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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白羽没石棱》    作者:ar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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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国北疆边陲,紧邻着大漠。一年四季黄沙滚滚,少雨炎热。

  驻军的军营是一座岩石垒成的寨子,方圆几十里罕无人烟,只有这座石寨孤零零的耸立在茫茫戈壁前,是卫国北疆最后一道屏障。

  大将军刘孟抹了一把额头冒出的冷汗,战战兢兢地站在正揪着一串葡萄吃的景王身边。

  景王晃晃翘在矮凳上的一双脚,边吃葡萄边吐皮说道,“我就随便来逛逛,你别怕的跟什么似地,不是皇上派我来的。”

  刘大将军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心说不是皇帝派来的就好,不过景王跟皇帝一母同胞,刚刚又扳倒了权倾朝野的丞相凌玄济从而大权在握,还是小心伺候着的好,这位可是跟皇帝一样琢磨不透的主儿啊。这王爷傍晚到的,孤身一人,身边一个侍卫也没带。

  他抬头试探的问道,“不知王爷可有什么事儿着末将去办?”

  景王眉毛一挑,眼珠一转,摆手道,“没事儿,我就一路玩过来,在你这儿歇歇脚。”

  见景王不愿明言,刘大将军自然不会笨的去打破砂锅问到底,话锋一转,恭恭敬敬说道“王爷若有事尽管吩咐。末将就不叨唠王爷,这间院子王爷暂且住下,如若有不妥的地方,王爷差人过来说,末将一定给王爷办的妥妥帖帖。”

  “且慢,”景王喊住正要退下的刘孟,“两个月前发配过来的军奴都在哪儿?”

  军奴?刘大将军偷偷瞟了一眼景王,见他似乎随口一问而已,“军奴都在营寨西边,不知王爷要找谁?”

  景王手一顿,眸色暗了几分,“下去吧,不用你操心。”

  他扔了手里的葡萄,再没兴致去吃。

  “王爷保重。”

  那人就丢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没问为什么,没骂一句话,就那么走了。木枷锁在肩头,脚镣缠在脚踝,一步一步不见狼狈,渐行渐远。

  景王不知道是如血的残阳光晕模糊了那人的背影,还是自己终究为他流泪模糊了双眼,总之挺拔的身影从看不清到最后看不见。

  此时外间飞沙走石,大漠的夜晚沙暴不断,也冷的厉害,全然不复白日的炎热。

  “鬼地方!”景王暗骂一句,换了黑色的夜行衣,把脑袋包的严严实实,连眼睛也用黑纱蒙上,然后跃出院子,足下生风往西边营寨去了。

  穿过几排营房,一面土墙,就看见一长溜帐篷沿着墙根支在哪儿,数数,有二十之多。

  显然就是军奴住所了。

  景王傻了眼,突然意识到那人不是这么好找。他硬着头皮掀开一个帐篷往里瞧,扑面一阵酸臭气息几乎把他熏个跟头。

  他连忙退出来,深吸了好几口气,眼眶却红了。

  那人那么爱干净,就住在这种地方?

  刚要再去掀帘子,眼睛余光看见一个黑影从最边上的一个帐篷里窜出。他想也不想立马跟上去,追了几步,离的近了仔细打量,赫然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瘦,非常瘦。军奴的破夹袄穿在他身上晃晃荡荡,连他都能看到他肩膀上凸起的骨头。

  那人往右边一拐,在地上捡一块小石头一掷,打在厨房门口守门的伙夫身上,那伙夫头一歪,昏过去。

  景王看着,心里一酸。

  武功终是不济么,要离这么近才能施力?自己跟了他这一路,他也没发现。

  那人进了厨房,先捧起一瓦罐凉水猛灌。景王这才看清他手腕上还戴着枷,很沈,只剩下层皮的手腕被勒出一道道红印。

  他又蹲到灶台旁的一只木桶边,用勺子在里面搅动,捞起些什么送到嘴边,略皱了皱眉才张嘴吞下。最后,他在随地滚落的一推土豆里,拿了两个土豆,离开了厨房。

  景王就躲在窗外看他一举一动,窗棂都几乎让他捏断。

  舒明,我竟害你至此么?

  眼前依稀还是那日落英缤纷中仗剑浅笑的凌舒明,景王萧霖再也克制不住,一口甜腥涌上喉头。

  02.

  凌舒明怀里揣着土豆没有回到帐篷里,他躲进帐篷跟墙壁的缝隙里坐在地上。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额头竟然有大颗的汗珠滚落,显然很是吃力。

  喘息了一会儿,他略抻了抻腰身,靠在土墙上,摸出一个土豆,拍掉上面的浮土,拿到嘴边啃起来。吃的很急,一面还机警的四处张望。

  近半个月来,他渴的厉害,也饿的厉害。晚上如果不吃点什么东西,腹内就绞痛不已,难以入睡。

  两个土豆囫囵吞下,他微阖着双眼,轻轻喘息。近日来越发的体力不济,精神也不好。疲惫的身子整日里昏昏欲睡。

  飞沙连月光也一并遮去,其实伸手不见五指。他缩在这片黑暗中,暗暗发愁。

  再这样下去,就糟了。

  萧霖就在房顶趴着,远远的借着些些营火只能看到舒明一个影子,看不真切。他瞧着他猫着腰回到那顶帐篷里,一个翻身跃下,蹑手蹑脚地靠近。

  先到舒明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下,一颗狂跳的心渐渐回复平静。

  终于又和他离的那么近了,缝隙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萧霖贪婪的嗅着,冷风灌进嗓子里,苦的发涩。

  回旋的风在狭长的缝隙口卷起砂石,萧霖心如刀绞。如果没有看到,他还可以骗自己说舒明很好。

  可是他喝的冷水,吃的生土豆,他一点儿都不好。

  平日里难道连饭也吃不饱么?逼得他半夜出来偷食?那样正值的人,因为饿了肚子来做这偷鸡摸狗的事儿。

  萧霖苦笑,大概之前不恨他,现在想起来要恨的牙痒痒。

  那日一别后,他不敢去想舒明如今是什么处境,惴惴不安时,总是告诉自己军奴不过是吃些苦,其实他知道的,不止吃苦,既为奴,便是连人也不如了,看他们军奴住的帐篷就知道,这样恶劣的地方,就靠这破油布阻挡风暴严寒。只怕挨饿还是轻的。

  他很想就这么冲进去,把那人带出来。

  但终于按捺下,不去鲁莽。

  他不知道,舒明是不是愿意见他。

  舒明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角,仿佛荡漾着满满的笑意一般,让人见了,就心生亲近。

  他初立战功,皇上赐宴夕照楼。酒醉的景王,惊扰了对月沉思的少年将军。月光辉映银甲,面若冠玉,剑眉星眸。

  那一刻,景王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少年殷红的脸庞仿佛要滴下血来,萧霖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他故意借酒装疯,腼腆的将军,窘的面色更红,却还是牢牢握住了他的臂膀,生怕他站立不稳摔在地上。

  萧霖是上上下下不知占了多少便宜,那人愣是没觉察。

  “舒明……”萧霖轻轻喃着。

  如今再得你一顾,只怕倾尽全力也不得偿。

  每日清晨,士兵们都是要操练的。军奴们要更早起来,劈材担水打杂。轮到凌舒明去打水,他在鞋底捆上几道稻草,拎着水桶往水井去。

  水井周围的石台湿滑,一不小心脚下打滑就要摔跤。他不敢托大,小心翼翼的踩上去。

  稻草果然有用,稳当的多。

  装满两大桶水,他一弯腰提在手里。颈上的青筋都爆出来,显然很是吃力。正走着,忽然脚步一顿,水桶倾倒,舒明按着肚子跪倒在地。

  “唔”

  腹内一阵钝痛,浑身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两腿软的再也站不住。他用力按着肚子,手心隐隐感受到柔软的一团在轻轻蠕动。

  凌舒明脸上露出浅笑,深吸了几口气站起来,把木桶翻过来,坐在上面。

  他的肚子里,有一个孩子。

  小小的生命渐渐显现出活力,偶尔猝不及防的一动,让凌舒明吃了苦头还伤脑筋。

  他缓缓调整着呼吸,让不适尽量减轻。等那股钝痛逐渐消散,他重新拎起木桶回到水井边打满水。

  这一回他暗暗用了些内劲,加快脚步往回赶。

  03.

  伙房门前的空地上,军奴们都聚在一起,百长胡安拿着鞭子骂骂咧咧。凌舒明暗叫不好,紧赶着几步过去,桶刚放稳,一转身,劈头就是一鞭子。

  接着胡安又一脚踹在他腰上,“死哪儿去了?”

  舒明扶着棵树才没有摔下去,一阵阵发昏。胡安推了他一把,“站过去!”

  他踉踉跄跄走进人堆里,勉力支撑。

  “不是要打战了吧?”军奴们窃窃私语。

  打起战来,他们这些就是冲锋送死的。一些人是上次战役里捡回条命的,想起那修罗地狱般的惨景,当下不少人都青了脸色,有胆小的,腿抖的都快站不住。

  舒明小肚子抽痛,也顾不得是不是要打战,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方才吃的那一鞭擦着眼角过去,现在肿起来了,眼睛看东西都开始模糊,而且血朦朦一片。他抹了一把脸,还是血朦朦的。

  “都他妈的站好了,不许说话!”胡安大吼了一声,空地上顿时只听得到风声。

  “伙房出了偷儿,你们一个两个都给老子想想清楚,是哪个吃里爬外的不干好事儿。”他把鞭子夹在腋下,眼神锐利的扫过面前衣衫褴褛神色惊惶的几十个军奴,“老子没多少时间跟你们耗,偷东西的自己出来,有人要是想起来什么也自己说,如果没人愿意认账,那你们就一块儿给老子领刑!”

  “营中行窃者,鞭五十。军奴罪加一等。鞭一百。”

  他盘腿在一边的石台上坐下,点燃烟枪,“老子烟抽完了,你们再想说就来不及了。”

  一干军奴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

  “是谁害人,自己站出来好了。”

  “偷的什么啊?”

  ……

  凌舒明根本没听见胡安讲什么,双手按上肚子,催动内力安抚越闹越厉害的孩子。他心里发苦,这样子闹法还是头一次,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胡安的那一脚他反应太慢没有躲过去,此刻后悔的不得了。

  突然挤在他身边的人都往边上移开一步,他一抬头,看见同一个帐篷里住的一个军奴正指着他,嘴巴开开合合不知在说什么。

  “什……”他一开口,气力就泄了一半,钝痛让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胡安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冷汗涔涔,面色苍白,身躯抖得跟筛糠一样,只道他是做贼心虚。

  “说,你每晚私自离帐,都做什么去了。”

  凌舒明就听清了“离帐”两个字,军奴私自离帐可大可小,心知如果不说清楚,有什么大事就合该他倒霉了。

  “我……我就……口渴,我到伙房喝水。”他开口艰难的解释。

  晚上跑出去已经有人说了,那么就认个小头的错处。

  胡安冷笑,“喝水?伙房丢了一斗米。”

  凌舒明心头一凉,狠狠盯着胡安道,“不是我偷的。”

  胡安揪着他头发,逼他仰起头来,道,“还嘴硬?凌舒明是吧?凌大公子,凌大将军。你说这军奴里,谁有你的能耐大,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半夜潜入伙房偷窃?”

  凌舒明哑口无言,愣愣的看着胡安,眼底一片死灰。军奴们都站的远远的,像避瘟疫一样避开自己。这个黑锅,背定了。

  他望着胡安右手里的鞭子,心下惨然。

  胡安猛地掐住他的脖颈,把他拽到树旁,“捆上!”

  两个小卒得令,绑着他的双手,吊在树上。凌舒明垫着脚尖站着,全身的重量几乎都集中在手腕上,不出一会儿,手就被勒的发紫。

  他身上还穿着晚间御寒的破夹袄,胡安一扬头示意,小卒给他扒了下来。

  “嘶”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目不转睛的盯着舒明的后背看。

  深凹的腰线,隐隐若现的股间,还有那白的耀眼的皮肤。其实凌舒明是肤色惨白,但是枝叶掩映下被阳光照着,就泛起了莹白。

  胡安听见此起彼伏咽口水的声音,暗自啐了一口,他也没想到凌舒明居然有这样一副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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