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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页

书籍名:《来自盖亚》    作者:亚比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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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你太失礼了,居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向瓦拉先生询问这种问题!”克拉克夫人有些嗔怒地瞪了她的丈夫一眼,转头看向我,“请别介意,吉尔一直都是这么莽撞,要我说,他这样呆头呆脑的性格居然能当上一个分店经理,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然后赶紧低下头去切最后一块牛排,不过这种掩饰性的举动没能凑效——
  “你在嘲笑我爸爸,是吗?”
  稚嫩却带着点傲慢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惊讶地看了一眼从刚见面起就一言不发的男孩,此刻他正捏着一把餐叉,用一脸不高兴的表情看着我。
  “我看到你冲着盘子偷笑来着。”
  对一个才几岁的孩子解释不同笑容的含义是件困难的事,我觉得有些尴尬:“呃……不,我并不是在嘲笑你父亲……我只是……只是很羡慕你,你有一对很好的父母,孩子。”
  克拉克夫人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同情的神色一闪而过,我想她大概之前就听说了我的“身世”;这些年我时常看到这种眼神,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变成了如今的无所谓——我知道人们并非出自恶意。
  “你没比我大多少。”男孩有些忿忿不平。
  “从外表上看,是这样。”
  “那你今年多大——”
  “吉米!”克拉克夫人轻轻呵斥了一声,“不许这么没礼貌。瓦拉先生是来和你爸爸谈生意的,你要尊重他。”
  我苦笑起来:“夫人,我确实还没成年,这次要不是调不出人手,格拉夫先生也不会派我来。”
  “我听格拉夫说你一直都负责提供画作,他说你的画棒极了!”克拉克先生插嘴道,“所以斯科尔斯先生才特地要求你来帮他画肖像,不是吗?处理别的业务只是顺便。”
  “事实上我更擅长风景画,不过斯科尔斯先生有些特殊的要求……您知道,我是指绘画技巧之类的。”
  克拉克先生满脸赞同地点点头:“是啊,他的要求很高,我推荐的作品几乎总是被拒绝;听他的口气,似乎他收藏了至少几百幅作品,不过我真没听过多少关于他的消息……要知道绘画圈子并不大,如果他是那种广收画作的人,我怎么也该知道。”
  塞缪尔·斯科尔斯的确是个广收画作的人,只不过他收藏的作品大部分出自巫师之手,麻瓜当然不可能知道。
  他特别要求我来帮他画肖像,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从远在东方的中国购进了一扇大型屏风,并且坚持要把它作为肖像画的背景,而英国的巫师画家里没有人能够很好地再现它,无奈之下,他就找上了我,希望我能完成背景部分的绘制。至于我所说的绘画技巧上的特殊要求……那就是忍耐另一个画家在我的作品上添加一个会动的人物。
  “很抱歉要让你忍受这样的合作,我知道随便哪个画家都不喜欢自己的作品被别人改动,但塞缪尔的要求很难拒绝,”海因茨这么对我说,“你知道他跟我是远亲。我想长年待在英国多雾地区让他的脾气变坏了,凡是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而且还要吹毛求疵。我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就当作帮我的忙吧,安提亚斯。”
  我还能说什么呢?
  海因茨·冯·格拉夫是在我最困难的时期向我伸出援手的人之一,并且这些年来一直都尽力栽培我,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不可能过上现在这样平静而悠闲的生活。他就像我的父亲,对我视如己出,有时候关心我甚至超过关心他的亲生儿子——当然,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马克西米利安性格冷硬,对父亲的关怀总是显得淡漠。
  在德国,格拉夫家族曾经是显赫的名门,虽然现代社会的贵族早已在时间长河的冲击下失去了原本的荣耀,不再具有特殊的、显贵的意味,但这并不会彻底消除某些漫长岁月打磨出来的光彩。在我眼中,格拉夫一家心地高尚、彬彬有礼、温和严谨,每个人都有出众的仪表和气质,和他们在一起的人总会下意识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以期赢得尊重和喜爱。
  不过海因茨的社交圈里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巫师哑炮。
  “你瞧,我曾经花费了二十几年的时间去为此苦恼,直到我遇见比安卡。”海因茨在一次午后长谈里告诉了我他的人生经历,那是他无意中发现我使用空间折叠手提包的第二天,“然后我想,去它的吧!既然连我的恋人都不在乎我是个巫师,还是个不能施法的巫师,我干嘛要在乎其他那些无所谓的人的看法?于是我就和她结了婚,彻底过上麻瓜生活——我得说有一段时间我的父母对此很不高兴,不过他们最后还是接纳了我;当然,我想这跟马克西米利安的出世有很大关系——人们总是希望抱上孙子的,不是吗?”
  “是的,我想是这样。”我因为他对魔法完全不排斥而松了口气,忍不住开起玩笑来,“我猜,后来他们发现马克西米利安竟然具有魔力时,这希望就彻底变成了狂喜……于是你从此有了个经常不回家的儿子。”
  “说真的,马克西米利安刚出生时我还想过送他去军队历练,等到我的父母开始和我抢儿子,我就宁可让他接手画廊的生意了……不过最后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还是有了个巫师儿子,还在魔法部里工作。”
  “唉,马克西米利安不去参军也够有男子汉气概了,如果我能有他三分之二的样子,梦里也会高兴得醒过来。”
  那场谈话最后以我的叹气和海因茨的大笑安慰结束。
  ……
  “吉尔,瓦拉先生刚到英国,你跟他说这些闲事做什么!”克拉克夫人制止了丈夫随口评议客户的行为,把话题重新转到我身上,“那么,瓦拉先生,你过几天就要去斯科尔斯先生家给他画像了,是吗?”
  “是的。近期的工作安排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可能要在英国待上很久,以后还会经常麻烦克拉克先生。”
  “哦,别这么客气!”克拉克先生大手一挥,“顶头上司派下来的人总是要多多关照,更何况我和格拉夫也算是老相识了;你在英国采景的这段时间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绝对会尽到地主之谊,放心吧。”
  我看着这个和海因茨一样爽朗热情、偶尔迷糊,但又更加大大咧咧的人,微笑着点头:“那就拜托您了。”

  玫瑰与偷窥

  三
  (别想我今晚会跟着你去爬窗户,就算他是朱莉叶,我也坚决不做罗密欧。)
  “非常细腻,非常真实,而且有一种独特的透明感……和我看到过的你的一幅作品具有同样的风格。很不错。”
  微卷的亚麻色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丝带束在脑后,精心护理的发丝在阳光下闪动光彩,白色的纯棉手套,整洁典雅的窄袖束腰巫师袍,秀气而忧郁的脸庞……
  刚见面的时候,我差点以为看到了上个世纪的法国贵公子。
  单听别人的评价,我可没想到塞缪尔·斯科尔斯会是这样一个人——之前我一直把他想象成性格阴郁、古板沉闷的中年巫师,而且很可能眼光苛刻、言语凉薄。
  不过看到本人之后,我就理解为什么当年他会被他妻子的家人强烈要求入赘了——不仅因为他的妻子是独生女,家族财大气粗,还因为他本人性格并不强硬,既然能接受儿童时期定下的婚约,再进一步接受跨国入赘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海因茨告诉我,虽然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斯科尔斯依然很爱他的妻子,伴侣的早逝给他带来了长久的哀痛,他却不得不为了打理家业而继续留在英国。
  十来年的英国生活并没有完全消除他的德国口音,在知道我能用德语和他交谈后,他显得很高兴,话也比刚开始更多,不停地向我打听德国的近况。我能理解这种心情,身在远方的人总是惦念故乡的一切,哪怕作为一个巫师,从英国到德国花不了很长时间,但毕竟无法频繁往来。
  “我几乎要改变主意,让你来完成我的整幅画作了……”斯科尔斯犹豫着轻咬下唇,“但我听海因茨叔叔说你对魔法的掌握还不够精准,动态人物肖像对你来说有些困难。”
  我点点头:“即使不使用魔法绘画工具,我也不精通人物绘画。如果您坚持的话,只能在我完成肖像之后给整幅画施加魔咒——我对使用麻瓜工具进行人物描绘更有信心。”
  “虽然从效果上来说,边绘画边赋予魔法和完成后再施加魔咒并没有很大差别,不过后者更麻烦,对巫师的要求也更高……瓦拉先生,能让我再考虑一段时间吗?”
  “当然,不过您最好尽快作出决定,九月份开始我将进入霍格沃茨学习,肖像画没有模特可完成不了。”
  “进入霍格沃茨?”斯科尔斯吃惊地看着我,“你不可能只有十一岁啊!”
  “是的,我耽误了几年,因为某些原因……”我微笑着说,“您知道,我从进入画廊工作之后就一直在各地旅游写生。”
  “我以为你是为了创作而提前结束学生生涯……”斯科尔斯有些疑惑地说,旋即口气变得伤感,“那是我梦寐以求的经历。”
  我看着这个已过而立却仍然显得年轻的巫师,在心里暗叹他那种多愁善感的诗人气质:“斯科尔斯先生,旅居各地的生活有时候并不像您所憧憬的那样浪漫美好,漂泊无依的孤独感会一直伴随。”
  “是吗……”斯科尔斯轻叹了一声,但明显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仍然用有些如梦似幻的口气说,“即使如此,你也仍旧令人羡慕,那种开阔的视野,那种丰富的阅历,那种让我惊叹的展现在画作里的广博意境……”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无奈地聆听了一个爱做梦的成年人的诸多烦恼:关于那些在岁月里逝去的激情,那些失落于青春的梦想,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方式。
  “我的天,这可真是个极品!”恩迪趴在离我们不远的窗台上,不耐烦地用爪子驱赶老在他面前嗡嗡叫的一只苍蝇,“安提,这人一定没经历过身无分文在餐馆刷盘子、随便用一个热狗打发一整天、夜里躲在公园树枝上睡觉的生活——浪漫的旅居生涯?哈!真该把他拎到大街上看看那些麻瓜流浪汉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以为当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怀揣大把钞票环游世界吗?”
  我无法对这种有些刻薄的评论做出反驳,因为我也赞同恩迪的话。
  ——如果让这位先生跟着我体验一下十年前的生活,不出一个星期他就会打退堂鼓。
  流浪和旅行是不一样的,后者至多风尘仆仆,前者却是一种长久的苦难,能够磨灭一切精致和梦幻。当你没有归处时,无论向前一步还是退后一步,放眼望去,四野茫茫,那样的孤独和空虚会让人失去一切希望。
  如果没有恩迪,我不可能撑过最开始那段时间。
  ……
  斯科尔斯最终决定由我来完成他的整幅肖像创作,我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观察他的每一种神态和举止:在夏日晴朗的阳光下散步,夜晚望着星空轻声叹气,倚着窗栏读诗,坐在花园里喝红茶,还有俯下身去亲吻玫瑰……
  “老天,这男人实在太恶心了!”恩迪用爪子捂着眼睛哀叹,“安提,行行好,赶紧画完赶紧走人吧,我一天都不想在这座——哦,优雅精致得令人作呕的城堡里多待下去了!”
  我一边勾勒着最新的一幅线稿,一边无奈地安抚道:“只是去亲吻一株玫瑰而已……我也干过不少类似的事,不是吗?”
  “你和他不同!你了解那些花草,你和它们交谈,你发自内心的喜爱它们!”恩迪用厌恶的口吻说,“而他呢?那副惺惺作态、附庸风雅的样子真让人一眼都不想多看。”
  “恩迪,你太偏心了,塞缪尔和我没什么不同,他也喜欢那些玫瑰。”
  恩迪猛地转过头来瞪着我:“塞缪尔!塞缪尔!我真不明白你们的关系怎么就迅速亲密起来了——啊呀,莫非是你‘浪漫广博的胸怀’赢得了他的崇敬和喜爱,或者你‘温柔细致的笔触’安抚了他那颗文艺敏感的心?”
  “恩迪!”我的手一抖,炭笔在纸上划出一条长线,牙齿一阵发酸,“你就不能不重复那些话吗?”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除了这些话,我没发现这男人有说过别的。”
  这些年来恩迪讥讽的功力愈发见长,有时候我恍惚觉得他就像西弗勒斯,然而又不同于他:恩迪基本上只挑除我以外的人和事物找茬。我说不准是不是长期的流浪生活让他形成了对人类社会的一种微妙的偏见,不过他这种态度倒是不错的——很大程度上帮助我保持了中庸和理性的看法。
  “好了,你也别太在意,等素材整理完毕我们就可以离开了,真正的肖像创作要花上几个月时间呢,我会在霍格沃茨完成这个任务,你尽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那你的素材还要整理多久?这十几天你都画了二三十张线稿了,足够了吧?”
  “再过两天就行了,我想看看他睡着时的样子,最好不要惊动他。”
  “你是说你要去偷窥?!”恩迪的声音扭曲了,“半夜摸进一个男人的房间,就为了看看那张蠢脸闭着眼的样子?哦,上帝保佑他睡觉的时候不会流口水!”
  “恩迪!”
  “看哪,看哪,那男人对你走过来了,手里还拿了枝玫瑰!我要是你的话——”
  “他不是要送给我,拜托你别再这么一惊一乍——”
  “安提亚斯,这朵玫瑰很美,请允许我把它送给你,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
  “……”
  “——我要是你的话,一定在他开口之前拔腿就跑。”恩迪用爪子扒了扒胡须,冷静地说,“还有,别想我今晚会跟着你去爬窗户,就算他是朱莉叶,我也坚决不做罗密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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