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希望
快马急驰在京城的街道之上。
陆文俊紧紧抱着林沐风，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还记得林沐风刚从惜薪司调到尚衣监时还是个无品的小太监，后来做了从及六品直接晋升到正四品。
陆文俊第一次见到林沐风时就会林沐风深深的吸引着。林沐风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陆文俊一直都在暗暗关注。
林沐风当上了尚衣监的掌印太监，陆文俊为他高兴。这样不仅因为林沐风在宫内有了地位，最主要的是自己可以经常见到林沐风。
像现在这样将林沐风紧紧拥在怀中，陆文俊在梦中已经渴望过无数次了。但是林沐风是永乐帝的禁脔，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陆文俊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所有的爱慕之心化为静静的守候……
怀中的林沐风憔悴不堪，阵阵的体香却还是那样醉人。陆文俊恨不得就这样抱着林沐风逃到天涯海角，但是陆文俊不能这样做，也不敢这样做。陆文俊知道，到达皇宫就是他该放手的时候……
林沐风已被送回自己的寝室中，长随小太监路顺望着如此模样的林沐风，已是泣不成声。
陆文俊将林沐风平放在卧榻之上，便离开了林沐风的寝室，向御书房而去。
太医院的院使杜还山和院判赵明德一起前来为林沐风会诊。一时间，宫中的气氛变得阴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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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永乐帝坐在龙椅上，两手扶着御书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皇上，陆指挥使在御书房外求见皇上。”
“宣。”
小太监金英侍奉在一旁，永乐帝阴沉着脸，金英躬身一礼，将陆文俊引了进来。
“臣陆文俊给皇上请安。”
“文俊，情况如何？”
“回皇上，已着太医院杜院使和赵院判携同诊治，具体情况尚且不明。”
“唉！这又是何苦呢？”
永乐帝摆了摆手，着令陆文俊退出御书房。小太监金英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隐隐感觉到与林沐风有关。
陆文俊驻足在御书房外，摇了摇头，悄然离去。
的确，这一切又是何苦呢？皇上何苦要如此对待林公公？林公公又何苦如此轻贱生命？自己又何苦如此大费周张？人生本就如此，细细想来，似乎任何事情都是何苦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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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风的寝室中，小太监路顺轻轻为林沐风清洗伤口，杜院使在一旁为林沐风上药。
林沐风的被夹伤的十指，血虽然已止住，却伤了筋骨，需要好好调养。杜院使涂好药膏后，又用软布将林沐风的双手包扎起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杜大人，林公公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小太监路顺满面泪水，说起话来也是哽哽咽咽的。
“林公公的伤并无在碍，可是他在东厂备受折磨，如今旧疾已发，恐怕……”
“小路子求求您了，杜大人，您一定要救林公公一命啊！”
小太监路顺扑倒在地抱着杜院使的腿，赵明德连忙将路顺扶了起来。
“这位公公，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这贴药你喂林公公服下后，林公公应该稍时便会转醒。林公公的身体非常虚弱，又加之水米未尽，等林公公清醒之后，你便喂他服下参汤，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谢谢两位大人！”
小太监路顺寸步不离的守候着林沐风，杜院使向赵院判使了个眼色，翁婿二人悄然离开了林沐风的寝室。
寝室之外，杜院使长长吐了一口气，赵明德却有些不确。
“岳父大人，林公公的伤势不轻，再加之他身有旧疾，这次恐怕凶多吉少！您为什么倒放松了许多？”
“明德，此事真是天助我也！林公公一直服用我的药方，可是病情却不见好转。我一直担心皇上早晚有一天会怪罪我们庸医误人。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东厂来！”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
“一会面圣，你不要多言！”
“是。”
翁婿二人来到御书房外，小太监金英将二人宣入御书房内。
“臣杜还山参见皇上。”
“臣赵明德参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得了，都免礼吧！情况如何？”
永乐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杜院使上前一步启奏道。
“启禀皇上，林公公的伤势非常严重。十指的筋脉尽伤，已是气若游丝……”
“杜爱卿，如此说来，沐风日后不能再书画弹琴了吗？”
“皇上，目前林公公恐怕连进食都无法自理，更别说……不过，请皇上放心，臣等定会尽力让林公公恢复。但这却并不是最麻烦的事情……”
“杜爱卿，沐风他还有什么事情？”
“皇上，林公公他素有旧疾，就算平日在宫里静养，也时不时的发病。发病之时便气息急促，有时喘不上气来。若是情绪激动，甚至会呕血……”
“这个朕知道，不是一直服着你的方子吗？”
“皇上，林公公的确一直在服臣的方子，前日林公公去江南，臣还派赵院判随行。本来林公公的病情一日好似一日，眼看着就要痊愈。可是如今经过这么一档子事，恐怕林公公的病比以前更重了！”
“那就再治！”
“皇上，臣是说，林公公的病受不得惊吓，更受不得气。如今，林公公恐怕已经开始呕血，所以，这病也就快要命了……”
“难道你们堂堂太医就没有办法了不成？”
“皇上，臣等理当尽力，但是林公公本来身体就虚弱，在东厂又是几日水米不尽，人已脱力。臣只怕连药灌进去也会随着血呕出来，到时候，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难道沐风真的就没救了不成？”
永乐帝猛得一拍御书案，吓得杜院使和赵院判一起跪倒在地。
“皇上……臣等自当尽力……可是……臣也不敢欺君……”
“尽力就好！若能治好沐风，朕当重赏二位爱卿。你们先退下吧，沐风就交给你们了。”
“是，臣等告退。”
永乐帝微叹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双眼。杜院使和赵院判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赵院判不解的望着杜院使。
“岳父大人，难道林公公真的连您也医治不好了吗？”
“明德，林公公的伤不止在身，而是在心。所谓七情内伤，你可明白？”
“岳父大人，也就是说，您担心林公公他自己不想治好？”
“不错！林公公的为人我了解。他虽然年级轻轻，平时也总是给人一副清高的样子。但他其实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妙人儿，不但是书画双绝，也吹得一手好笛，弹得一手好琴。像这样的尤物，皇上自然喜欢。可是，如今皇上竟然如此对待林公公，以他那高傲的心气儿，定然不想苟活于世。所以，林公公如果一心求死，我们有什么本事救他活呢？”
“明白了……如果林公公真的一心求死，谁也不能救活他！”
“明德，你先回去吧。今天我要亲自留在宫里当值，若是林沐风有什么闪失，我也好随机应便。明儿一早你再来换我！”
“是，岳父大人请保重。”
两位太医分别忙碌起来，整个皇宫内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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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风已然转醒，却拒绝服下参汤。小太监路顺跪在一旁，不住的流泪。
“林公公，奴才求您服下参汤吧！您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了……”
林沐风只是摇了摇头，凹陷的双眼显得毫无精神。
“林公公，奴才知道您受苦了，可是不服下参汤您的身体可怎么行？”
林沐风望了望路顺，淡淡一笑。
“林公公，皇上驾到。”
小太监金英掀开珠帘，前来报信，吓得路顺慌做一团。
“皇上？”
林沐风的面上掠过一丝轻笑，挣扎着坐起身来，金英和路顺驾着林沐风从卧榻上勉强起身。
“奴才……林沐风接驾来迟……请皇上赐罪……”
“赐罪？”
金英心中一惊，难道说林公公一心求死？还是他真的犯了皇上不可原谅的大罪……
“沐风何罪之有？”
永乐帝听到林沐风的声音，想要进入林沐风的寝室，候在外边长随小太监们刚要掀开门帘。
“皇上请留步！奴才自惭形秽，不便面君。且奴才身犯重罪，带罪之身不能侍驾，请皇上移驾。”
永乐帝挥了挥衣袖，两厢站立的长随小太监们全都吓得退在一旁。永乐帝望着面前的随风摇曳的珠帘，脸色已铁青，却驻足不前。林沐风竟然拒绝面圣，这的确是任何太监都不敢做的事情。也许杜院使说的对，林沐风真是一心求死，想要激怒自己，而被赐死。竟然连话语中都带着赐罪的之言。
“沐风！你应该明白这并不是朕的本意。朕只是……”
“皇上，奴才罪孽深重，罪有应得。皇上待奴才恩深似海，是奴才有负圣恩。奴才愿一死谢罪……”
林沐风伏在地上，却突然一头撞向石阶。幸亏金英和路顺一把拉住，却也也将头撞出血来。
“皇上，林公公他撞阶了……”
“什么？”
永乐帝也顾不得君臣之仪，一把掀开珠帘，将林沐风抱在怀中。怀中的林沐风气若游丝，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
只是几日不见，永乐帝感觉到林沐风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原本就瘦弱的身体变得如枯瘦如柴，如凝脂一般的肌肤变得松驰而腊黄。一双美眸空洞洞的望着远方，仿佛灵魂早已脱离身体一般。
“沐风，你这又是何苦呢？如果你觉得委曲，你就告诉朕，朕可以为你做主！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对朕说，那你要朕如何替你做主？”
“皇上……任何人都没有错……错只在奴才……奴才一死天下皆安……”
“哼！朕偏不许你死！如果沐风死了，朕就要追究所有人的责任！你身边的长随小太监要全都给你陪葬！还有江南之行的锦衣卫这全是他们的错！还有陆文俊，他也要管教不严，渎职之罪！还有杜还山和赵明德，他们全是庸医！”
林沐风静静的望着永乐帝，无奈的摇了摇头。眼前的皇上简直不可理喻，林沐风甚至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忍辱偷生陪在他身边三年？如果当初自己在惜薪司便死了，那倒是一了百了。如今居然连死也不能由自己选择……
“林公公，求您快服下参汤吧。如果您要是有什么三才两短，奴才们也活不了啊！”
小太监路顺端着参汤，跪在林沐风身旁。林沐风摇了摇头，将送在唇边的参汤缓缓服下……
微苦的参汤咽入喉中，林沐风只觉得异常苦涩。林沐风曾经以为在宫中的生活是一种幸福，但在此时林沐风终于明白，那种幸福只是自己饮鸩止渴。皇上的厚爱自己根本无福消受……
林沐风的表情虽然平静，内心却在绞痛，“哇”的一声连参水就着服下的药全都吐了出来。
“快传太医！”
永乐帝已慌了手脚，将林沐风放在榻上。林沐风此时突然有点想笑。皇上的样子真是有趣，既然不相信自己，又何必怜惜自己？林沐风的双眼已渐渐迷茫，身体一软，再次晕倒在榻上。
“皇上，奴才先扶您回去休息吧！杜太医马上就到，林公公一定不会有事的……”
小太监金英搀扶着永乐帝，永乐帝微点了点头，随着金英离开了林沐风的寝室。身为皇上本就不该来到太监的住地，而且还如此失仪。若是被杜太医看到，确有不妥，永乐帝不由对金英刮目相看，这小奴才沉着冷若冰霜静，行事却很周密。
林沐风头上的伤口已被清洗后包扎起来，杜院使又为林沐风施了针，又用加满药草的香炉薰染着整个房间。药草是起到舒肝养界，通窍行气的作用。杜院使不敢离开，直到林沐风的脉息稳定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想是林公公的脾胃太过虚弱，拿不住汤药。待林公公醒来，喂些清淡的米汁给他，米汁可以去毒还很养胃。”
“嗯。”
杜太医只等着林沐风已睡熟，方才回太医院而去。
小太监路顺想要吩咐长随小太监们去准备米汁，却发现刚才还侍候在外面的小太监们全都不知何时躲藏了起来。
路顺望着沉睡中的林沐风想要去熬米汁，却又不敢离开。
“小路子，林公公的身体如何了？”
路顺听得出是锦衣卫指挥使陆文俊的声音，连忙掀开了珠帘。
“陆大人，皇上刚才来过了，可是林公公却在呕气，说什么以死谢罪什么的。结果皇上也动了气，说是如果林公公死了，让我们长随小太监们全去陪葬！还说要治您和锦衣卫还有杜太医他们的罪呢！”
“小路子，你不用担心。皇上是怕林公公想不开寻死，所以拿大家的性命威胁着呢！”
“陆大人，皇上才和林公公生了气，这些小太监们就全都躲着不侍候了！奴才得去给林公公熬碗米汁，是杜太医吩咐的，请您帮奴才照看一下林公公。”
“小路子，你放心。林公公一定会东山再起的，那些个势力小人有后悔的一天，你去忙吧，林公公就交给我了。”
“谢谢您，陆大人。”
小太监路顺开心的跑了出去，陆文俊坐在林沐风的床边，望着沉睡中的林沐风出神。
林沐风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一双手已被包扎起来，半露出来的玉腕上尽是瘀青。
“哈得全这个混帐！我早晚要向他讨回这笔血债！”
陆文俊望着眼前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林沐风，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林沐风依然沉睡着，详和的表情让陆文俊忍不住偷偷抚摸着他的面颊……
“林公公醒了吗？”
听到小太监路顺的声音，陆文俊缩回手来，微微一笑。
“小路子，你熬好米汁了吗？”
“嗯！是尚膳监的小太监们给的，平日里他们也没少受林公公的照顾！”
小太监路顺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又伏在卧榻前，静静的看着林沐风。
“小路子，等米汁不烫了，就叫醒林公公。不吃不喝可不是事儿！”
“嗯！”
陆文俊和路顺就这样盯着林沐风，约有一柱香的工夫，林沐风自然转醒。
“林公公，您醒了？”
小太监路顺端过米汁，想侍候林沐风服下，林沐风却固执的摇了摇头。
“林公公，您要是有什么闪失，小路子也得陪上一条性命！奴才的性命倒没什么，您总不忍心看着陆大人和锦衣卫也陪上性命吧！”
小太监路顺跪在地上，泪如雨下。陆文俊接过米汁，轻轻吹了吹，确定不烫，才送到林沐风唇边。
“林公公，你就是想死也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死去！如今皇上要为你做主，你不妨让皇上来做主，如果真能搬倒哈得全那只恶魔，也算是为天下百姓做了件好事！若是皇上不能为你做主，你也能了却心愿，求得一死，却不会连累他人。”
林沐风望着陆文俊，身体却在颤抖。陆文俊的话非常有道理，皇上说要为自己做主，如果真能除掉哈得全，也许沈大哥他们会非常开心吧！如果真的能用林沐风这条贱命完成沈大哥的心愿，那还真是值得一试……
“林公公，我也不想瞒你。这次救你你出来其实全是我师妹女诸葛朱宝蟾的主意。我今天又收到了她的飞鸽传书，她已经出了两渐境内，过些日子就能赶到京城。她可是专程来探望你的。”
“我只是半条残命，三郡主何必劳师动众？”
“宝蟾师妹让我转告林公公，她还带了一位朋友，说是公公在江南认识的好友。”
“江南认识的好友？”
“是啊！宝蟾师妹不肯说出来人的名姓，只是让我转告林公公，说是那位在芦苇丛中英雄救美的飞剑客。还说让我帮着安排他们进宫看你的事情，这个宝蟾师妹把我当成神仙了吗？”
“飞仙客？沈孟飞？沈大哥？”
林沐风无心聆听陆文俊的唠叨，心中反复念叨着沈孟飞的名字。难道上天真的如此眷顾，让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沈孟飞？
林沐风一口将陆文俊杓中的米汁饮尽，陆文俊却被吓了一跳。
“林公公，你想通了？”
“陆大人，让小路子来喂我吧！”
“不……让小路子去熬参汤再通知杜太医煎药，刚才服下的药和参汤全都呕出去了可不成！就由我来喂林公公服米汁！”
“林公公，奴才马上就去着办！”
陆文俊只觉得自己今日像在梦中一样，可以像这样喂林沐风喝米汁，陆文俊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而且，刚才林沐风对自己不再自称咱家，这也说明林沐风不把自己当做官场之人，而是当做的亲信之人。陆文俊一杓一杓的喂林沐风饮下米汁，一颗心却在沉醉。
林沐风一口一口的将米汁咽下，眼中却在不停的流泪。只要能再见到沈孟飞一眼，林沐风死也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