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书生将军 > 第六章

第六章

书籍名:《书生将军》    作者:吕希晨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战事接连不断,急促得教人连叹息的时间都没有,以轮番上阵的方式,犹如海浪般 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彷佛没有结束之日一般。似乎,能比出孰胜孰败的关键就在于哪方 能撑到最后一刻钟。

  风唳行撑着数夜未合上的眼勉强自己看进案桌上的布兵图和地形图,正忙着设法找 出能打开这僵局的方法。

  这时,带骑兵上阵而返的江慎行疾冲进主营。「将军。」

  「情况如何?」

  「老样子,敌我两方相互厮杀,突骑施军完全没有停止的打算。」江慎行说道,神 情和风唳行一样疲惫不堪。

  轮过一巡的兵卒可以有短暂时间休息,但主帅副将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一连三天 ,靠的是不远处可听闻的厮杀声提振精神。

  「突骑施是被逼急了吗?」风唳行躺进椅背,揉揉酸痛的颈子。「毫无章法的出战 ,不像是那位武夷达的作风。」

  之前两次作战可以看出冷静自持的领军作风,但此次就像无头苍蝇般乱窜,丝毫没 有秩序,十成十的蛮人作风,只会以自己的一命杀他大唐兵卒几条命来抵的战法,除了 杀与被杀,完全没有其它转园余地的野蛮战法。

  「现下不是去猜想那个武什么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的时候,如今将士轮番上阵,虽然 也有休息的时候,可一样会疲累不堪的;再这样下去,真的是比哪方人数多,战到后来 比谁的兵卒剩下最多的一方取胜。」江慎行提醒道。

  风唳行盯着兵图与地形图许久,终于出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江慎 行愕然,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吐出无关紧要的话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没错。」他的唇角咧开一抹浅笑。「咱们来做虎穴。」

  做虎穴?虽不懂,但总觉有些不妥,江慎行他迟疑地问:「虎子是……」

  风唳行指着自己,朝江慎行呵呵直笑。

  ???那是──呼延律龙瞇眼远眺,大唐主军的旗帜就在两军交会互战的后方,他 的面前。

  「总算逼出躲在后面缩头藏尾的主帅了!」一位部落将领驾马挪近至呼延律龙身边 大喝道。「这下子我突骑施今日一定可以斩下敌军主帅的头颅,大获全胜,哈哈哈哈… …」腰斩一名大唐骑兵后,这名将领自以为是的豪迈大笑,又冲进唐军中厮杀。

  是被逼出来的吗?呼延律龙有些不确定。长年的争战阅历让他有份警觉,不认为战 场上有如此顺利的事,何况敌军主帅据报是大唐三名大将中神秘不众人知、鲜少人见过 的智将。会战数次,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出现,却也只是遥远的模糊身影,根本看不清 他的面貌。

  是真是假根本不能辨别,说不定是为装,故意引他上当。

  「冲啊!谁取下大唐灵武将军的头颅,谁就能受族人公认封为武夷达!冲啊!谁砍 下敌军主帅的头谁就是新任武夷达!」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怒吼,立竿见影收得成效。

  顷刻间,杀声四起,不绝于耳。

  「杀啊──杀啊杀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突骑施兵驭马奋勇杀入敌阵,直直朝大唐主军旗帜疾冲,一心 一意只想取下敌军主帅头颅,没有人听见呼延律龙大声急呼有诈。

  就连击鼓的号令兵也丢下战鼓拔刀驭马冲上前去。若他砍下大唐主帅的头,得到武 夷达之名,他家里那口子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呵呵!

  该死!呼延律龙只有双腿一夹,加抽一鞭赶冲在最前头杀开一条路。

  可恶!他们难道没看见两旁忽然增多的大唐骑兵吗?只看到眼前大唐主军旗帜下为 首的白色战袍,连自己将领在旁喝令都不顾。

  而这方静待蛮兵冲进陷阱的风唳行啧啧称奇:「慎行,我的脑袋似乎很值钱啊。」

  「是很值钱。」极不赞同此计的江慎行与围在两人身边的骑兵一样拔刀警戒四周。 「您不是派人装成蛮兵,用突厥语放话说砍下灵武将军的脑袋就是新任武夷达吗?」

  「你不赞同?」

  「此计太危险,您一点武功都不会,骑术也糟糕透顶,竟然还故意穿上御赐白银战 甲引人注目。」江慎行不悦的睨他一眼,连从来都不穿、还险险就拿去当铺典当的战甲 都派用上了,可见战况已不如主子脸上的轻松。

  「逃命的时候就不同了。」风唳行依然神色轻松道,伸手拍拍战场上极配合不乱动 的乖马儿。「等敌军一人陷阱,我答应你立刻以飞快的速度冲回主营。」

  江慎行抿紧嘴,眼见突骑施兵冲势惊人,神情紧绷到了极点。「将军──」

  「咦?」

  「您可别死在战场上啊。」

  「慎行?」

  「末将以为,您最适合的死法是在故乡吃鲈鱼不小心给鱼刺噎死,所以,不准您死 在这儿,务必小心。」

  什么叫最适合的死法是被鱼刺噎死!风唳行努努嘴。「慎行,你愈来愈牙尖嘴利, 小心我拔光你一口牙!」

  江慎行意外地回以一笑。「等这场仗结束后再拔也不迟。」

  「你可得回营让我拔牙喔。」

  「末将遵命!」

  和江慎行斗完嘴,见突骑施大军已在百步之内,风唳行立刻向后喝道:「大家听着 !和以往一样,咱们既然被称作散涣军就不必太执着于上战场,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 跑,胜败其次,保──」

  「保命?先!」身后兵卒十分有默契接喝,声落之前已全数疾冲向敌军。

  风唳行顿时傻眼,在看到江慎行回眸一笑后立刻回神。

  这些同袍啊!他摇头,立刻照计划驾马向后扬长而去。

  突骑施兵见白色身影渐远,跑在最前头的立刻策马急起直追,孰料四面八方忽然出 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唐兵马,从北、东、西三面向他们冲来;转眼间,东、西两面 的夹击军已逐渐往他们后方并拢,眼看就要将他们包围在中央夹击无法脱逃。

  果然如此!大唐的灵武将军竟然以自己?诱饵!呼延律龙俯低身子加快马匹冲势直 追那抹白色身影。

  那人是怎么料到突骑施兵一定会中他的计?怎么知道以自己?

  饵定会让突骑施兵像饿犬见到肉一样失去理智地急扑向前?

  该死,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样,这是个诈术!

  唯今之计只有逮住他以要挟他命令唐军退兵休战。

  心念一定,呼延律龙立刻抽动鞭子,不顾身后多少将士?

  喊,他知道现下只有擒王才能扭转危势。

  老天爷!后头那个人当真穷追不舍啊!风唳行策马疾奔,握?的手因为紧张频频汗 湿,早知道就不该穿这身战甲,什么用都没有就只会增加他的负担,连唯一傲人的逃命 术都无法顺利施展。

  身后马蹄哒哒不绝于耳更加深这份紧张,难道他风唳行当真得死在战场?

  他心想,若真要死,他宁可像江慎行说的被鱼刺噎死。

  回头欲看身后追赶的人究竟和自己有多少距离,一个不小心却漏看前方横亘在途中 的残木,马匹一个颠簸,白银战甲拖着他往地面跌,逼出他狼狈的尖叫,还赢战甲撞上 地面又和自己身躯碰撞的剧痛。

  早说这战甲没什么作用的,风唳行气恼地抱怨着,忘了自己正在逃命。

  就在一晃眼,银亮的大刀挥过半空落在他眼前,在他还不及反应之前,一刀打飞他 头上盔甲,连带斩断他束发丝带。

  倏地?头,错愕染上双眼,与马背上的人相同──「你!」

  「你!」

  ???呼延律龙!

  风唳行!

  「你竟是──」无法置信的愕然让呼延律龙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收刀跳下马背 ,看看掉落地上的白银盔甲和仍坐在地面的风唳行。

  开什么玩笑啊?他竟是大唐将军!?竟是大唐三名将中的智将!?

  「你到底是──」风唳行也是一脸惊诧。

  「荒谬!」呼延律龙丢下大刀,猛力拉他起身激动的摇晃。「你说!说你是奉命? 装成大唐主帅诱我突骑施兵进攻的饵!」

  被摇到晕头转向的风唳行困难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一定是奉命?装,否则怎么可能……」呼延律龙双手无力垂下,突如其来的消 息震得他无法冷静自持,转身背对风唳行,频频因喘息而耸动的双肩是长年累月无法卸 下的重担。

  无法置信的何止是他一个。

  「你是突骑施的武夷达?」风唳行卸下沉重的战甲,移身到他面前,?头望着高过 他的呼延律龙,重复问道:「你是吗?」

  呼延律能转过身背对他,偏偏风唳行又走到他面前。「你是吗?你是突骑施的武… …」重复的疑问,瞬间被收进他宽阔的怀里。

  再怎么笨的人都懂这意味着什么答案。

  「告诉我,你不是大唐的……」

  「就像你不愿承认一样。」被拥入怀的风唳行间声中带有似笑非笑的叹息。「如果 不承认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也可以,只是能吗?」

  呼延律龙被他的疑问震住,千头万绪一时间竟让他理不清究竟是错愕两人的身份, 还是痛心两人的处境,亦或是无法再像之前一样相会的绝望?

  绝望……他竟因此感到绝望?

  相似的感受也重重袭上向来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风唳行。

  才说过认识他是他风唳行的幸运,现在竟成为了不幸!忍不住在心里苦笑,相谈甚 欢的朋友竟是不得不面对的敌人,还是敌军主帅!

  「呵呵……」苦涩的笑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呼延律龙的战袍上响起。

  「你──」呼延律龙握住他双肩,看进一张似啼非笑的苦涩表情,让他顿时停口不 语。

  风唳行扭动肩膀挣脱他的箝制,?手拨开凌乱长发,笑声未止,边摇头道:「我的 运气一向极差,怎知还能坏到这地步?」一手揪住左胸,突如其来的痛如刀般刺入心口 ,让他痛得屈下身子蹲在地上。

  呼延律龙跟着蹲身。「你怎么了?」

  「别管我。」朝他虚弱一笑,风唳行推开他。「别忘了你的身份,还有我的身份。 你我是敌──」

  未竟的话被突然逼近的脸震回喉间,没入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口中。

  约莫半晌,嘴上的压迫令他窒息,无力支撑自己,跌坐在地,隔出两人原先毫无缝 隙的紧密。

  呼延律龙内心的错愕不亚于他,他……对他做了什么?

  风唳行愣愣?手摀住嘴,傻傻地望向以错愕目光笔直瞪视自己的呼延律龙。

  呼延律龙深吸一口气,在听见他提醒他两人的身份立场时,理智顿时抽离,自己做 了什么都不知道,直至看见风唳行愕然的表情,才知道自己先前脑中的一片空白是何缘 故。

  「为什么吻……我?」该是女子才会问出口的话,竟变成自己要说的话,风唳行拍 了两下脸颊,会痛,是真的,不是在做梦。「你──」

  「若我说你风唳行是我有生以来首度在意挂心的人,你会如何?」呼延律龙看着他 ,黑眸染上哀伤。

  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悬念着凡事一笑置之、安然若素的他,一直错以为是羡慕他有 他无法学会的云淡风轻、随遇而安,直至方纔他点醒两人的处境,激得他失去冷静。他 终于知道,那日的胡思乱想并非错乱,而是他心底的盼望。若他是名女子……然现在一 切改变了,彼此间恐怕不只是敌人,而是他毕生想躲避的人吧。自嘲心想,呼延律龙起 身退开。

  这场仗,哪方胜出已经明确。

  「在我之后突骑施还会出兵南侵,你要务必小心。」回营后他的命运是败将之身, 依突骑施的族法和他自身的立场,只有一死谢罪。

  在他之后?这四字让风唳行回神,这才看见他欲走的身影,赶紧起身上前拉住他。 「此话何解?」

  呼延律龙回头,低首盯视臂上的手。

  「什么叫在你之后?」

  「此番战役已定,若我返回突骑施,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一场战败?」荒谬至极!「你──」风唳行忽而噤声,凝眉思忖,顿悟。「 你追上来是为了捉我好要挟大唐退兵?」

  能运筹帷幢布阵杀敌的人,会猜出他的用意并不让人意外。呼延律龙无言颔首。

  「为何不动手?」

  这一问,问得真蠢!呼延律龙怒瞪向他,抽回手跨步,不到两步又被拉住。

  「不说吗?」大唐主帅就在他面前,难道就这样错放,白白送上一条命?

  「若你不懂,又何必说。」

  老天爷!「你不说我怎么会懂?难道对我,你也要用对突骑施人一样的淡漠生疏, 什么话都不说,也不?自己辩解?」

  「辩解?」呼延律龙冷哼一笑。「辩解什么?为何不动手捉你,还是为何吻你?」

  提起方才令他傻愣的事,风唳行竟双颊微红,默然无语。

  此举被呼延律龙以为是对他的厌恶,他甩开他的手,「辩解何用?没有人会听我的 辩解,自小就没有。」他再度转身离开,仍旧又被拉住。

  「那是他们不在乎你,但我不同!」急忙喊出的话,连他自己听了都呆愣住,心想 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不同?」一张?难的表情还算不同?呼延律龙又问:「你哪里不同?说啊,你 与那些人有何不同,说不出来是吧?

  你与他们无异,在他们眼中我什么都不是,甚至是有朝一日可能背叛突骑施的叛徒 !」

  他的嘴巴怎么老是吐出怨言?如果不悦就该说,若不说,除了泰然处之外根本不该 有任何埋怨,是他自己选择接受而不作任何抗拒的不是吗?若是如此,就该像他这般顺 于天命、随遇而安,才能让自己好过些。

  偏偏,呼延律龙的咆哮就像溃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出口,多少年的积怨不平,在此 时毫无道理的尽情宣泄,只因为他风唳行一句不假思索便出口的真心话。

  如何才能封住少言的他难得吐出的阵阵抱怨?

  他是要听他解释,不是听他发泄多年来在族内积累的怨气,该怎样让他冷静、让他 闭嘴?

  风唳行分心思索,忽而想到──呼延律龙仍不停地说:「于你,我是敌军主将,只 是一个该死的做出连自己都不知道举动为何原因的……」

  最后的话语竟被他的吻吞进口中,教呼延律龙错愕地呆住。

  「这法子果然能让你冷静。」风唳行退开呵呵笑道。

  「为什么?」

  「若你不懂,又何必说。」风唳行拿他先前的话回他。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看吧!」他指着他。「是啊,若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懂呢?」

  呼延律龙愕然,俯视依旧挂着轻松笑容的他。

  「我想知道个中原委,两者都想知道。」

  「因为──」长久以来不曾?自己的言行做过任何辩解,只是一味承受曲解与怪罪 ,要他在一时之间做出流利的辩驳实在困难,试了许多次,他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没有原因。」

  「当真没有?」风唳行板起脸,灵锐的目光像刀刃般一道又一道划在他身上,大有 剖开他看个彻底的念头。「呼延律龙,你是个笨蛋。」

  笨蛋?他想了想,叹笑道:「的确是。」他给了机会,自己却让它溜过,不是笨蛋 是什么。

  风唳行毫不留情地点头附和。「连?自己辩解都不会,的确是个笨蛋。」

  「你……」

  「我的口才也很差,做不来?自己辩解的事,否则我今日也不会是朔方节度使,受 封灵武将军。」顿了顿,风唳行弯身拾起刀交还他。「目前最重要的是停止这场仗,我 不愿你死,真的不愿。」

  不愿他死?呼延律龙的心为之一震。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