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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书籍名:《霜下香》    作者:意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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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说过什么?死守衡州!!”
  “臣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李成恒一掌劈了过去,煞白了脸,眼中都是血丝,自齐聚从边境调派了部分边军直接赶到衡州,他们已经连续几夜不曾好好休息,反复讨论着最合宜的对敌策略。如今眼看就要成功,吴进凯竟然因为一份矫诏弃了衡州赶来……
  齐聚闻言连忙上前,跪下求情:“皇上,国家当此危难,不可临阵斩将啊。何况吴将军也是担心皇上安危……”
  李成恒连连喘着,抓紧了手中的地势图,几乎是全身都在发抖,厉声道:“整军,回援京师。快!”
  “报,启禀皇上,屯守元雅的十万燕军已经过了衡州城,直逼池州。”
  果然……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方慕远在心里叹了一声,方才听闻衡州守将接到伪令,带兵入池州护驾,七万燕军联合琼王一部长驱直入,直取京城。他已然猜到琼王此举必有后招。
  而那“后招”,自然是要让李成恒无暇北顾,只需拖上一段时间,待拿下京城,琼王摇身一变成了“天子”,李成恒和池州,便只能是“逆贼”。
  “皇上……”
  方慕远看着他血色全无的脸,心下也是黯然,李成恒和苏寂言的感情他见到过,明知道至爱之人身处险境,却不能去救,这样的无奈,没有亲身经历过,怎么会懂得?
  “整军、迎战!”
  这几个字,李成恒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口的,琼王可以不管衡州、池州百姓的安危,他却不能。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他的子民。
  “是!”
  厅中一众将领齐声应诺,这些人里,有些还是随着他抗击过燕军入侵的。当年他将苏寂言放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却差点将他陷入险境,这么些年过去,他成了这万里江山的主人,却依旧护不住他高枕无忧。
  先生,京城若有失,恒儿……也断然不会独存世间。
  李成恒一脸肃杀,眼中却是彻骨冰寒。方慕远有意上前一步,扶住了他一边手臂:“皇上,快些处理完这里的事,京城才有希望。他还在等皇上吧……”
  李成恒一个激灵,蓦然转首看着他,汹涌的绝望和愤恨被他的话压制下来,慢慢恢复着情绪。
  是的,他爱的,不是只能等着他去保护的人。那个人文韬武略,不逊任何人。一定……一定可以等到他回去。
  一定要……
  大尧历191年,永恩二年冬,琼王秦维寅尽起琼军,并七万燕军,过衡州,邕州,以“清君侧”之名,直逼京城,所过之地,或无力抵抗,或首鼠观望,唯潭州拒之甚急,然终无力挽回,至永恩三年初,燕军、琼军合围京师。
  勾结外族,背国弃民。这番狼子野心,在史官笔下自是罪名凿凿,天下人共同唾弃,然而当时,全力抵抗者,能有几何?
  兵临城下的局面使得众多臣子开始托病在家以求避祸,往日汲汲营营的高官厚禄,恨不得立刻撇清。
  朝中变得人心惶惶,苏寂言不得不召开大朝会,严令百官各守职权,有违令、敷衍者,立斩不赦。
  与此同时,京营兵马也逐一调配,与齐柯的两千御林军合到一处,统一由徐卓宇掌管。城中进入戒严状态。
  投敌叛国者,杀;无端异动者,杀;散布流言者,杀。
  苏寂言握紧了手中的天子剑,神色冷峻地宣布了这“三杀”条令,随即指出证据,请天子剑斩杀了礼部和户部的两名侍郎。
  血溅丹陛的事多少年不曾有过,底下的文武官员很快噤声,第二日上朝,便不敢再多有迟疑。
  宫中恍惚便满是肃杀之气,朝局暂时稳定下来,京营在徐卓宇的布置下拉开防线,琼王也一时突破不得,两方僵持不下。
  燕国几乎启用了全国大部分兵马,除了留在池州与李成恒缠斗的那十万,还有京中这七万精锐。原以为京营兵马最多不过三万,夺下京城当易如反掌,谁想围城半月,城中竟然犹如铁桶,滴水不进。
  而此时,池州却传出李成恒死于战乱之中的消息,照理说京城被围,已是探马不能出,信使不能入,这样的消息自然也传不进来,然而在攻城时,琼王竟命人在城外齐声高喊:“永恩皇帝驾崩了——”
  守城将士士气一落,当日负责守城的齐柯已经大声反驳:“逆贼修得造谣,三军将士,不可听信谣言。”
  若今日徐卓宇在城上,定是要反唇相讥,至少也要利用这时机引出将士的血性,给琼王一个下马威。然而齐柯生性淳厚,这简单的反驳只能抵挡一时,勉强挡下了这一天轮番的攻城。
  到第二日早朝,已经有朝臣在私下议论这一消息的真假,苏寂言昨日倦极,没来得及召见齐柯,竟也到临朝前才听闻这件事,脚下步子不由一乱,低斥道:“胡说!”
  腹中待着两个孩子,虽然才六个多月,却也是十分沉隆了,郭川每日为他束腹,都是一番心惊,见他眉头紧蹙,更是担忧。
  “苏相,要不免了早朝吧?”
  腹中的孩子像是在回应这句话,颇为有力地动了起来,苏寂言只得缓下步子,同时狠瞪了身旁的内侍总管一眼:“不可。”
  此时若是取消早朝,便是对谣言最有力的佐证,漫说他绝不能信,便是恒儿当真、当真……此时此刻,他也不能退这一步了。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在脑海中,便是一阵尖锐的疼痛,如同一块黑布劈头盖脸地罩下来,眼前似乎是瞬间黑了,他不得死死不扣住一旁的门框,不让自己倒下去。
  郭川要去扶他,却被他推开了,依旧坚持到:“去奉光殿。”
  “苏相!”
  眼看他从袖中掏出那只瓷瓶,想起那个胆大的太医临走时的嘱咐,郭川终于忍不住劝:“您不能……”
  苏寂言服下一颗,又将瓷瓶收回袖中:“走。”
  朝中已经有窃窃私语变成了两方的互相驳斥,一边指责对方听信敌方谣言,动摇国之根本。另一边则反驳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皇上生死不明,就当及早扶太子登基,由重臣辅政,解决目下的危机。
  临朝监国,并不能坐在御座上,按制可以在御座下手置一张位置,苏寂言到的时候,两方已经吵得不可开交,郭川咳了一声,一边的站殿内侍立刻拉长嗓子制止了文武百官的吵吵嚷嚷。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是自然的,”苏寂言脸色冷了下去,抬高了声音:“但,天无二日,尊无二上。”
  他此话一出,已经表明了立场,一国不能有两君,国君仍在,论及太子登基便是形同谋朝篡位,罪在不赦。
  然而京师被围半月有余,朝中躁动的情绪已经不易控制,即使在苏寂言发话后,依旧争执不休,渐渐连原本中立,明哲保身的许多朝臣也开始偏向于立太子、求和的立场。
  苏寂言冷眼看着,大致记下了每个人的偏向,又说了几句“共勉”之类的话,平静地散了朝,让郭川暗地里把徐卓宇、周尚铭等人留了下来。
  “苏相,要会辰辉阁吗?徐将军他们在书房等候。”
  郭川收拾好当日的奏折捧在手上,正要招来辇车,却被苏寂言阻止了:“不,先去桐耀宫。”
  “是,”虽然心中疑惑,郭川却没有犹豫,着人小跑着去通报了。
  “苏相?”
  京城被围,内朝外廷都开始惶乱不安,这桐耀宫中却似无事一般,宫女内侍井井有条,虽说后宫不得干政,这样的平静却也令苏寂言不得不心生赞赏。
  “娘娘,无事不登三宝殿,”苏寂言挥退了身旁跟着的人,屈膝跪了下去:“臣,有事相求。”
  “苏相,这是何意?”
  后宫里主子不多,但口舌却不少,对他和李成恒的关系,梁知砚即使不愿听,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初初知道的时候,的确是心有不甘,虽不曾想过为难他,却也是有意避开的。但她从小受的便是忠君爱国的教导,事涉国家危亡,她从未想过拖累朝政。所以上次才会暗里帮苏寂言处理德妃的事。
  她也很快斥退了随身伺候的人,亲自去扶跪着的人:“苏相请起,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苏相但有吩咐,直说便是。”
  苏寂言身子沉重,只靠了方才的药丸维持着,知道强撑无益,便顺势起来坐下,感激到:“娘娘宅心仁厚,臣代天下万民谢过了。”
  梁知砚笑了笑:“苏相要本宫做些什么?”
  “杀德妃,囚太子。”
  饶是淡定如梁知砚,也被他的话骇得一跳:“什么,苏相不是说过不能让德妃出事?而且……太子尚在襁褓,这……”
  苏寂言暗自伸手捂紧了腹部,露出一丝苦笑:“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皇上占尽上风,琼王难成气候,自然不能让德妃出事。如今兵临城下,德妃却是万万留不得了。”
  当时留她,是朝廷和天子的宽容仁德,现在留她,则是对求和派的妥协默认了。
  至于清攸,他又何尝愿意……
  “苏相?”
  “娘娘,容不得犹豫了,过一会儿我就让人把太子送来,娘娘安心在此等候,这几日也尽量不要见外人。”苏寂言已经站起身来:“太子殿下,就拜托娘娘了。”
  “等等,”梁知砚既没答应,也没反对,只是在苏寂言快要推开门时唤了一声:“苏相,本宫只问一件事?”
  苏寂言放下手,搭在门扉上,并没有回头:“娘娘请问。”
  “太子殿下,是不是你和陛下的孩子?”
  “娘娘说笑了。”
  苏寂言笑了笑,却听得身后的女子又问了一声“是不是?”,那声音依旧是平静的,几乎没有太大的起伏。他闭了闭眼,复又推开门。
  “是的……”
  当朝最尊贵的女子一个人坐在那里,不召人进来,也不说话。忽然淡淡笑了,原来是这样……
  她从来,便不是局中人。
  是夜,德妃意图谋害中宫腹中皇子,险些至使皇后流产。皇后死里逃生,赐下鸩酒白绫,并以同谋罪名,囚禁淑妃和太子。
  宫人称,秦绯容留下遗言,道为父效命,虽死无憾,但恨未能成功。
  于是第二日朝会,百官都得到消息,琼王谋害皇家嫡子,欲立庶子为幼主,好一手遮天,甚或取而代之。
  这样一来,昨日上疏请太子及早登基的众臣便都有了同谋的嫌疑,一时不敢就此事再上折进谏。
  徐卓宇和齐柯等人日夜探讨守城策略,两军对垒数十日,都是互有损伤,京师得不到外界消息,俨然成了一座孤城。
  唯一能够猜到的,便是此时此刻,池州定然也是一场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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