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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页

书籍名:《白羽没石棱》    作者:ar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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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汹涌涌出。

  “皇兄!”萧霖大骇,顾不得尊卑礼法,一个箭步上前,“皇兄,这是怎么了?”

  “凌玄济!凌玄济他……他要做朕亲政的垫脚石,他一开始就存的这份心思,他……他……他用他的命给朕立威,父皇崩逝十三年!他每一天都在算计今日的结局,他打定了主意要跟着父皇走,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道命他辅政的遗诏,他……”萧衍说不下去,哽咽的泣不成声,他泪眼婆娑的望着同胞兄弟,再不见帝王的坚强,只有被打击的化成碎片的零碎脆弱。

  萧霖听了这几句话,虽不太明白具体事由,但是也明白了个大概,“皇兄,逝者已矣……”

  萧衍泪水流的更猛,一张脸湿漉漉的,全然不复天子威仪,他踉跄几步,拿起那本名册掷到地上,“朕,朕宁愿他真的反了!”

  “皇上!”萧霖大惊失色,“皇上快不要再说了,既然是凌相成全,不可辜负他一片苦心啊。”

  萧衍撑着桌沿的双臂抖个不停。萧霖看着他苦苦压抑的背影,心下一片惨然,皇兄不知不觉用情已经如此之深了么?可恨这世间,最苦莫过于求不得,痴心付之东水。他走到萧衍身边,轻轻揽住那僵硬的肩膀道,“二哥,相父他心愿得偿,早解脱罢了。”

  他舍了尊称,只叫萧衍二哥。

  萧衍仰头,长长吁出一口气,眼眶中虽然还是泪光盈盈,可没有眼泪再落下了。

  “相父尸身何在?”

  萧霖道,“还在宝伽寺,我亲自替他收殓的,由我的亲信卫兵看守。”

  萧衍点点头,道,“你亲自去,去化了。骨灰收好,朕给他捧入先皇陵寝,让他与先皇一道。”

  “这……”萧霖想说这于礼不合,但看着萧衍红肿的双眼,还是点头道,“臣弟这就亲自去办。”

  “凌舒明,我还是要发配充军的,就按照相父给的罪名,但,朕给你道密旨,你可以私下去救他,有人阻拦,再宣旨。”

  萧霖大喜,谢过了皇兄就要告辞。

  “霖弟,误会还是早些解除了好。人生虽漫长,可变故往往瞬息万幻。”

  萧霖回头,只看见皇兄无限唏嘘的背影,那肩上似有千斤重担,压的他每迈出一步的脚印,都稳如磐石。

  相父,他要成就的究竟是萧氏王朝,还是这懵懂少年?不管他寄望的是哪一样,萧霖相信皇兄都不会辜负这性命交付的信任。

  凌舒明给带到牢里,就有大夫跟着进来替他看伤。所幸没有伤到筋骨要害,虽然重,但是将养几日就会日渐康复。他如今算是钦命要犯,不能出一点儿闪失,一日三顿药石不曾断过。过了四五日,伤也好了一半。他知道皇上整肃朝堂还需要时间,还不到审他的时候,便安心在牢里等候。

  这日,他突然觉得大腿根处痒的厉害,脱了裤子就着昏暗的火光一看,腿根处竟然长出一粒珍珠般大小的肉瘤,红的像血滴一样。

  “如珠胎暗结,腿根会长出一枚红似樱玉的血瘤,么指指甲之上也会出现三道血色横线。”彝族巫医的话蓦然在凌舒明心中浮现,他连忙看自己的手指,果然么指上也显出了三道横线,血丝一般。

  珠胎暗结……

  那一夜的事他毫无印象,但是切实发生过。巫医曾说过男子精血入他体内,他就会有孩子……他还记得黏腻在身体深处的感觉,脑子瞬时间一片空白,不敢相信那巫医说的居然是真的。

  血瘤,血纹,樱玉,孩子……

  可怜凌舒明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猛然被这一连串事实吓的懵了。他缓缓抚上小腹,指尖都抑不住轻颤。

  他是男子,有了孩子……

  别人会怎么看他?他还要充军……孩子是景王的……

  不,他猛然握起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不能让景王知道。他始终无法面对景王轻侮他的事实,自然也无法对他说出自己有了他的孩子。

  他委屈的蜷缩到牢房的角落,第一次觉得无所适从。想起义父身死,更是觉得孤独无依,心里慌乱的不知所措,指甲上三道血痕,还有腿根处传来的阵阵麻痒,都让他心急如焚。如此堪堪过了两日,人竟然瘦了一大圈。

  番外一:忘川月

  青石路延绵穿过十二座汉白玉坊,肃清的陵寝静静矗立,默默在望。像是在追逐渐行渐远的往事,又像是在赴一个久等而至的约会,年轻的帝王,发髻也乱了,脚步零散,踉跄着前行。红漆铜钉的大门被他拍的轰轰作响,“相父,相父!”

  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悲怆,终于换来门后轻轻的一声叹惋,“唉……”,微不可闻,包涵了诸多无奈。

  “皇上……”清俊的容颜终于出现在眼前。

  隔着高高的门槛,一边是恍然若失的天子萧衍,一边是欲乘风去的相父凌玄济。

  他们两人,似乎从来不曾这样对望。早已不是彼此记忆中的模样,两人心中所想所愿亦非

  相同。

  “臣谢皇上大恩。”

  萧衍看着凌玄济弯下腰,头顶斑白的发丝刺得眼睛生疼。

  “相父,你是要去找父皇了么?”他问。

  “是。”回答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凌玄济平静的看着欲言又止的皇帝。

  终于,皇帝在他的注视下低了头,带着无限的委屈哽咽了一句,“你早就想去找爹爹了,是么?”

  “唉……”又是一句像风一般无痕的叹息飘过,“皇上,您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

  萧衍惨然一笑,道,“我并不是要杀你,我……”

  “臣知道,皇上是个好皇帝。”凌玄济打断他,“臣累了。”

  “相父,我……”萧衍再说不下去,眼前的人,心心念念的都只有爹爹而已,何曾把他的这些心思放在心上。吐露了真情又如何,就能换他活过来相守一生么?他自嘲的笑了笑,叹道,“朕知道了。相父放心。”

  “皇上不必自责,助皇上稳固江山,凌玄济死而无憾。又得皇上体恤,得与先皇同穴,幸莫大焉。”

  萧衍垂眸道,“相父,皇儿送相父一程。”他深深的躬下身子,虔诚祝祷。万般心思都断了,从此这个人,只在尘封处停留。

  凌玄济还了一礼,宽袍长袖在风中舒扬,萧衍努力睁大了眼睛,也留不住在视线中淡出的人影。

  如果当初不顾一切的去靠近,是不是就能得到一直期望的?

  萧衍无法假设,因为没有如果。他们都遵循了自己的选择,所以终其一生,踏上了两条不同的路。

  父皇,你何其有幸……

  暗流潺潺,两岸参天的树影斑驳交错,只留下中间一线昏黄的天空,琥珀色的月亮照着接天的血色花潮,鬼魅妖异。

  凌玄济行到此处,便知这是忘川河无疑。

  掬一把忘川水,冰凉刺骨,仿佛还带着无数幽魂的悲哀。他拢了拢鬓角,理了理衣袍,举步踏入过人膝盖的彼岸花海。

  寒风凌厉,是孤魂的咆哮,举步维艰,他只觉得周身的皮肉都要被这风给吹散了。沿着河走,他知道奈何桥就在前面,奈何桥前三生石畔,不知道要找的人是不是就在那儿等他……

  “洵之,洵之……”他突然大声喊出了这个名字,多年苦苦的压抑,在这一刻不在因为禁忌被束缚,再无顾忌大肆的宣泄,“洵之!”

  泪水,顺着不再光滑的脸颊流下,“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当年的这句笑语,一语成谶。

  他突然畏缩了,害怕既是上天入地也终是“无望”。他没有那么豁然,无法在这漫长的分离后,依然只得独自咽下相思绵意。

  风渐渐小了,他看到了河上一座拱桥的模糊影子,不顾彼岸花枝在他腿上纠缠着留下的伤痕,越跑越快,终于奔出了花海,站在了奈何桥头。

  三生石原来是一块硕大的黑晶一般的石头,他走进了,石头上映出他那张苍白清瘦的脸。石面突然好像被微风掀起波澜,荡起涟漪。

  鲜衣少年,回眸巧笑,那是他登科时得意姿态;

  促膝长谈,秉烛夜游,那是动心之初的使然;

  海棠花开,琴瑟和鸣,那是情到深处无怨尤的交付;

  然,重重宫门隔断了千缕痴心,君臣大义拂灭了清热如火,金殿上一个俯视一个仰望,他为他的江山殚精竭虑;

  依稀还是那日大雨滂沱,逆天也无法改命,任他磕破了额头,也唤不醒他收回那道遗诏;

  枯守十三年的等待,宝伽寺里白绫缠上脖颈,连心都高兴的颤抖……

  “小凌……”

  他不敢回头,怀疑这一声是三生石里略过的幻觉,心都痛了,可好想再听一次……

  “小凌……”又是一声呼唤,这一次,连肩膀上都有了温度,同记忆中一样炽热的手掌,握牢了他的肩膀。

  “小凌啊……”他被扳着硬转过身,满脸疼惜的人含着泪微笑地望着他,薄唇开合,逸出两个字,“小凌。”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疑惑的发问,惊惧的发现早已记不起这人一丝一毫。他慌忙去牵他的手,十指紧紧的交错,“我怎么不记得你了?”

  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虽然他的语气,他的手,都是那么熟悉自然,可他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小凌,闭上眼睛。”

  他听话的合上眼帘,手指却更用力的握紧那双手。

  脸颊印上温热的一吻,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洵之,是洵之!

  他睁开眼,颤抖的指尖按上那两瓣薄唇……

  “小凌,那么久了么,久到,你都忘记了我?”男人温柔的拭去他腮畔的眼泪。

  “日思夜想,到最后我已经不敢再想你的样子,十三年,我不知过了多少晨昏……”他喃喃的解释,“洵之,你在等我……”

  “我在等你,哪儿也不曾去。”

  “洵之,我替你照顾衍儿长大,如今他已可以照顾自己了,我不是……”

  “小凌,我不会怪你,我怪自己,为何当初那么狠心要你留下……”男人心痛的将急急辩解的人揽进怀里,“你想的这个法子,不顾身后万世骂名,我难受极了。”

  “虚名我不在乎。你说的,我总要替你办到。”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如今他竟然真的又在他怀里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仰起头,“从今以后,你不能再抛下我了……”

  男人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郑重承诺,“从今以后,再不相弃。”

  忘川河中,忘川月影,飞花自在,比肩携手。

  18.

  浑浑噩噩的凌舒明被两个牢卒拖出牢房,直接带到了一间挂满刑具的屋子。中间一大盆炭火熊熊燃烧,他四肢大开被锁上刑架。

  牢卒锁好他,一言不发就转身离开。他抬眼四下打量一番,那些犹还带着陈旧的墨黑血渍的器具不禁使他头皮发麻。

  是谁要审他?

  难道是皇上为了掩人耳目逼真一点?又或者是为了让他保守秘密而干脆灭口?这两者都有可能。当初义父对他全盘托出计划时曾说,皇上重情守信,必不会为难他,如今看来,义父竟是错了。自古以来,哪曾听说皇族之人重情守信的?

  这段时日,凌舒明身心俱疲。外伤内伤虽然好的七七八八,但怀有身孕的身子却一直非同寻常的羸弱,他总是浑身无力且酸痛难忍,又口干舌燥心悸心慌。加上他又有心结难纾,常常整夜整夜不能成眠。

  此时手脚都被镣铐锁上,但却无气力可以支撑他一阵一阵发软的身子,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了手腕脚踝,勒的生疼,冷汗也发出来,深色的囚衣从前襟到后背湿了一大半。

  他鼻子发酸,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折磨。

  “你叫我一声名字。”萧霖低沉动人的嗓音又在耳边响起,凌舒明晃晃脑袋,把这恼人的声音赶走。

  都是假的而已。背上曾受他一掌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他不过是景王爷随时可以舍去的人,可以毫不犹豫的伤害,那一夜也是。

  他也不是没有血性的男儿,杀身成仁的觉悟也不是没有。要杀要剐便来罢,他心一横,蓦地拔高声音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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