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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新注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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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书籍名:《全本新注聊斋志异》    作者:蒲松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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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惊,又连击之,遂毙。先是,亢翁有女,绝惠美,父母皆怜爱之。一夜,有丈夫入室,狎逼为欢,欲号,则舌已人口,昏不知人,听其所为而去。羞以告人,惟多集婢媪,严扃门户而已。夜既寝,更不知扉何自而开:入室则群众皆迷,婢媪遍淫之。于是相告各骇,以告翁;翁戒家人操兵环绣闼,室中人烛而坐。约近夜半,内外人一时都瞑,忽若梦醒,见女白身卧,状类痴,良久始寤。翁甚恨之,而无如何。积数月,女柴瘠颇殆:[18].  每语人:“有能驱遣者,谢金三百。”申平时亦悉闻之。是夜得龟,因悟祟翁女者,必是物也。遂叩门求赏。翁喜,延之上座,使人舁龟于庭,脔割之[19].  留申过夜,其怪果绝,乃如数赠之。负金而归。

妻以其隔夜不还,方且忧盼;见申入,急问之。申不言,以全置榻上。

妻开视,几骇绝,曰:“子真为盗耶!”申曰:“汝逼我为此,又作是言!”

妻泣曰:“前特以相戏耳。今犯断头之罪,我不能受贼人累也。请先死!”

乃奔。申逐出,笑曳而返之,具以实告,妻乃喜。自此谋生产,称素封焉。

异史氏曰:“人不患贫,患无行耳,其行端者,虽饿不死;不为人怜,亦有鬼祐也。世之贫者,利所在忘义,食所在忘耻,人且不敢以一文相托,而何以见谅于鬼神乎!”

邑有贫民某乙,残腊向尽[20],身无完衣。自念:何以卒岁[21]?不敢与妻言,暗操白梃,出伏墓中,冀有孤身而过者,劫其所有。悬望甚苦,渺无人迹;而松凤刺骨,不可复耐,意濒绝矣,忽见一人伛偻来。心窃喜,持挺遽出。则一臾负囊道左,哀曰:“一身实无长物。家绝食,适于婿家乞得

五升米耳。“乙夺米,复欲褫其絮袄。臾苦哀之。乙怜其老,释之,负米而归。妻诘其自,诡以”赌债“对,阴念此策良佳。次夜复往。居无几时,见一人荷梃来,亦投墓中,蹲居眺望,意似同道。乙乃逡巡自冢后出。其人惊问:”谁何?“答云:”行道者。“问:”何不行?“曰:”待君耳。“其人失笑。各以意会,并道饥寒之苦。夜既深,无所猎获。乙欲归,其人曰:”子虽作此道,然犹雏也。前村有嫁女者,营办中夜,举家必殆。从我去,得当均之。“乙喜,从之。至一门,隔壁闻炊饼声,知未寝,伏伺之[22].  无何,一人启关荷杖出行汲[23],二人乘间掩入[24],见灯辉北舍,他屋皆暗黑。闻一媪曰:”大姐,可向东舍一瞩,汝奁妆悉在椟中,忘扃鐍未也[25].  “

闻少女作娇惰声。二人窃喜,潜趋东舍,暗中摸索得卧椟[26];启覆探之,深不见底。其人谓乙曰:“人之!”乙果人,得一裹[27],传递而出。其人问:“尽矣乎?”曰:“尽矣。”又给之曰:“再索之。”乃闭椟,加锁而去。乙在其中,窘急无计。未几,灯火亮入,先照椟,闻媪云:“谁已扃矣。”

于是母及女上榻息烛。乙急甚,乃作鼠啮物声。女曰:“椟中有鼠!”媪曰:“勿坏而衣[28].  我疲顿已极,汝宜自觇之。”女振衣起,发扃启椟。乙突出,女惊仆。乙拔关奔去,虽无所得,而窃幸得免。嫁女家被盗,四方流播。

或者乙。乙惧,东遁百里,为逆旅主人赁作佣[29].  年余,浮言稍息,始取妻同居,不业白梃矣。此其自述,因类申氏,故附志之。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注释”

[1]  泾河之侧:泾水岸边。泾水,源于平凉和华亭,至泾州境汇合而入渭水。

[2]  窭贫:贫穷。此从青柯亭刻本,原作“屡贫”。

[3]  无已,子其盗乎:犹言没法办,你就去抢劫吧!

[4]  亢宗;庇护宗族,此谓光宗耀祖。亢,庇护。

[5]  跖而生,不如夷而死,像盗跖那样劫掠而活,不如像伯夷那样高洁而死。跖,盗跖,古时大盗,见《庄子。盗跖》。伯夷,商末孤竹君之子,与其弟叔齐互相让国,后逃至周,谏武王伐纣,不从,遂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古时被推崇为高洁之士。见《史记。伯夷列传》。

[6]  不田而农者:犹言不靠种田而过活的人。

[7]  稀酏(y  í夷):稀粥。

[8]  父执:父亲的执友。

[9]  以摇尾为羞:以摇尾乞食为羞。摇尾,摇尾而求食。语出《汉书。司马迁传》。本言虎落陷阱,不得已而摇尾求食,此谓在困境中向人乞求。

[10]不遭者可无不为:本谓不逢其时则什么官职都可接受,见《汉书。孙宝传》。此谓不得志的人则什么事都可以干。

[11]浙米作糜:淘米作粥。

[12]斧作梃:用斧砍削成才棒。

[13]绝裾:拉断衣袖,表示决绝。语出《世说新语。尤悔》。绝,断。

裾,衣袖。

[14]违:离,距。

[15]梁上君子,指窃贼。详《某乙》注。

[16]颠之:将其打倒。

[17]腰膂(l  ǚ吕):腰椎。膂,脊骨。

[18]柴瘠:骨瘦如柴。

[19]脔(1uán  峦)割:碎割。

[20]残腊向尽:犹言将至腊月(农历十二月)底。

[21]何以卒岁:如何过年。《诗。豳风。七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何以,以何,靠什么。

[22]伺:此从铸雪斋抄本,原作“祠”。

[23]荷杖出行汲:谓出门挑水,荷,肩扛。杖,此揩扁担,北方或称“钧担”。

[24]乘间掩入,乘其不备偷偷进入。

[25]扃鐍(jué决):关锁。扃,关闭。鐍,锁钥。

[26]卧犊,一种平置床头、长方形的盛衣柜,或称为“床头柜”。

[27]一裹:一个包裹。

[28]而,尔,你。

恒娘

洪大业,都中人[1]  ,妻朱氏,姿致颇佳[2]  ,两相爱悦。后洪纳婢宝带为妾,貌远逊朱,而洪劈之[3].朱不平,辄以此反目。洪虽不敢公然宿妾所,然益劈宝带,疏朱。后徒其居,与帛商狄姓者为邻。狄妻恒娘,先过院谒朱。

恒娘三十许,姿仅中人,言词轻倩[4]  朱悦之。次日,答其拜,见其室亦有小妻,年二十以来,甚娟好。邻居几半年,并不闻其诟谇一语;而狄独锺爱恒娘,副室则虚员而已。朱一日见恒娘而问之曰:“予向谓良人之爱妾,为其为妾也,每欲易妻之名呼作妾,今乃知不然。夫人何术?如可授,愿北面为弟子[53].  ”恒娘曰:“嘻!子则自疏,而尤男子乎[6]  ?朝夕而絮聒之,是为丛驱雀[7]  ,其离滋甚耳!其归益纵之,即男子自来,勿纳也。一月后,当再为子谋之。”

朱从其言,益饰宝带,使从丈夫寝。供一饮食,亦使宝带共之。洪时一周旋朱,朱拒之益力,于是共称朱氏贤。如是月余,朱往见恒娘。恒娘喜曰:“得之矣!子归毁若妆,勿华服,勿脂泽,垢面敝履,杂家人操作。一月后,可复来。”朱从之:衣敝补衣,故为不洁清,而纺绩外无他问。洪怜之,使宝带分其劳;朱不受,辄叱去之。如是者一月,又在见恒娘。恒娘曰:“孺子真可教也[8]  !后日为上已节[9]  ,欲招子踏春园。子当尽去敝衣,袍裤袜履,崭然一新,早过我。”朱曰:“诺。”至日,揽镜细匀铅黄,一如恒娘教。妆竟,过恒娘。恒娘喜曰:“可矣!”又代挽凤髻,光可鉴影。袍袖不合时制,拆其线,更作之;谓其履样拙,更于笥中出业履[10],共成之,讫,即令易着。临别,饮以酒,嘱曰:“归去一见男子,即早闭户寝,渠来叩关,勿听也。三度呼,可一度纳,口索舌,手索足,皆吝之。半月后,当复来。”

朱归,炫妆见洪。洪上下凝睇之,欢笑异子平时。朱少话游览,便支颐作情态;日未昏,即起人房,阖扉眠矣。未几,洪果来款关[11],朱坚卧不起,洪始去。次夕复然。明日,洪让之。朱曰:“独眠习惯,不堪复扰。”日既西,洪入闺坐守之。灭烛登床,如调新妇,绸缨甚欢。更为次夜之约,朱不可;长与洪约,以三日为率。

半月许,复诣恒娘。恒娘阖门与语曰:“从此可以擅专房矣。然子虽美,不媚也[12].  子之姿,一媚可夺西施之宠[13],况下者乎!”于是试使睨,曰:“非也!病在外眦。”试使笑,又曰:“非也!病在左颐。”乃以秋波送娇[14],又冁然瓠犀微露[15],使朱效之。凡数十作,始略得其仿佛。恒娘曰:“子归矣,揽镜而娴习之,术无馀矣。至于床第之间,随机而动之,因所好而投之,此非可以言传者也。”朱归,一如恒娘教。洪大悦[16],形神俱惑,惟恐见拒。日将暮,则相对调笑,跬步不离闺闼,日以为常,竟不能推之使去。朱益善遇宝带,每房中之宴,辄呼与共榻坐;而洪视宝带益丑[17],不终席,遣去之。朱赚夫人宝带房,扃闭之,洪终夜无所沾染。于是宝带恨洪,对人辄怨谤。洪益厌怒之,渐施鞭楚。宝带忿,不自修,拖敝垢履,头类蓬藻[18],更不复可言人矣。

恒娘一日谓朱曰:“我术如何矣?”朱曰:“道则至妙;然弟子能由之,而终不能知之也。纵之,何也?”曰:“子不闻乎:人情厌故而喜新,重难而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