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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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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书籍名:《梦的斜坡》    作者:淡出九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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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乐山见大儿子解决了工作,第二天就关心起小儿子,问项自链能不能帮忙帮到底。项自链一听头都大了,但又不好把话说得死翘翘硬梆梆,只好安慰张乐天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全局上下几十号人盯着,总不能让你张家独包了规划局小小的车队。张乐天就有点不高兴了。其实项自链只是同情张工的不幸,生两个儿子活脱脱两个草包,革了一场命就连胆都破了,看看宁临市其他人多活泛!这年头多少人撑死了还嫌腰包不鼓呢!

星期六晚上六点半,项自链准时把车子停到市府前。苟晓同一会就跑了过来,附在项自链耳边说些秘密话,项自链点点头心会神领。做市长的要去圆梦,当然不能让群众知道,这事体瞒得煞紧,除了苟晓同、项自链和他本人恐怕天下没有第四人知道。项自链这回才明白苟晓同让黎市长喜欢的原因了,这个人表面上只顾兢兢业业埋头工作,其实特会办事。项自链没提起白人焦之前,他一丁点也不透露谁要去圆梦,并且问事也问懂事的人。项自链是官场中人,最近正要走鸿运,知道了也谅他不敢到外边胡说八道。连坐车都特地作了安排,苟晓同要项自链亲身开规划局的三菱车来,反正越朴实无华越好,车牌号越往后越好。市长专用司机也给他休了假,毕竟司机的素质没项自链高,能当得上局长的人都非常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会守口如瓶。

过了一会黎市长喜忧参半地出现了,脸上黑着脚步轻松,看上去完全没有被黑龙套牢。项自链正要钻出门来为黎赢权开门,苟晓同就大步上前打开车门请黎市长上车了。上了车,苟晓同又回头看看,确定周围没人注意,才叫项自链开车出发。这时候正是人流车流高峰,路上常堵车,市长大人也等得耐烦,仰着头眯着眼若有所思。在这样的日子里市长的光环完全消失,比平民百姓还顺从城市的运动规律,没有交警为他作特殊的安排,其它车辆也没把这辆普通的三菱放在眼里,大摇大摆地跟它抢道占线。项自链倒显得气不顺,骂了一句***这路也太挤了。这一骂倒骂醒了黎市长,他睁开眼问项自链市区的规划搞得怎么样了,市里就等着决策,说再过个把月宁临市的城市改建工作就得全面拉开。

项自链心中早就有底,本来保证两个月内完成的规划,马上拉到月内完成,并把进展情况汇报了一遍,添油加醋说规划局的全体工作人员如何如何夜以继日地拼命赶工作。还恰当地把自己的作用给突出出来,特地借用了蒋多闻的指示精神作为宁临城市规划的出发点和归宿,听得黎赢权连夸项自链有见识懂规划。这年头各级头头都拼着命搞形象工程,省里的得搞出个全国第一,市里的得搞出个省里第一,县里的得搞出个市里第一,乡里当然也得争个全县第一的美誉。听完项自链的汇报,黎赢权又要他同建设局的陶三弄沟通沟通,给市里弄几个标志性建筑,老城要突出文化和商业内涵,新城要讲究品位,强调政治和金融中心的地位,开发区则要面向世界能经得起巨头资本的检验。

项自链听了直放在心里笑,心想你无论怎么把项目做得最完美,领导还是能说出个道道来,而且让人听了还不得不说佩服。

都说一个铜板两个面,在中国不同的领导眼里每个铜板都有好多好多的面,他们随时都能绘声绘色地讲出各个面的不同色彩和构造特点。

话说完,已到了城隍庙,项自链把车子停在一个隐蔽处,拿出手电筒照路。苟晓同几乎与此同时亮了手电筒,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会心地笑了,不过声音很低。其实天色还没暗到看不见路面的程度,可市长的脚步高贵,经不起半点颠簸,做下属的能不考虑周全!有了手电筒,这条长长的胡同一下子短了一大截,也没那么阴森可怕了。项自链打头阵,黎市长走在中间,苟晓同压阵,三人很快就过了甬道。

白人焦的房门半掩着,上边的那幅对联早已换了样。上联:玉女峰下说前缘,道得清恩恩怨怨;下联:琼台河里释旧嫌,提不着是是非非;横批:陈年旧事。三人看得心惊胆跳,个个都屏住呼吸。项自链搞不清白人焦是人还是神,这对联分明是冲着黎市长来的。项自链正在愣愣发呆,黎赢权和苟晓同都把惊奇的目光投到他脸上,仿佛在问是不是你项自链搞的鬼,事先把圆梦的事告诉了白人焦。项自链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仿佛做了亏心事。

不过这种场合用不着担心市长大人会怫然大怒拂袖而去的,在他们的脑子里盘踞着或重或轻的宿命观。有人说官当得越大就越迷信,项自链先前将信将疑,经历了这件事后,他不得不感叹官场里为什么常布迷魂阵,原来人人心中都有鬼!

中国的统治者历来讲究防微杜渐,万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自己感到某种不安时就混乱了逻辑,心中的邪神和恶鬼们一下子复活了,信仰便屈从于愚昧,精神回到祖祖辈辈简单耕作的田园上,流莺飞萤都成了点燃灵魂迷雾的精灵鬼怪。

项自链敲敲门,没人回音。项自链就往门缝里扫了一眼,只见白人焦披麻带孝地团坐在蒲团上念念有词。三人就无声无息地溜了进去。

刚站好,白人焦就开口问:“施主你来了,早在三天前我就知道你们要来的。请坐吧。”

这时候项自链才发现屋里凭空多了三张椅子,而且椅子也分个高矮上下,一大一小中间插着个不大不校苟晓同扶着黎市长坐下后,自己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最小的一张椅子上,眼睛横过来没好气地瞪了项自链一眼。项自链有话说不清,只好装聋作哑当没看见。

黎市长这时倒反镇定,他笑了一声后,说:“法师真是神机妙算,就说说我来你这里的目的吧。”

白人焦也不装模作样,说是圆梦,而后又闭上眼掐算他的玄机了。

黎市长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项自链,问白人焦:“那么说老法师一定知道我梦中的情况喽,能不能请你说说我哪天做的梦,梦中又有些什么,梦醒时又是几时几分?”

白人焦就有点不高兴了,还口说:“施主要是没诚心,我就不为难你了,你可以回去了。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何必在你面前说谎,只不过见你是星宿下凡所以待你客气些,可别不识礼。”

项自链恨不得白人焦早点说出玄机来,否则他是洗脱不了合伙坑骗市长的罪名了,所以灵机一动忙插话说:“白大师,这位施主是诚心诚意来请你圆梦的,出于好奇才会这样问你。我们还没进门就一切尽在你的天眼之中,既然你都知道了,说说又有何妨。白大师门上的对联就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玉女峰下说前缘,道得清恩恩怨怨;琼台河里释旧嫌,提不着是是非非。”

黎赢权也在旁边说:“是啊是啊,白大师你就把我的前缘后事说个通透,让我心里踏实,我们这些凡人从来不知道打哪里来又回哪里去的。”

听了黎市长这话,苟晓同和项自链忍不住对视了一眼,想不到黎市长在一个道不道佛不佛的家伙前这么卑躬屈膝,把生他养他的娘都暂时忘到一边。

白人焦竟发出轻笑声,想来也是被市长的话逗乐了,不紧不慢地说:“施主可别这么说,既然姓项的这么说我,我就是折三年阳寿也得把天机泄漏给你,否则我这块金字招牌就得当场砸扁当柴火烧。”

于是三人静声屏气听白人焦细细道来:“施主是大前天天亮前一刻做的梦,梦中被一黑龙诓骗锁在玉女峰下。你知道那黑龙为什么要骗你上当吗?”

话听了半截,黎市长就向项自链和苟晓同点点头。两人这才长长地吐出了这口憋在心中的闷气。那白人焦也太神,怎么连市长几时几分做的梦都说得一清二楚!不过两人都感谢他的神通广大,否则项自链就难逃里通外国之嫌,苟晓同也脱不了办事不力的责备。

黎市长同苟晓同说这事的时候也没有具体到几时几分的,见白人焦说得如此严丝合缝,那有不点头称是之理,连说:“那就劳请大师指点了。”

白人焦翻翻怪眼把黎赢权的前身翻了出来:话说那书生和龙女躯体化作岩石紧箍住黑龙后,灵魂游荡在玉女峰上。不知多少年以后,忽然有一天两人合计着投胎到人间再续前缘,于是选个吉日双双离开了玉女峰直向北方奔去,走着走着累了,一不小心掉落到长江边上。那黑龙一觉醒来,已不见两人影踪,初觉奇怪,再仔细掐指算算,才暗叫上当。原来两人乘他打盹的时候,偷偷地跑到人间做夫妻了。他气得七窍生烟,却苦于没有办法。身体被岩石牢牢箍着,灵魂一旦离去,躯壳就会腐烂,日后就没地方附身了。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机会。过了几十年他终于等来了机会,那书生来到了宁临市做官,夫人左右侍候着。宁临离玉女峰不远,正好在黑龙的功力范围,他就设计骗那书生来做他的替身。

最后白人焦说:“黎市长,下面我不说你全明白了吧?你就是那个白面书生。”原来白人焦竟知道来人是市长大人!

如果他不是真有神术鬼伎,那么一定是个开晕的和尚,同样惦记着人世间的权力和荣耀。

项自链灵台开窍,眼光突然盯着桌后神龛下半敞着的书厨里,以前他从来没有发觉这个秘密。在厚厚的书堆之上并排放着两本书,一本是《周公解梦》,另一本是《鬼谷子算机》。封面上的字迹虽然模糊,昏暗的灯光下项自链还是看出个苗头来。上大学时他也翻看过这些书,只不过当年自己年轻好奇,没有用心琢磨其中的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