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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黑暗囚笼

书籍名:《流云弄月》    作者:蒙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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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沈千钧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好好表现吧,他会喜欢你的。”

  准确地说,我真正昏迷的时间并不长。我能感觉到喉咙里几乎冒烟的干渴,手脚都被牛皮细绳捆住的疼痛,还有身体一次又一次剧烈撞击木板的,钝而持久的痛。

  我那点微茫的清醒,勉强能让我分辨出来,我是在一辆马车上——说准确点,应该是在马车上的座椅下面——因为我还不得不忍受一股持久不散的脚臭味。

  沈千钧似乎是要送我去什么地方。

  最糟糕的是,我始终处于一个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这些折磨我只能无力地忍受着,却连一点细微的哼哼声都发不出来。

  每隔一段时间,我猜是一天,就会有人往我嘴里灌一种很浓的汤,味道腥臭,也不解渴,勉强能吊住性命,令我不至于饿死。

  事实上我根本就不会觉得饿。饥饿在那样的痛苦的包围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曾以为,重伤未愈之时倒在街头沦为乞丐是我能遇到的最糟糕的处境了,可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沦为阶下囚,身心交困,动弹不得。

  那时我才发觉,这世上最宝贵的,其实是自由。因为,我连动动手指的自由都没有了。

  马车一路颠簸,走走停停。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被人扔到一阴暗潮湿的一处地方,我仍旧被捆着,随着地面平缓的晃动左右滚动——莫非是换船了?

  我本来还暗自庆幸,至少不用再闻脚臭味了,谁知他们好像把我扔在装鱼的地方了,而整个人都笼罩在刺鼻的鱼腥臭里——

  我只好拿古话安慰自己: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觉其臭。习惯了就好了。

  结果直到被人拖着手脚抬起来走了一段路,又扔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我都没有真正“习惯”。捆着手脚的牛皮绳被解开了,原来被勒住的地方因为血流不畅,一阵阵的刺痛。

  身体在颠簸与摇晃中过了太久之后,突然贴上了结实的地面,反而一阵天旋地转。

  这里是什么地方?沈千钧囚禁我的牢房?还是他把我交给了江友松,现在我就等着江友松来看看是红烧还是清蒸了?

  呵,既然他不想我再和沈千月见面,这里便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大约是身体过于疲惫的缘故,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躺在他们最初扔下我的地方,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作用了,既分不清是冷还是热,也分不清白天黑。汤变成每天两次,比路上那种粘稠的浓汤的要淡一些,但也更加不禁饿。

  除了给我灌汤之外,没有一个人接近过我。

  终于有一次,我在唇齿被滚烫的汤匙撬开的时候,猛地抓住了拿汤匙的那只手。

  热汤全都泼在唇下以至于颌下的部位,烫得我几乎叫出来。

  然而我顾不上这个,那只手上狠狠一捏,五指错开夹住那人的手指,用尽积蓄了许久的力气狠狠一拧——伴着一个男子的哀嚎声,有骨头被喀啦拧断的声音。

  我一击得手,立刻松开手指,贴着地面滚得远远的。这才真正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穿土色布衫的年轻男子正托着他的手臂哇哇大叫,眼泪鼻涕淌了一脸。

  哼,这还只算是小小的惩罚……

  有急促忙乱的脚步声靠近,我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搞的?”

  先进来的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听他口气,似乎是刚才那人的上司。我撑住身子,靠着墙慢慢坐起。又有两三个人跟进来,被我拧断手臂那人指着我,大叫:“他——啊——拧——拧——啊——我的手——”

  我坐直,挑战地冲他们笑。

  我知道这笑脸必定难看得很。

  有人架着那个受伤的出去了。

  中年汉子走过来,在距我半丈远的地方停下,问后面的人:“他是谁——什么时候送来的?谁的命令?”

  有人答:“送他来的人,拿的是杨副帮主的手令,只说照样关起来,没别的交待。”

  呵,原来还是在丐帮的地盘。

  想想也对,他不想我死,应该不至于会把我交给江友松。

  只是不知道……沈千月现在怎样了。

  那个带头的中年汉子点点头,又看看我:“去找个人来,要在杨副帮主手下做过事的,来认认这是什么人。万一出差错了我们也不好交代。”

  最靠近门口那人接令去了。我以为那汉子至少会上来给我点颜色瞧瞧,谁知他竟蹲了下来,问:“你是什么人?”

  我张嘴想说话,至少骂骂他们出口怨气,然后我自己被吓到了。

  如果我只是因为干渴而嗓子沙哑,至少……还能发出一点点咯咯声。

  可是,我现在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哑了。

  在路上给我喂的汤里,那股腥臭……应该就是一种哑药的味道。

  沈千钧,真绝。

  我识相地闭上了嘴巴。不久就有人进来,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中年汉子问他:“胡万田,你来看看这个人,认得么?”

  胡万田……胡万田……胡万田?!

  和我一同在安庆混日子的小乞丐胡万田?!

  他……不应该是……失踪了么?

  我睁大眼睛仔细端详,是他,没错。虽然衣服发式都换过了,可他那个竹竿身材……到哪都是最显眼的!

  他听话地过来。他看我,我看他。

  完了。在他那里我应该还叫荆随,但是在丐帮邀集另外十一帮派审我之后,谁都知道了荆随其实就是曲水镜。

  在这里真实身份被捅出来,不知道后果如何。

  可是看看胡万田那副茫然的样子,仿佛根本就没见过我!

  喂,就算你没听说荆随变成曲水镜了,可从前一起打架一起逃的伙伴你不会也不记得了吧?!

  胡万田做事向来谨慎,他上下仔细端详过我的脸,最后摇摇头:“不认识。”

  不是吧?这,这才过了几个月啊?胡万田你给我看仔细点啊!我是荆随……你总该记得荆随吧?

  中年汉子一阵疑虑:“你确定你不认识他?”

  胡万田点点头,态度极肯定。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这些天实在是……太狼狈了,以至于他都认不出来了?

  ——可是我在丐帮的时候,就着这样一副狼狈相啊!

  胡万田看看中年人没别的事,就先起来走了。中年人叹口气:“你还真是狠……别人到了这,能留下条命就不错了!能听到我说话么?你叫什么名字?哪门哪派的?说不出就写给我看。”

  我是真想写给他看。可是我已经把全部力气都用来拧断那个人的手臂,现在已经接近虚脱了,不要说写字,就是抬抬手指也不能。

  他点头,对后面的人说:“看来杨副帮主送他来之前已经……给他施过法了。去给他拿个号牌,就让他和……三十五号住一起吧!”

  嗯?施什么法?让我变哑巴么?这里……还关着别的什么人么?

  有两个人大步过来,突然掏出了一个黑袋子罩在我头上,顿时一片天昏地暗。我自己还是两腿发软,他们直接就架着我出去了。他们似乎是不想让我记住路线似的,每走几步就拐个弯,也许走了半天,还是在原地转圈圈。

  头上的布袋还没拿下来,手腕就给人抓住了,一线冰冷的金属物贴着肌肤在小臂上绕了一圈,然后合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挂在上面。

  终于黑袋子被拿掉了。那人给我拿掉黑袋子的同时,狠狠推了我一把,我立刻扑到在……一张还算软的草床上。

  这算什么呢?从一个牢房转移到另外一个牢房?

  门“哐”地关上了。那是扇沉重的铁门,门上有个方形的小洞,于是从洞内穿过再落在地上的光,也是方方正正的一片。

  抬起手腕看看,原来他们给我套上了一个铁环,环扣的地方好像是临时绞上的,手一动就会有尖锐的刺痛感。铁环上用细铁丝挂了个拇指宽的木牌,牌上只有白漆写的一个数字:八十一。

  九九八十一……好数字。

  忍不住冷笑,在流烟楼的时候,是二百一十六,到了这里是八十一,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跟什么数字扯上关系?

  对面那张床也是一堆稻草上面铺了条草席,草席上只有一个草枕和一条薄被,没有人。

  可是刚才那个中年人说的好像是……让我和什么三十五住一起。难道那个三十五出去了?可关在牢里的人还能出去遛达么?难道……那人刚刚死掉被“处理”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沈千月还不知道要给他哥哥怎么折腾……我得想办法逃走……

  话说,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在古墓里失踪的丐帮弟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那么别的那些人呢?他们又到哪里去了?

  门上一阵响,又打开了。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进去。”

  我赶紧倒下装睡着,眯着眼睛看走在前面进来的年轻人。他年纪不大,顶多二十四五岁,张着一张南方人才会有的小而匀致的脸,面色苍白,步履蹒跚——那姿态中,却隐约有一种密而不露的贵气。

  可是当他走近,我看清楚了他的眼睛,就吓得差点跳起来。

  那两颗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点神采。他的目光没有集中在任何地方,空洞得像是眼珠子已经被挖去了一样。

  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的步态会如此笨拙。那是因为他的心神根本就已经被别的什么东西控制住了……

  门口的女人等他走到床前,才说:“上床。睡觉。”

  等等,这声音……我想看看那个女人的脸,可是背着光,只能勉强看清楚一个轮廓……好面熟,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那个年轻人——我实在不愿意叫他三十五号——果然老老实实爬到草床上,躺下,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动作有如牵线木偶。

  女人关了门,走了。

  她是谁……怎么我就是想不起来……

  我照着那年轻人的样子盖被子躺好。反正身上冷得很。我不想他们看出我有什么反常——如果刚才那个中年汉子说的“施法术”是把一个人变成对面那个年轻人的样子,那么我就是条漏网之鱼。至少,我还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在做什么。

  像那个年轻人那样练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了,那样就……太可怕了。

  沈千钧曾说,他是因为有某种别人不会的能力,才被提拔为副帮主的,难道说的是这种摄人心神的妖术?

  那么,假设是沈千钧帮助赵舜控制了这些人……那么赵舜又想干什么呢?

  打破脑袋我也想不出来……

  昏沉中睡了过去,不知多久之后被开门声吵醒,跟着就又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了:“三十五——三十五——”我偏头一看,那年轻人居然又坐了起来,动作仍像是只提线木偶。那个女人进来了,在地上放了个托盘,托盘上面……我一看几乎晕过去,他爷爷,是两碗汤!

  女人放好托盘,才说:“三十五,喝汤。”年轻人自己走过去,端起碗就一口气咕隆隆喝光了,又把碗放回托盘里。

  那女人说:“三十五,睡觉。”我晕,那年轻人又老老实实上床睡了!

  我在心里暗暗跟沈千钧说:“佩服,佩服!”

  突然有只手掀开了我的被子。我赶紧死死闭眼,挺尸装死人。手腕上的铁环动了动,大概是那个女人想看我的号牌。果然她叫我了:“八十一,八十一?”

  刚才那个年轻人是怎么做的?嗯,先爬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学得像不像,总之她没有半点怀疑的神色。又接着说:“八十一,喝汤。”

  好吧,我一口喝光……哇,这是牛肉汤啊……味道还凑和,怎么就没有了?

  我恨不能舔一舔那只碗。

  那女人继续指挥:“八十一,睡觉。”

  好,睡觉。爬回去,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留着一条缝,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脸。

  然后我就想起来了。

  这个女人,是简娘。

  在“金银客栈”里,带沈千月和我去见玉夫人的那个简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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