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8.
“我们小的时候，小学的时候，我们刚认识的那个暑假，你还记得吗？”任苒问。
邵霆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们坐公车跑去公园玩，在小河沟里抓了好多只蝌蚪，放在汽水瓶子里带回来。回来的路上，你睡着了，也是这么靠在我肩膀上。手里的瓶子掉在地上，里面的水洒出来，蝌蚪全死掉了。”
“后来你醒了就很伤心，问我怎么不叫醒你。我说我也睡着了啊，都不知道的。我害的蝌蚪都死了，从那时起，我就是个不值得信赖的人了吧。”
邵霆摇头，他抬起眼睛，发现任苒正看着自己。
任苒说，“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就是我去澳大利亚，我还是能感觉你在我身边。不管我做错什么，不管我多堕落，你都一样在我身边，把我拉回来。我其实是靠你才走到今天。才能这样自食其力，总算还像个人一样活着。我总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成为支持你的人就好了。在你难过的时候，遇到事的时候，也可以依靠我，那就好了。可是……果然，我还是不值得信赖吧。”
“不是的。”
“那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说莫晰那个电话？那天把电话丢掉不让你接的人是我吧。为什么一个人应付，不肯和我商量，不肯让我一起承担？”
邵霆垂下头，沉默下来。
“干嘛呀，我又没怪你。”任苒手指插到邵霆头发里，把他的头温柔的托起来，“邵霆，不管你要多少时间处理这件事，我都在你身边。你要记得这个，记得这个就足够了。”
邵霆伸手搂住任苒，他说，“你真傻，都说了不用你做傻事。”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任苒搂的更紧。
平安夜很快就到了，那是莫晰的生日，邵霆还记得。莫晰把他妈妈提前之走，跟邵霆说要开个热闹的party，叫邵霆那天早点来他家准备。
邵霆提了一袋子东西，那天中午就到了莫晰家。
一进楼门就闻到阵阵饭菜香气。后来发现果不其然，是莫晰在做菜。
“清蒸桂鱼，椒盐豆腐茄，辣子鸡丁，虾仁蛋炒饭。很丰富吧。”莫晰把邵霆拉到餐桌前，“不过还有呢。”他到厨房端出个小砂锅
，“还有芋头排骨汤。”
“你都做好了还叫我来干嘛？”邵霆说着，把手里的袋子塞给莫晰，进厨房拿碗筷。
“这是中午和师兄吃的，又不是晚上Party用的。”莫晰也跟进来想帮忙。
邵霆看了眼他满头的汗，把他推到一边，说，“你赶紧把汗擦擦，一会感冒了。”
莫晰听话的走开，等他回来，碗筷都摆好了。
吃饭时，邵霆觉得莫晰都没怎么吃，只顾着盯着他笑。
“你不饿啊。”邵霆问。
“还好吧。师兄你今天请假，昨天肯定又加班了吧。还开好几小时车赶过来一定饿坏了，多吃点，把这些都吃光。”
“你当我猪啊。”邵霆说着盛了碗芋头排骨汤放莫晰旁边，“吃不下就多喝点骨头汤，对你好的。”
莫晰垂下头舀汤喝，隔了一会才说，“师兄，你对我好，我就很为难，你以后还是不要管我的好。”
邵霆听的有点晕，就问，“你又哪根筋不对了？”
莫晰只是笑也不说话。
两人吃的差不多，邵霆起身收拾碗筷，莫晰挤过来想要帮忙，被他推到一边。
“你老实点客厅看电视去，别跟这碍事。”
“那我不弄了，我陪你聊天吧。”莫晰靠着冰箱门说。
邵霆忙着刷碗，也就由他了。
“师兄想聊点什么？”
“随便。”
“那我来感应一下。”他说完，手伸到邵霆旁边，围着邵霆的脑袋来回的画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摸着邵霆的头发。
邵霆边躲边抬腿踹他。
“行了，我知道了。”莫晰如以往一般灵活的闪避，笑着说，“师兄最想聊的是我出事那天晚上。”
邵霆手里的碗滑了一下，可又很快地被他拿稳。
莫晰看见说，“还是算了，还是先说个轻松点的，活跃下气氛。就说我的恋爱史吧。师兄知道我在林雪之前有女朋友吧？”
“是说那个因为你刚开始在S市找不到工作，就分了的？”
“不是分，是甩。而那个人，也不是女人是男人。”
莫晰自嘲的笑了笑。
“不是我自恋，当年那人为了追我真是什么招数都用尽了。每天打饭打水，帮我抄笔记，图书馆占座……这些都算小的。我有次和外校几个哥们出去玩，忘了之前约了他，手机又没电。回学校都一点了，还愁宿舍门锁了，没法进去。就见一黑乎乎的东西蹲宿舍门口，走近一看，就是他。那会儿可是十二月，冷得要死。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加上也可能我本身也不怎么直，就好上了。还想着，男的就男的吧，一辈子能碰上几个对自己这么好，这么死心塌地的。结果可倒好。”
他低声骂了句，跟着接着说，“分手时我狠狠骂了他，以为他比女人更势利。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是我姑姑有天晚上来学校想给我送东西，事先也没打招呼，路过学校小树林那正看到我和他在里面腻歪，吓得东西也没送，回去路上就跟我爸妈说了。结果我家这二老一过来直接找上他逼问。他那人以前老实得很，没两句就认了。我爸妈威胁他要是不和我分，就通知学校，让学校开除他。那年我们都大四了，马上就要毕业，就可以工作。他家里很困难，上大学的钱都是借的。那时候聊天他就总说，以后工作了，一定要赚好多好多的钱，把家里债还上，盖座砖房给家人住。还说得让妹妹穿得起新衣裳，用得上新本子新书包，让爸妈也能从山沟里出来见见世面。”
莫晰说到这，沉默了一会。邵霆收好碗筷，站在水池边静静的等他缓过来。
“他真的是太难了，他不能被开除。那天他本来是想和我商量的。虽然我父母警告他，不许说出来，要是我跟家里闹，以后的事就没得商量。可他还是想和我先说说。他先试探的说要和我分手，看我是什么反应，有没有想要一起努力挽回的意思。可我没有。我除了骂他，后来把他当成透明人以外，什么都没做。从最开始到结束，整段交往过程中，努力的人始终都只有他一个。我想他是伤透了。之后毕业，我们再没联络。后来的同学聚会，他也没出现。可有人说他仍然留在这里，虽然没找到工作，过得很落魄，可还是在这个城市死撑着。又过了一阵子，又有人说他因为吸大麻进了局子。再后来，他就彻底消失了。不过，几个月前，我只用两天就把他找了出来，简直是奇迹，我真牛B。”
他看着邵霆，几乎是永远挂在他脸上的笑意，剥落下来，他说，“就是那个晚上。我在临界点终于找到了董天。”
事情连贯起来。每个人的过去都是个奇妙的故事。
“他不肯理我，不肯听我说。就像是分手那时的我一样。我喝了很多酒，因为只有要酒的时候，他才会过来一下。可最后依然是谈崩了。我被赶出来，不甘心，又想从后门再进去。巷子里，就看见那群磕了药的人渣。其实平常的话，我也就是躲到一边喊一嗓子喝止，打个电话报警这种程度的善心。那天，酒喝多了，脑子不转，有点犯傻。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人修理的只剩半条命。接下来，是那个电话。”
莫晰说到这里，深深地看着邵霆，“那个电话其实什么都不是。我那时根本早就神志不清，都在以为自己挂了。脑子唯一的念头是，‘原来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打过电话，更别提打给谁。师兄，这才是事实。即使是我真的打给你，那也不是要求救，你接与不接，毫无分别。谢骢说我最喜欢耍你欺负你，看来真是没说错。我明知道师兄一直都在介意着这件事，一直都很自责内疚，可我偏偏就是不肯说。因为我坏得很，我看着师兄为我烦恼，就开心得不得了，我坏的没救了。”
“没有那回事。”邵霆喃喃的说。
“我其实早就该说的，但要是说出来就再没理由赖在你身边，霸占着你，甚至指望你每周跑来两三次看我了。在还没恢复过来的时候，我想，就这几天，不过分吧。就这几天，师兄还有一辈子的自由去别人身边，就只给我这几天，应该不过分吧。人身体虚弱的时候，就是没什么用。不过现在我也早好了，该像个男人，这几天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