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危机
夜已深，人未眠。
傅清风独坐站在空荡荡的忠义堂内，轻轻抚摸着韦连忠坐过的虎皮交椅。
明日永乐帝的大军就会踏平水寨，傅清风环顾着四周却有些依依不舍，在他心中舍不下的其实还是与韦连忠一起经历过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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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太湖之上漆黑一片，一艘快船正在全速前行。
划船的之人却满脸不高兴，一边划着桨，一边唠唠叨叨。
快船上还站着一位神情紧张的少年不时地督促着划船之人。
“沐风！你好不容易平安离开了那个破水寨，为什么我们还要回去？”
“孟飞，你别再罗嗦了！你答应过只要是我的事情你一定会照办的！让你划就快划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快船之内却是林沐风和沈孟飞。沈孟飞虽然满脸不快，却还是用力向前划去。
“孟飞，如果我们不赶紧赶到水寨去，我估计傅清风会做出可怕的事情！”
“沐风！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你也不想想是谁把你抓到水寨去的？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早就被他们折磨死了！如今朝庭的大军逼近，水寨里的人全都跑光了，你倒好还要自己送上门去。”
“孟飞，你就别再嘀咕了！不管他们曾经如何对我，我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傅清风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那样对我是因为他恨皇上。虽然我对皇上谈不上恨，但是我也不想让他们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这么说傅清风和那个黑将军还能杀了皇帝不成？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担心谁？是傅清风还是皇帝？”
沈孟飞突然想起在京城内看见永乐帝为林沐风吮吸受伤的手指时的情景，心中突然有种隐隐的不快，一张脸更加气鼓鼓的。
林沐风已察觉到沈孟飞的不快，心中却有种淡淡的甜意。忙从衣襟中取出一方香帕，轻轻为沈孟飞拭着额头上的汗渍。
“好了！孟飞，我知道是我不好，不应该让你和我一起冒险。但是，傅清风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坏人，他就是有些任性，其实我也是非常任性的人。我们一定要赶在皇上到水寨之前找到他，否则以他的个性是会做出傻事的。”
“傻事？那个傅清风文文弱弱的能做出什么事情？估计他还没冲到皇帝的身边就被锦衣卫们给拿下了！”
“孟飞，如果我现在还留在那个水寨里，你会冒着风险去救我吗？”
林沐风望着沈孟飞，沈孟飞躲避着林沐风炽热的目光扭过头去。
“沐风，你说的才是傻话！我沈孟飞当然不会害怕皇帝的大军，如果你还在那个水寨我一定会去救你。我不是害怕皇帝的大军才不想去水寨的，我只是担心你万一见到皇帝会有什么危险！”
“孟飞，只要有你在身边我什么危险也不会有！”
沈孟飞不再言语，用力划着快船，林沐风不时的为沈孟飞擦汗，眼中竟是柔情。
东方已渐渐发白，朦胧之间一艘小船顺流而下。
“孟飞，你看！那艘小船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林沐风指着小船，沈孟飞一桨勾住小船，随手用快船上的缆绳拴住小船。
“我下去看看，沐风你不要跟下来，免得有什么危险。”
“嗯。”
沈孟飞纵身跃到小船内，却发现小船内的确躺着一个人。
黑暗之中看不清船上之人，看装束像是个渔夫。沈孟飞用手试了试那人的呼吸，此人呼吸均匀应该是在沉睡。
“沐风，好像是个渔夫，他没什么事情，应该在睡大觉。我们还是不要管闲事了吧！”
“孟飞，你看仔细一点。哪有渔夫深夜打鱼的？而且他还睡在船上，如果遇到风浪是会送命的！况且这艘渔船还这么小，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咱们不能坐视不理，你快就救救他吧！”
“唉！我的菩萨心肠的沐风啊！好吧，我先把他弄上快船，然后再弄醒他让他走人这总行了吗？”
沈孟飞将小船之内的人扛上了快船，放在甲板上。林沐风从船舱内取过灯火照亮了甲板。
“孟飞，这不是韦将军吗？”
林沐风指着渔夫装扮的男子，沈孟飞一把揪起男子，仔细端详着。
“这还真是那个黑将军！这小子为什么要化妆成渔夫，而且还坐这么一艘小船。他的水寨里不是有的是快船吗？这个黑小子真是麻烦，我们千辛万苦的来救人，他却睡在船里优哉游哉的！”
“孟飞，你能不能快点弄醒他？为什么傅清风没有和他在一起？水寨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望着忧心忡忡的林沐风，沈孟飞摇了摇头，从衣襟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打开瓶塞，放到韦连忠的鼻子下面。
“阿啾！阿啾！”
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韦连忠连打了几个喷嚏，已清醒了过来。
“孟飞，这是什么？好利害啊！”
“这是嗅瓶，这里面的臭气能把活人熏死，当然也能把死人熏活！”
沈孟飞收起嗅瓶，捂着鼻子打量着面前的韦连忠。
“怎么是你们？清风呢？”
韦连忠扑过来，拉住林沐风的手，却被沈孟飞一脚踩翻在地。
“你少对沐风对手对脚的！这话正是我们想要问你的！你小子不在水寨守着，化妆成渔夫是不是想连夜开溜？”
“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昨夜和清风一起喝酒，然后我们就一起就寝了……为什么我一觉醒来就在你们的船上？”
“少在我面前装蒜！你的意思是说你睡觉前还和傅清风在一起，醒来就和我们在一起，难道是我们绑你来的不成？”
沈孟飞挽起袖子，一副想要教训人的样子。韦连忠被林沐风踩在脚下，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孟飞……这么看来我所担心的事情是真的！你放开韦将军，我有话问他。”
沈孟飞极不情愿的抬起了脚，韦连忠坐起身来，却仍然怒视着沈孟飞。
“韦将军，现在水寨的情况如何？”
“现在水寨里只剩下我和清风两个，那些怕死鬼全都跑去向狗皇帝投降了！”
“昨夜只有你和傅清风在一起吗？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我也记不清了……其实水寨里只剩下这艘小船了！快船都已被那些叛徒抢走了。可是清风却要陪着我不肯离开，也许我昨天喝醉了？”
林沐风持着灯火照亮了小船，小船内放着食物和美酒，还有一床薄被。
“韦将军，你看这些东西就应该明白，傅清风是不想让你陪他一起死。昨夜刮的是东南风，如果我们不遇见你，明天你也会飘到绵竹墟附近。看来傅清风是想将韦将军托付给我们照顾，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
韦连忠翻起身来，拉着林沐风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恐慌。
“林沐风！清风一直说你能懂他，那么清风他想做什么？”
林沐风抽出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懂他，我才会这么怕！傅清风一定已经准备好和皇上同归于尽，其实他也未必能够伤到皇上，但是他自己是必死无疑。”
“不行！我要去救清风！”
韦连忠抓地船桨，发疯一般拼命向水寨划去。林沐风望了沈孟飞一眼，沈孟飞默默的取出另一个船浆，和韦连忠一起划着快船。
“大黑脸！你以为我和沐风半夜三更在太湖上泛舟吗？我们正是要赶去救你们！你倒好，丢下鬼书生自己先跑了！”
“我……不是……唉！”
韦连忠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拼命的划着桨。林沐风望着渐渐发白的天色，默默为傅清风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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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浓雾更加浓重，傅清风穿了一件雪白的襕衫，外面罩着件鲜红的外敞。
傅清风端坐在水寨的忠义堂内怀抱着琵琶，面前的几案上摆着美酒，傅清风悠闲的弹着琵琶。
一曲《十面埋伏》已弹得出神入化，傅清风纤纤十指上下翻飞，还是无法抑制住流淌的泪水……
傅清风望着浓雾中时隐时现的红日，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韦连忠。
远处的杀声伴着擂鼓声随着湖风飘入了忠义堂内，听声音虽然不还有一段水程，傅清风脸上却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如今连忠的小船应该已经到了绵竹墟了吧？林沐风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他一定会善待连忠的。”
“狗皇帝！你只管放马过来！我要让你知道，这世上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当年不是为了连忠我早就和你决一死战了！这些日子我已经满足了，就让我傅清风为你弹一首《送君别离》吧！”
傅清风手中的琵琶阵阵，仿佛整个人与琴声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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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孟飞和韦连忠用力划着快船穿过了浓雾，水寨的码头已近在眼前。
“林沐风！我们已经到了，到时候我们就带着清风一起离开这里！”
望见水寨的码头，韦连忠已兴奋起来，林沐风却深锁着愁眉，随着风声阵阵传来战鼓声喊叫声，看来官兵的战船也接近了水寨。
“你们放心，这座不寨四面都是浓雾！而且四面还有清风布置的阵法，像这种天气狗皇帝的战船根本看不到码头！”
韦连忠满心欢喜，已加大了摇桨的力度，林沐风却低头未语。傅清风原本的防护也许是不错，可是如今水寨的众位头目已经投降了皇上，所以进入水寨对官兵来产根本不是难事。傅清风一定已经看到这一点，所以才送走了韦连忠。
快船已经靠岸，韦连忠不顾一切的冲向水寨的忠义堂。
沈孟飞将快船拴好，背起林沐风施展轻功向水寨跃去。林沐风伏在沈孟飞的背上，紧紧贴在沈孟飞的背上……
沈孟飞不一会已超过了飞奔中的韦连忠，韦连忠原本就漆黑的脸已气得更加发黑。
忠义堂内，傅清风的琵琶声嘈嘈切切，林沐风心中窃喜，看来傅清风尚在人世。
沈孟飞背着林沐风已蹿入正义堂内，傅清风望着突然出现的二人，手中的琵琶已跌落在地。
“傅清风！马上和我们一起走！”
林沐风喘息未定，傅清风却异常平静。
“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林沐风，你是不是疯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
沈孟飞望着傅清风，气已不打一处来。这个鬼书生真是不识好歹！自己和沐风好心来救他，他却如此不领情！
“傅清风，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你还有很好的未来，不要轻易放弃生命！”
“林沐风！没想到我此生遇到的唯一懂我之人却要和我死在一起！也好！让狗皇帝亲眼看着你和我一起死应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傅清风冷若冰霜的表情已激怒的沈孟飞，沈孟飞指着傅清风大声吼道。
“鬼书生！你这个家伙听不听得懂人话？如果不是沐风想救你，你就是死在我的面前我都懒得理你！你和那个黑将军都够讨厌！如果你再不走，我就动手拿人了！”
傅清风望着沈孟飞，眼中的笑意却有一丝残酷。
“沈孟飞！我很羡慕林沐风有你这样的人相伴，我想如果你们能够一起死去，也是一件幸福无比的事情吧！狗皇帝如果看到林沐风和你在一起相拥死去，他的心不知道会不会很疼？再说了，你死了就不有人和连忠抢十八水寨的乘龙快婿了！”
“傅清风！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皇上是不会轻易被你杀死的，你能杀死的只有你自己！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林沐风！已经来不及了，水寨内我已经布下了一个大陷井，就等着和狗皇帝一起毁灭！既然你们来了，这也是造物弄人！但愿我们来世能成为知己，一起谈诗作画。太湖里的迷雾已不能保护水寨，狗皇帝的战船已近在咫尺！不如我们一起醉生梦死吧……”
傅清风拿起几案上的酒瓶，仰起脖子，准备一饮而尽。林沐风心中一惊，指着傅清风大声叫道。
“孟飞！不要让他饮下此酒！”
“好！”
沈孟飞从腰间摸出一支飞镖，“叮”地一声已将酒瓶击碎。美酒洒在地上，却泛起的白沫。
“沐风！这酒有毒！”
沈孟飞大吃一惊，望着林沐风，林沐风却望着傅清风，傅清风被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面上的轻笑已不复存在，痴痴的望着渗入地下的毒酒。
“清风！你到底在做什么？”
韦连忠已冲进了忠义堂，将傅清风紧紧拥在怀中，已是泪如雨下。
傅清风回过神来，却一把搡开了韦连忠。
“连忠！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你不听从我的安排！”
“清风！你真傻！如果你真死了，我又如何独活？”
傅清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指着林沐风，双眼已通红。
“林沐风，为什么你要多管闲事？为什么你要带着连忠来送死？”
“傅清风，我心中一直当你是知已！我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过去，但是我却明白你心中的伤痛！如果你今天真的选择了死，那么最后悔的人一定是你！”
林沐风望着傅清风，傅清风亦望着林沐风，四目相对却是一双泪眼。
“清风！你这个傻瓜！我韦连忠就是死也不能让你受到伤害！你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人！我韦连忠此生能与你相知相识已经足够！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如果找狗皇帝报仇的代价是失去你，我情愿不再报仇，和你一起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我韦连忠此生若不能与你相伴，我宁愿一生！”
“不……不许说死……”
傅清风用手捂住韦连忠的嘴，已是泣不成声。韦连忠紧紧抱着傅清风，二人时哭时笑，宛如发疯一样。
林沐风已被眼前的景象深深感动，紧紧靠在沈孟飞的胸膛前，痴痴的望着韦连忠和傅清风。
“好了！你们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哭个没完！我们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以后你们两个天天抱在一起好好哭吧！”
沈孟飞实在有些不耐烦，一把拉开抱在一起的傅清风和韦连忠。
“沈孟飞，对不起！我相我们谁也离开不了这里了！我能和连忠同生共死此生无憾，只是平白连累了你和林沐风。”
傅清风已恢复了平静，轻轻抚摸着韦连忠黝黑的面颊，眼中意是柔情。
“傅清风！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谁也走不了？为什么大家都会一起死！”
沈孟飞一把扯住傅清风，傅清风眼中掠过一丝哀伤。
“林沐风、沈孟飞真对不起，我在水寨之内早已埋下了火霹雳，现在引爆的机关我已经开启了，不久之后这座水寨就会化为一片废墟。我们大家都会粉身碎骨，当然狗皇帝也不例外！”
“清风，你为了我竟然想和狗皇帝一起粉身碎骨！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你和他们走，我来对付狗皇帝！不！我们都走，我们还有美好的未来！”
“连忠，一切已太晚了！当水寨的码头上停满了战船时，强大的水流就会撞开机关！大约有一柱香的工夫，水流就会灌满机关的蓄水池，当蓄水池的水流出来时，就会推下巨石，到那时整个水寨就会灰飞烟灭！如今狗皇帝的官船已经接近码头了，我们就算想要逃跑也逃不了！”
傅清风深深叹了一口气，望着韦连忠。韦连忠淡淡一笑，紧紧搂着傅清风，两人仿佛已视死如归。
“傅清风！我一直被皇上幽禁在深宫，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失去过信心！我相信你还有办法，只是你一心求死不愿意说出答案！我们虽然相知，但是有一点我和你不同，我是不会让孟飞陪着我一起死的！喜欢一个人就要为他着想让他幸福，如果毁灭才能得到，那我情愿一生得不到！”
林沐风转身冲出了忠义堂，沈孟飞连忙跟随其后。
“沐风！你要去哪里？”
“孟飞！背我下去！帮我划着快船划得越远越好！”
“沐风，我们的快船是划不了多远的！而且我们很快就会被皇帝的战船发现的。”
“孟飞，我就是要让皇上发现我们！你记着，你要说自己是水寨的喽罗，你救了我后逃出了水寨。你要把我送还给皇上，只有我才可以阻止皇上进攻水寨，等我们上岸后，凭你的轻功一定可以找机会溜掉！”
“沐风！你好不容易才从皇帝身边逃脱，如今我怎么能再看着你再回去？绝对不行！”
“孟飞！只要我们都还活着，我们就有希望！就算我回到了宫里，我们不是还有见面的一天吗？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你粉身碎骨！没时间了，送我走！”
林沐风跳上沈孟飞的脊背，泪水已打湿了沈孟飞的后襟。
“沐风！你抓紧我！你说得不错，我一心想让你得到的自由绝对不是在这里变成飞灰！”
傅清风依偎在韦连忠的怀中注视着沈孟飞和林沐风，欲言又止却仿佛在下着什么决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