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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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分,冠剑而坐[4].俄闻声入,则一颁白叟[5] ,皂纱黑带[6].怪而问之,叟稽首曰:“我库官也。为大人典藏有日矣[7].幸节钺遥临[8] ,下官释此重负。”问:“库存几何?”答言,“二万三千五百金。”公虑多金累缀[9] ,约归时盘验[10]. 叟唯唯而退。
张至南中[11],馈遗颇丰。及还,宿驿亭,叟复出谒。及问库物,曰:“已拨辽东兵饷矣[12]. ”深讶其前后之乖[13]. 叟曰:“人世禄命[14],皆有额数,锱铢不能增损[15]. 大人此行,应得之数已得矣,又何求?”言已,竟去。张乃计其所获,与所言库数适相吻合。方叹饮啄有定[16],不可以妄求也[17].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注释”
[1] 邹平张华东公:张延登,字济美,号华东,山东省邹平县人。明万历壬辰进士。历内黄、上蔡知县,有德政。行取京职。历擢吏科给谏,官至工部尚书,以左右都御史两掌南京都察院。辛巴(崇祯十四年)署刑部,以劳病卒。诰授资政大夫,谥忠定。传见《邹平县志》十五。
[2] 驿亭:驿站,官员、信使公出止宿之处。
[3] 必致纷纭:必然惹来麻烦。纷纭,纠纷,扰乱。
[4] 冠剑而坐:身穿官服,佩剑而坐。[5] 颁白叟:须发参白的老人。
[6] 皂纱黑带:皂色纱帽,黑色衣带;吏员的服饰。
[7] 典藏(z àng葬):管理库存财物。典,司,管理。藏,库存之物。
[8] 节钺:钦差官员的仪仗:代指钦差。节,旌节,使臣仪仗中的一种旗子。
钺,仪仗中的大斧。
[9] 累缀:即“累赘”。冗杂妨事。
[10]盘验:检查过数。
[11]南中:南方地带。
[12]拨:拨充。
[13]乖:乖背,不相符。
[14]禄命:指命定的进项、收入。
[15]锱铢:喻微量财物。锱与铢,皆古代重量单位,六铢为锱,二十四铢为两。
[16]饮啄有定:犹言一餐一饭皆为命定。饮啄,本指鸟类饮水啄食:“一饮一啄”,见《庄子。养生主》。后泛指人之饮食。《太平广记》一五八《贫妇》引《玉堂闲活》:“谚云:一饮一啄,系之于分。”[17]妄求:任意强求。
都御史
都县外有洞[1] ,深不可测,相传阎罗天子署。其中一切狱具,皆借人工。
桎梏朽败[2] ,辄掷洞口,邑宰即以新者易之,经宿失所在。供应度支,载之经制[3].明有御史行台华公[4] ,按及都,闻其说,不以为信,欲入洞以决其惑[5].人辄言不可。公弗听,秉烛而入,以二役从。深抵里许,烛暴灭。视之,
阶
道阔朗,有广殿十馀间,列坐尊官,袍笏俨然:惟东首虚一坐。尊宫见公至,降阶而迎,笑问曰:“至。矣乎?别来无恙否?”公问:“此何处所?”
尊宫曰:“此冥府也。”公愕然告退。尊官指虚坐曰:“此为君坐,那可复还。”公益惧,固请宽宥。尊官曰,“定数何可逃也!”遂检一卷示公,上注云:“某月日,某以内身归阴。”公览之,战栗如濯冰水。念母老子幼,泫然涕流。
俄有金甲神人,棒黄帛书至。群拜舞启读已,乃贺公曰:“君有回阳之机矣。”
公喜致问。曰:“适接帝诏,大赦幽冥,可为君委折,原例耳[6].”乃示公途而出。
数武之外,冥黑如漆,不辨行路。公甚窘苦。忽一神将,轩然而入,赤面长髯,光射数尺。公迎拜而哀之。神人民“诵佛经可出。”言己而去。公自计经咒多不记忆[7] ,惟《金刚经》颇曾习之[8] ,这乃合掌而诵,顿觉一线光明,映照前路,忽有遗忘之句,则目前顿黑;定想移时,复诵复明。乃始得出。其二从人,则不可问矣[9].据《聊斋志异》手稿本“注释”
[1] 都县:隋置。清初属重庆府,即今四川省丰都县。县有平都山仙都观,系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谓为阴府所在。参段成式《西阳杂俎。玉格》。
[2] 桎梏:脚镣和手铐。
[3] 载之经制:谓将上述专项费用列入附加税内征收报销。别立名目增收之税称“经制钱”。
[4] 御史行台:又称行台御史。元以后指代表御史台对地方行使监察权的御史。
[5] 决其惑:破除其迷惑,即确定真假。
[6] 委折,原例:谓援引前例,委曲折免华御史之罪。委折,委曲折免;即设法减除。原例,原本往例;义近“援例”,谓照章行事而已。[7] 经咒:指佛经经文和祝祷词。
[8] 金刚经:佛教经典,全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参卷三《鲁公女》注。
[9] 不可问:不必再问,意思是已死无疑。
龙无目
沂水大雨[1] ,忽堕一龙,双睛俱无,奄有馀息[2].邑令公以八十席覆之[3],未能周身。又为设野祭。犹反复以尾击地,其声然[4].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注释”
[1] 沂水:今山东省沂水县,清初属沂州。
[2] 奄有馀息:微弱得只剩一丝呼吸。奄,气息微弱的样子。息,气息。
[3] 邑令公:指沂水知县某人。
[4] (b ì毕):本义为土块。此用以象声。
狐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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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福,字子祥,博兴人也[1].幼业儒。家少有而运殊蹇[2] ,行年二十有奇,尚不能掇一芹[3].乡中浇俗[4] ,多报富户役[5] ,长厚者至碎破其家。
万适报充役,惧而逃,如济南[6] ,税居逆旅。夜有奔女,颜色颇丽。万悦而私之,请其姓氏。女自言:“实狐,但不为君祟耳。”万喜而不疑。女嘱勿与客共,遂日至,与共卧处。凡日用所需,无不仰给于狐。
居无何,二三相识,辄来造访,恒信宿不去[7].万厌之,而不忍拒;不得已,以实告客。客愿一睹仙容。万白于狐。狐谓客曰:“见我何为哉?我亦犹人耳。”
闻其声,呖呖在目前[8] ,四顾即又不见,客有孙得言者,善俳谑[9] ,固请见,且谓:“得听娇音,魂魄飞越;何吝容华[10],徒使人闻声相思?”狐笑曰:“贤哉孙子!欲为高曾母作行乐图耶[11]?”诸客俱笑。
狐曰:“我为狐,请与客言狐典[12],颇愿闻之否?”众唯唯。狐曰:“昔某村旅舍,故多狐,辄出祟行客。客知之,相戒不宿其舍,半年,门户萧索。
主人大忧,甚讳言狐。忽有一远方客,自言异国人,望门休止[13]. 主人大悦。甫邀入门,即有途人阴告曰:“是家有狐。‘客惧,白主入,欲他徒。
主人力白其妄,客乃止。人室方卧,见群鼠出于床下。客大骇,骤奔,急呼:“有狐!‘主人惊问。客怨曰:”狐巢于此,何诳我言无?’主人又问:“所见何状?‘客曰:”我今所见,细细幺麽[14],不是狐儿,必当是狐孙子!’“
言罢,座客为之粲然[15]. 孙曰:“既不赐见,我辈留宿,宜勿去,阻其阳台[16]. ”狐笑曰,“寄宿无妨;倘小有迕犯[17],幸勿滞怀[18]. ”客恐其恶作剧,乃共散去。然数日必一来,索狐笑骂。狐谐甚,每一语,即颠倒宾客[19],滑稽者不能屈也[20]. 群戏呼为“狐娘子”。
一日,置酒高会,万居主人位,孙与二客分左右座,上设一榻屈狐[21]. 狐辞不善酒。咸请坐谈,许之。酒数行,众掷骰为瓜蔓之令[22]. 客值瓜色,会当饮,戏以觥移上座曰[23]:“狐娘子大清醒,暂借一觞[24]. ”狐笑曰:“我故不饮。愿陈一典,以佐诸公饮。”孙俺耳不乐闻。客皆言曰:“骂人者当罚。”
狐笑曰:“我骂狐何如?”众曰:“可。”于是倾耳共听。狐曰:“昔一大臣,出使红毛国[25],着狐腋冠[26],见国王。王见而异之,问:”何皮毛,温厚乃尔[27]?‘大臣以狐对。王言:“此物生平未曾得闻。狐字字画何等[28]?’使臣书空而奏曰[29]:”右边是一大瓜[30],左边是一小犬。‘“主客又复哄堂。
二客,陈氏兄弟,一名所见,一名所闻。见孙大窘,乃曰:“雄狐何在,而纵雌流毒若此[31]?”狐曰:“适一典,谈犹未终,遂为群吠所乱,请终之。国王见使臣乘一骡,甚异之。使臣告曰:”此马之所生。‘又大异之。使臣曰:“中国马生骡,骡生驹驹[32]. ’王细问其状。使臣曰:”马生骡,乃“臣所见[33]”;骡生驹驹,是“臣所闻”。‘“
举坐又大笑。众知不敌,乃相约:后有开谑端者,罚作东道主[34]. 顷之,酒酣,孙戏谓万曰:“一联请君属之[35]. ”万曰:“何如?”孙曰:“妓者出门访情人,来时‘万福’,去时‘万福’[36]. ”合座属思不能对。狐笑曰:“我有之矣。”众共听之。曰:“龙王下诏求直谏[37],鳖也‘得言’,龟也‘得言[38]’。”四座无不绝倒[39]. 孙大恚曰:“适与尔盟,何复犯戒?”狐笑曰:“罪诚在我;但非此,不成确对耳[40]. 明旦设席,以赎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