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如人饮水（3）
见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对面的老人呵呵直笑，连连说他可爱。
自从长大之后，小寒最讨厌有人用“可爱”这类不适合成年男子的形容词来“夸奖”自己，可是对方毕竟是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爱的老人家，小寒总不好发作，只能装作没听见似的岔开话题。
“柳山是您的老家吗？”
“是啊。”老人家眯起了眼睛，“我是土生土长的柳山人，家里人都在等着我回去。”
“您住在外地？没和家人一起吗？”
“唔……”
小寒只不过是随口问问，其实他对陌生人的事情不是特别感兴趣，无论对方是否回答问题他都是无所谓的。不过这个问题说出口之后，老人转过头，透过狭窄的车窗眺望窗外倒退的景色，不再说话了。
像是满怀心事的模样。
小寒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问了不该问的东西，于是也不再说话了，人人心里都有一些不想对外人说的事情，这不足为奇。比如他自己，也从不想在自己的其他朋友面前提起暖气这个人……
不对……为什么又想起了暖气！？
小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躺在床上。
终究还是头脑发热地跑来找他了……如果见了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
暖气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之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如果他真生气了，自己该怎么办？难道要道歉吗……？
……不禁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小伙子，你要好好珍惜现在啊。”
老人用有些含糊的声音低声说道。小寒没听清：“您说什么？”
可是老人又不说话了。
小寒自从上了车就没怎么清醒过，这会儿没做多少事睡意又袭来了，在列车轰隆隆的声音的催眠下，他睡了很长的一觉，白天黑夜，不知今夕何夕。
“亲爱的旅客们，本次列车即将到达柳山站，我们将在此做十分钟的停留。”
车停下来了。
小寒骤然惊醒。窗外已是大亮，一整夜都过去了。
到站了！？
好险……差一点就睡过头了。
回头一看，出站的车票好端端地放在他的枕头边。
“列车员来换票的时候，为什么不叫醒我啊……？”
小寒一边火速收拾行李，一边疑惑地想。那个神叨叨的列车员，也实在太不尽责了吧？
本想回头叫那个他去同个目的地的老大爷一起下车，可是这会儿老大爷也不见了，床铺整整齐齐，看来是已经下车了。整个车厢里都空荡荡的看不见人。
小寒实在没空去琢磨这些奇怪的现象，抓起行李慌慌忙忙连滚带爬地下了车。
到了柳山站，打听一番才知道，原来红砂村离这里还有颇长的一段路程，只能坐长途汽车过去。
一路颠簸几个小时，路面凹凸不平把肺都要颠出来了，小寒默默忍受着，同时不住地在心底咒骂暖气——仿佛这样能就获得什么力量一样。
自己到底是图个啥啊……小寒灵魂出窍地想。
红砂村这个地方，看上去和它的名字没有半点联系。一点也不像想象中的“被红色沙子覆盖的地方”（好像这样也没办法住人吧……），放眼望去，鸟语花香，山清水秀，宛若世外桃源。
空气是那么的纯净，沁人心脾，让人彻底遗忘了城市的纷扰和喧嚣。山间清新的风缓缓吹来，似乎能把满身的疲倦都吹走几分——虽然这只是错觉。
当地人的方言令人费解，说话口音很重，基本上没办法正常沟通。小寒只得拿着写好字的纸来打听暖气家的方位。还好此地民风淳朴，大家知道小寒是外地来的都非常热情，最后叫了一个自家的十来岁的孩子，直接带着小寒走山路。
小寒很快悲剧地发现，自己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健康青年，体力还比不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那男孩就像灵活的猴儿一样，有着旺盛无穷的精力，在山间自如地奔跑穿梭。小寒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绝望的念头从心里一个个地涌上来。
“为什么还没到为什么还没到为什么还没到…………”
男孩子时不时要停下来等他。走了大概四十分钟之后，男孩用黝黑的眼睛看了他一阵，连说带比划地告诉他：“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很快的，你看——”
黑乎乎的手指一指山脚下一片整整齐齐的青砖瓦房。
“就是那边。”
“噢……的确就在眼前了。”
虽然男孩知道他体力不支，竭力地想要安慰他，但是小寒完全没有被安慰的感觉。他擦了擦额头上滚滚而下的汗水，用力翻了个白眼：“但这根本是空中直线距离好吗……？”
当然……
如果知道见到暖气后，第一眼迎接自己的会是这样的场景，小寒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自己长途跋涉浪费时间和精力跑来这里的。
院子里的大树下，暖气正和一位年轻姑娘亲亲热热地依偎在一起，姑娘把脸靠在暖气胸前，单薄的肩膀微微抽动着，看上去似乎在哭。暖气轻轻地拍着姑娘的背以示安慰，一副很温柔体贴的模样。
小寒的第一反应：暖气这个渣男居然把人家姑娘惹哭了？不可原谅！
接下来的第二反应……老子不远千里跑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看他们谈情说爱的吗！？
此时小寒还完全不明白自己无名的怒火，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他在原地站着不动，他身边带他过来的孩子按捺不住了，朝院子里喊了一声：“程家哥哥，有人找你——”
听见动静，黏在一起的两个人很快分开了，暖气惊讶至极的声音随之响起：“小寒！？你怎么来了？”
“呵呵……这个问题我也想问自己。”小寒皮笑肉不笑地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