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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疗伤

书籍名:《明宫禁脔》    作者: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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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孟飞所说的安乐窝就在一片芦苇丛的深处,那里有一个隐密的山洞,洞穴并不大,两个人藏在里面显得略有些拥挤。
  沈孟飞将林沐风放在山洞内,又从衣襟中取出两个馒头一壶酒。
  “沐风,你饿了吧?先将就一点,等我明天一早弄艘船来,就送你离开水寨。”
  林沐风接过馒头,轻轻咬了一口,却再也忍不住内心的伤疼,扑入沈孟飞的怀中,已是泪如雨下。
  “傻瓜!没事了,哭什么呢?是不是不喜欢吃馒头?要不我去打只野兔烤给你吃!”
  “不……不要伤害野兔!沈大哥,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是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如今见到了,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沐风,说什么丧气话!你放心,这里不但很安全,而且离码头很近,就算是我师父也找不到这里,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将就一夜,明天寅时三刻就会打开水寨的门,我师父卯时初刻才会去聚义厅,一刻钟的时间我就可以把船划出这片水域,然后我乘着朝雾送你上岸,你也就安全了。”
  沈孟飞计划着明日的营救行动,林沐风却淡淡一笑。
  “沈大哥,我安全了,你呢?”
  “我?”
  沈孟飞望着林沐风平静的表情,却有些迷茫。自己一直精心策划着营救林沐风离开水寨,但是林沐风安全之后自己会怎么样,沈孟飞根本没有考虑过。私放林沐风,沈孟飞会受到什么惩罚,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傻瓜!我当然没有事!我是正义盟的大师兄,他们谁也不是我的对手!”
  “可是,那个雷盟主应该就是沈大哥的师父吧?他看起来深不可测,难道他也不是沈大哥的对手?”
  “我师父当我亲自儿子一样,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可是我记得沈大哥说过你师父是很严厉的……”
  林沐风还想再说些什么,沈孟飞却一把将林沐风紧紧搂在怀里,躺在山洞的岩壁上,闭上了眼睛。
  “好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天不亮就得起身!你小小年级怎么那么啰嗦?”
  林沐风不再说话,紧紧靠在沈孟飞的胸膛上,听着沈孟飞强壮有力的心跳声,感到了无比的温暖。
  林沐风暗想,明日能不能离开水寨都没有关系,能在有生之年遇到沈孟飞这样的人,自己的半条残命送给谁都已无所谓。林沐风情不自禁的用纤细的手臂搂住沈孟飞的脖子,也轻轻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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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义厅内,雷盖天与长江水寨的总舵主干十一、曹帮的大当家严森已商量已毕。二位当家人已回房歇息,雷盖天却并没有安歇的意思。
  与南陵王结盟的事情已订了下来,这江南荒唐的南陵王府其实是卧虎藏龙。雷盖天并不想过多树敌,何况南陵王与南京守备不和的事情,也是众人皆知的,或许借此机会还能将落入死太监手中的尹大先生父女营救出来。
  雷盖天一边品着茶,一边着喽罗们去请沈孟飞。依照常理,雷盖天劳累的一天也该歇着了,但是雷盖天听说沈孟飞回到了水寨,很想见见如儿子一样的大徒弟沈孟飞。
  “盟主,大师兄他不在自己的寝室里,屋内没有燃灯,大师兄也没有就寝。”
  前去传唤沈孟飞的喽罗已来回话,雷盖天不由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小乙,孟飞真的回来了吗?他之前都和谁在一起?”
  “回盟主,大师兄几个时辰前就回来了,而且还在码头上和黑老八、蒋师姐说了会子话,后来大家都瞧见大师兄和蒋师姐一起走的,听说是回寝室歇着了!”
  “小乙,你去问问翠屏,孟飞去哪了?”
  “是!”
  雷盖天继续品着茶,仍在考虑与南陵王府结盟的事情。不一刻,蒋翠屏跟着传话的喽罗,来到了聚义厅。
  “师父,大师兄他一准是和黑老八他们在水牢喝酒!黑老八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捉来了那个大内副总管。”
  望着一脸不高兴的蒋翠屏,雷盖天只是微微一笑。
  “翠屏,男人有时候是喜欢乱交朋友!黑老八虽然有勇无谋,却也很讲义气。孟飞在正义盟人人尊敬,就是因为他礼贤下士。走,我们一起去水牢看看,不劝着一点,黑老八这个酒鬼非得把沐风也灌醉了!我还有事要孟飞去办,他可不能烂醉如泥!”
  雷盖天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碗,出了聚义厅向水牢走去。蒋屏心中很不高兴,暗自埋怨沈孟飞和黑老八那种粗人混在一起。
  水牢之外,黑老八兄弟几人浑身酒气皆已醉倒在桌子上。蒋翠屏捏着鼻子,瞪了黑老八一眼,向雷盖天禀报。
  “师父,黑老八兄弟几个全都成了醉猫,大师兄却不在这里,估计是喝高了,怕您责骂,找个没人的地方吹吹风,解酒去了!”
  雷盖天扫了黑老八兄弟一眼,眼神却变得阴郁起来。
  “翠屏,你还是这么粗心!黑老八他们不是醉了酒,而是在一瞬间被人点了睡穴!”
  蒋翠屏大吃一惊,能在一瞬间出手同时封住几个人穴道的高手,正义盟并不多。难道说……
  “翠屏!如果为师猜得没错,那个京城来的大内副总管一定已被劫出水牢!”
  蒋翠屏闻听此言,“嗖”的一声,如离弦之箭,冲入了水牢。
  水牢中,缚人的绳索已被割断,林沐风早已不知去向。
  “师父!死太监果然不在水牢中,这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雷盖天缓步进入了水牢,围视了一眼,面上依然带着轻笑。
  “果然是我的徒弟!能在一瞬间出手封住数人的穴道,再将人救出水牢,并用醉酒来掩饰,的确是有进步!”
  “师父,翠屏不明白您的意思!”
  “翠屏,你是不想相信眼前的事实!我知道你的心里非常喜欢孟飞,但是,这件事情的确是孟飞所为!”
  “师父,我不相信!大师兄和您一样都是盖世英雄,他不会和死太监有什么瓜葛的!”
  “翠屏,想知道答案的话,找到孟飞不就明白了吗?”
  “可是师父,我们不知道大师兄去了哪里。”
  “翠屏,现在的水寨已经关闭,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出入。孟飞一定是藏到一个离码头很近又可以安身的地方,等到寅时三刻一开水寨子的大门,他便带着大内副总管一起离开!我们只要找到这个地方,就能找到孟飞和林副总管!”
  雷盖天笑望着蒋翠屏,蒋翠屏却在不停的颤抖。
  蒋翠屏的内心已隐隐猜到,沈孟飞一定是躲到安乐窝里了。安乐窝是属于沈孟飞的小天地,在他年幼之时,经常因为害怕被师父惩罚而躲进安乐窝。而后来,沈孟飞将这个小天地告诉了蒋翠屏,两人幼时还经常去那里玩耍。每当沈孟飞被师父责骂,偷偷藏进了安乐窝,蒋翠屏便会偷偷给沈孟飞送饭。
  如今两人都已成年,儿时嬉戏的地方也已被记忆尘封,想想那样狭窄而拥挤的地方,沈孟飞和死太监只能紧紧拥在一起,蒋翠屏的内心突然升起了无名的怒火。
  沈孟飞不仅是自己的大师兄,也是正义盟的大师兄。将来盟主的继承人,为了这个死太监,他既然糊涂到如此的地步。蒋翠屏已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心爱的大师兄再继续沉沦下去了。
  “师父,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大师兄一准在那里!”
  “翠屏,我想那个地方一定是属于你和孟飞的秘密,就这样告诉为师,你不怕孟飞生气吗?”
  “我们对师父原本就不应该有什么好隐瞒的!大师兄把那个地方叫做安乐窝,其实就是芦苇丛中的一个小山洞!那里离码头很近,大师兄一定会在哪里等着天亮!”
  “哦?那我们就去瞧瞧吧!”
  蒋翠屏在前面引路,雷盖天却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安乐窝内,林沐风突然从梦中惊醒,却是一身冷汗。
  “沐风,你怎么了?你在发抖,是冷还是怕?”
  “不对!沈大哥,你不应该在这里陪着我,你应该去解开黑老八他们的穴道,再和他们一起趴在桌子上,那样就不会有人发现是你救了我!到明天,乘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你再乘人不备将我带出水寨!”
  “沐风,你想得太多了!我怎么能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山洞里,要是你有什么事情,我又如何能安心?”
  “沈大哥,我的心很慌乱,这个地方真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
  “放心吧!沐风,我的安乐窝是很个安全的地方,就是我师父也不知道!不过,七师妹知道这个地方!没关系,你又不是女人,她的干醋吃不到你的身上!有我在,一切都没事!”
  林沐风轻轻吐了一口气,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沈孟飞,沈孟飞轻轻抚摸着林沐风如丝般顺滑的长发,林沐风的体香阵阵传来,沈孟飞突然发现自己身体的某一部位已变得发硬……
  沈孟飞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将自己不安稳的情绪赶走,却若无其事的继续闭目养神……
  芦苇丛外,蒋翠屏突然收住了脚步。雷盖天望着夜色中的芦苇,亦停住了脚步。
  “翠屏,你是不是后悔了?不进去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守住芦苇丛,明天一早也能见到孟飞。这个时辰,说不定他们已经睡着了!”
  “他们?睡着了?”
  蒋翠屏怒火中烧,成年以后,蒋翠屏一直希望能和大师兄紧紧相拥在安乐窝内,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可是如今大师兄却和一个不男不女的死太监一起睡在安乐窝,这种事情绝不能原谅!
  蒋翠屏想到此处,已冲进了芦苇丛。雷盖天注视着蒋翠屏的表情,心中却在暗自冷笑。
  这世上最无聊的就是感情,感情可以使人变得冲动,像个魔鬼,感情亦可以使人变得脆弱,甚至放弃生命……
  “从这里再走五十步,就是洞口了!”
  “好!我们就去瞧瞧,我的好徒弟在做什么?”
  雷盖天大步向洞口走去,蒋翠屏紧紧跟在后面,脸色已变得铁青。
  沈孟飞听到了沙沙的脚步身,已坐起身来,望着洞口。林沐风明白有人正在靠近,紧紧搂着沈孟飞的脖子,亦望着洞口。
  洞口的芦苇丛被拔开,雷盖天已站在洞口,沈孟飞显得有些惊惶失措,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被大人抓住一样。
  “孟飞,你半夜不在寝室里睡觉,搂着京城来的林副总管,躲在山洞里做什么?”
  “师父……我……”
  “算了,你现在就亲自绑了林副总管,把他送到水牢里,这件事情我只当没有瞧见!你还真是丢人现眼!”
  雷盖天已转过脸去,鄙夷的望了林沐风和沈孟飞一眼。
  “师父!我是不会将沐风交出去的!我要送沐风离开水寨!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沐风!”
  “沐风?叫得真亲切!你们的关系很密切呢!”
  “师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伤害沐风,沐风他不是坏人,而且他也和东厂无关,不是所有的太监都该杀!况且,沐风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谁想要杀了沐风,除非先杀掉我!”
  雷盖天没有回头,眼中却充满了杀机。沈孟飞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反抗过自己的命令,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妖娆的太监如此顶撞自己。雷盖天一挥衣袖,夹着劲风,一掌拍向沈孟飞。
  林沐风已感到劲风,却将自己的身体一挡,护住了沈孟飞。狭小的洞中,沈孟飞无法活动,眼睁睁的看着林沐风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一软,人已倒在沈孟飞的怀中……
  一切来得太快,沈孟飞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感觉到师父的掌风拍向自己,接着林沐风紧紧抓住自己的双手,挡住了掌风,再接着林沐风已倒在自己的怀中,口鼻尽是鲜血……
  “沐风……你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为什么?”
  “沈大哥,能死在你的怀中,沐风此生已无憾……”
  林沐风紧紧贴着沈孟飞宽阔的胸膛,面上的笑容毫无怨恨,眼中浸着泪水,缓缓闭上了双眼……
  “沐风,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
  沈孟飞的泪水已夺眶而出,紧紧抱着毫无气息的林沐风,却如困兽般吼叫。
  蒋翠屏已被吓呆了,二十来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大师兄流泪,也从来没有见过大师兄如此疯狂的模样。
  雷盖天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林沐风的脉息,转身向芦苇丛外走去。
  “他并未死,只是闭过气去。不过,他的身体有病,脉息微弱,你抱着他哭到天亮,就不知道会不会断气!”
  沈孟飞惊得从洞中爬了出来,一把抱起林沐风。如果师父说林沐风没有死,就证明林沐风一定还有救。师父已经几十年不再行医,难道说他肯出手救林沐风?
  沈孟飞想也没想,来不及擦开面上的泪水,抱着林沐风紧紧跟着雷盖天。雷盖天依然是一贴悠闲自得的样子,脚下的速度却并不慢。
  沈孟飞将林沐风放在雷盖天的寝室中卧榻上,依然恋恋不舍的坐在一旁。雷盖天瞪了沈孟飞一眼,封住了林沐风的穴道,又将自己的真气注入林沐风的体内。
  “师父……你为沐风注入了真气,他就没事了吧?”
  “你当我是神仙吗?注入真气只是为了护住他的心口,说起来也是这小子命大,胸口横着一支竹笛,挡了一下。否则虽然我只出了三分的功力,以他的身体,一定当场毙命!”
  雷盖天从林沐风的衣襟中取出一支竹笛,却已被震为两半。沈孟飞接过竹笛,收入衣襟中,依然望着林沐风发呆。
  “师父,你只用了三成功力,看来并不想杀我!”
  “为师只是想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小子!没想到这家伙比你还蠢!”
  “师父,你怎么罚我都可以,请一定要救救沐风!”
  “好了,少再啰嗦了!你扶他坐起来,将这颗药丸让他服下,然后我要打通他的任督二脉,再将真气注入他全身,催动药力。如果这小子命大的话,还能看见明天的日出!”
  雷盖天从衣襟中取出一个白玉瓶,从里面取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放入林沐风的口中,沈孟飞扶着林沐风,满脸疑惑的望着师父,却不敢发问。
  这个白玉瓶沈孟飞见过,师父雷盖天一直将这个玉瓶带在身上,有时候,沈孟飞发现,师父会偷偷拿出这个白玉瓶独自发呆,但是关于这个白玉瓶的出处,没有人敢问雷盖天。
  沈孟飞早就听干十一说过,师父的医术很高明。除了已故去的师叔楚云天之外,师父的医术可以称得上独步武林,但是,师父不但不再行医,而且还不许任何人提起他过去曾经行过医。沈孟飞心中虽然有太多的疑问,却不敢发问,免得激怒师父,沐风会有危险。
  随着雷盖天的真气贯注到林沐风的全身,林沐风喷出了一口黑血,人已倒在床上,却依然昏迷不醒。
  “师父,沐风还没醒!他要不要紧?”
  “孟飞,你那么紧张他吗?那你就好好守着他,我先去休息了,如果有什么情况再告诉我!”
  “师父……”
  沈孟飞不再言语,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沐风。雷盖天依然面无表情,掀开了帷幄,缓步上了拔步床。
  沈孟飞不敢惊动师父,却非常担心林沐风的安危。真不知道师父的医术到底如何?沐风他会平安无事吗?
  帷幄之内,雷盖天虽然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手救林沐风。难道说,自己破例行医就只因为那个林沐风说了那样的话。
  这个林沐风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要和当年楚云天说一样的话?为什么自己的心会突然一颤,难道说自己的心还未死?难道说这几十年来,自己还不能够忘记过去的一切?
  “云天……为什么你还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忘记所有的一切……”
  雷盖天紧紧握着白色的玉瓶,轻轻闭上了双眼,一滴泪水却在不经意间悄悄滑落……
  (十四) 越职
  窗外的微风轻拂着纱帐,不知过了多久,林沐风已转醒。
  胸口依旧在疼痛,林沐风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死后还会有疼痛的感觉?
  林沐风环视着四周,自己原来身处一间寝室内。寝室布置得非常简洁,没有太多的华饰。
  林沐风终于明白自己并没有死,而是躺在卧榻之上。不远处,重重帷幄之后应该是房间主人的睡床。
  林沐风挣扎着坐起身来,却发现沈孟飞趴在榻边,已沉沉睡去。看来沈孟飞一直守候在自己的身旁,林沐风感到一阵温暖。
  “你醒了?”
  重重帷幄之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林沐风听得出这是正义盟盟主雷盖天的声音。
  “嗯……”
  林沐风轻轻应了一声,生怕惊醒了身旁的沈孟飞。
  “你放心,不会吵醒孟飞的,他不是睡着了,而是被我封住了睡穴,否则他才不会闭上眼睛,他会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看着你清醒。”
  林沐风眉头一皱,心中暗自忖度。雷盖天为什么要封住沈孟飞的穴道,这当然不只是想让沈孟飞好好睡上一觉。
  “雷盟主,看来您有话要对我说……”
  林沐风的语气异常平静,雷盖天却在帐幄之内冷笑。
  “哼哼……你的确非常聪明,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和孟飞搅在一起?以你的身份,你们之间的关系会使孟飞身败名裂的!”
  “雷盟主,请你不要误会,我和沈大哥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哦?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那么说你和孟飞之间什么都没有?孟飞不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才会去救他最痛恨的太监?”
  “雷盟主,请你不要误会沈大哥,他对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做过,甚至说,他对我什么想法也没有。”
  林沐风望着伏在自己身旁沉睡中的沈孟飞,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有一丝哀伤。
  “哦?孟飞他什么想法都没有?林副总管对孟飞是不是也没有任何想法呢?”
  林沐风迟疑和许久,轻轻吐了一口气,望着面前熟睡中的沈孟飞。
  “雷盟主,我承认我的确非常喜欢沈大哥,但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沈大哥并不是那种人,所以,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林副总管,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坦诚。”
  重重帷幄被掀开,雷盖天已站在林沐风的面前,目光如电。
  “雷盟主,我也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哼!是吗?可是我觉得林副总管是一心求死!”
  “不错!雷盟主,我的确已生无可恋!”
  雷盖天笑了笑,坐在林沐风榻前的春凳上,仿佛很感兴趣。
  “林副总管小小年级位极人臣,荣华富贵,深受君恩!难道说,竟然厌倦了生命?”
  “雷盟主,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我是什么身份您应该明白。如您所说,我小小年级位极人臣,皇上看中的并不是我的才学而是我的身体。我只不过是皇上的一件玩物,像这样活着与死何异?”
  “林副总管,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去死,你的身体很弱,而且是胎里病,从小也没得到正确的治疗,如今只是苟延残喘而已,死对你来说并不会太远!”
  雷盖天戏谑的笑望着林沐风,林沐风却并没有一丝担心的神情。
  “雷盟主,我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论是故乡的郎中,还是太医院的太医,他们都治不好我的病,所以我才想选择一个最让我满足的死法,能死在心中爱慕之人的怀中,那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所以我才偏不让你死!那些庸医的确治不了你的病,但是我却可以!你难道不想求我治好你的病,然后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吗?”
  雷盖天的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林沐风依然淡淡一笑,却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只想看着沈大哥为我流下的眼泪,而含着笑意死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体会着他的体温。沈大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他善良直率又英俊潇洒。我在宫里实在经历过太多的争名夺利,尔虞我诈,我已经厌倦了!”
  “为什么?为什么世上会有你们这种人?你们含笑死在别人的怀中,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雷盖天的脸已涨红,情绪也变得异常激动。林沐风望着雷盖天,若有所思。
  “我们这种人?如此说来,雷盟主还见过像我这种人吗?”
  雷盖天自觉失态,已恢复了平静的表情,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缓缓站起身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林副总管,这世上有你一个这种奇怪的人已经足够了,我可不想再见到第二个。”
  林沐风的眼中充满了疑惑,却不露声色的望着雷盖天,悠悠地道。
  “如此说来,雷盟主对在下很是头疼。我不喜欢绕弯子,如果雷盟主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林副总管果然是冰雪聪明!我不想让林副总管如此珍贵的生命浪费在此地,我希望林副总管能为小徒孟飞的未来做一点贡献!”
  “雷盟主想利用我做些什么?”
  “不错!我就是想要利用你,而且也不会管你的死活,但是我保证你所做的一切会让孟飞受益匪浅!”
  “我明白,雷盟主是想让我救出被南京守备抓去的尹大先生父女,请放心,我林沐风一定会救出他们,不过这件功劳必须算在沈大哥头上!”
  “你放心,救出尹大先生父女的功劳我一定会让孟飞独揽的,当然我也不会告诉孟飞,你为他所做的一切,而且你的死活也与孟飞无关。如果你接受我的条件,就服下这瓶中的红丸,它能保住你的旧疾暂时不发,你就可以为我效命了!”
  雷盖天取出一个白玉瓶,递给林沐风。林沐风接过白玉瓶,取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却忍不住仔细端详着盛药的白玉瓶。
  “雷盟主,这个白玉瓶一定是你的心上人送给你的吧?”
  雷盖天一把夺过白玉瓶,依然面无表情。
  “林副总管如何断定此物并非我所持有,是他人所赠,难道说江湖之人就不能拥有上好的白玉瓶吗?”
  “雷盟主,我之所以说这个白玉瓶非是你之物,并不是因为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而是因为刻在这白玉瓶中的诗句。”
  “诗句有什么不妥?”
  雷盖天仔细端详着白玉瓶,林沐风笑着接过了白玉瓶,指着玉瓶上面的浮雕缓缓而道。
  “雷盟主,羊脂白玉质地柔软,最适合雕刻,所以虽然这个玉瓶并不大,但是雕工却非常精美。表面上玉瓶雕刻的是余伯牙和钟子期这对知音的典故,但其实这首诗却另有玄机。”
  “林副总管,这首诗我读了几十年了,不过是说余伯牙的琴声优美而已,有什么玄机?”
  “拂弦心无尘,流水恋高山。清音盖雅乐,谁闻天籁声。这是一首藏腹诗,请雷盟主将每句诗的中间一个字连起来读读。”
  “藏腹诗?心、恋、盖、天,心恋盖天?”
  “不错,如果不是雷盟主的心上人,为什么会送这样的诗句给你呢?一般人都喜欢写藏头诗或藏尾诗,藏腹诗还真是少见!”
  林沐风已将白玉瓶子还给雷盖天,又在默默的注视着沈孟飞,眼中竟是柔情。雷盖天接过白玉瓶,浑身却在颤抖。
  林沐风一语道破白玉瓶的玄机,自己把玩了这么多年却根本不知道这玉瓶中的诗句是藏腹诗。原来,当年云天师弟送给自己这个白玉瓶竟然有如此深意,可是自己竟然直到今天才发觉,如果自己早一点明白云天师弟的心意,也许就不会发生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了……
  雷盖天将白玉瓶收入衣襟中,心中却在叹息。看来自己用楚云天所留下来的赤云红玉丸来救林沐风果然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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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孟飞一觉醒来,身旁的林沐风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沈孟飞跳了起来,一头冲出了雷盖天的寝室。
  清晨的柔风送暖,林沐风站在晨光下,静静聆听着群鸟唱鸣。
  “沐风,你没事了吗?”
  沈孟飞一把抱住林沐风,林沐风却轻轻的将手指放在红润的唇边,“吁”了一声。
  “沈大哥,我早就没事了。不过,你不应该吓跑树上的小鸟!”
  “沐风,我哪有心情管什么小鸟,师父他是什么意思,到底他肯不肯放你回去?”
  “雷盟主对我很好,这都是看在沈大哥的面子上。雷盟主会安排人送我回去,你就放心吧!”
  “不!我要亲自护送你回去!”
  “那是当然!我也要沈大哥亲自送我回去!雷盟主今天很忙,我们没事就别打扰他了!”
  “沐风,师父今天要和南陵王结盟一起对付南京守备。而且前来水寨谈判的就是朱宝蟾!那个不男水女的妖怪一来准没好事!”
  沈孟飞松了一口气,拉着林沐风坐在院中,林沐风却在沉思。
  南陵王竟然会和正义盟结盟,这件事情如果被皇上知道的话,就已犯了谋叛大罪!可是,以南陵王的势力根本不必将南京守备放在眼中,就是南京守备的主子王安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和南陵王叫板。难道说南陵王与正义盟的结盟另有隐情?
  林沐风眉头一皱,却想到了一个营救尹大先生的妙计。
  聚义厅内,雷盖天端坐其间。
  南陵王府派来谈叛之人却是一位留着胡须的年轻将军。
  雷盖天扫视着面前的年轻将军,此人虽然身材娇小,步伐却很轻盈,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雷盟主,为表明南陵王的诚意,请收下这些薄礼。”
  雷盖天摆了摆手,身旁的喽罗已将礼物抬了下去。
  “小胡子公主?真是你?”
  沈孟飞一头冲进正义盟,指着面前的年轻将军,林沐风偷偷站在角落里,远远注视着二人,却并未上前。
  “沈大侠,请不要叫我小胡子公主,如果不想称我为将军的话,随随便便叫声三公主也可以!”
  沈孟飞笑了笑,向师父见礼之后,围着朱宝蟾转了一圈。
  “小胡子公主,你这种装扮我叫你一声三公主还不得吓到我的师兄弟和正义盟的弟兄?如果叫你一声将军,我也实在叫不出口!怎么说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你来到正义盟,我也应该尽地主之谊!”
  朱宝蟾心知沈孟飞是在戏弄自己,便不再理会。雷盖天微微一笑,吩咐手下人赐座。
  “三公主亲自前来,足以证明南陵王的诚意。不过,三公主如此打扮难道是对我们正义盟心有顾忌不成?”
  “雷盟主,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朱宝蟾就是在南陵王府也是这种装扮,说出来怕您不信,京城来传旨的林公公初入南陵王府时,我也是这种装扮!”
  “三公主果然与众不同!”
  雷盖天面带微笑,心中却在暗想。南陵王府突然要求与正义盟结盟,看来和大内副总管林沐风有些瓜葛。
  朱宝蟾明白雷盖天的心思,也不想再拐弯抹角。
  “雷盟主,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求。从京城来的林公公听说被您请到正义盟了,麻烦卖给南陵王府一个人情,放了林公公吧!”
  “原来南陵王府与正义盟结盟是想救林副总管?”
  雷盖天依然面无表情,朱宝蟾却在考虑着下一步要如何行事。
  林沐风此时终于明白,原来南陵王是为了救自己才和正义盟结盟的,没想到连亲生父亲都厌弃的自己竟然还有人会营救。
  此时的聚义厅内突然出奇的宁静,甚至可以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三公主!多谢南陵王还想着咱家的安危!”
  林沐风已从角落里走了过来,面带微笑望着朱宝蟾,朱宝蟾心下却有些狐疑。
  “林公公果然在正义盟做客?不知道林公公准备何时归京?”
  “三公主,咱家能否可以平安归京还有仰仗三公主帮忙,所以咱家正有要事要和三公主商量!”
  “林公公言重了!有事请尽管吩咐,宝蟾敢不领命?”
  雷盖天示意让众人退下,空荡荡的聚义厅内,只剩下雷盖天、沈孟飞、朱宝蟾和林沐风。每个人都在琢磨,每个人琢磨的心思却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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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沉闷的商议总算是结束了,朱宝蟾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沐风竟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去营救正义盟的副盟主尹大先生。朱宝蟾此行的目的本来是想确定林沐风是否在正义盟,然后假意应允帮助正义盟救人以换取林沐风。没想到林沐风竟然也会参与营救计划。而且还想要越职,就算是此计划能成功救出了尹大先生,林沐风恐怕也难辞其咎!
  事已至此,朱宝蟾也已没有退路。与正义盟结盟已是大罪,而且林沐风和沈孟飞之间好像非常亲密。朱宝蟾只能依计行事,做好属于自己的事情。
  林沐风知道朱宝蟾和锦衣卫指挥使陆文俊的关系,也知道南陵王府私藏着锦衣卫的飞鱼服。朱宝蟾做这些飞鱼服只是为了冒充锦衣卫转移矛盾,却没想到被林沐风道破。
  计划的第一步,朱宝蟾派人从林府将林沐风的蟒衣和钦差的印信也部弄出来。并将南陵王府私藏的锦衣卫飞鱼服一并奉上。
  计划的第二步,正义盟精选出的兄弟穿上南陵王私藏的锦衣卫飞鱼服,并佩戴着由南陵王府制造的假腰牌,在沈孟飞的带领之下,去南京守备府。
  计划的第三步,林沐风以钦差的身份向南京守备提人,言称去押回京城审问。如果能成功的救出尹大先生,就由沈孟飞带回,林沐风则回到林府和真的锦衣卫会合,并起程回京。
  如果事情有变,就实行第四步计划,正义盟的人冒充锦衣卫劫牢,救出尹大先生。有锦衣卫的身份做掩护,南京守备应该不会太提防。
  计划虽然已经齐备,但是实施起来也是非常危险的。林沐风看起来胸有成竹,沈孟飞却依然有些担心。沈孟飞已暗下决心,不论行动是否顺利,自己都会将林沐风平安带回来。
  不知为何,沈孟飞想要保护林沐风的决心并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强烈!
  朱宝蟾已将一切准备就绪,心中却仍在思索。林沐风这个计划不论成功还是失败,他都会背上罪名,大则谋反,小则越职。难道说林沐风的身份并不只是太监那么简单?否则为何要冒此险?朱宝蟾决定静观其变,小心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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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沐风没有坐轿,和沈孟飞一起骑马来到了南京守备的大牢。
  守牢的牢头认得林沐风身上的蟒衣和锦衣卫身上的飞鱼服,不敢怠慢。林沐风面无表情,态度傲慢,要求提走尹大先生父女去京城候审。
  牢头不敢做主,要求去问南京守备。林沐风没有应声,依然沉着脸坐在一旁。
  不一时,南京守备已来到牢内,心中却暗生疑窦。这位林副总管自己是知道的,而且林副总管和自己的主子王安素来不合。可是,提一个要犯让一个尚衣监的掌印太监来执行,实在有些奇怪!
  林沐风望着南京守备明白他并不相信自己,林沐风冷笑一声,轻蔑和望着南京守备。
  “咱家知道,守备大人的心里在打鼓呢!咱家也不明白万岁爷的心思。咱家只是尚衣监的掌印太监,又不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虽然司礼监的提督太监一直空缺着,事情却是由王总管操持着。可是,咱家喜不喜欢,这也是皇命,咱家手里的黄绢便是皇上亲笔写给咱家的秘旨,如果守备大人不信的话,自己瞧瞧上面说的是什么话吧!”
  林沐风的声音虽然很轻,南京守备却着实吓出一身冷汗。所谓的秘旨便是不能让人随便乱瞧的,如果说这秘旨是真的,自己瞧了上官的秘旨便是越职,这种罪责实在是太大了!望着面带得色的林沐风,南京守备已软了半截。
  这位京城来的林公公深受皇恩,而且连是自己的主子王安,林沐风也不放在眼里。如果这位林公公回京之后,随随便便在皇上的耳边挑唆几句,那么自己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何况听林公公的口气,皇上万一有意封他做司礼监的提督太监,自己日后就是他的手下。何必招惹这位惹不起的林公公呢?
  何况,就算这秘旨不实,自己单凭蟒衣和飞鱼服放了钦犯,最多也就是个失职之罪,比起越职谋反的罪行,失职并不可怕。南京守备已然决定,将尹大先生父女交给林沐风,再修书给五安,这日后就算是有什么闪失,也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大的麻烦。
  林沐风已经离开了南京守备府,沈孟飞已抑止不住自己的心情,真没想到正义盟多次营救未果的尹大先生父女,林沐风只凭沉着冷静就将南京守备唬住了。
  码头旁,林沐风与沈孟飞正式道别。尹大先生已然救出,自己也要马上回到林府,携同真的锦衣卫和长随太监一起返京。
  沈孟飞虽然依依不舍,他也明白,林沐风是京城里的大官,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好像自己是正义盟的大师兄,也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自己和林沐风本来就不是同一类人,能在江南相识,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林沐风强忍着内心的疼痛,一直目送着沈孟飞的小船消失在西湖中,才翻身上马前去林府。
  林沐风明白,与沈孟飞这一别已是永诀。自己已身犯十恶大罪,假传圣旨,罪同谋反,回京之后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死并不可怕,只是不能死在沈孟飞的怀中,林沐风多少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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