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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春归 (大结局)

书籍名:《暖日明霞光灿》    作者:yayi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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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骗人骗到死 
  堂堂的冷血捕头,听追命说他笑起来像个孩子,没想到哭起来也跟孩子似的。
  因为另一个爱笑的孩子不再会笑,所以不爱说话的孩子学会了哭。
  花怨暮站起来,向运气自我疗伤的狄原走去,一脸平静,“我知道,你一直想把我当朋友。”
  “你知道就好。”狄原不知怎么的觉得心虚。
  “可你主要还是为了折花山庄才与我结交。”挥手挥掉狄原急欲辩解的话,“你当初说要帮我脱离两位总管的控制时,我心里确有过感激。后来你却为了你爹或归根到底还是你自己的事秘密与他们谈判——这让我知道,你始终,也跟他们是一样自私的人。这没什么,我不怪你。还好我本来就对别人没什么期望。”
  “我是有苦衷的……”
  “你听我说。”花怨暮不耐烦地断了他的话,“花想容,在你明知她是我妹妹的情况下,你还眼睁睁地看着方全杀了他,连一句屁话也不敢放。这更让我知道,你连做一个男人也不配!”
  “可你不是很讨厌她吗?”狄原争辩道。
  “我恨秦浩,你怎么不替我杀了他?”花怨暮的反问让狄原哑口无言,“被跟我说你是打不过他们。你只是不想与他们反目少了折花山庄的助力,一个弱女子怎可以坏你的大业,死了也无妨,是吧?”
  “就算你说得都对,可是,小暮,我真的喜欢你!”狄原喊起来。
  花怨暮脸上闪过一抹极讽刺的笑,“喜欢?是啊,你除了喜欢我以外,什么都不会做。就像喜欢他以外,根本不懂怎么去喜欢。狄原,你给我记清楚,我永远都不原谅你。今天,我不杀你,你滚吧。”
  狄原想了会儿,“小暮,这次我确实是错得离谱。可是你得跟我走。那些信交出去,朝廷追究起来,你也脱不了干系。风头过去后,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绝不拦你,什么都听你的。”
  “那好,你把那柱子毁了。”花怨暮冷笑着指向玉柱,似有所动容。
  “这有什么难?可是,为什么?”狄原迟疑道。
  “怎么?刚说的话转眼就不作数了?”花怨暮哼了一声。
  “什么话?!”手起枪落,水晶粉碎,玉柱轰倒。
  一股深藏的力量爆发出来,狄原感到枪尖一颤,震得自己手一松,人几乎要飞出去。
  同时,整个石室轰然摇了一下,天旋地转,一些小石块从顶上簌簌落下。
  玉石俱焚的威力,果真非同小可。
  花怨暮微眯起眼,“狄原,这一枪下去,整个折花山庄都完了,这一带都将陷落,没有一朵花会剩下。你想利用我来完全控制折花山庄的企图,落空了。这就是真正的玉石俱焚。”
  “什么,你诓我?”狄原脸色刹时青白,恼羞成怒。
  “你又没真心待过我,我凭什么要对你说真话?”花怨暮笑了笑,“你骗人的工夫,不如我。”
  落下的石子由细碎变为粗砺,越来越多,悉悉嗦嗦,不时不安地相互撞击着。地底深处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翻腾浑搅,快要破土而出。两人渐渐站不稳。
  “快走吧,不然你也要给折花山庄陪葬。”
  “你!”想要杀了他,手举起半天终是放下来。狄原消失在密室的石门外。
  “其实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地面上的人也能来得及逃走,唯有这地道里的人……必死无疑。”花怨暮看着自己的手,苍白空乏,握不住一片光,“我果然是个小骗子,到死还要骗人。”回头看看默然的冷血和他怀里的追命,“等这震动过去,出口的通道也会自动改变,其他的过道都将被石块封住。到时你带着他一起走吧。”
  最后的嘱咐是对冷血说的,听不听得到,花怨暮管不了。
  一回身,正对上方全扭曲的脸。
  “不杀你,我死了都不安生!”
  这么快就冲破了穴道?恨的力量确实不能小瞧。不过,方总管,你这话原是我想说的吧?
  花怨暮微笑着,一眨不眨地看着方全的杀招,毫无闪避的意思。
  他闭上眼睛,等死。

2 转机
  等了很久,那一拳始终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眼帘一张,倒下去的是方全,一脸的惊愕与不信。他的背后,插着一把刀,正中心窝。
  刀的主人,是鬼仆。原本该和花想容从折花山庄一块消失的鬼仆。
  鬼仆没有离开。他答应花想容要守护花怨暮,自然要做到。他从不骗人,尤其不会骗自己最爱的人。
  葬了花想容后,在坟前跪了许久的鬼仆回到山庄,发现有朋轩倒塌,知道出了事。
  花想容从前乱跑乱闯,都是鬼仆找到她的。她给追命的那张图,其中有不少也是鬼仆帮她查探的。
  玉石俱焚的机关,鬼仆并不知道,山庄中的人们暗地里都隐约流传着这个说法。他陪花想容探测地道时也曾模糊地发觉有些通往某个不知名暗室的密道,后来生怕触动了什么机关,就不再深入查下去了。
  问了几个山庄下人,知道方全等人被压在有朋轩下面,庄主带了追命去想办法救人,还有些庄丁去追捕秦浩了。
  鬼仆就凭借记忆中的图象,去了井下入口沿着有朋轩大致的地下位置寻觅下去。
  在途中尝试着进入了多出来的路口,猛然感到了土地剧震,石块纷落,又见到前方不远处狄原乍然窜出的身影,想也没想即朝着他窜出的方向飞掠过去,恰好见到方全要下花怨暮下杀手。
  情急之下,鬼仆只有将手中的刀用力掷出去。
  方全到死也不知道是谁从背后飞来一刀。
  伏地的瞬间,他拼了最后的力量抓住了花怨暮的脚,模糊地分不清感情地低喃着,“你娘……她临死前也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花怨暮抿了抿唇,神色复杂。他蹲下身,尽可能轻声说,“我娘,一直恨着你,到死都是。”表情忽而柔和淡然了许多,“或许,我们,都相互亏欠着……至死方休。”
  方全没有了声息,最后一句话,他没有听到。
  花怨暮起身看着鬼仆,“你来干什么?”
  鬼仆还愣愣地盯着方全的尸体,听见花怨暮的问题才转过脸,眼里含着哀伤,那毕竟是养了他多年的义父。“我……答应了大小姐,要一辈子保护庄主。”
  “为什么她要这样?”花怨暮怅然地跌坐下,“她是早知道了是我害她的。”
  “为了大小姐,我是什么都会做的,就算知道她要害我。我想,大小姐也是这样的心情。”鬼仆的面具依旧冰冷,只有那双眼睛是生动至诚的。
  “别说了,”花怨暮终于不再矜持,掩面而泣,“你别说了,我对不起想容,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追命也被我害死了,如果可以救他,我现在愿意什么都放弃,可是这有什么用……”
  “追命?是大小姐很信任的那个捕快吗?”鬼仆看向冷血抱住的人,走过去想仔细观察一下,被冷血狠狠喝止,眼中露出几近疯狂的伤绝。
  “别碰他!”完全是一副要拼命的姿态。
  “也许,……”鬼仆犹豫着,“他还有救。”
  “鬼仆,你说什么?”花怨暮猛地揪着他问。
  “如果是刚闭气,余温尚存,那就是生机尚未断绝。吃了灵药就还有得救,不会死的。”鬼仆从腰间布袋里抓出一个小小的青瓷瓶,“这是我带着大小姐去薛神医那里求的,我救过他的命,这药是他十几年才炼出的一颗救命丹。他把丹药给了我,想给大小姐用的,可惜还是太迟了……你们快给他吃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冷血将信将疑,却也升起了一线希望,倒出那粒黑玉般的浑圆丹药就要往追命嘴里送去,倒被鬼仆拦下来。
  “因为这个状态下的病人无法吞咽,所以得有人喂他,让药物成分彻底被病人吸收,最好是……口对口。”鬼仆说完赶紧站到一边,整了整面具,仿佛担心它会掉下来。

3 半颗冰糖葫芦的滋味
  口对口?冷血一顿,看到花怨暮决断地走上来想拿过药,“你不喂?那我来。”
  一口把药含在嘴里,冷血抱着追命背对花怨暮。
  冷血覆上了那冰冷的唇。
  唇角勾起的弧度曾是那么好看。
  他的鼻尖摩挲到了那人的脸,凉凉的,滑滑的,却是安静的,太安静。 
  他笨拙地启开那人的唇,把口中融化的药小心地、一点一点地灌进去。
  闻到了清香,说不上来的熟悉的味道,甜的,涩的,酸的——那是自己的鼻子出问题了吧。
  冷血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药极苦,苦麻了舌头,还是要喂进去。
  希望那人有反应,希望还能咽下去。
  抱着那还是一动不动的身子,冷血就想,他怎么还没动静,他的呼吸为什么还是没有起伏?
  自己究竟要怎么做,那人才肯回来?
  …………
  许多许多问题,都只跟那人有关。
  只要能再见到他的笑,这么多问题便不再需要答案。
  冷血只要他,追命,在自己身边而已。
  而不是,如此冰冷地沉默地躺在自己怀里。
  仿如睡着的容颜,依旧好看,落在冷血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缓缓地泛起,绝望的沉渣,恐惧的碎片……喔,原来我也是会失望,会害怕的。
  追命,追命,回来好不好?
  三师兄,三师兄,不要丢下你的师弟,好不好?
  崔略商,略商,给冷凌弃一个机会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让我学会希望和绝望,自信和恐惧的,都是你啊。
  记忆里的清香爬上了过去的城墙,想要蒙蔽现在残酷的事实。
  冷血就恍然地想起,那种香味,原来是冰糖葫芦的味道。
  冷血从小就不爱吃甜食,在同龄的小孩都嗜甜如命的时候。
  追命也爱吃甜食,小时候,除了酒以外,他最爱的就是冰糖葫芦。他总是很奇怪冷血为什么不爱吃冰糖葫芦,就如同冷血也很奇怪为什么别的小孩会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冷血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他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他是师父从狼窝里抱回来的。
  很多小孩一见到他就开始哭,大人说他的表情冷得像狼。
  冷血总是不说话,不在乎地沉默,不在乎地要走开。于是就不知打哪儿来的一双爱多管闲事的肉乎乎的小手,紧紧握住了他,挺直了小小的胸脯很骄傲很骄傲很确定很确定地对别人说,他是我师弟,小冷。
  小冷,第一次见他就吃定了他的小,你是我的师弟喔。看着这白白嫩嫩的小孩宝贝似地拉着自己的手,对终于当上了“师兄”的事实得意得不得了的表情,冷血就记住了:哪,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就是崔略商,自己名义上的三师兄。为什么这么简单就记住了他呢,因为他很奇怪啊——冷血从没见过面对自己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小孩。
  追命为这个师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他吃冰糖葫芦。结果追命都吃完了,冷血还是一口没动。看见追命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冷血就把手上的糖葫芦塞给他,反正自己也不爱吃。然后那人就很惊喜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说,小冷,你真好。边吃还边夸他,小冷,你真厉害,连糖葫芦都不喜欢吃。
  不吃冰糖葫芦原来是一件很厉害的事啊。冷血淡淡的表情上就有了笑意,很可爱的,惹来那人的又一阵乱抱。因此冷血又知道一件事,小孩子被小孩子抱的感觉也不是那么的差。
  十多年后,冰糖葫芦就成了过往的一串鲜红亮眼的回忆,包裹着他们流水般飞逝的童年。
  然后冷血没想到还会再看见追命吃冰糖葫芦。
  中毒的追命比冷血初见他的时候还不懂事,水芙蓉被缠得烦了,会直接丢给恰好闲着的冷血来照料。
  大街上,追命要吃冰糖葫芦。看着他嘴嘟嘟的模样,冷血不期然地想到小时候的追命,心忽然就异常地柔软起来。
  唇红齿白,红色的糖衣,青色的山揸,雪白的果肉,粉红的种子,随着那人吃冰糖葫芦的过程,依次闪现在冷血眼前的颜色,出奇地好看,甚至,引起了他的一点好奇。
  冰糖葫芦真的有这么好吃么?
  追命正在吃最后半颗冰糖葫芦,听见他的话,竟是很大方很热情地要他吃吃看,但还是……有一点点宝贝和舍不得的样子。
  冷血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真的就一口把那半颗冰糖葫芦咬在了嘴里,果然是……非常的甜,有一点很特别很特别的味道,哪点特别,冷血暂时还说不上来,只让他觉得这糖葫芦,不再腻人。
  ……甜么?那人泫然欲泣地问,又硬要充作不心疼的样子。水灵灵的眼睛怔怔睁大,水灵灵的双唇微微翘起。
  冷血抬头看他,喉头一紧。
  冷血不知道,如果那时不是水芙蓉正好来到,他是不是会,就这么直接地凑上去鉴定让那半颗冰糖葫芦如此特别的来源?
  追命好了,一次与冷血一起上街,看到有人卖冰糖葫芦,追命不知怎么就想起来说,小冷,你这辈子,还没吃过冰糖葫芦呢?
  我吃过。冷血出人意料地回答,之后面对着那人惊讶的逼问,笑而不言。
  就是那半颗冰糖葫芦的滋味。
  怀里的人轻微地颤了颤,冷血的泪蓦地收住。
  冷静地压抑着内心的狂跳倾听着,那人生命的迹象慢慢清楚地显示出来了。
  崔略商听到了冷凌弃的呼唤,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呀。
  刚从生死边缘回来的人还没有很清醒的意识,大概是意识到嘴里苦涩的药味,有点想吐出来的意思。
  冷血就再喂进去。他能感觉到那人在神智不清下的本能的反抗和气恼。
  这一次,冷血再不觉得药苦了。
  他想他好象又一次尝到了,那半颗冰糖葫芦的滋味,最甜的香气。
  脑袋一个激灵,冷血倏地退离追命的润泽起来的唇畔,红得如同水玉,清漾惹眼。
  花怨暮给追命把脉,紧张的神色慢慢缓和下来,然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来已无生命之虞。冷血也宽心多了。
  气喘未定,冷血就见花怨暮颇有兴味地瞅着自己,乱好奇一把地问,“好吃吗?”
  缕缕红云夹杂着青白之色冉冉腾起,在冷血的脸上。
  冷血产生了种错觉,他体内的血,似乎冷热不均,到处流窜,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够坦然承受花怨暮的钩子似的眼光,还有鬼仆从面具后流露出来的关切。
  由喂药变成深吻。他居然趁追命无知无觉的时候……这个事实,让冷血承认得好不难堪。同时……难堪的另一面,他却是止不住地小小窃喜。
  他心里的那一步,还是迈开了。
  或许他早该这么做。
  等追命醒来,冷血决定要告诉他一句话。就算会吓着他,冷血也不会随他逃开。
  那么,又何妨在意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的一个眼神,一句问话?这一想,心境便是豁然开朗。冷血的性子从来都很直接。
  冷血看看追命,因为前一刻稍稍缺氧而让苍白的面容染上了几分淡粉,落英暮霞般的静美。
  接着正然肃然地回视花怨暮,冷血笑得坦坦荡荡,孩子似的毫无城府,“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
  气结的人,自然不是冷血,而是某个企图闲闲看好戏的俊秀贵公子。

4 日落
  斜阳,古道,西风。马不瘦。
  华车膘马,似乎没有苦笑的理由。
  那个信誓旦旦说要随他们回到六扇门的奇怪庄主,连同他的奇怪仆人,不见了。
  说什么要散心、方便,上梁不正下梁歪,主仆都一个德性。
  “如今折花山庄已从这个世上消失,我再没了羁绊,何必自投罗网?追命暂留在你身边,等我有了足够的能力,我会回来找他。如果那之前,他出了什么事,我会叫六扇门陪葬。
  那些信,你们爱怎么处理都成。南唐李家,五十多年前就该埋葬在那场亡国之战中。我想大宋朝廷既不会加罪狄青,也无意治罪文彦博,武将文臣,偶有内斗,仍可算是社稷重臣。剩下的一些信,没被血染透,还能看得清,只能作一种解释——即,把一切罪责都归到已然不存在的折花山庄身上,那就谁都不开罪,落了个皆大欢喜。狄原一死,所作皆死无对证。狄青起义,是文臣的上奏,而文臣是受了折花山庄那一帮前朝余孽的蛊惑煽动,所做所为确是一片赤诚忠心,只是被小人利用,该千刀万剐的就是折花山庄的主事者——看,多么完美。可惜庄主在地震中失踪,只留了个秦总管自投官府,就地正法。
  你们这番辛苦,追命险些送命,只是为那帮朝堂上安安生生议论朝政的大臣们证明一件根本没发生过的事,使又一轮党争暂且平息。而皇帝怕也是乐得看这群臣子你斗我,我斗你,美其名曰相互制衡,以稳朝纲。以后,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不得闲的,是你们。
  这样的生活,我很怀疑,追命能忍到几时?他不喜欢这些,也许总有一天会厌倦。到那一天,只要他愿意,我就会带他走。那时候,他就不是暂时失踪了,而是永远离开……”
  偷偷摸摸逃走的人,还能说得出这么张狂的话来?冷血看完花怨暮的留书随手插到马上的公文袋里。
  想带走追命?也得问问他的剑同不同意。
  永远别来最好。
  追命还躺在马车里,尚未清醒过。他的伤,没有好上多少,仍需尽快回到六扇门接受精心治疗。
  冷血得极力赶车回京城。
  当马夫还不算什么,最大的不便是,他不能时时刻刻看着追命了。
  冷血认命地扬鞭,驾车扬长而去。
  车后,轻卷起滚滚飞尘,舞落斜晖。
  半山腰凸起的一大方石台上,目送马车远去,花怨暮向着夕阳晚照,温煦的红光在他眼中荡漾着一层暖意,“鬼仆,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本来并不指望光明的。可若是一旦见到了这太阳,享受了这光和热,那是断不肯再回到黑夜里的。就如同……想容对你的意义一般。”目光越过漫漫长空又深深凝望落日,“我以为,太阳会发光发热是理所当然的事,后来明白,它也会有黑子曜斑,也要穿过层层的云嶂,跨过重重的山峦,才能把光热照尽这片山河。我们总见到它灿灿的光,看不到它的烦恼,便想当然地认为,它没有烦恼。”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做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泪早该在那一代就流尽了,祖先的泪,难道还要子孙继续流么?”花怨暮回望身后沉默的鬼仆,“我想看一世的日落日出,你可愿意陪我?”
  “庄主要看多久,我陪多久。”
  “……我们先去看看想容吧,然后……”
  “然后?”
  然后?天高任鸟飞?不,还有一件事。“再到折花山庄走一趟,我记得,酒魄放在铁制的柜子里,应该没有被毁掉。”
  极目远眺,原该是折花山庄所在的山头,陡然陷下了一点海拔,也就比前些日子平缓了一些。没有近看,看不到里面的零落残花,废砖乱瓦,,也看不到一片仿若天塌地陷的荒芜。换了个远远的距离瞧去,天大地大,这块花田的荒蔓延不了天,一处庄园的败也衰颓不了地。站在云上瞰,站在风里望,世间的春光旖旎好得很,一小撮山头的残败影响不了涌动春意。怪不得,能云淡风清了。
  折花山庄,在心里也便缩成了一块铜钱大小的伤,只要不去刻意碰触搅动,即使有时午夜梦回不小心压到伤口痛得惊醒,也总能,在白日的光辉下缓慢地惨淡痊愈。若是一生都好不了,至少还有力气笑。即便我无法做到如你般笑得那样纯粹,想起你的笑来也会好受许多。花怨暮摸摸自己的胸口。
  日日闻酒香,是个不错的谋生方式,是不是有一天我会等到你,再来喝我不复伤怨的酒?
  日落了,明天还会有东方朝阳。暖日明霞,这光灿,总还能时时见到,美得人心也明净如许。

5 师父师兄师弟
  追命醒来时,吓了一跳,没想到会看见那么多人。
  师父、大师兄、小冷、六扇门的一干兄弟以及一些熟人也就罢了,怎么连那些商铺老板也来了,这么多天不在京城,他应该没有“不分皂白,打扰街坊,砸毁财产”吧——就算急着要自己以前欠下的债,好歹也得体谅下下他这个伤患,过两天再来不行吗?虽说过两年他都不一定拿得出银子来。
  什么,他没听错吧,这些黑心黑肺的老滑头们居然肯“一笔勾销,既往不咎”?瞧师父笑得一朵花似的,应该是真的了。
  追命也笑成了一朵花,当场把所有人都照得眼花了花:他们的追三爷,真的从鬼门关回来了。
  接下来一句话又让人嘘声四起,“看来我魅力真的很大啊……那这样吧,以后我办公务叨扰到谁,大家也不要再计较了吧?”
  “想得挺美的哈,小子。”铺主代表一捋鼻小两撇细细的小胡子,“这把我们亏大了,下次你可悠着点儿,坏一件东西,我们要三倍赔偿!”
  无商不奸,至理名言。
  哼哼唧唧说着头疼地倒下,追命把被子蒙住了头,装睡。
  一阵闹哄哄后,还有的人不肯走,不排除有六扇门员工借此偷闲的。一声清音响起,“要看的都看过了,追命他没事,各位也该让病人休息了。六扇门的人还没这么闲吧?”
  无情公子发话了,还有谁敢不从?立马追命就感到清净多了。还是大师兄最有威仪啊。
  气氛诡异。还有人,他不得不面对的人。
  追命揭开被子。
  师父,大师兄,小冷。
  都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不对,还有一个。
  “二师兄呢?”
  “在路上。”想想太抽象,无情补充道,“刚办完一件案子。”
  追命点点头,忽然不敢抬眼看大家。
  师父的表情一定比较沉重,大师兄肯定还是那么高深莫测,幸好二师兄不在,小冷……追命想起一段模糊的奇怪记忆,似乎跟冷血有关,那种感觉,温柔,缠绕,还莫名地霸道,让人好生气恼。
  “师父,大师兄,小冷,不要这么严肃呀,大好春光待在这里干什么?去踏青多好,哈……”追命难得地感到笑是这么困难的事。
  诸葛小花蓦然伸出手,追命还以为又要挨一记爆栗子,却是轻轻地拍了一拍,“你这孩子……”长叹一口气,“好好养伤,严格控制酒量。无情,冷血,你们看着他点儿,两个月内不准他沾一滴酒。”
  “啊,师父,……”追命很想有商有量地与大统领沟通一下。
  “三个月。”诸葛小花的笑容绝对是慈厚长者型的,从这笑容里找不到一丝丝专制小气的痕迹。
  追命不敢再吱声。
  “被子很软吧?”无情笑眯眯地问。
  “嗯?嗯。”追命不明所以地应道。
  “你送的锁我很喜欢。”无情举了举那把已改装过的固若金汤锁,到了追命的酒柜边,“啪”地一锁,大小正合适,“用在这里正好。”
  “一点都不好。”追命突然很后悔自己要求冷血把锁带回来的事。
  “你这次忽然不见,大家都很担心,害得六扇门最近一段时间工作效率大为下降,……”无情继续眯眯笑,“任何影响了六扇门工作的人都该受罚……”
  “我认罚!”追命投降,谁敢跟无情抬杠都是捞不着半点好处的。
  “还应该禁足一个月。”冷血的话对追命来说无疑是添油加醋,雪上加霜。
  “好提议。”无情扬眉。
  “值得考虑。”诸葛神侯捋捋自己下巴上稀疏整洁的胡子。
  追命好想哭。现在他无比想念那个除了劝他好好休息外什么阴话狠话也不会说的二师兄。
  铁手打了个喷嚏,一路打马狂奔而来,他还是嫌不够快。
  好象他每次,总会错过见到那人的最好时机。

6 群英荟萃
  水芙蓉回来了。不但人回来了,还带了一盆奇花回来。
  自听到追命出事后,她让铁手先回六扇门,自己四处打听,然后又听闻追命在折花山庄,直接杀将过去,见到的却是夷为平地的山庄废墟。
  据水芙蓉所说,她在那里碰到了一对奇特的主仆,那位长得很好看的公子对自己很是客气,托她带盆花送给追命。
  “他说,花怨随风逝,酒香日日有。酒魄赠君饮,花好撩香时。什么意思呀?这东西摘片叶子下来真能沾水成酒吗?”水芙蓉唧唧喳喳地指着花问追命。
  就是一株通体翠绿的植物,一朵莹白如玉的娇花立于顶端,妙的是此花散发出的悠远绵长的香味,似花香融合了酒香,又似酒香浸润了花香。香气的发散范围甚广,整个六扇门几乎进门就能吸到这七分醉人三分撩人的异香,花不醉人人自醉。
  “这就是用我的血喂成的那花吗?什么两个月,原来半个月就好了啊,小骗子真是出口成谎。”追命围着花打量了两圈,然后把它摆到窗台上,与另外的俗花凡草做了邻居。“不就是朵花吗?没什么好奇怪的。”追命单纯地想。
  “喂,你就把它放这儿?那人说值五万两银子呢。”水芙蓉瞪着他,有点责怪他暴殄天物的意思。
  “再贵也是个花,该放哪儿放哪儿,该怎么长就怎么长。”追命顺口说道。
  “反正是你的,随你怎么办好了。我……”水芙蓉搓搓手,扮好奇宝宝作谄媚状,“你给我一片叶子好了,我想试试能不能真把水变成酒?”
  “不行,它会痛的。”追命一把拽住水芙蓉跃跃欲试的狼爪。
  “切,小气鬼。不陪你玩了。”水芙蓉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追命笑笑,又低下身子看着窗台上的酒魄,“哪,那家伙跟我说,像你这样的变种花一般活不过五年。既然到了我这儿,你就安安心心地享受战斗阳光雨露吧,我不会让人碰你一片叶子的。五年虽然不长,可是活得长命不算福气,活得自在才是福气,对不对,小酒?恩,以后就叫你小酒好了,跟小红(月季)、小青(吊兰)它们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铁手进来时,就看到这小孩正对一盆花自言自语,表情有趣。
  “又一个人自数自话了?来,把药喝了。”端了一碗药摆到桌上,铁手正襟危坐下来。没人看着追命,他是不会喝苦药的。
  “二师兄,我觉得我好的差不多了,不必要再喝这么苦的东西了吧?”追命苦着脸走到铁手对面,不甘不愿的孩子气教铁手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行,不能心软。铁手定定心神,“胡说,才歇了半个月哪可能全好,你伤重着呢,这次没个一年半载调养,会有遗患,不能不谨慎。”
  追命看着碗里黑漆漆的药汁。二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他,而这种关心,又一如既往地让自己欲哭无泪。
  没错,二师兄回来后,没说要限酒禁足(那是因为别人都提过了吧==),可是却不知从哪里搜刮了一批补药回来,天天熬个几大碗给他喝,弄得他现在全身都是股草药味儿,闻着就反胃。天,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年半载?还不如杀了我……”小声嘀咕着,追命捏了鼻子把药一饮而尽。
  “瞎说!”铁手瞪着他,心下好笑好气。
  放下空了的药碗,追命忽然问起,“二师兄,这件案子,朝廷的态度是不是就跟花怨暮留书里说的一样?”
  铁手没料到他一下提到这件事,梢顿了一下才点了头,把自己听说的结果告诉追命,“狄青将军前些日被罢黜,出知陈州。文彦博宰相相安无事。”
  “为什么?狄将军不是明明无罪的吗?”追命忿然起立,不自禁拍了下桌子。
  “皇上是相信狄将军此次无罪。可是,疑根已经种下,这次算是好的了。”铁手知道他脾气,静道。
  “无罪出知州郡,要是再被诬陷一次怕真是百口莫辩,抄家灭族了。我大宋本就武将人才凋零,辽人金人狼子野心,这下更……”追命走到窗前,“朝廷一个喷嚏,底下就要一阵人仰马翻,连累那么多无辜,想容那样好的女孩都……”一转身,是一副极认真的神情,不容人拒绝,“二师兄,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芙蓉妹子,千万别让她受到伤害。”
  铁手内心咯噔一下,笑得勉强不已,“我自然会做到。”
  “恩。”追命放心地颔首,没看见铁手一瞬的面部僵硬。
  “对了,小冷还没回来吗?”小孩的思维是跳跃性的。冷血前日出差,还没回六扇门报到。
  “我想也快了。”铁手估算了下日子说。
  “我总觉得前段日子他好象有话要对我说可都没说成……”追命疑虑地回想。
  “是吗?”铁手随口问。
  “是啊是啊。”确信地点头,追命细数起那些几次三番的小疑惑,“第一次吧,我醒过来的那天晚上,小冷说要陪我聊天,结果我睡着了,也没听见他要说什么。第二次,他到我房里来,把替我保管的珠钗还给了我,这是我打算送给莺莺的——恩,过两天我得去看看她,她前次探我病时嘱咐过的——后来大师兄来了,小冷就什么都没说。还有一次喔,小冷扶我到院子里散心,二师兄你突然回来了,我一高兴也忘了问他刚才为什么支吾半天到底想说什么了……还有那次任头怕我歇着无聊硬拉我去研究什么头发丝,小冷竟然发脾气走了……”
  铁手终于明白,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冷血一身的杀气腾腾是从何而来的了。
  “这次出差前吧,他说跟我去一个地方,还没走呢,师父就派人过来唤他去查案了。”追命很有责任感地总结道,“身为师兄,应该主动关心师弟的烦恼。二师兄,你也注意一下小冷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奥,当然应该。”铁手非常含混地喝茶。喝茶,消暑解渴,消灾解火。
  回了六扇门,一下马,把查案资料往迎接的小捕快手里一扔,问好了追命正独自在房间休息后,“给师父送去。”冷血一步一冷然地向追命的房间跨去。
  他豁出去了。哪怕天塌下来,他这次都一定要说出口。什么师父,大师兄,二师兄,……都不能拦住他这回表白的决心,也决不准那小孩乱七八糟地瞎扯到自己先睡觉了,有杂七杂八的人来打扰就直接拔剑,看谁敢不识趣,……冷血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底气硬得可以媲美铜墙铁壁。
  “三师兄,追命,我喜欢你!”门还未推开,冷血一低头踏了进来。
  举头一望,冷血脸上的惊讶绝不比追命那傻乎乎的表情好多少。
  铁手不动,手上力道一松动,茶杯落地,极冤枉地粉身碎骨。
  暮春时节,花香袭人。窗台上的酒魄,花色明媚,枝叶葱郁,翠艳欲滴。
  滴,滴不落暖日明霞,光灿如许。
  红云蒸腾,悄然而至,三方各怀心思。
  云是不同的云,红是各色的红。
  寂,静。谁也不敢打破。
  谁会先说话?
  天光尚早,时间长得很。
  无情经过追命的窗外,将里面的情形看了个一丝不落,优雅地抬手,掐指一算,开始计时。
  悄无声息。无妨,他一向有耐心。
  肥水不流外人田。铁手和冷血,都是他的好师弟,哪个他都不偏袒。小冷做事,更决断一些。端看追命是如何反应了。这小孩,可不要吓傻了。
  拈花一笑,惊起蜂儿蝶儿无数,寻芳而来,多情却教无情恼。
  群英荟萃,光景正美君莫误。

(END 终于……终于结束鸟)

后记:这个结局很光明吧……好吧,反正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有希望的结局。^^
   toto,偶把豆腐都给鸟小冷,应该木啥遗憾了吧,who说介不素冷追偶跟他急……
   正好,今天也素璇jj的大婚之日,以此尾章送给璇jj,祝新郎和新娘恩恩爱爱,长长久久,一生一世甜蜜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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