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亚德里斯从来没想过“后悔”这两个字会这么快出现在自己面前。
两个月后，当护卫带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亚德里斯猛然一怔。
“莱、莱恩……”
“好久不见了，亚德里斯。”满脸疲惫的莱恩早已不复当年的潇洒不羁，漫长的十年在他身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就连那头美丽的褐发也带上了丝丝斑驳。
“你怎么会来？”最初的惊讶过后，亚德里斯阴沉下脸。
亚德里斯的反应让莱恩微微一笑，“呵呵……我知道你不欢迎我，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但现在……我实在没有办法。”眯起眼，莱恩的目光透过眼前的亚德里斯望向远方，“你放心，我是不会多逗留的，只不过我想把他托付给你。”说着，莱恩把一直藏在他身后，紧抓他裤腿不放的小男孩牵到亚德里斯面前，“这孩子……他叫菲洱，今年九岁。”
“菲洱？那不是……”听到这个名字，亚德里斯有些惊讶。
“是的，他与殿下的弟弟同名，只不过……菲洱王子殿下已在十年前去世。殿下为了纪念弟弟，才会帮自己的儿子取名为菲洱。”低头看向这个有些害羞，又有些内向的孩子，莱恩笑得异常温柔。
“儿、儿子？？你是说，这是狄斯的儿子？”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亚德里斯大叫的同时。
“不要叫得这么大声，好象还是个小孩子似的。看来这十年你也没有长进多少嘛。”莱恩不悦地皱起眉，语气中尽是嘲讽。
不等亚德里斯反应过来，莱恩就丢下一个更大的炸弹，“菲洱不但是殿下的孩子，同时他也是你的儿子！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对他！”
“我……我的儿子？！”重复着莱恩的话，亚德里斯大骇，就连手中笔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
“是的，他是你和殿下的孩子，那个你一直都认为被殿下扼杀了的生命。”抱起年幼的菲洱，莱恩走到亚德里斯面前。
呆呆地从莱恩手中接过那软软、温温的小身子，亚德里斯心中涌上奇异的感觉，很温馨、很亲近的感觉……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父子亲情吧……虽然从来没见到过彼此，可心的距离却在见面的瞬间就拉得很近。
怀中的菲洱很安静，美丽精致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与狄斯十分相似的紫眸，但他的面容却与自己有六、七分相象，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起过往的种种，亚德里斯抬起头，锐利的眼看得莱恩心中一颤。
不自在地撇开脸，莱恩开始叙述当年的一切。
“十年前，他之所以会欺骗你……这全都是因为菲洱殿下的死。”想起那个爱笑、爱撒娇的可爱孩子，莱恩满眼黯然。
“西斯的皇族向来关系复杂，这你也是知道的。”见亚德里斯点头，莱恩续又说道，
“事实上，菲洱殿下是代替殿下死的。殿下的叔叔，五皇叔向来疼爱大殿下。而对与休伊殿下的孩子……也就是殿下则不屑一顾。要不是看在殿下是紫眸者的身份上，他只怕早就动手杀了殿下。
“一直以来，殿下身边有许多五皇叔布下的眼线。殿下怀有身孕的事，虽然我们很早就动手封锁消息，可五皇叔依然在医生来过的第二天一早就得到密报。因为生怕你和殿下的孩子会威胁大殿下的地位，所以他命令隐藏在殿下身边的眼线下毒。”
“当初殿下把你关入地牢，一开始的确是因为恨你。”
听到这样的话，亚德里斯浑身一颤，放松的五指更是在不知不觉中握成拳。
“可他很快就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就在他想要放你出来的时候，却发生了菲洱殿下误服毒药命丧黄泉的事情。殿下在悲痛异常的情况下，首先想到的就是你的安危。为了不让你重复菲洱殿下的命运，殿下以命相挟，要我帮他演场戏。而这件事，从头至尾也只有他和我清楚所有的内情。
“送你去杰那那里实在是因为情非得以，毕竟五皇叔是成精的老狐狸，不做得逼真些，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在送你去的时候，殿下就已经盘算好利用轩辕天去救你。只不过……你的倔强还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根本没想到你会折反的我们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出戏演到结尾。
“那天当你落入海中后，殿下差点没急疯，拼命在海上到处找你。就算狂风暴雨都没有唤回他的理智。要不是我暗示殿下他腹中还有个孩子，只怕那晚他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这十年来，殿下一直都以为你死了，为此，他伤心了整整十年。虽然他嘴上没有说什么，可我知道，他的心已经死了，死在那场暴雨之中……所以，当轩辕天掀起内乱时，殿下并没有阻止，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占领皇城。”莱恩直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当狄斯知道轩辕天冲入皇城杀了国王，成为西斯的新王后，他脸上露出的释然微笑，那美丽的微笑犹如烙印，深深镌刻在莱恩脑海中，让他永远都无法忘怀。
“他被送来暗之岛时，身上布满伤痕……”
“那是为了保护菲洱才会受的……”莱恩话说到一半，声音赫然停止。只见他睁大眼，双手撑在桌上，大声叫道，“你说什么？他在暗之岛？”
莱恩的反应让亚德里斯一愣，“怎么？你不知道吗？他与其他十几个西斯皇族被带到这里拍卖，是我买下了他。”
猛力摇摇头，莱恩一脸不知，“自从我带着菲洱逃出西斯，就再也没有殿下的消息。为了逃避追杀，我不得已只能带着菲洱四处颠簸。来暗之岛也是碰巧。要不是正好听到船上的水手说起你的名字，我又想碰碰运气的话，只怕我们就会这样过错……”
“追杀？有人想要害你们吗？”听到这，亚德里斯不禁提高声音。
“是。”
“轩辕的人？”亚德里斯猜测道。
“我不知道。毕竟我们在西斯的仇敌实在是太多了。”垂下眼，莱恩苦笑不已。
凝视着眼前疲惫不堪的莱恩，亚德里斯心里明白，他为了保护菲洱一定吃了许多苦。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后，亚德里斯露出真心的笑容，抱着儿子，他走到莱恩面前，对他伸出手，“谢谢你，莱恩。”
看着那只手，莱恩低低一笑，“我并不是为了你才拼命保护菲洱的。”说着，莱恩抬起头，凌厉的眼紧盯亚德里斯不放，“因为他是殿下最爱的孩子，我照顾他、爱护他，都是因为殿下。所以你用不着道谢。”
“不管你是为了谁，菲洱能平安的活下来，都是因为你，所以这句谢谢我一定要说。谢谢你……哥哥……”
“……”望着笑得释然的亚德里斯，莱恩知道他的心结已完全打开，浮浮沉沉这么多年，或许现在的结局才是最好的吧……
叹息着，莱恩提出久藏心中的愿望，“可以……让我见见殿下吗？”
想起那个被自己遗弃在塔楼中的男子，亚德里斯不禁心里一抽。
“当然可以。”
牵着小菲洱，走在通往塔楼的走廊上，亚德里斯突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对了，你们是怎样进入暗堡的？”
“本来是进不来的。我们才走到看得见城堡的地方就被侍卫们拦住。就在我和侍卫们快要起冲突的时候，一个脸上总是笑吟吟的男子阻止了他们。他问了我一些话后，就让侍卫带我来见你。”
“笑吟吟？是不是一个金发蓝眸，总爱傻笑的男子？”想起德雷克笑得比白痴还要白痴的脸，亚德里斯就觉得头痛。
“他的确是金发蓝眸，至于傻笑嘛……好象是有那么一点。”
“德雷克这家伙，什么事都爱插一脚。”低声嘀咕着，亚德里斯站停在房门口。
尤记得两月前自己曾对狄斯说过，这一生他都不要再见到他。谁料想，才短短的两个月，他就站在这里，心中充满了想要见他的渴望。
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亚德里斯猛吸一口气，用力推开门。
门内空无一人。
见到这样的情况，亚德里斯和莱恩都是一愣。
“殿下他人呢？”莱恩满心焦虑地看着亚德里斯。
“我不知道，可能是出去了吧。我这就派人去找。”亚德里斯有些失望地叹着气，就在他转身之即，一张纸从桌上被吹落，恰巧掉在他身前。
亚德里斯下意识地捡起纸，上面寥寥数行字却让他脸色大变。
只见上面写着： 我走了，不必找我。
丢下纸片，亚德里斯狂奔出房间。
莱恩捡起纸一看，同样脸色大变。
抱起被亚德里斯完全遗忘的菲洱，他也跟了上去。
是夜，整个暗之岛破天荒的暂停全部活动，所有人员全被动员起来，一起寻找狄斯。
亚德里斯心急火燎的到处奔走，可不论是哪个地方传来的消息都让他失望。
天亮时分，整个暗之岛已经被翻了个遍，可狄斯依然没有踪影。
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沙发上，亚德里斯没有了方寸。
“怎么样？有找到吗？”与亚德里斯不用，德雷克表现的很悠闲。
缓慢地摇摇头，亚德里斯没有说话。
“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很后悔？”德雷克继续问道。
点点头，亚德里斯很沮丧，“为什么他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为什么不把一切真相都告诉我……为什么……”
“你以为你会听得进去吗？亚德里斯，你的性子说好听是倔强，说难听点就是自我为中心！我不认为狄斯的解释你会把它们听进去。你只会认为狄斯贪生怕死，为了能活命而欺骗你。这样一来，你会更加看不起他，对他也就更残忍！”德雷克一针见血的说法让亚德里斯无言反驳。
“我想，可能还有种情况。”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开口的莱恩突然插口说道，“紫眸者的寿命都不长久，一般都在四十上下。而殿下当年生产时，并不是很顺利。以至于他的身体一直很虚弱，医生说他可能活不到三十五岁。只怕殿下想到自己在世时间不会很长，所以他才没有告诉你真相，他宁愿你恨他，这样等他死后，你就不会过于伤悲了。”闭闭眼，莱恩满心苦涩，
“亚德里斯，殿下对你……实在是太好太好了……”
呆坐在沙发上，亚德里斯被莱恩的话震撼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狄斯为自己竟然付出这么多，而自己却……
瞬间，亚德里斯觉得自己的眼眶湿了。
下一秒，无数泪花掉落在手背上，滚烫的泪……每一滴都是他对狄斯的懊悔……对不起……对不起……狄斯……
“人类总在失去了之后才懂得什么要珍惜……亚德里斯……你呀……唉……”叹着气，德雷克站起身，走到亚德里斯面前用手摸摸他的发，“如果想见到狄斯的话，就擦干你的泪和我走。”
“你知道他在哪里？”亚德里斯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把抓住德雷克的手臂。紧张地问道。
“算是吧。”德雷克继续叹气。
“什么叫算是？”亚德里斯不解。
“因为知道的人不是我。”德雷克耸耸肩，抢先一步向门外走去。
亚德里斯见状急忙跟上，莱恩紧随其后。
在德雷克的带领下，三人来到码头。
看着海中那十几头不断游来游去、欢声叫喊的海豚们，亚德里斯恍然明白。
“你的意思是它们有看见狄斯出海？”
德雷克点点头，“暗之岛周围海域虽然有暗礁保护，可这里毕竟不是平常之地，单靠那些东西，我实在不放心。所以才会让我的族人们一起守护，只要有人进出，都逃不过我的耳目。也惟有这样，我才能稍稍放心些。”说着，德雷克莞尔一笑。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都听不懂？”亚德里斯一头雾水地询问道。
“呵呵……这暗之岛在洛买下前，可是有些来历的哦。不然大家也就不会聚集此地，至于其中的原由嘛……呵呵……这可是秘密。”对亚德里斯摆摆手指，德雷克笑得璀璨，
“不、能、说、的、哟……”
“切！少在这里装可爱，我才没空搭理你，赶快带我去见狄斯！”要不是对德雷克有所求，亚德里斯真向狠狠地踹他几脚。
“好好好，我们这就走吧。”德雷克示意两人上船。
等亚德里斯和莱恩都坐稳后，船缓缓地向海面上进发。
“三天前狄斯出海时，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让海豚们带他划出暗礁群。不过这狄斯也太单纯了，竟然这么相信海豚们，任由它们带着他到处跑……”说到这，德雷克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喂……我说，你的那位殿下真的是一个精明能干、阴险狡诈的人吗？”
德雷克看着默不作声的莱恩，心中的使坏因子又开始发作。
“殿下他当然是最聪明的！”提到狄斯，莱恩神情激动。
“真的吗？”德雷克一脸怀疑，“可他竟然会被海豚骗……不是笨蛋是什么？”
“那全都是因为这些海豚有你这个混蛋到了极点的王！”再也忍不住了，亚德里斯跳起来，狠狠地骂道。
“嘿嘿……我这叫心胸开阔。”德雷克继续自夸。
“你这个笨蛋！”知道德雷克是为了缓和气氛才说这些的，亚德里斯心中又是感激又难过。
“看开点，亚德里斯。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嗯……”
三小时后，船来到了一个小岛前。
见船停下，亚德里斯把眼光投向德雷克。
德雷克对他点点头，“狄斯就在那里。”
“那我们快去找他！”亚德里斯心急地想要跳下船。
“他应该就在离海边不远的那些山洞中。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说着，德雷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丢给亚德里斯。
亚德里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这是……”看了看手掌中散发出盈盈蓝光的小珠子，亚德里斯满眼疑问。
“呵呵……这是我的精魂，虽然只是很微小的一部分，但对于狄斯来说却是足够了。”见亚德里斯还不明了，德雷克又笑笑，“你把这珠子给狄斯服下，用以增加他的寿命，虽然不能象我这样永远年轻，但活个七、八十岁还是没有问题的。”
德雷克的解释让亚德里斯足足愣了一分钟，随后，成串的泪随之落下。
“谢谢你，德雷克……谢谢……”不断地说着感激的话语，亚德里斯泣不成声。
“笨蛋，这对我来说一点感觉也没有，你哭什么。”眼底透露出些许欣慰，德雷克拍拍他的肩，“快去吧，狄斯还在等你呢。”
“嗯……”抹干泪，亚德里斯点点头，“莱恩，我们走吧。”他把目光转向莱恩。
却不想，莱恩也摇摇头，“我也不去了。”
“莱恩？！”亚德里斯错愕。
“亚德里斯，这十年来，他盼的、等的、想的……都只有你，所以……快去吧。”莱恩对着亚德里斯点点头，释然地笑着。
“我明白了。谢谢你，莱恩。”
说完，亚德里斯小心翼翼地收好珠子，转身跳入海中，向岸边游去。
看着亚德里斯渐渐远去的身影，莱恩淡然一笑，“祝你幸福，我亲爱的弟弟……”
“呵呵……一定会的。他们俩一定会得到幸福的。”拍拍莱恩的肩，德雷克同样凝视着亚德里斯奋力前进的身影露出祝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