痛,徐彦轻声走到帘幕前,将手中的餐盘放下,隔着帘幕看了看里面的人,无声地叹了下,便又轻声退出门外。
  十年来,徐彦跟信王的对话少得可怜,多是王府管家单方面在说。
  王府虽然被徐彦打理得井井有条,但看着王府真正的主人日渐憔悴,轻声将门合上,徐彦的双手握成了拳。
  眼里恢复了冰冷和狠厉,微微蹙起的眉透着隐隐的杀气。
  执废随侍女到了偏厢,住进一间布置简单却雅致的房间,刚坐下不久,便有侍女进门告诉他王府的各项规矩,目光说不上亲和友善,看起来比带路的侍女位高一阶,因此说话时难免有点趾高气昂,在精打细算的侍女眼里,执废不过是个混赏金的穷书生。
  或许看惯了宫里的女人们生存的态度,执废只默默地听完她的话,淡淡地笑着。
  最初听见宫人们嘲讽的话语时,执废心里是很不好受的,女人们骂起人来不管有没有逻辑,只要声音够大,气势够足,身边站着的人多,便会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你说一句,她能回你十句。
  后来,争执也是无用,既定的观念无论怎么说都不会让人改变想法,还不如就这么放下,本就不是同一类人,强迫对方或强迫自己对谁都没有好处。
  渐渐地,不管别人说什么,执废都能保持淡淡的表情听完对方的话,不插一句,等对方说得累了,便不了了之了。
  闻涵说这是涵养,修身养性,“反正小的没有殿下的定力,是做不到这般了……”叹叹气,闻涵总会露出无奈的笑容。
  执废却觉得并非闻涵定性不足,而是他面对的是自己的事情,人往往会在面对朋友情义的事情上比面对自己的事情要在意得多,如果换做那些难听的话是对闻涵说的,闻涵说不定还会在对方喘口气时递上一杯水。
  为别人着想的多,为自己着想的少,这就是对待自己重要的人的态度。
  殷无遥正是在乎执废,才将他留在信都。
  帝王的心思虽然难测,可帝王终究是人。
  是人,就不可能没有七情六欲;是人,就不可能没有缺陷。
  或许殷无遥对丹鹤用的手段比执废猜想的还要卑鄙毒辣,但这只是他遵循内心而做出保护自己的行为。这个男人在面对感情还很稚嫩,他只能用手段抚平自己内心的不安,保护那颗因情悸动的心,同时不可遏制地想要得到眼前的人。
  想要得到,却还是放他自由。
  执废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天空,想起了在山寨里与殷无遥单独相处时的情景。
  自殷无遥离开以来,执废总让自己的思绪围绕在信王的事情上,无论是与赵慕箫之间的交谈,还是观察信王府,观察徐彦,让脑子忙碌起来,就没有时间想到殷无遥了。
  他不能想,也不敢想。
  如果是个不择手段的皇帝,无论执废愿不愿意,只要喜欢就一定要到手的话,那么执废还会恨他,还有理由远离他。
  可殷无遥没有这么做,尽管他向执废说出了心意,却没有强迫执废。
  这份情感,堪称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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