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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十三、刘颉 …

书籍名:《逆差》    作者:陆离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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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千墨其实早就醒了,他猜到刘颉一定会来,见他在门外跪着便想冷一冷他。在监控中看到赵濮阳和陆由都到了,倒是不便让他们久候,打开门出来,却是先对赵濮阳道,“你倒起得早,睡得还好?”
“老师早安。濮阳睡得很好,三师兄比我们还早呢。”这小家伙倒是很乖觉。
徒千墨略带宠溺地睨他一眼,这才道,“都起来吧。例行问安就不用跪了。”后一句算是解释给陆由。慕禅那种封建大家长的作风,徒千墨认为自己是没有的。
“刘颉不敢。”刘颉依然低着头。
徒千墨对赵濮阳挥挥手,“你带他去晨练,备了早饭再回来。”
“是。”赵濮阳躬身应了。
刘颉回过头,“你和陆由都起身吧。”
“是,谢谢师兄。”徒千墨规矩大,刘颉这里跪着,他们两个小的是要膝行至走廊外才能站起来的。
刘颉听赵濮阳带着陆由走远了,这才抬头道,“阿颉听说,老师会复拍二师兄的《晚照》。”
徒千墨的声音冷冷的,“陆由昨天来的时候,你不是在旁边吗?”
刘颉抿了抿唇,面上蒙着几许凄然,“是。阿颉本以为,老师不会答应的。”他为人做事都很严谨,没有绝对的把握,从不开口。
徒千墨看他眼睛红了,也有些心疼。这四个弟子里,刘颉和孟曈曚的感情最好,孟曈曚出事的时候,刘颉正在拍一部纪录片,无巧不巧地,他的角色就有哥哥吸毒致死的情节。刘颉入戏极深,孟曈曚猝然溺水对他打击非常沉重,直到片子拍完都不能出戏,精神恍惚了好一阵子,为这个也挨了徒千墨不少家法。过了这几个月,终于算是缓过来了,行动虽恢复了正常,可心里究竟是放不下的。他本就是极为敏感纤细的人,如今听说要复拍《晚照》,情绪激动些也是难免的。徒千墨知他心里不好过,语气也和缓了些,“这是公司的决定。”
刘颉还是那样淡淡的,“阿颉知道,阿颉问过李导了。”
徒千墨也知道这个弟子是认死理的性子,若非断定了是不会来的,陆由来找他的时候说了自己会演唐颂,刘颉表面虽没有任何反应,可他心中波澜哪能瞒得过徒千墨,他早就知道他会问,果然,他去找了李陌桑。
“嗯。”徒千墨给了个没什么意义的喉音。
刘颉接着道,“李导说,《晚照》复拍,势在必行。”
“你知道就好。”徒千墨的态度没有变。
刘颉低头,“阿颉也知道,用陆由,是慕董的意思。”
徒千墨听他说到这已开始有些不悦了,“你想说什么?”
刘颉这一次更高的扬起头,透亮透亮的眸子对上徒千墨,自有一种坚强决断,“阿颉要演唐颂,请老师成全!”
徒千墨早都知道他等不及天亮就跪在这是为了什么,可听他真的说出来,心却是一下子疼了。
刘颉倒是绝不含糊,“阿颉回去之后,重看了《晚照》所有的手记,唐颂这个角色,绝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孟曈曚的遗物,本就是他帮着徒千墨整理的。《晚照》的手记里有许多关于演技灵光一现的部分,也是孟曈曚答应拍完戏就送给他的。
徒千墨看他直挺挺地跪在自己对面,他们师兄弟互相参照演技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如今斯人已逝,忙的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就连呼吸都像是痛的。他也知道刘颉是对的,唐颂这个角色,无论地位,经验,演技,还是感情,阿颉都是不二人选。当时若不是因为档期赶不上,本来就应该由他将《晚照》继续拍完。甚至刘颉宁愿停下一切工作也要完成师兄的遗作,若非他一意孤行,徒千墨也不会被逼到在他还要拍雨夜戏的时候动家法,下死手的皮带疾风骤雨地抽下去,连他自己都心疼了,刘颉却是不为所动。若不是他保证绝对会为孟曈曚的遗作负责,刘颉恐怕就是被打死在片场也不会吐口的。这也是他当时一定要阻止《晚照》续拍的原因。
这部戏,本就是他欠他们师兄弟的,刘颉如今旧事重提,也无可厚非。
徒千墨知道,或者,陆由之前,唐颂这个角色,刘颉真是最适合的。但有了陆由之后,徒千墨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假以时日,陆由,该是更好的人选。
也正是因为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已经压不下了,他才会这么急得对陆由出手,甚至,利用慕禅去打这个烟幕阵。他知道,他和慕家人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老头子会请六哥出面,就是应战的信号。这时候,他更要小心谨慎,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这些年,他着意经营自己偏执阴险难成大器的形象,不过是为了让慕老爷子放心。如今的情势下,《晚照》不止是一部电影,更是公司上层的角力,这种勾心斗角的虚虚实实,他不想,也不必让弟子知道。阿颉是戏痴,就让他好好演戏,濮阳爱音乐,就让他带着自己的梦想走下去,他宁愿一个人背负一身的脏水一地的唾骂斗到最后一刻,也不希望他的弟子染上娱乐圈的龌龊和肮脏。尽管,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太不现实。可是阿颉太单纯,濮阳太善良,就让他这个做老师的替他们撑起一片天,哪怕他的二十六岁要熬得比旁人的六十二岁还沧桑阴暗,可他愿意粉饰最纯净的天空让他们自由飞翔,哪怕拼尽全力换来的,也仅仅是虚无的假象,他依旧无怨无悔。既然从出生的那天就注定了必是这样的一条路,徒千墨比任何人更明白,自己,无处可逃。
卡狄制作部总监,对他而言是枷锁,是桎梏,是宿命,可是,也是责任,是担当,是幸福。至少,这个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时时处处冷箭明枪的位子也让他同样拥有了护佑弟子的能力,他们每一个都是如此尊敬他信任他,他便更该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在他所能掌控的范围内,给他们最宽厚的肩膀,最坚实的依靠。
因此,他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刘颉,就算是不忍,终究也只是平平淡淡吐出一句,“用陆由,不止是慕节周的意思,同样是我的意思。”
“我不相信。”就那么四个字,刘颉望着他,眼睛还是和平时一样,亮得透明。
“你在质疑我?”徒千墨声音很淡。
“刘颉不敢。”刘颉不自觉地抽了下肩膀,却终于还是道,“阿颉不敢质疑老师。只是,阿颉知道,二师兄之后,只有我,才是最有资格演唐颂的人。”
徒千墨笑了,“你在侮辱我的判断力。”
“老师知道阿颉没有。”刘颉很坚定。
徒千墨不再看他。
刘颉看他已将手搭在了门锁上,一下子就叫出来,“老师!”
徒千墨回过头,“还想说什么?”
刘颉紧紧抿着唇,躬下身去,重重向徒千墨叩了个头,一字一字道,“阿颉知道冒犯老师罪该万死,您只要,只要答应我演唐颂——阿颉——”他一挺身,“您就是打死阿颉,阿颉,死而无憾。”他说完了这句话,就死死对着徒千墨,整张脸都胀红了。
徒千墨看着他几乎真的是视死如归的眸子,眼睛里那种叫人生气又叫人心疼的倔强那么浓。刘颉一向性子执拗,除了孟曈曚,徒千墨的家法,他挨得最多了。他也是个孩子,也知道鞭子抽在身上皮开肉绽的滋味,他更不愿让老师因为他的不懂事生气,可是,他一定要演唐颂,这不只是为了他和师兄的情义,更是因为,他一定要给老师一个最完美的《晚照》,他知道,为了师兄,老师心里,实在是太苦了。徒千墨又哪里能不明白,刘颉是不同的。对这个弟子,他一向有一份更加深沉的疼惜,只是,语声依旧是冲不散的讥诮,“马上要演革命斗士,跑到我这来试戏?”
刘颉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他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说话的。
赵濮阳带陆由去了健身房,陆由上了跑步机提着脚勉力跟了好久,跑到后来,最挂肚牵肠的,反倒不是身后的伤。等换到第四档速度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小师兄,我,我不是故意冒犯三师兄的,您——”
赵濮阳知道刘颉是个很淡的人,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就是入戏出戏出戏入戏的轮回,不懂说话,也不爱和人打交道,心中想什么,口中便是什么。他完全不是普通人所谓的大咧咧的直脾气,而是一种——用大师兄的话说,毫不蒙尘染垢的赤子之心。
“专心训练,不要说话。”赵濮阳没有理他,训练就是训练,任何事,不做就不做,做就要做好,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
“是。”陆由知道晨练结束前师兄是不会教他了,也只得跟着他做。其实在地下室的时候,每天的练习也是少不了的,无论是为了保证体力还是保持身材,体育锻炼是生活的必须环节。
跑过了步,又做了常规的仰卧起坐俯卧撑,还跟着赵濮阳练了气息控制,终于结束了晨训。
陆由一路跟着赵濮阳,忙前忙后地打下手,帮他做豆浆、热馒头,赵濮阳知他手上伤还没好,也不叫他多忙活,只是随口指点徒千墨的口味,告诉他各种调料怎么放。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陆由的厨艺虽算不上好,但做做家常菜还是没问题的。他是极乖觉的孩子,知道赵濮阳忙,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因此一切都谨慎留神,一一记在心里。
等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赵濮阳才终于道,“三师兄是非常简单纯粹的人,你用心服侍,他会对你好的。”说了这一句,却是觉得自己不该妄然评价师兄的,转身便出去了。
果然,刘颉的脾气还是那么拧,依然不肯起来。赵濮阳远远地跪下,“老师,师兄,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徒千墨看了刘颉一眼,“还要绝食吗?”
刘颉扬了扬脖子,还是那一句,“阿颉要演唐颂,请老师成全。”
赵濮阳一呆,三师兄明明最崇拜老师了,这样的顶撞,他是不曾见过的。从前听老师的小奴说起,三师兄拜师那会,老师才收下二师兄没多久,原本是不想这么快再收弟子的。三师兄见老师不肯,甚至追到了俱乐部。老师根本不理他,他便一天天来,一天天等,直过了三个月,正碰上老师调敎奴隶。
调敎这种事,徒千墨一向很有节制,他没有自己的长奴,只是随着性子,奴隶对他一旦产生了超越游戏的感情便迅速抽身。那天,他又拒绝了一个奴隶,那个奴隶在大厅里当着所有客人苦苦哀求,说只要徒千墨收下他,他愿意做任何事。当时场子里正在做鞭打训练的公开表演,徒千墨便道,“只要你能从这鞭林中过一遍,不用多,每人三下,我就再陪你一周。”
那个奴隶也是圈子里著名的M了,大家来这里本也是为了取乐,有热闹看自然不会拒绝。当天参加表演的调敎师至少有二十多个,甚至还有几个是绝对的变态,那个奴隶自然是不敢的,毕竟,如此惨痛的代价,别说挺不过来,就是真穿过了,也不过仅仅多一周的疯狂罢了。就在他偃旗息鼓的时候,刘颉却走了出来,“我愿意!”就那么三个字,他便真是一个一个的去挨,起初,徒千墨也只当是个笑话看,没想到,他竟是咬着牙一个一个的过,专业的调敎师又有谁是容易相与的,在此之前从未受过鞭打的刘颉哪里经得住,全身上下鞭痕累累,衣服裤子更是早都破烂不堪。只是他生性高傲,哪怕被鞭子揭得遍体鳞伤,却依然是每一下都站着挺过去,这表现更激起了许多人的欲望,甚至调敎师之间也互相较着劲,看谁能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年倒下去。到得其中一个以心理畸形著称的老S那里,他居然是伸手就直接抽向俬处,徒千墨顺势用自己长鞭卷住了他鞭子,刘颉已是奄奄一息了。他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却死死握着徒千墨肩膀摇头。徒千墨告诉他,即使他真的扛过了,也只有一个星期。刘颉死死咬着唇,终于只有一句话,“就算一天,也是我的事。”徒千墨笑了,放手要他重新过去,有他在旁边看着,那老S也不敢太过分,可那三下却打得狠极了,刘颉那么硬气的人,竟是无论如何都站不起了,幸亏那天慕禅也在,伸手扶着他,刘颉才能站着挨完剩下的鞭子,当然,他的心意也打动了许多人。可即使有些调敎师存心放水,过了这鞭林阵,他也依然在医院躺足两个星期。
这件事,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的,甚至刘颉后来得奖还有人故意拿出来做文章,好在有慕禅和徒千墨压着,刘颉又是那种只知道演戏的,也没什么炒作的价值,才算没有真正闹出来。
徒千墨惊才绝艳,手段高明,训教弟子有理有节,让人从心里佩服,别说这几个小的对他敬若神明,就连年届不惑的南寄贤在他面前也是毕恭毕敬。当然,尊敬,本来也和年龄没有关系。因此刘颉如此冲撞他,赵濮阳真是吓了一跳,“三师兄——”。
刘颉头扬得更高了,“老师不答应,阿颉死不瞑目。”
徒千墨走到刘颉面前,声音淡淡的,却不由得让人心惊,“死而无憾,死不瞑目——”他勉力控住嘴角,“原来,死这个字,如今是这么轻易,就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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