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早上，陈空醒的时候，韩敛还没醒，这种情况很少见，看着身边睡得很沉的人，他感觉到韩敛是真的很累。
累了就乖乖歇着，还纵欲，迟早肾亏！
陈空心里恼火，但从床上下来时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换了衣服之后，走到门前开门，立刻吓一跳！
韩风就站在门外，身上还穿着他的旧T恤，长度正好到膝盖，正满脸不爽地仰头看着他。
陈空歪了歪嘴，走出来后把门关上了。
「你站这里干什么？」
韩风嘟起嘴说：「睡不着。」
「昨晚没睡好？」陈空下意识问。
「嗯！」点点头，韩风幽怨地看着他，「你昨天晚上叫得太大声了。」
陈空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你、你──你怎么那么晚还没睡？」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孩子的教育真的很失败。
「睡着了也被你们吵醒了。」韩风咕哝了一声，然后揉了揉眼睛，「我饿了。」
原来孩子站在门口就是在等他做饭。
「我去洗脸，然后给你下水饺，你洗脸了没有？」
「没有──」
一大盘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和韩风两人坐在桌前吃着。这场面似曾相识，陈空觉得大概是人老了，竟然有点感伤。
吃了两口，抬头看到韩风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饺子，突然心里有些难受，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想了想，他还是说：「吃完了，等你爸爸醒了之后就跟他一起回去吧。」
一颗饺子正吃到一半，听到他这么说，韩风抬起头把另外半颗饺子给吞了进去，「你不喜欢我住这里？」
陈空摇摇头，「这里再好，也不是你家。」
「那为什么他能住？」韩风瞥了眼卧室，他知道里面睡着他那个懒鬼爸爸。
「呃……」陈空斟酌了下用词，「他也不是一直住这里，只是偶尔──」
「偶尔来过夜？」韩风的眼神中充满鄙夷，「大叔，你怎么能让他把你这里当旅馆啊？白住还陪睡！」
知道在小孩子面前不能爆粗口，陈空硬生生把「我操」两个字给憋回去了。小孩子懂太多也不是好事，这小于肯定遗传到他爸的早熟。
「死小鬼，别满口大人腔！」用力握紧筷子，陈空喝了声，「快吃！」
韩风低头拨了下碗里的饺子，过了几秒，突然抬头问了句，「你喜欢──我爸爸吗？」
陈空正要往嘴里送的饺子停在中途，很快从松动的筷子中间滑了下去。他愣了下，随后低下头夹起饺子，大口大口的吃。
喜欢或不喜欢，有时候并不能代表一切。
吃完饭，韩敛还是没起来。陈空也没去叫他，反正他是老板，上班迟到还是早退都没人管。
「我有事出去，等你爸醒了，你们父子两个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钥匙什么的我就不留了，反正你们的还比我多。」吩咐完，陈空拍了拍韩风的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扬起嘴角说了句，「我走啦！」
韩风心里一抖，觉得他的语气很奇怪，不过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转身就发现卧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
韩敛身上披了件衬衫，穿着陈空的运动裤，赤着脚站在门口，但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应该醒来有一段时间了。
门口已经不见陈空的人影，韩敛看了眼半掩的门，然后转过头，跟韩风大眼瞪小眼——
陈空出门后，似乎也不急。在路上边走边看风景，一脸的若有所思，走了没几步，突然有辆车停在他身边。本来他还没发觉，直到车窗降下来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Hey——那边穿黑衣服的猛男！」
陈空这辈子什么都被叫过，叫他「猛男」倒还是第一次。
一回头，车上一位性感艳丽的金发美女正在向他抛媚眼，「Hi。」
陈空嘴角抽搐了两下，说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句英文，「Hi。」
「上车！」美女朝他一甩头，语气不容拒绝。
他考虑了下，对方又说：「怕我强奸你吗？」
被说成这样，再不上车，他就不是男人了。
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关上车门，陈空打量了下旁边的女人，韩风的妈妈，韩敛的——
「我叫Ivan！」
「喔。」陈空点头，气氛有点微妙，「我是陈空。」
Ivan边开车边笑，虽然陈空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但美女就是美女，「傻笑」起来也十分漂亮。曾经，他的梦想也是想娶一个这样的女人的。
「那个，请问……」陈空话还没问完就被打断了。
「要去哪里？我送你！」
陈空不明白她这算是什么意思，不过人家开口了，他也不好意思不答，便说了串地址。
Ivan又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他现在的爱人是什么样子，虽然是个男人，还老了点——」她侧过头看了一眼陈空，然后重新注视前方，「不过傻乎乎的，挺可爱的，嘻嘻。」
又被夸奖了，但他可高兴不起来。
「那个，I——」什么来着？陈空有点不爽，但还是保持风度地问：「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Ivan没马上回答，等转过一个大弯之后，她轻笑两声，「我刚才说的都是事实。我的确只是想来看看你。」
陈空看着她，一语不发。
「你放心！我不是来威胁你离开韩敛的。对韩敛，我早就死心，只是抱着他还不属于任何人的想法，静观其变而已。」
陈空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挤出一句，「你的中文说得不错。」
她自嘲一笑，「是为了韩敛学的。不过现在觉得也不错，满有用的。但有时候想想，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学这些还真不值得！」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有点咬牙切齿。
看着Ivan的表情，陈空突然有点怀疑今天她是不是想拉着自己一起同归于尽？那他岂不是上了「贼船」了？真正不值的是他吧？
「你，要是还喜欢韩敛，难道没想过让他再回到你身边？」
「你觉得可能吗？」红灯的时候，她停下车转头看他，「韩敛不想要的，让他死他也不会要。我为他生了个儿子还是没能套住他，你觉得还有什么能让他就范？而他想要的，就绝对不会放手。一年、两年，或者三年、五年，相信我，他有那个耐心，明明是折磨人的事，他能像玩游戏一样。」
陈空皱了皱眉，这女人把韩敛说得像变态，但事实上韩敛的确像个变态，这点他同意。
Ivan又叹了口气，目光在陈空脸上上下打量，说：「你其实长得不错，年纪也够成熟，虽然没什么地位，但好男人也不用那些。而且那小鬼好像挺喜欢你的，我也觉得不讨厌你，你说要是我们三个变成一家人怎么样？」
陈空郑重地说：「相信我，韩敛不会让我们家庭美满的。」
真要是凑成一家，韩敛肯定能搞得他「妻离子散」。
她笑了笑，转过头，踩下油门继续开车，「也是。看来，你也很了解他了。」
十分钟后，陈空在路边下了车。
这段时间他跟Ivan天南地北乱聊了一些。虽然时间很短，但陈空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女人，如果几年前，他说不定会拼看看能不能把她追到手。不过现在只能说他们没缘分，因为他的缘分都变成跟韩敛的孽缘了。
「Byebye～」Ivan朝他挥挥手，送了个飞吻。
陈空很绅士地点头目送她离开，几年前他可能还会为这个飞吻而心神荡漾一阵，但现在，该死的韩敛已经把他的「色心」给折腾光了。身为一个男人，他剩下的只能靠屁股来达到高潮了！
在心里骂了句，他掏出手机，电话响不到五秒，对方就接听了。
「空哥！找我什么事？」亮哥谄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把你手上的那批货全都给我！」
陈空刚说完时，亮哥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又说了遍是哪批货之梭，亮哥才像是吓到了，急忙说：「空哥，那些货，万一被抓到了可是重罪啊！」
「我知道。」陈空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你别管那么多，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挂了电话，陈空脸色阴沉地把手机塞回口袋。正准备要走，结果抬头一看——这是哪里啊？
他现在才知道，那女人根本不认得路。
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眼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想打电话让手下的人来接他，却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女人扔在这里的，更何况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跟他们说他在的地方旁边有一排树，树下有个老头在散步？
周围好像也没车站之类的，陈空站在路边向两边望，想看看能不能拦到计程车，不过几分钟过去了，空荡荡的大马路好像还是没有车会来的样子。捏着电话，低头一看收讯还不太好，正烦恼着要怎么办，远处终于来了一辆车，不过看颜色好像不是小黄。
眯起眼，他看着车离自己越来越近，速度也渐渐放慢了，等到他面前时，车也停了。
怎么今天车子都喜欢停在自己面前？
陈空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车窗突然降下，低头一看，方义信正在朝他微笑，再往驾驶座一看，袁义仁正向他招手。
怎么？想绑架是不是？
「空哥！」袁义仁微微抬头看着陈空，「去哪里？送你一程吧！这里不太好拦车。」
陈空当然知道这里不好拦车，但问题是这两个家伙的车可不是随便能上的。
「你不会不敢上我们的车吧？」方义信突然丢出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陈空听见。
看了眼车里的人，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不知道要去哪，陈空垂下眼想了想，开门上了后座。
他倒想看看，事到如今，这兄弟俩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车里很宽敞，陈空跟方义信一人一边，中间还隔着十几公分的「安全距离」，袁义仁在前面开车，不时从后照镜里打量着后面的人。
「空哥去哪里？」
「公司。你找的地方，地址你熟。」陈空冷淡的回答，稍带点讽刺。袁义仁苦笑了下。
按理说，他们这情况或多或少应该有些尴尬，不过不说袁义仁，陈空和方义信都不是脸皮薄的人。陈空坐得笔挺，目不斜视，一点视线也不给旁边的人。而方义信更轻松自在，坐姿惬意、一条腿搁在另一条上，从陈空上车后就一直看着他。
「你不用这么紧张，陈空——」
紧张？陈空缓缓撇过头看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看到我紧张了？」
方义信笑了出来。
平心而论，方义信长得不差，一本正经时甚至还有点亲和力，不搞手段的时候，也是个挺好的青年才俊。只是陈空领教过他的手段，所以无论怎么看，方义信在他眼里都是邪魔歪道。
笑过之后，方义信又说：「陈空，你其实挺不错，我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陈空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前面的袁义仁侧过头望了两人一眼。
「不过你放心，我说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方义信扬起嘴角，「你一直怀疑我跟韩敛有关系，其实我跟他只是从小到大的对手而已。我已经结婚了，妻子目前在国外。」
这件事陈空真是没想到。虽然不知道方义信「残害」了哪家小姐，但他跟韩敛之间，陈空总不觉得有这么简单，但他也没那个兴趣知道。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一直觉得对你很抱歉。有些事情，不应该把你牵扯进去，但既然你进了这个圈子，被连累是迟早的事，只是看你能不能躲过去而已。」
车突然停下了，袁义仁转过头说：「哥，到了。」
点点头，方义信看着陈空，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但最后他还是说出了口，「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如果可以，我想跟你做朋友，韩敛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
陈空觉得他这些话搭上之前一连串举动，听起来很不简单，于是问：「你跟人做朋友的方式就是派『奸细』？」
方义信抱歉地笑了笑，「那是情非得已。」
不再理他，陈空冷冷别过头，方义信从另一边车门下了车，回头绅士地跟他道了声，「再见。」
鬼跟你再见！
陈空不是小气的人，出来混的，人情也很重要，但对某些人，他就是喜欢不起来，例如方义信，装喜欢都装不出来！这小子就算现在跪在他面前向他磕头道歉，他还是没办法喜欢他。这就是所谓的「犯冲」吧！
打一鞭再给块糖，他陈空可不是那么容易说话的人。
车门一关，车里就只剩下陈空和袁义仁了。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现在袁义仁好像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样子，只是继续开车。
陈空本来想说要在这里下车的，不过还是慢了一步。
车走了不到一分钟，袁义仁终于开口了。
「空哥，那天晚上的事……」
陈空眉一皱，以为他要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屁话，结果却是——
「你揍得我好疼！」袁义仁有点可怜兮兮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仍然是高中生一般的清纯笑容。陈空会一直对他这么客气，也许跟他这个笑容也有点关系。
不过，假象就是假象，能看在眼里，却不能放在心里。
「你做的事，难道打你一拳还委屈你了？」陈空忍住再一拳打上去的念头反问，不过现在他对袁义仁也发不出火来了。
袁义仁看了他几秒，无奈地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你总是这样，不在乎别人对你的好坏。」
陈空一愣，这话韩敛昨天晚上刚说过。只是话到说这个份上，他也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
看看外面，已经是他熟悉的街道了，陈空缓缓开口，「小子，不是我不在乎，是有些人，不值得我在乎。」
车停在路边，袁义仁转过头看他。
「空哥，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他刚说完这句话时，陈空在心里唾弃，不过袁义仁马上又补充一句，「后来才喜欢的。」
他眨了眨眼，没说什么。
「一开始我的确是去你那里卧底，不过我最初的目的还是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空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被小伙子表白，他依然面不改色。
「不过——」袁义仁苦笑，「还是有人比我更喜欢你的。而且，你也不喜欢我。」
直喜欢一个人，掉根头发都会在乎。不喜欢的人，就算把天都弄翻了也不会去理会。
「知道就好。」陈空淡淡回应，伸手开门要下车。
袁义仁又突然问：「空哥，那天晚上，你要是真上了我，你会负责吗？」
陈空差点把嘴里的烟呛掉。
他一直以为就算袁义仁来真的，也是想上他，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牺牲精神」！抽掉嘴里的烟，他转过头看着前面的人几秒，一字一句地说：「你要是处男，我就负责。」
他也不能太没良心，是不是？
袁义仁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了。
陈空没等他再说什么，下了车，正要走的时候，袁义仁突然又开口。
「空哥，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陈空回头。
「那天晚上，我拍了你的裸照，然后发给韩敛了！不过你放心，是用你的手机拍的，我一张都没留！」说完油门一踩，一阵风呼啸而去。
陈空像木桩一样怔在原地，几秒后就开始从头抖到脚，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额头上青筋拼命往外冒。他现在要是有机车的速度，绝对街上去把那该死的「小人」从车里拖出来先奸后杀！就算他今天开戒了！
可恶！难怪韩敛昨天晚上阴阳怪气的，弄得他浑身的印子不说，连——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后面，陈空狠狠瞪了袁义仁离开的方向。
招惹上这么一群人，是不是把他这辈子的「好运」都用光了！
转过身，他掏出手机，按下了拨号键，等对方接了电话，他有一瞬间的犹豫，却也只是短短一瞬。
「大明，可以开始了。你们按照事先计划好的去吧！小心点！这是最后一次，大家都别出事。还有光头亮盯紧点，别让他再来一次『临阵倒戈』的戏码。」
挂了电话，陈空的手机「啪」的一声暗了下来，低头一看，没电了。
这下子，他算是真正的从头再来了吗？
也好，人生能有几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十八岁前一次、三十二岁前一次。
十八岁，他在街上勒索打架，三十二岁，他进了监狱，现在，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一天之后，这座城市出了一件大事，知道的人不多，却都不是普通人。因为出事的人是方义信。
与他有关的一笔大生意出了问题，据说满满一船货全不见了，送到中途就消失了，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随着空气蒸发了一样。
不是抢劫，也找不到被人「私吞」的证据，如果不是船还在，几乎要让人觉得整批货是沉到海底去了。方义信对这件事虽然愤怒，却似乎没有要大动干戈的意思。而且比起找出这件事的主使者，还有更严重的问题等着他。
因为没了货，买主大为恼火，觉得方义信耍他们，外国人脾气暴躁，差点引发一场火拼，弄得他得亲自动身去国外摆平这件事，因为损失巨大，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至于那些货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有人传言，那些东西要是落到警方手里，方义信绝对得枪毙，来回毙十次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