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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书版番外

书籍名:《占山为王》    作者: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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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上海,仁济医院。
内科主任医师林岳收了喉镜,望着面前西装革履的俊美青年,脸色有些凝重。
在机关工作的一个朋友之前打电话给他,委婉地暗示对方是有来头的,让他治疗时多上点心。可问题是,这已经不是他上不上心能解决的了。他又翻了翻另外两家医院的病历,不太抱希望地问:“在其他医院治疗了两个月,感觉有好转吗?”
对方摇了摇头,陪同来的另一个男子插口:“要有好转,还能来你们这家?”
林岳觉得这人嗓门大,说话又不客气,实在很没有礼貌,不快地托了托眼镜,抬头去看——看了一眼,便把头转开了,只当作没听到,同时将他与兵痞、走黑道的一并归到不能招惹的那类人中去。
“虞先生,是这样的,这些治疗方案我都看了,没有什么问题。”林岳谨慎地选择着措辞,“您得的是喉白斑,由于长期没有得到有效治疗,角化增生已非常严重,从病理切片上看,局部细胞有变异分裂现象,恐有……癌变之虞。”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两人——站着的那个似乎没怎么听明白,一脸云里雾里;患者的脸色倒是平静而冷淡,朝他抬了抬下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道:“继续说。”
林岳吐了口闷气,心里希望这两个同样没有礼貌的家伙快点走掉,连带着说话也干脆了:“您这病,我们没有治愈的把握,不光是我们,恐怕全上海的医院都没有。我建议您出国治疗,比如说日本福冈医科大学医院,对咽喉急症是很有研究的。”
“就是把患喉病的蔡将军医死了的那家?”对方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
陪同的男人吓了一跳,立刻朝林岳扯开嗓子:“啥?就这种破医院你也敢推荐?拿鬼子什么好处了你!”
林岳紧捏钢笔,被狗咬吕洞宾的这两个人气得要吐血,恼火又无力地说:“那就去英国……”
回到旅馆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虞昆山脱去外衣往门后衣架上一搭,打服务铃叫人送壶热茶上来。
坐在沙发椅上等茶的工夫,他随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根洋烟,又翻摸了几下,一时找不到打火机。平时他会喝点酒,但烟——不论洋烟还是土烟叶子,都是极少碰的,眼下由于心情不佳,就怀念起了烟草与酒精的辛辣味道。
虞昆山想不通,不就是倒嗓这点小毛病,几年来都好好的,怎么会演变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还要出国医治?
远渡重洋,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接受不知为期多久的治疗,也不知最后能不能治好……可要不去,万一真落个与蔡锷一样英年早逝的下场……他越想越郁结,叼着烟,烦恼地皱起眉。
王胡子——如今该叫王栓了——虽说他一贯觉着自己既是土匪又是军爷,如今大当家与团长两个身份都洗去了,便用回了本名。走到虞昆山跟前,他划了根火柴把烟点着,就在对方准备深吸口气之时,用两根指头一夹一抽,塞到自己嘴上,然后迅速退了回去,“抽烟坏嗓子,你还是等会儿喝茶吧。”
虞昆山不高兴地斜起眼,看他站没站相地靠在窗边,白牙咬着烟嘴,一面吞云吐雾,一面像端详整箱金条似的端详自己,眉梢眼角尽是满足的笑意,不知怎的,一腔迁怒便熄了火。
有些怏怏地起身,虞昆山边解开衬衫的扣子,边朝浴室走去,“我去洗澡,你帮我找一套干净衣服。”
王栓把半截烟往窗外一丢,两眼发亮地跟上去:“再帮你搓搓背?”
“我没那兴头!”虞昆山很干脆地拒绝,砰一声关上浴室的门。
王栓在门板外搓了搓手,“你没有,我有。”他不满地嘀咕,转身去卧室的柜子里扒拉衣服,“自家的媳妇儿,老子想啥时候睡,就啥时候睡,还要批准?”
发过几句牢骚,那簇心火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烧得他小腹发热,坐立不宁。他回到客厅,又抽了两根烟,听到敲门板的声音,便拎起衣服送去。
虞昆山开了条门缝,把衣服抄进去一看,是件旅馆自备的白色浴袍,穿法也简单,左右衣襟一合,在腰间绑条带子了事,走起路来脚底生风,能从小腿一路凉嗖到胯下去。
“我叫你拿套衣服,你怎么拿这个?”
“我就找到这个,这不是衣服?”
妈的这王八蛋,一肚子坏水!虞昆山暗骂。总不能光溜溜地出去,没奈何地批好浴袍,他拉开门,三步并作两步去卧室里找衣服。
王栓抱着胳膊,背靠卧室的墙,眼神火热地盯着虞昆山合不拢的浴袍下摆——走动间隐约现出两条白皙的腿,从腰胯到脚踝线条流畅,有种一笔勾勒下来的感觉,越发显得下身修长。
腿看着细,摸起来可都是肉,结实着呢,盘在腰上的力道真要命……王栓砸吧着嘴,其乐无穷地回想。望着虞昆山的背影,他从心底一直痒到了指头尖,非常想将手从那开了叉的下摆缝隙中伸进去,自下而上,再自上而下地痛快摸几把。
虞昆山从衣柜里翻出长裤衬衫,正要再找条底裤,就觉得后背上热辣辣的一道视线,转头警告:“说了今天没那个兴致,你别来找没趣。”
王栓一屁股窝在床沿:“我不干啥,就坐这总行吧,你换你的衣服,不用管我。”
虞昆山白了他一眼,知道这人只要龌龊念头上来,说话就跟放屁似的半句都不能信,抱起一团衣物就往外走。
王栓痞笑地看他从自己面前过去,冷不丁地伸脚,把虞昆山绊了个趔趄,同时手指在他衣带上一勾,如愿地压了个满怀。
虞昆山用肘尖撞他:“滚边去!老子心情不好,别逼我翻脸!”
王栓一只手紧勒住对方腰身,另一只手从脚踝处一寸寸往上摸索,最后在圆滚滚白嫩嫩的臀瓣上很响亮地拍了一巴掌,口干舌燥地含住他的耳垂吮吸:“别发火嘛,这不正想着让你快活快活?一会儿把你操舒服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虞昆山被拍得全身一颤,气血从心口直冲天灵盖,想骂娘又哑了声,一发狠就结结实实地咬了下去。
一声惨叫。王栓从扭皱的床单上弹起来,扒开衣襟检查伤处——肩颈上血糊糊的两排牙印,看着都觉疼。他脱了上衣摁住伤口,有些恼火:“还动真格了?难怪都说媳妇儿惯不得,该收拾的时候就得收拾!”
“妈的你还想收拾我?”虞昆山大怒,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不料抓了个空。如今进出坐车,马鞭也用不上了,,没了称手武器,这让他感到一种骤然脱离戎马生涯的不适应,越发烦躁起来,脸白眼赤地伸长手臂去够床头的大羽绒枕。
王栓知道他长年累月在枕头底下藏着把手枪,连忙扑过去连胳膊带枪一并压住,“都金盆洗手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掏枪?我那不就是随口说说,啥时候动过你一根头发……算我嘴欠还不成?”
虞昆山用力挣了几下,没挣开,狠狠瞪他:“就算下了野,老子也是你长官!”
王栓顺着他的心思哄道:“那是那是,你是司令,是军长,等治好病回去,兵啊权啊还不都是你的?”
虞昆山沉默了,许久后叹口气,“我想的不是这个。”
“我明白。”王栓翻了个身,让虞昆山趴在他胸膛上,摸着他的后背,“别慌,天塌下来老子给你顶着。”
“我没慌!”虞昆山立即反驳,“只是要多考虑清楚。”
“不就是去那啥,英国吗,”王栓在他屁股上又拍了一记,“放心,有我陪着呢,啥事儿也出不了。”
虞昆山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这也是你能打包票的?万一真医不好呢?”
“咱再去别个国,总有家医院能治好。”
“要是我挨不及,死了呢?”
“老子上阎王殿把你抢回来!”
“抢不回来呢?”
王栓笑了,“那咱俩就在阴间做对鬼夫妻,也挺好的。”
虞昆山想了想,觉得确实挺好。
反正这王八蛋打不走骂不走地缠着他,死活不过隔层地皮的事,这么一想,也就心安神定了。
这才发觉,方才的对话实在傻得冒气,两人岁数加起来不止一旬了,倒像对十七八的小情侣,他顿时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起来,绷紧了脸皮:“胡说八道,逗小孩呢你!放我起来换衣服!”
王栓把手搁在他屁股上恋恋不舍地揉捏,“现在才五点,离吃饭还有一个多钟头——要不,咱们来一炮?”
“……就知道干那码子事!”虞昆山骂归骂,却也没再挣扎。
[2]
王栓晓得这是默许了,心中大喜,凑过来跟他亲嘴。
虞昆山松了牙关,放他舌头溜进来肆意搅和,同时尝到一股血腥味——没觉得恶心,倒是有点后悔那一下咬重了。
就当是补偿吧。虞昆山抱着这样的念头,主动伸手去解自己的浴袍带子。
王栓按住了他的手,笑得一脸浪荡,“不用脱光,这么穿着也好看。”扶着对方坐起来,两条衣袖往下一扯,正好露出一片雪白胸口,和雪地红果似的两点乳头。
他低头噙住一边乳头,舌尖来回拨弄,牙齿轻轻磨咬,指尖捏住另一边乳头画着圈儿地搓着。
虞昆山觉察出两点尖细的疼痛,混杂在酥麻的快感中袭来——说是疼痛,更像是种催情的刺激,让他禁不住要呻吟。
呻吟也出不了声,只能在鼻音里直哼哼。王栓对他是稀罕到骨头缝里,因而觉得就算哼哼也非常之中听,连抖带颤一波三折的简直要把人一腔心血蒸沸了。
两三下扯掉裤子,他换了个跪坐的姿势,分开虞昆山的两条腿盘在自己腰身,用硬鼓鼓的家伙一下一下戳着对方胯下。
虞昆山被他无的放矢、过门不入地一阵乱顶,喘息不已,有气没声地骂:“要进不进痛快点,少他妈的折腾人!”
王栓饿狼似的舔着他胸口的白嫩皮肉,拉了他的手盖在自家兄弟上:“你来把它弄进去。”
虞昆山羞恼起来,手中那尺寸巨大的凶器,又叫他无端生出了丝惧意,但这一切都敌不过汹涌而来的欲潮。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满弦上的箭,即便没有弓身的推动,也迫切地想要一射千里地飞出去。
怀着一股自暴自弃似的渴求,他握住对方的性器凑到后庭,刚挤进点儿龟头,就嘶地抽口冷气:“——疼!”
王栓握住他半硬的性器上下套弄,直到把他伺候舒服了,才气喘咻咻地说:“你那里太紧,自己用手指松松。”
虞昆山脸上涨红得要滴出血来,咬牙道:“你玩儿我?老子不做了!滚开!”
王栓一手掐住他的要害,一手搂着他的腰不让他抽身,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做投降状,“我哪敢玩儿你,是指头上茧子又厚又硬,怕把你弄疼了……昆山,小祖宗,你就顺着我一回,弄给我看看?”
虞昆山急促地喘着气,胸膛在半开半掩的衣襟下起伏,过会儿朝后退了一退,曲膝大张着腿坐在床单上,左手撑在身后,仰头闭上眼睛,“想看是不?我让你看个够。”
王栓直勾勾地盯着两根洁白修长的手指探入后穴,辗转进出间,隐约带出点粉嫩的内壁,只觉欲火焚身,烧得心头战栗,眼白都作赤红色了。眼见他又加了根手指,再也按捺不住,慌速速地从床头柜里掏出瓶香油,胡乱抹了两把,挺着枪就朝那略微松开的后庭用力顶进去。
虞昆山又抽了口冷气,被他冲撞得险些从床沿滑落下去。
王栓抓住他的腰带,蛮横地拖回来继续大抽大干,兴发如火地卖力操弄,把床架子摇晃得嘎吱直响。
虞昆山揪了一把身下散乱的衣料,发觉使不上劲,就舍弃浴袍,合手搂着他的脖子,如同巴住一根水中浮木,放任自己随波逐流,在风口浪尖忘情癫狂。
仿佛死过一回般长长吁了口气,虞昆山闭着眼问:“几点了?”
王栓两只手忙在他身上四处摩玩,听不清话音,从口型中辨明意思,答道:“快七点了吧,要不咱们收拾收拾,下去吃饭?”
虞昆山也觉腹中饥饿,只是累得不想睁眼,声若游丝地说:“我要洗澡。”
王栓抱他到浴室,放了缸热水,两人坐进去简单清洗一番。让虞昆山趴在自己肩头,从对方后庭里抠出一点白浊的精液,他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面前圆翘的屁股,“老子真想楔在里面不出来了!”
“……什么奏性。”虞昆山咕哝道。
王栓嘿嘿地笑,想到这宝贝一辈子归他专用了,满心欢喜就跟水发似的膨胀起来,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叭叭猛亲。
虞昆山抡起胳膊扇了他一下,“亲够了没?穿衣服,吃饭!”
下了楼,天色已然黑透。
旅馆门口路边停着辆黑色别克汽车,一个十五六岁的黑瘦小子正蹲在轮胎前面,踩着一地瓜子壳,很专心地咵嚓咵嚓嗑个不停。
虞昆山走过去,冲他屁股半轻不重地踹了一脚:“起来。”
黑小子跳起来,正是蹿高了一截个头的小孙。拍掉手上的碎瓜子屑,他讨好地敬了个军礼:“司令下来啦!”司令这称呼,是他琢磨了半小时后确定的,反正笼统得很,叫起来又有面子,谁也不得罪。
车窗玻璃摇了下来,李魏从驾驶座探出脸:“现在是找地方吃饭去?”
虞昆山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去,没什么力气地说了句:“就近。”
“就近是哪家?”李魏直愣愣地问。
虞昆山懒得在这种琐事上动脑子,最后王栓替他拿了主意:“去天然居吃羊肉锅。”看着身旁软绵绵瘫在坐垫上的人,他有感而发:“是该好好补一补了。”
吃过饭,虞昆山就着酒力振奋的劲头,宣布了不日出国的决定。
“你们要是想跟着我,就一起出去;要不想走,一人给笔安家费,好好过日子去吧。”他对李魏与小孙说。
李魏想也不想地答道:“我跟着军座,去哪儿都成。”
虞昆山说:“魏子,你跟了我八年,也够久的了,就不想成家立业,娶老婆生孩子?”
李魏摇头:“我光棍惯了。再说,离你远了,我晚上睡不着觉。”
王栓心里冒了个酸泡,但因跟他混得熟,也知道这话没别的意思——这愣头青就跟认床似的认准了虞府副官一职,至于服侍的是虞师长、虞司令、虞军长还是虞昆山,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小孙犹豫了一下。
虞昆山卸任时,本没打算带他出来。他也不像李魏,寻死觅活地非跟不可,心想反正咱就是个伺候人的,伺候谁都一样,给军长当勤务兵也算是个肥差。不料新上任的游军长根本就瞧不上他,冷冰冰瞥了一眼后说:“去步兵团报道。”
这下可把小孙吓得够呛——自己站起来跟枪杆子差不多细,脸盆大的靶子都瞄不住,上了战场那也是炮灰。为了保住小命,他骑马狂奔三十里,拦住了虞昆山的汽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磕头求收留。虞昆山念及他这几年来伺候得不错,心软了一下,也就带上了。
如今司令要出国,自己是跟还是不跟?他在小心眼儿里盘算起来。这年头,当个老百姓太受罪,就算有点钱,在怀里还没揣热就不知落谁手上了,跟着虞司令,至少人家吃肉,咱也能混点汤喝,亏不了。
想到这里,他一脸坚贞地搬出了口头禅:“我是司令的勤务兵,司令走哪我跟哪。”
见两人都表了态,虞昆山总结道:“既然想跟,那就跟着吧,横竖亏待不了你们。”
[3]
十一月的伦敦。
由于刚下过一场瓢泼大雨,淅沥的尾声还在阴霾天色下飘荡,湿冷便渗透了层层衣料直钻骨髓。
虞昆山不禁打了个寒噤,把黑呢长大衣的领口捂得更紧一些。
小孙一下船就很伶俐地打了伞,高高地给他撑着,家鹅似的伸长脖子,把脑袋也拱进伞下借光。
王栓与李魏一人提着两口大皮箱,淋得头发一绺一绺地耷拉下来,顺着脸颊直淌水珠子。好在两人都是野生粗长惯了,没把这点冷雨放在眼里,打不打伞并无所谓。
从客轮下来的人流挨挨挤挤地涌出码头,虞昆山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转头问身后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你叫的车怎么还不来?”
青年叫唐容生,长相偏于斯文清俊,戴着副黑框眼镜。他是教会学校毕业的,又在英国留了两年学,装了一肚子全无用处的文学评论回国,找了几个工作都干不长,最后在远房亲戚的引荐下,给虞昆山做了陪同兼翻译。
“应该……快到了吧。”唐容生磕磕巴巴地答道。英文他说得滑溜且地道,当个辩论赛选手都没问题,但一说起母语,便觉得舌头不够用,尤其是面对虞昆山的时候。
这大约是第一次见面落下的后遗症——当时虞昆山正站在院子里,准备拿树梢上的麻雀练练手。唐容生在门口整理了一下领带衣角,想给这位看起来年轻文雅的老板留个好印象,一只汤匙大的雏雀飞过来,欢快地落在他抹了生发油而香气缭绕的头顶。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对方挑了挑眉,非常平淡自然地说了句:“别动。”随后抬手,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
几根麻雀毛贴着鼻尖飘下来,唐容生脑中一片空白,耳鼓里充满风声尖啸似的剧烈杂音。
我中枪了?我死了?他在无法动弹的僵硬中反复问了自己好几遍,终于找回了点神志,惨白着脸,直挺挺摆出一副就义姿势。
虞昆山用白布抹着乌黑枪管,带着种漫不经心的倨傲与安抚,朝他点了点头,“还行,没有尿裤子。就你吧。”
唐容生满背冷汗这时才哗的一下倾泻而出。
打那以后,每当虞昆山跟他说话,他总不由自主地将那张雪白美丽的脸与上了膛的枪支、开了锋的刀刃之类的危险品联想在一起,心跳顿时加上,连带舌头也打结了。
又等了十来分钟,眼见天色越发黑沉阴冷,虞昆山打了个喷嚏,不耐烦地瞪了一眼新雇的翻译,很想要发火。
唐容生心急如焚地用手背擦了把湿漉漉的鬓角,忽然眼底一亮,刑满获释般欢呼:“来啦!车来啦!”
因为码头人多,汽车停远了点,一行人不得不从络绎的人群中穿过去。
“小兔崽子,干什么哪?!”
虞昆山猛地转身,看见一个细长条、双肩佝偻的洋小子,穿着有些邋遢,风帽下露出乱蓬蓬的红发和布满雀斑的脸。
他的右手被王栓扣住,拼尽全力想要抽出来,却像被铁镣铐套住般撼动不得,便用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嘴里叽里咕噜的一串串往外冒。
虽然语言不通,但天底下咒骂的架势大抵都一样,王栓根本不屑理会,对虞昆山说:“小毛贼一个,爪子掏你兜了。”
虞昆山不在乎口袋里那几张英镑,也懒得同这种鸡零狗碎的货色较真,随口道:“揍几下就算了,省得浪费时间。”
唐容生在旁边插嘴:“其实可以交给巡捕处——”
红发小子见他们分了神,左手从怀里掏了把匕首,闪电般朝王栓肚子上插去。
“理——啊!”唐容生的后半句转为一声尖叫,惊吓地瞪大了眼睛,只见锋刃的寒光闪了一下,他眼前一花,再度看清时,那把匕首变戏法似的到了王栓手里。
王栓拈着匕首,在粗糙的指间极灵巧熟溜地转出几圈花,皮笑肉不笑地龇了龇牙:“玩儿这个,我是你祖宗!没眼色的东西,今天老子就替祖师爷教训教训你。”说着手起刀落,将匕首整个扎进对方小臂,上下穿了个通透,从另一头露出一截血淋淋的刀尖。
唐容生的惊叫混在哀嚎声中,再一次响起来。
王栓撒了手,抬腿在抱着胳膊惨叫的红发小子身上一踹,“滚吧。”
那小子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唐容生眼前还晃动着血腥的画面,饱受冲击地颤抖了嘴唇。从小到大,见血最多的一次,是同学上火流鼻血,如今脸色苍白地看着若无其事的王栓,他觉得此人简直就是个穿便衣的阎罗王。
王栓俯身拎了皮箱,见虞昆山新招的小白脸直眉楞眼地盯着自己,没好声气地催他:“走啊,发什么傻!”
唐容生望向其余三人:虞昆山已经坐进车里去了,李魏接过箱子正往后备厢里塞,小孙一边收伞一边嘀咕着肚子饿……
所有人都如此神态自若、反应冷淡,仿佛这是件风吹树叶般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难道我的反应才是不正常的?唐容生愕然且茫然了。
迈着轻飘飘的步子上车,他生出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乘坐的列车突然被扳了道,要开到另一条不明方向的铁轨上去了。
租来的汽车将他们连人带箱子运到一家旅馆的台阶下。
四季旅馆是维多利亚时代风格,外观看起来颇为豪华端庄,但因雨势又大了几分,虞昆山没有观赏的心情,直接进了大堂,一心想找个装满热水的浴缸把自己弄清爽。
唐容生到柜台办理登记手续,领了房间钥匙。
唐容生领先上了楼梯,结果在拐角处,与一个下楼的洋人狭路相逢。
那男人金发蓝眼,高鼻薄唇,五官挺拔端正,嘴角叼个烟斗,西装很随意地敞了几个扣,显得有些玩世不恭。
隔着两层台阶,他低头,虞昆山抬头,两人正正对了个眼。
三秒钟后,虞昆山收了目光,靠向楼梯右边——那人也往左手边挪了挪;他皱眉,转向左边,那人不知是故意还是凑巧,又挪向右手边,带着一脸做梦似的怔忡之色。
虞昆山按捺着恼火,冲口说了声:“借过!”
那人身体微震,像是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面上露出极端惋惜的表情,嘴里咕哝了一句。
虞昆山怒了。
就算不太在意嗓音问题,面子上也容不得旁人的小指尖碰一碰,更何况是个看不顺眼的洋鬼子。扬手就给了一巴掌,顺势推开他,噔噔地上楼。
那洋人捂着半边脸,因为太过震惊,站着动也不动。
小孙拖着个硕大的皮箱,尾巴似的跟在后面,一脸幸灾乐祸的笑。
走在最后的王栓很瞧不上眼地发表了一句评论:“好好的你非堵他路,这不找抽吗?”
“夏尔——”老板娘从背后的酒瓶架上拎出一只烟斗,从柜台里探出头来,“你的宝贝飞过来把我的宝贝砸破了……那可是好酒啊,你不会不打算赔偿吧?”
“别取笑我,苏茜,我已经够倒霉的了。”夏尔沮丧地走下楼梯,拖了张椅子坐在台边,“这一伙人哪儿来的?我看着像中国人。”
苏茜把额角卷曲的棕发掠到耳后,“猜对了,确实是中国人。”
“为首的那个,我没见过比他更漂亮的东方人了。”夏尔感叹道,同时感觉脸颊上又辣辣地疼起来,“就是脾气太火暴。”
“大概你在什么地方犯了他的忌讳——这些东方人,总是有很多忌讳的。”苏茜耸耸肩,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朝他挑起细长的眉:“你的异国情调狂热症又发作了?哦不,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这伙人,尤其是打头的,我保证他不是你愿意招惹的类型。”
“为什么?又是女人的直觉?”
“信不信随便你。”苏茜撅了一下猩红的嘴唇,忽然前倾上身,压低声音说:“我听见那个小跟班叫他‘司令’。”
最后一个词她用的是变了调的中文,夏尔更加变调地重复了一遍,问:“什么意思?”
“大概是……军事指挥官、将军的意思,你知道的,我能听懂许多国家的语言。”
夏尔戏谑地笑起来:“是很多种,每种仅限‘住几天’、‘多少钱’之类,我知道。”
苏茜白了他一眼。
“他才多大,二十?二十一?将军,这怎么可能!”
苏茜翻了翻登记簿,朝他做出个胜利的表情,“三十二,亲爱的,他比你还大五岁呢。”
夏尔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他看起来——”好吧,不少东方人看起来确实要比实际年龄小一些,而这个更加特别——就像个精工细做、形态完美的白玉雕像,应该摆放在黄金与香木装饰的柜子里小心保管,无论如何也跟军队、战场之类的词汇扯不上关系!
夏尔沉浸在思绪中,抓起烟斗无意识地起来,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有点难为情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苏茜伸手:“赔偿费。”
夏尔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大面额的钞票,压在她掌心。
苏茜攥着钱,笑眯眯地将登记簿推过去:“我猜应该是第一行这个……你会看中国字吗?不会?我也不会。祝你的好奇心早日得到满足,男爵阁下。”
夏尔清点了一下这个月跑去四季旅馆的次数——没有一打也有十趟了,期间他见到那个中国人,发现他的脖颈缠着白纱绷带,也不知是否受了伤。对方出入间脚步如风,身边总伴着两名以上的随从,他找不到搭讪的机会。
这让他生出了一丝挫败感,但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也随之越发浓烈。
好吧,被一个来自古老国度的神秘美人吸引,听上去也不算太丢脸的事……坐在柜台边喝着苏茜倒的酒,夏尔自我安慰道。
想买小道消息吗?这句话成了苏茜新近的口头禅,如愿地赚到钱后,还能附带个小小的取笑,这令她很是开心。
“前些天中国‘司令’去医院动了手术,这儿。”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现在还说不了话。”
难怪他的声音那么粗噶嘶哑……那时我一定伤到了他的自尊心。夏尔内疚地想,连带挨的那一记耳光也觉得理所当然了。
“听说‘司令’想在市区买栋好房子,翻译官唐先生还托我帮忙打听房源。”
夏尔眼底一亮:“买房子?他要在这儿定居?”
[4]
“你那房子是什么情况,说说看。”王栓在沙发上架起腿,开门见山地问。
虞昆山很悠闲地坐在窗前的小圆桌边喝茶。因为手术后要禁声一段时间,与人交流全靠表情与纸笔,他嫌麻烦,干脆诸事不管,统统丢给王栓去打理。
夏尔一心两用,既要对出售的房子大加赞誉,又要控制视线不能太明显地滑向窗边——
天气太冷,外面是冰天雪地,屋里燃起了壁炉,仍感觉到寒意。虞昆山嫌西装不够保暖,穿了件黑缎面的对襟袄子,下身是同色的棉裤,双腿交叠着翘出修长的线条。夏尔满怀感触地看他剪裁合度的腰身,与袖口上金线绣制的云龙纹,觉得这装束充满了异国风情,实在是漂亮。
王栓听着唐容生的同步翻译,就觉这洋鬼子表情不大对劲。他沿着蓝眼珠斜视的方向一望,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猛一拍茶几:“干你娘,你到底是来谈生意的还是来过眼瘾的?!”
这一喝可算是声若洪钟了,把正走神的夏尔震得一哆嗦。
他转头望向唐容生。可惜唐翻译官虽然敬业,脸皮却太薄,不能翻译出“干你娘”的精髓,只好含糊地说:“王先生希望你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要谈的生意上。”想了想,觉得有些意思还没表达清楚,又补充了一句:“他不喜欢有人一直盯着虞先生看。”
为什么?这也是中国人的忌讳之一?对面这个看起来不像随从、更不像良民的男人,和“司令”是什么关系?夏尔压下种种疑惑,带着得体的微笑说:“再介绍下去就有自吹自夸的嫌疑了,如果先生们有时间的话,不妨去实地看一看?”
王栓听了翻译,觉得这洋鬼子罗嗦半晌,就这句话说得在理。
虞昆山放下热茶杯子,伸了个懒腰。他并不乐意在如此冷的天气外出,但买房又是比较迫切的事。旅馆人多嘴杂,住得也不舒服,还是花笔钱,先购买一处满意的房产——两人的家当有一半已折合成英镑存入银行,数额巨大到令一般富豪汗颜,因而并不为开销发愁。
长官点了头,下面的人就跑来跑去地忙碌起来,开车的开车,拿外套的拿外套。
虞昆山穿好大衣,裹上围巾,戴了顶黑色呢帽,长身玉立地出了旅馆,坐上新买的汽车。
王栓坐在他身旁,见他从台阶到车厢短短几分钟,一张白脸就在鼻尖冻出了红晕,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记得以前你没这么怕冷,是不是体虚?最近好像又瘦了。”
虞昆山自己也感觉身体状况是不如从前了,回想一下,大约也就是从两年多前,以为王栓阵亡的那段时间开始,寝食不安,胸口始终堵着一口舒不出的气,以至于把自个儿身体都糟蹋坏了。
个王八蛋,还不都是你害的,现在倒像个没事人似的来说我!他无声地张了张口,恨恨然揪过对方的手掌,像要抠出血痕似的用力划拉:虚你妈个屁!嫌老子瘦?
王栓因为一双手皮糙茧厚,并不觉得特别疼,便任由他抓挠,嬉笑着答得顺溜:“哪儿能呢?看着瘦,抱起来还是挺有肉的——要是再胖点儿,那手感就更好了。”
虞昆山一贯认为自己的体形很匀称标准,被他这么一说,不由产生了动摇:难道真是偏瘦了?会不会影响到身体健康?嗓子已经闹得够呛,要是再弄出什么毛病来,有钱也没命享,白白便宜了这土匪王八蛋!不行,等打理完房子的事,还要聘俩手艺好的厨子,都说药补不如食补……
王栓注视着他若有所思的侧脸,眉头微蹙,嘴角轻抿,指尖还紧扣在自己手上,忽然间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庆幸——自己也没做过多少善事,老天怎么就把这么个人送到眼前了呢?
老子费了多少周折才把他弄到手。王栓心里热乎乎地想,不管以后有钱没钱、命长命短,这辈子也他娘的值了!
实地查看的结果,是从司令到勤务兵一致都很满意。当然,勤务兵的意见是忽略不计的。
房子确实好,一栋三层的洋楼带前后花园,刚盖没几年,内外装修都属上乘,地段繁华又不失幽静,住起来应该是非常之舒适的。价格虽然稍稍贵了一点,但总归物有所值。
在夏尔的极力游说下,虞昆山发挥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当场签订合约,迅速完成了房产交割,又因做过卫生可以随时入住,一行人便准备回旅馆搬行李过来。
购房款则需等到翌日,银行营业后才好交易。
迟一天早一天收款夏尔倒不太在意,他出售这栋房子的原因,并非因为急需用钱——相邻的那栋也是他的房产,他目前就住在里面。
“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他满面春风地朝虞昆山伸出右手,“我是很想与您交个朋友的,还望您不要嫌弃。”
虞昆山从唐容生那里得知,这个年轻的洋鬼子在伦敦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物,继承了个贵族爵位,看着像纨绔子弟,却独自创办了一家轮运公司做跨洋买卖。
既然做了邻居,对方又热情有礼,虞昆山也不好揪着第一次见面时的小摩擦不放,伸手握住,表示友好地微笑了一下。
伦敦十二月的寒冷雪地里,爬满枯槁藤蔓的灰墙前,夏尔突然闯入花开的春野一般呆住,甚至忘了将握得太久的右手收回来。
虞昆山没耐心等他回神,抽出手转身走掉。
在回旅馆的路上,王栓使劲琢磨了一会儿,蓦地一拍大腿:“有问题!”
虞昆山投给他个疑问的眼神。
“那个洋鬼子,我怎么觉得他殷勤得过了头,面上笑模笑样的眼睛里却没半点老实……他娘的,该不是想打你的主意吧?要真是那样,老子一准找个机会把他给做了!”
虞昆山翻了个白眼,在他手背上写道:“胡说八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下流?”
王栓从没觉得自己下流,因而绝不能认同这说法:“老子怎么就下流了?干那事还不都是你情我愿的,我哪次没把你伺候舒服?”
“妈的你还好意思提!当初你个王八蛋是怎么趁火打劫用强的?”虞昆山大怒,“老子这辈子最失策的,就是没早把你一枪毙了拉倒!”
王栓回首了一下往事,很感慨地吁了口气:“那时要真给你毙啦,也就没后面那么多事了,你继续当你的师长,也许会娶个干净的女学生,再生几个娃娃。话说回来,当初老子要没遇上你来收编,指不定还在狮头寨当山大王呢——可咱俩偏偏就搅和到一起去了,扯也扯不开,拐了弯还能给绕回来。这是啥,这不就是命吗?所以不管你情不情愿,这辈子注定是我王栓的人。”
虞昆山愣住了。他是没想到这个土匪出身的大老粗,能说出这么一番长篇阔论来——几乎可算得上带有哲理性了。
只是那句“不管你情不情愿”,听起来很有些刺耳。
都到这地步了,他还觉得我不情不愿?妈的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虞昆山自认为从未在任何人身上动用过这么大的心思,登时有种付诸东流的感觉,愤恨得简直要呕血,决定回旅馆后第一件事,先找马鞭狠抽他一顿。
王栓见他脸色黑沉,比车窗外夜色更阴冷,心想也不知道哪句话又招惹到他,回头还得花功夫去哄——哄了也不见得态度好转,直接把他干昏过去得了。
虞昆山搬了新家。因为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搞什么庆祝仪式,就整了桌好酒好菜,五个人凑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餐。
李魏如今不像副官,更像个管家。厨子、清洁工、园丁……要操心跑腿的事多了去,他忙前忙后干得倒挺乐呵。
唐容生的工作量也不小,上下就只有他一个人懂英文,天天跟传声筒似的说个不停。但因为薪酬很高,他并没有跳槽的打算,只是在虞府住下后,总有种惶惶然的忐忑感,就好像身边有个偌大的秘密,人人都知道,惟独就他一个蒙在鼓里似的。
直到一天拂晓,他因为失眠,在依稀的晨光中走到阳台呼吸新鲜空气。隔着数米远的距离,他看见一面向外凸出的飘窗敞开着,窗帘窸窸窣窣地动个不停。
他知道那是虞昆山住的主卧室。问题是眼下并没有风,窗帘怎么会抖成这样?
疑惑地盯着飘窗看了片刻,他觉得自己有些无聊,正要移开视线,陡然见一条光裸的手臂探出来,揪了一把窗帘,大约觉得借不上力,又曲肘扣住了窗台边沿,紧接着,是另一条手臂。
唐容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蹲下身,从栏杆缝隙中继续盯着看——看见了虞昆山的脸,在天蓝色窗帘的映衬下,像要泛出月白的微光。
虞昆山向上仰着头,有节律地晃动着,脖颈拉伸出诱人的弧度,嘴唇半启,眼睛半阖,全然是一脸迷离而动情的神态。
一只明显属于另个男人的手掌从他胸口处爬上来,摸到了他的嘴唇上。
唐容生如同被电击一般,腿一软向后跌坐在地板上,用拳头堵住了嘴,生怕自己会惊叫出声。
对方好像发觉有动静,侧过脸瞥了这边一眼。
他连滚带爬地进了房间,心脏像要从喉咙口蹦出来。将汗津津的额头抵在冷硬的墙壁上,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个匪夷所思的幻觉,耳中闹哄哄地乱响,像那颗差点打爆了他脑袋的子弹出膛的声音。
这是做梦,是做梦……他催眠似的一遍遍重复,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决定把这个荒唐的梦一觉给睡过去。
虞昆山猛然往后一缩,重重地顶到了王栓的小腹。
王栓闷声痛呼,忙不迭地将自家兄弟抽出来撸了一把,还好,没折,直挺挺地怒胀发紫,这才松了口气,“媳妇儿,你想换个地儿还是咋的?”
虞昆山愤然扇了他一巴掌,急赤白脸地开口:“换……换个屁!叫你别开窗……被那姓唐的瞧见了!”
王栓惊喜交加:“嘿!你能说话啦?前两天拆了线,怎么都出不了声,我还以为——”
“以为我哑了是不?”虞昆山说了几句,越发流畅起来,“妈的你就欺负我说不出话!”
王栓久没有听到他正常的声音,满心欢喜不已,一把抱住他的腰身转了几圈,往床垫上一扔,扑了上去:“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要庆祝庆祝!”
虞昆山跟他扭麻花似的较着劲,喘气道:“老子要宰了你……把那姓唐的也宰了!”
王栓身体压着他身体,胳膊扳着他的双腿,只一张嘴暂时还有空闲,就顺风顺水地应承:“好好,都宰了——先等干完这一轮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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