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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书籍名:《书生将军》    作者:吕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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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上哪里去了?」带领少数骑兵外出寻找主帅的江慎行,在不远处瞧见主子坐骑 和马上熟悉的身影立刻策马上前。

  「全军上下都为了您的失踪提心吊胆,您知道吗?」

  「啊?」怔愣中回神,风唳行的表情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一样。「你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火气难得烧红了江慎行的眼,双眼灼灼地射向主子。「我们在找失踪的主 帅!」

  失踪的主帅?风唳行顿了顿,他指着自己。「你是说我?」「灵州还有第二位主帅 吗?」江慎行气到极点冷言如箭般刺出。

  「说的也是。」风唳行自顾自的点头。「对不住,让你们担心。」

  啊!有些无法接受主子一反常态的正经道歉,江慎行脸上更显忧心。「将军,您没 事吧?」竟然?这事跟他们道歉?要是平常的将军大概会说「你们急什么,在没拿到军 饷前,我哪会笨得离开让朝廷白赚这一笔」之类的话,今儿个竟然向他们道歉?

  「我没事,我怎会有事!」风唳行总算完全清醒,挥开莫名横亘于心的怅然若失, 扬手一喝:「好,回营吧,日子还是要混,军饷还是要赚!」

  「将军。」江慎行驾马移近他身侧,低语:「恐怕您不能再混日子了。」

  「此话怎讲?」

  「昨夜驿使送来战令,皇上命你讨伐突骑施一族以显君威。」

  「讨伐突骑施?」风唳行皱眉。「理由何在?」

  「有人密告突骑施族长近日招集兵马屯于漠北与漠南相临地界,李林甫上奏说这是 突骑施有意南侵的证据,皇上闻言大怒,于是立刻下令我军攻讨突骑施一族。」

  「啊……」风唳行无奈哀叫:「还在想可以不用打仗白赚一笔军饷的!我是犯了李 林甫什么大忌,他要这样对我!」他要篡位谋反与他无关,何必把他当棋子玩弄。「老 天爷!慎行,你想若我一举攻回长安砍了李林甫的头,还能不能拿到军饷?」「若您脑 袋和身子未因此而分家的话。」这是什么蠢问题?江慎行皱眉。「请将军别说些无用的 浑话。」

  「浑话吗?天可明鉴,若我风唳行有杀之而后快的人,那人必是李林甫无疑!」

  「将军,请务必谨言慎行。」看来主子是被气坏了,江慎行心想。

  「你知道我做不来这事,何苦?难我?」

  「您是一军主帅,?难您是应该的。」对付这样的主子就得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 之身的方法,而且经过一夜焦心如焚的深思熟虑后,江慎行已经觉悟到不用此法不行。

  「你倒也学起来了,哼!」

  「是您逼末将不得不如此。」

  「罢了。」风唳行挥手,策马在骑兵最前头,往军营前去。「回营吧,接下来可没 安逸日子可混。」

  「是,将军。」

  ???黄沙滚滚,马蹄声哒哒如浪潮汹涌般在地面卷起千里烟尘,战鼓高鸣急促催 令,瞬间千军万马来自南北两方,奋勇相迎朝对方疾冲;一晃眼,两军交锋,厮杀声不 绝于耳。

  以大唐旗帜为首的军旅且战且退,让步步得胜的突骑施骑兵因连连得胜气势大盛, 纷纷向前直击,其攻势之猛烈让大唐兵卒纷纷向后退,气势完全差敌人一大截。

  这未免太过顺利!手握弯刀砍伤一名唐兵的呼延律龙乘隙暗想,耳边不绝的喝杀声 豪迈雄壮,想必是他突骑施骑兵气焰正盛的叫吼。

  但未免太顺利。不能怪他起疑心,而是就算大唐兵将有多孱弱不堪一击,也不至于 如此可欺;再者这步步退势看来并非毫无章法,杂乱无序,倒像是有意佯装退败,引他 手上军队到某处似的。

  莫非呼延律龙策马旋身驰向副将。「布兵图!」

  「是!」副将从军衣中取出羊皮制成的地图交予主子后,立刻反身击杀前来挑衅的 大唐骑兵。

  果然不出他所料,再过去是一道狭谷,若再追击定会进入狭谷,到时军队无法顺利 进退,敌军只消自两处山巅丢下巨石,他突骑施必败无疑。

  好一个引君入瓮之计!

  呼延律龙?手向空中作出退兵之势,顷刻间,战鼓低鸣哀哀,命令杀得兴起的突骑 施军队退离战场。

  ?兵不解,但碍于必须听从主帅之命,不得不抑下嗜血凶性,忿忿然朝营帐方向退 去。

  另一方在山巅观看战况的风唳行眺见敌军退兵不再猛攻,除了讶异,更有赞许。

  「原来敌方也有将才啊!」

  「将军?」随侍在侧的江慎行疑惑问道:「何出此言?」

  「敌军已退往北方,看样子是瞧出我摆的阵仗。」

  「会吗?或许蛮兵只是想退回些许距离乘隙重新整军,集中兵力于一点南攻;将军 不妨下令命士兵上前挑衅,引蛮军入关口。」

  「不。」风唳行收起地形图和布阵图,旋身往山下走。

  「蛮兵攻势猛烈,其性刚烈嗜血,连连得胜更易激起他们轻敌之心,不顾一切向前 冲;但这么突然就顿住攻势,可见下令者?

  敌军主帅才会有如此成效。由此可见带领突骑施蛮兵的人必然是看破我的伎俩,才 不会乘胜追击,反而命令蛮兵往北方退去。」

  「将军?」

  「慎行,这场仗可不好打。」风唳行回眸,似笑非笑地道:「对方熟谙兵法的程度 也许与我不相上下。」

  「怎么可能!」放眼天下,有谁敌得过大唐智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起下属的惊诧,风唳行更想知道的是突骑施军究竟为 何人所带领。「知道敌军主帅是谁吗?」

  「只知道那人被突骑施人奉?武夷达。」

  「武夷达?」

  「在突厥语中指的是武神之意。」

  「武神?」这么夸张的名号啊!

  「武神?呵呵呵……」

  「将军?」

  「传令下去,各队回营休养,如有伤兵立刻医治,并且……就说此役着实有趣,望 大伙儿保命?先,以便留着命看场好戏。」

  「是!」江慎行领令,立刻转身奔下山巅。

  「啊,还有一事。」风唳行忽而叫住他。「派名使者送我口谕到敌方阵营,就说大 唐灵武将军佩服汝方主帅一眼识破请君入瓮之计,望今后在战场上还能各自一展长才、 一较长短。」

  「是。」

  ???就在此时,北方突骑施营帐内,各队部将领有志一同冲进主帅营,怒指命令 众人退兵的呼延律龙。

  「你为什么要我们退兵!若是一举击溃唐军,我突骑施必可长驱直下,攻取灵州。 」

  「就是说嘛!呼延律龙,你胆小懦弱可不代表我各部族将士同你一样无用!你要逃 是你的事,我们不屑与你共预臭名!」

  呼延律龙叹口气,明白突骑施?突厥部落之一,遇有战事发生便由部落中点召族人 聚集成军,因此突骑施人虽皆骁勇善战,可也只是乌合之?,彼此间私心各异,很难服 膺一人。

  偏偏,人人欲取得的武夷达之名落在他头上,虽非有心夺取,但惹来各部族不悦又 不得不臣服也是事实。

  而这样的士气自然无法团结合而?一,一旦遇到像现在这种情况,他这个领军者当 场成了落水狗,任人攻讦谩?。

  「你倒是给我们个说法,为什么突然要我们退兵?」

  呼延律龙抑下长叹的冲动,缓住语气道:「若一味追击只会中对方的计,他们的目 的是引我兵进入狭谷,之后在两侧山巅以巨石砸击我方士兵,以逸待劳,彻底击溃我突 骑施兵力。」

  「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说不定是你胆小、私心自用,不想让我们立下汗马功劳 ,才故意要我们退兵回营,你说!是不是这样!」

  呼延律龙暗暗叹息,嘲讽地想着,既然这些人急着送命,他又何苦费心将他们从鬼 门关拉回呢?徒然累了自己又遭人误解。

  「报!敌军派使者前来传达主帅口谕。」

  「让他进来。」口谕?各?其主,有什么口谕好传的?

  身着唐朝军服的传令兵入帐立刻转述主帅口谕,语毕立刻告辞退去。

  两军交阵不杀来使是战场上的铁则之一,是以呼延律龙并未刁难唐兵,让他安然退 离突骑施营地。

  因为这道口谕,省了呼延律龙向各部族解释的麻烦,让各部将摸着一鼻子灰赧然退 出主营,在这件事上,呼延律龙欠这未谋面的敌人一份情。

  这个灵武将军究竟是何人?一道疑问浮上呼延律龙心头。

  两军初次交锋首重士气,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不顾士气起落与否,命令将土佯装败 退,引领他突骑施军队步入狭谷;光是这点就足以看出大唐主帅的谋略不容小?,竟能 抓住胜者易骄的心态和突骑施人嗜血好战的本性,企图玩弄于股掌上,着实不简单。

  颇感兴味的好奇令他扬起浅笑,可想到己方如同乌合之?一般的兵力,又让他的笑 中夹带浓浓的苦涩,摇头直叹这场仗难打。

  ???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风唳行微恼地瞪视水光粼粼,心里委实纳闷自己为何在深夜私自离营到上回迷路巧 遇呼延律龙的山涧湖潭。

  战事未歇,他不该私出军营。想了想,他转身朝系马处走,却在月下看见一道坐在 马背上的黑影,止住他离去的步伐。

  会是呼延律龙吗?

  「你也来了?」呼延律龙的疑问声中带有一丝欣喜,纵身跳离马背,疾走向不可能 出现的身影。

  真的是他!风唳行掩不住讶异的问:「你怎么会来?」想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要不被吓到才奇怪。

  「这句话我送还给你。」呼延律龙沉声道。「此地不在唐军驻守范围,你怎么可以 过来?万一被突骑施人发现──」话语停在错愕之际。

  他在说什么?竟然担心他被族人发现擒获?

  「你担心我?」一阵欣喜倏地涌上心头,厚薄适切的唇扬起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 容。「你担心我被突骑施人发现?」

  「你已经被发现。」呼延律龙叹气。「我就是。」

  「我知道。」此地离突骑施营地不过数里,会在这里遇见他,想也知道他是哪一族 人。

  「知道还冒险前来,你忘了你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怕死地闯进我军势力范围,万一 在遇见我之前被发现行踪该怎么办?」

  「我别的本事没有,最会的就是逃命。」风唳行笑道,只手拍上他胸口。「别担心 ,我逃命的本事至今还没有人比得过我。」

  呼延律龙直觉握住在他胸前的手,神色凝重。「我不希望见你误入敌阵枉送性命。 」

  「为什么?」同僚担心他情有可原,但呼延律龙是突骑施人,就算初次见面相谈甚 欢,现下他们已是敌人,为何他还会担心他?他突然很想知道原因。

  呼延律龙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就是放心不下;自那日别后,还不时挂念他是否 又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是否安然返回军营。种种牵挂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甚明 白。「或许是你我有同样厌战又不得不战的命运使然。」

  「或许吧!」风唳行无奈的回答。

  呼延律龙看向他。「你为何私出大唐军营来此?」他可不认为他是一时兴起出来散 散步。

  「找你。」风唳行坦言。「我很在意你的一句话。」

  「话?」

  「同样厌战,但我却不如你这般能随性过活。这话是分别时你说过的,可还记得? 」

  没料到他会听见自己的低语,呼延律龙讶然瞠目。「你听见了?」

  风唳行点头。「听得一清二楚。」就因为这样,在分别后数日以来,才深深记挂于 心,弄得自己心情大坏,连和江慎行笑闹时都显得没精神。

  「你在意我?」呼延律龙愕然看向锁眉深思的风唳行,他的苦恼是因为他一时感触 吐出的低语。

  「当然在意。」风唳行又坦言。「不瞒你说,我时时在想?

  何你会说出这话。虽然因为战事,我们是敌人,但一夜交谈如此投契,说真的,我 不想把你当作敌人,既然不是敌人就是朋友,担心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当我是朋友?」同族人中不曾有过朋友的他竟然被一名汉人视?朋友?「哈、 哈哈哈……」

  他空洞的笑声回荡山林,连风唳行都听得出其中的虚假。

  「若只有我一头热,那就作罢。」算他自讨没趣,风唳行懊恼的想着。「告辞。」 他转身欲走,不料才踏出一步,立刻绊到突起的石块,整个人朝草地倾倒。「哇──」

  脑中预想的痛楚并未袭身,张开眼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所见景物与原先的矮了一大 截。

  ?头往上看,才知道自己被呼延律龙轻轻松松勾在手臂上。

  难堪到极点。

  「你、你可以放手了。」

  「你连走路都让人放心不下。」呼延律龙扶正他,确信他真的站稳后才松手。「大 唐怎会容你这种人投身军旅?」

  「老话一句,我也正想问个明白。」风唳行没好气地道,悬了几天的挂念最后被人 以空洞笑声冰冷打回,他向来懒得挂意旁人琐事,如今意外地会挂心,这对于他已属不 寻常,哪知道好心被狗咬,算他倒霉多事。「告辞!」

  「我并非突骑施人。」

  呼延律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阻断风唳行离去的步伐。

  「咦?」

  「该说是──我身上流有一半汉族血统和一半突骑施血统,也或者该说我既非汉人 亦非突骑施人,说得更自一点,我两边不是人。」呼延律龙的唇角牵起一抹残笑,这是 他首次和人提及自己的身世。

  「北方胡人重视血统甚于汉人,我的身世在族中自然屈居下位,依例是该被族人放 逐,任其自生自灭的野种。」

  「说什么野种!」风唳行气恼的直呼。「什么叫野种!想不到突骑施人眼界如此狭 窄,我劝你干脆南下当个汉人算了。」

  呼延律龙回以一笑,因为他的仗义直言,心头为之泛起暖意。

  「你不在乎?」

  「我连明知你是敌人都不在乎,执意结?知交,还在乎这点琐事做什么?」他反问 。「或者其实真正在乎这事的人是你自己?」

  呼延律龙愕然,没想到他会有此犀利一问。愣了愣,他无语的牵着马匹系于树下, 转身走向林间小径。

  「呼延律龙?」

  「我去捡些柴火,夜深露重,总不能在这里受凉。」

  「好。」风唳行放心地笑开,也走向自己的坐骑。「我啊,早准备好酒菜。」

  「酒菜?」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心想如果今晚能遇见你定要和你喝上三杯,所以喽,我就从 军营伙房带了酒来。」

  原本沉窒的气氛因为风唳行的话轻松许多,呼延律龙忍不住笑出声,「真拿你没办 法。」

  「很多人都这么说。」最常说的就属江慎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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