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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书籍名:《霜下香》    作者:意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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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不计……”
  苏寂言压低了声音,直视着对面的两人,一字一句,都是清晰:“明早……百官都要到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百官罢朝,弹劾苏寂言擅权专政,囚禁太子是大大违制,要求苏寂言交还天子剑,改由德高望重的老臣摄政。
  苏寂言急召两人入宫,一开口已是死令,这个“擅权”,他担便担下了,这局势,却不能动荡。
  “是!”齐柯率先响应,按剑站了起来,大步向殿外去:“末将遵命。”
  广袖下的手轻轻按住了腹中躁动的孩子,苏寂言迎上徐卓宇带着试探的眼神:“济之,还有事?”
  “苏相,您……”徐卓宇看着他淡然自若的样子,禁不住地略略懊恼,这个王朝最为年轻的上将军,从不曾置疑过自己能力的人,此刻却有些失神,不知隔了多久才恍然想起,这样的感觉,似乎叫做自责……
  苏寂言依旧微微笑着:“怎么了?”
  “苏相,对不起……”
  苏寂言一怔,些微酸涩,这个人几乎是王朝所有军人的理想,沉着睿智,骁勇善战,因为什么而道歉,他自然知道,只是,这哪里是他的错……
  “苏相,从密道出城吧……”明知会被拒绝,却还是忍不住提了出来:“您不能出事,哪怕为了皇上和……”
  自从得知魏扬留给他们的是前朝绝密,从京营到城郊的密道后,徐卓宇是第一次这样劝他,若不是实在无奈,又怎么会……
  “我知道,济之,我不会有事的……”苏寂言的声音淡淡的:“可我也不能走……”
  临朝监国,代表的是帝王和朝廷的权威,他若是走了,原本就已经涣散的朝臣便再难齐心。
  “那太子殿下……”
  “济之,多谢你,但京城是国之根本,绝对不容失守。”苏寂言打断了他的话,郑重道:“我和太子,谁都不会走。”
  “苏相,梁大人和苏大人求见。”
  苏寂言一愣:“哪个苏大人?”
  郭川已经禁不住满面焦急:“是苏洛苏大人和梁旭老大人在宫外求见,太学和士林几千学子都在宫外长跪。”
  “有请。”事到如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没有退让的余地:“济之,你先去巡防吧。”
  徐卓宇应了一声“是”,却还是犹豫了片刻:“苏相,城外我会派人打点,如果……”
  “徐卓宇徐大人,”苏寂言皱了皱眉:“没有如果……”
  苏寂言按紧了腹部缓缓站起来,虽然换了春衫,层层叠叠却也还能稍稍掩饰,年轻的将领红了眼圈,执意道了句“我会打点。”,才横下心快步离开。
  郭川也红了眼:“苏相……”
  “有请两位大人。”
  “是……”
  苏洛和梁旭被内侍引着,一路行来,宫中虽然处处都是紧张的氛围,却也不是想象中的惶乱,同朝为官二十余载,都已是年华不再的老人相视看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些赞赏。
  “梁大人,父亲,”苏寂言已经迎了出来,拦住要跪下的两人:“二位有何指教?”
  梁旭一撩袍子,还是跪下了:“老臣不才,不能上马杀敌,国难当头,愿听苏相差使,老臣绝不会顾惜残躯。”
  苏洛看着眼前的儿子,面容肃穆,目光锐利而谨慎,没有慌张,也不见畏惧。有礼地问着话,当之无愧的一朝宰辅。
  当年的孩子,表面的云淡风轻下,藏的都是漫不经心的自矜和骄傲。绝不像此时,慈悲而淡然。
  那一副肩,担了半个国家的重量,终究是过于单薄了,是他的儿子啊……
  “苏相,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等誓与京城共存亡。”
  “父亲……”苏寂言扶起了梁旭,却见父亲又跪下了,明白了宫外那几千人是福非祸,到底放下心来:“寂言多谢二位相助……”
  天色渐亮,东面的城墙上,已经映出了清晨的霞光。苏洛与梁旭相护搀着,慢慢往宫外走。他们两人,一个代表着士族大家,一个为的是寒门学子,彼此不屑了半生,如今却是并肩作战的同伴了。世事之多变无常,大抵如此……
  红墙金瓦,时值春日,翠玉般的绿点缀其中,一团锦绣。两人走出宫外,都长长舒了口气。大好江山,岂可拱手送与他人……
  “国家养士百年,仗节死义,俱在此时。”
  苏洛和梁旭举臂高握,提高了声音,在空旷的宫门口传得很远很长,一遍遍回荡过来,便是重重叠叠,振聋发聩。
  几千人的静默里,不知从哪里开始,重复起了那句话,到旭日初升时,满城已尽是“仗节死义,俱在此时”的声音。
  文人士子的血性,似乎也激起了民众的精神,纷纷自发地加入他们。前几日拒不上朝的官员似乎也摄于这样的气势,个个整理冠冕,封折返朝。
  徐卓宇不惜让密探上朝,将察明的池州方面的状况一一详述,以求安定人心。齐柯则手持天子剑,镇守朝堂。
  燕军久攻不下,早已不复最初的闲适,不仅时时散布各种谣言,更是日夜攻城,让京中不得片刻喘息。幸好将士激愤,竟也一日日撑了下来。
  徐卓宇派出的密探,得知李成恒已经完全掌控了池州局势,大军开拔逼近京城,更是让京中士气大振。
  “再紧一些吧,”眼看郭川连连摇头,苏寂言也不由苦笑,轻轻按上被白绢死死裹紧的腹部:“再紧一些,今日大朝不容有失。”
  腹中的孩子却不肯体谅父亲的无奈,在狭小的空间里转动着身体,一个动,另一个便也不甘寂寞地加入进来。
  苏寂言脸色一白,额角都是压不住的细汗:“再缠一层。”
  “苏相……”郭川抖着手要缠,却惊在当场,一手抓着白绢不知该做什么动作。
  “快些吧,”苏寂言在腹上慢慢打圈,试图安抚孩子,一边扶着桌站起来:“我还可以撑一……”
  帐外的人定定地站着,灰头土脸,风尘仆仆,身上是普通守城将士的衣物,扔了手中长剑,将他死死抱住,按在怀里。
  徐卓宇想要笑了笑却没有成功,只拉着郭川一起退了出去,要他去宣布朝会推迟一个时辰。
  紧拥的两人都没有开口,肌肤相触的温度理应是真实,只是这样的真实的拥抱太过美好,便恍惚如在梦境。只有狠狠拥紧,才敢确信。
  朝服下的身体难以自制地颤着,消散的理智一点点回到身体中,李成恒大惊失色,连忙松开手臂,上下检视着。
  暖暖的温度一抽离,便惹得苏寂言不适地动了动,丝丝缕缕的刺痛从腹下泛起,再难遏制,即使紧咬了下唇,还是逸出低低呻吟。
  “先生……”
  微哑的声音极力压抑,李成恒小心翼翼地覆上他的肚腹,柔软的肌肤被层层的绢帛压制着,硬硬地鼓胀着,时而还能感受到孩子细微的动静。
  苏寂言合掌覆上他的手背,握住了那些止不住的颤抖,李成恒牢牢抓住,与他十指交握,眼里的湿润再也控制不住,一行行滑下来。
  “先生,先生……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微凉的手指,缓缓抹去了交错的泪痕,苏寂言的声音很低很轻,仿若梦中失神般的呢喃:“我也……有些累了……”
  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酸涩着缩成一团,动一下都是揪心的疼。他的先生累了,真的累了……
  “再也不会了……”李成恒几乎是毫无章法地撞上去将人重新拥住:“先生,再也不会了,以后我都在,一直都在。”
  腹部的抽痛让苏寂言全身一僵,几乎要痛呼出声,却也从这一番如梦的境地中醒过神来,温厚有力的手臂不是虚幻,身边的人确确实实,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他唯一的弟子:“恒儿,恒儿……”
  李成恒已经细心地解开了紧紧缠绕在腹部的绢帛,眼看着圆隆的腹部一点点出现在眼前,因为长时间的束缚,竟显出一些淤紫,不禁将脸贴了上去:“对不起,对不起……”
  你苦苦支撑的时候,我总是不在……
  你担尽心思,受尽辛劳,我都不在……
  苏寂言摇头:“我知道,都知道……”
  “苏相?朝会……”见时间已经一点点过去,连推迟的时间也快到了,郭川不得不在殿外提高了声音。
  李成恒松了松手臂,站起身来:“先生,我去吧。”
  腹中的孩子得了伸展的空间,这一会儿的功夫里似乎安静了一些,李成恒要叫人取龙袍来,却被苏寂言伸手拦住:“你从密道回来的?”
  徐卓宇坚持要派人在城外打点,却阴差阳错地撞见了飞马赶回的李成恒和几个侍从,几人在城外徘徊许久却不得其门而入,才被密探认了出来,徐卓宇得报后立刻出城,将他们带了回来。
  李成恒点点头,一手扶着他:“前朝密道的事,我也只有小时候听父皇说起过,竟然是真的……”
  “是子易留下的图……”苏寂言要推开他的手,又将绢帛缠到腰间:“你身为主帅却擅离军队,传出去于军心不利,于池州也是一种不安定的可能,何况现在朝中的局势我还控制得住,你留在这里。”
  李成恒却不愿放手,在他隆起的腹上不断摩挲:“军中有齐聚在,池州那边更不会有问题,我留了方慕远在那里。”
  略微熟悉的名字似乎是引起了苏寂言的一瞬失神,但他很快否决:“不行,京中情况错综复杂,任何一点动静都可能引起更大的动乱。你留在这里,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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