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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

书籍名:《满眼春风百事休》    作者:言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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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策似乎是头痛至极,一双剑眉皱的死紧,快言吩咐道:“把他关进‘囚室’三天,去去野性!”

春归听得心中一寒,连忙答应,默念言灵捆了犹自挣扎不休的凤紫拖出房去。他还道陆策是转了心性,谁知“囚室”才是公子的下马威。

“囚室”对于寻常人许是无甚大碍,但对于有了道行的精怪来说却不逊于阿鼻地狱。供奉的金身十八罗汉让进去的精怪无处可逃,梵音的经文更是无时无刻如鬼魅一样飘进心头,避无可避。小狐狸成人不过月余道行甚浅,三日后从“囚室”出来即便不死也是狠狠褪去一层皮,只盼公子念在“歃血”之约上早些放他出来。



原形

“公子,小公子在‘囚室’之中已满三日,是不是该放出来了?”春归小心翼翼地看着陆策说道。

斜躺在软榻之上的男人长发披散,仅着中衣,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柄描金彩绘的象牙骨质扇子惬意的摇着,悠然问道:“已经满了三日?”

“是。”春归想了想,又说道:“头一日还能听见些动静,打第二日起就全然没有声音了,恐怕……”

“不妨事。”陆策摇扇的手微微停顿,莹白的象牙扇骨轻轻敲在红木雕漆的榻沿,嗒嗒的声音在安静的房中倍显刺耳。少顷他唰的一声展开象牙扇笑道:“小畜生喝了我那么多血,怎会挨不过去?”

“那奴才这就放小公子出来。”春归一直悬着的心放回原位,伶俐地转身准备去放凤紫。虽说小狐狸野性难训,不过毕竟也教了他一月的功课,只要他没有对不住公子的地方,春归倒觉得小狐狸直率的可爱。

“等等。”陆策唤住春归,沉吟说道:“我亲自去。”

跟了陆策十年,春归也摸不透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尤其是在对待小狐狸的态度上。如今,陆策既然肯亲自前去放了小狐狸,自然是对凤紫有几分情意,不然怕凤紫是出不了“囚室”。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囚室”门前,春归伸手揭下门上的黄色符纸,推开了暗褐色的铁门。“囚室”无窗,半点阳光也透不进来,若不是开了大门,里面便是漆黑一片。即便是供奉了十八尊金身罗汉,里面也是没有一束香火。

陆策眯了眼睛走进“囚室”,正对着门口的墙边发现一个缩得小小的身影。他脸上漾起一抹笑容,慢慢走到小狐狸的面前,“凤紫?”

凤紫却是半点反应也无,陆策拧了眉,单膝跪地伸手去探对方口鼻。感觉到微弱的气息吹在指尖,陆策才不自觉的缓了一口气。

“公子小心!”春归的惊呼换回陆策的警觉,可是为时已晚。

凤紫如同饿了许久的小兽一样扑到陆策身上,小小的尖牙狠狠的咬在对方颈项,似要咬断陆策的喉咙一般。

陆策又惊又痛,他身上衣物本就单薄,方才小狐狸猛然一扑后脑更是重重撞在地面,一时间什么口诀心法全忘了个干净,徒手撕扯着身上的凤紫。凤紫更是不依不饶,一双略显黯淡的金色眼眸满是凶狠,任凭陆策如何挣扎就是不肯松口,更是双腿缠上对方腰间,骑在陆策的身上。

两人纠缠间凤紫蓦然软倒,原来是春归见事态不好,当机立断一记手刀劈在凤紫颈后,这才解了围救了陆策。

陆策愤然推开身上的凤紫起身,随即泄愤抬腿在小狐狸身上使劲踹了两下,怒道:“这小畜生还长了道行!”

说话间,脖颈之处伤口越发疼痛,不由眉眼之间厉色更甚。他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蘸了些许的鲜血,一扬手在空中写了一个飞扬的“困”字,最后一横写完,指尖直指地上的凤紫,冷哼道:“锁!”

原本昏迷卧于地面的凤紫身形逐渐变小,慢慢由人形化为一只墨黑色的幼狐。陆策弯腰拎起小狐狸,揽在怀里,无意识的揉搓着怀中小东西柔软的皮毛,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重。昏迷的凤紫觉出不适,轻轻挣了一下,陆策却被这挣动吓了一跳,转手就把小狐狸扔到一旁的春归怀里,嫌恶道:“把他洗干净,一身的脏污!”

“公子的伤……”抱着凤紫,春归不放心的问道。

“我自会处理。”陆策打断春归的话,瞪了他怀中不知世事犹自昏睡的凤紫一眼,甩袖离去。

春归看着自家公子负气离去,不由长叹出声,再看看怀中安好的凤紫,公子从小狐狸这儿惹来的闲气,不定又撒到哪个倒霉人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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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旬之后陆策才施施然返家,同前次一样直奔书房寻那坏脾气的小狐狸,谁知书房之中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他想了想,转身出了书房,正碰上端着茶盘的冬离。

“这是给谁的?”看着冬离手上端的香气四溢的肉粥,陆策疑惑问道。这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又不是用膳的时辰,何况他不知府里有谁需要这般易消化的吃食。

仿佛是从天而降的陆策吓得冬离一抖,稳了稳心神恭敬答道:“回公子,这是给小公子准备的。”

“凤紫,他又怎么了?”莫不是因为上次的事赌气不用饭?陆策边想边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的脖子,那里的皮肤已经是光滑一片,没有任何痕迹,可是那切肤之痛却让陆策铭记在心。若是小狐狸果真是赌气不肯吃饭,那他可要新仇旧恨好好和他算上一番。

不过冬离的回答却让陆策一惊,“小公子自打从‘囚室’出来,就一直病着。前些日全靠参汤吊着,这几日才好些,能吃些稀粥。”

“怎么不早派人来传?”陆策当即沉了脸,率先朝卧房走去。

冬离在他身后瘪了瘪嘴不敢辩驳,委屈暗道,明明是陆策自己走得不见踪影,春归连用了几次追魂蝶都找寻不着,现在却来埋怨。

寒冬腊月里,房中早生了火盆,室内一片如春的暖意。

春归正在为缩成一团的凤紫掖紧棉被,这半个月来凤紫的精神始终不好。果然如他所想,凤紫在“囚室”的三日,硬生生被毁去八分精气,若不是先前喝了陆策的血,必当熬不过这三日的囚禁。狐族本是伶俐异常,凤紫这小畜生又何苦去惹公子那混世魔王?

正叹气间,一抬眼正看见悄无声息站在门口的陆策,春归立时绷紧了面皮掩去心思,恭敬唤道:“公子。”

“嗯。”陆策随意点了点头,便去查看那锦被之中缩成一团的小狐狸。

自那日施法之后,凤紫一直是狐狸身形。陆策当时虽是气急,却也给小狐狸留了一条活路。不然以“囚室”之中佛法反噬,刚成人形的凤紫必是抵挡不住,可如今看他一副恹睡的样子倒有几分可怜。

当初漆黑乌亮的皮毛现在变得暗淡,整个身体蜷缩在锦被之中,露出的小脑袋更是明显的瘦了一圈。陆策坐上床,连同锦被一起,把小狐狸抱进怀里,动作轻柔全无当日狠厉。

凤紫眨了眨眼睛,灿金的瞳仁恢复了些许的清明,当看清把他抱起之人不是春归而是陆策的时候当即疵了小小的尖牙,眼神愤恨。

陆策却觉得无比有趣,这小畜生竟然还耍起了脾气。他用锦被将凤紫裹得严严实实,抱紧无法挣扎的小狐狸笑得开怀:“这小畜生还生气了,真是有趣,有趣!”

春归见自家主子玩性又起,不禁担心凤紫被惹得炸毛又伤了陆策,婉言劝道:“小公子刚醒,想是饿了,不如先吃些肉粥吧?”

“也对,肚子饿了脾气自然不好。”陆策但笑吩咐:“冬离,把粥给我。”

接过粥,陆策把白底蓝釉的粥碗放在床上,一手紧紧抱着凤紫,腾出一只手来拿了调羹,舀了满满一匙粥就要喂进小狐狸嘴里。

“公子不可!”春归看得冷汗直冒,这一匙滚烫的肉粥下去还不呛死小狐狸?

陆策不悦的停住,“有何不对?”

“肉粥还有些烫,这一匙也太满了些,小公子现如今未成人形,恐不能吃得下。”

听了春归解释,陆策不耐皱眉:“怎么伺候人还这般麻烦。”

他看了看怀里的凤紫,只见他眼中金芒大盛,原来是听了春归的话怒气大涨。陆策见状不怒反笑:“我陆子然亲手喂粥,别人求之不得,你个小畜生竟然嫌弃,真是不知好歹!”

说出口的话虽是不甘愿,陆策终是动作笨拙的给凤紫喂下半碗肉粥。春归无奈看着几乎是掉进粥锅一样的小狐狸,暗自祈求自家公子的玩心过去。

久不多时,陆策也发现凤紫沾满肉粥的小花脸,嫌恶道:“脏死了,春归你快给他洗洗!”

春归认命的接过凤紫,为陆策收拾残局。

待洗漱干净之后,陆策心情大好再次抱过小狐狸,时而拽拽凤紫的耳朵,时而扯一扯他的胡子。小狐狸虽是气急却是挣扎不得逃跑不得,他全身上下都被一张小小的被子裹得几乎成了一个粽子,只能干瞪着一双几近冒火的眼睛看着陆策。

陆策玩了一会儿之后也厌了,一手托着凤紫,一手转而温柔的摸着他头顶柔软的毛发自顾自的说道:“你既喝了我的血,日后便与我同命。先前是依靠我的法术才能提前修成了人形,根基太过不稳。不过身为我陆子然的东西自然不能丢面子,法术修行的事情我会亲自督看着你。”

说得起劲时却觉得手腕一沉,陆策低头一看,原来凤紫这小东西竟靠着他的手睡着了。他当即黑了脸,恨不得一掌拍醒了这不知好歹的小畜生,但看小狐狸睡得香甜的样子又着实下不去手,愤愤不平之际终是在他头顶胡噜了一把借以撒气。



蜷云

“凤凰叶,凤凰叶……”凤紫一边念叨着陆策告诉他的名字,一边朝深山里走。

合身的鹅黄色锦衣早已经被树枝划得东一道子西一道子的惨不忍睹,一张娇俏的小脸也是乌黑不堪,隐去自身的兽性之后,金灿灿的瞳仁又恢复成没有一点反光的墨色。小狐狸此时虽然是一身的狼狈,却也不得不继续找着陆策交代他要找到的凤凰叶,因为这是他的修行。

陆策把他轻易又变回狐狸,并且对狐狸样子的自己蹂躏了不少时日之后,好似才想到让帮助他修道的事情,这才又助他成为人形。而凤紫再次成人之后便是又扑上去想要对陆策——这段时日里狠狠欺负他的人,还之以颜色。不过却被陆策一下子拽住脑后的碍事长发不能动弹,只能徒然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灿金色眼眸狠狠瞪视。

陆策则是不痛不痒的默念言灵,凤紫只觉得浑身一软便栽倒进对方怀里。等到再有力气爬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中的煞气竟退得一干二净,对陆策虽然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是不能下手伤他,因为伤人这念头一起,他的心便疼得一缩。

正狐疑间,却听到陆策的解释:“我现在拿‘慈悲咒’缚住你,让你不能伤人,也好助你潜心修行。”

凤紫当即气得银牙一咬,想再次扑上去,只不过心房处突来一阵收缩的痛楚让他也是冷汗直冒,痛哼一声软倒。在陆策面前一声痛哼已是丢脸至极,凤紫紧紧咬唇抑制住即将脱口的呻吟,按压在胸前的皙白手掌已经大力到微微泛着青。

“小笨蛋,何苦与自己过不去?”感觉到身体被陆策抱住,凤紫已经没了挣扎的力量,只是因疼痛有些涣散的目光还残余些许的愤然。

想到当时情景的凤紫怒气又升,随手扯了一把身边半尺高的野草,全然不顾是否扎手就将之大力扯断。不管陆策助他修行是存的什么心思,他这些日子依照对方教导悉心修行的目的是早日报得昔日之仇!

当下最紧要的就是找到那劳什字“凤凰叶”,这便是教了他打坐吐纳之法后,陆策交给他的第一项历练。

“云幽山凤凰叶,你去取来。”那人想要抽打的脸上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促狭笑意,“别忘了你有‘慈悲咒’在身,跑到哪里我都能捉你回来。”

云幽山离他们所住的地方并不远,但既是灵秀的所在就免不了一些妖精鬼怪占山为王。凤紫一路行来却没碰上任何异常反觉讶异,骂了陆策几句之后便又敛了心神以应突发变化。

他沿着蜿蜒崎岖的小小山路逐渐上行,渐渐的一股淡香味道扑鼻而来。快走一阵之后,凤紫更加惊讶的睁大了墨丸一般的眼睛,眼前竟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桃花林。

此时时节正是隆冬,腊梅成林倒是不奇怪,怎会有这桃林?不过眼前的林子确实是深深浅浅的红、粉密密交织成一片,林间烟雾缭绕,那雾气竟也是绯色的。

凤紫看得出神,不由得又走进几步,却突觉得这桃花香气一下子甜的腻人,全无方才的清新。暗道不好之际回首一看,来时的小路早已经消失无踪,身后也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桃林。心下一凛间,小狐狸也知道着了道儿,心念一转便提气问道:“这里的主人便是桃花仙子吧?”

桃花仙子虽是小仙但也必定是在天庭侍奉玉帝,凤紫这样问不过是奉承话。不过他本就漂亮异常,这样甜笑着问话越发显得天真娇媚。

“哎呦!”凤紫话音刚落便被砸了头,砸他那物事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住。凤紫定睛一看,那东西却是一颗小小的被啃的干干净净的桃核。捂着头小狐狸抬头上望,不知何时离他最近的一颗桃树老枝上已经坐了一个绝色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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