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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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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书籍名:《梦的斜坡》    作者:淡出九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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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我和项自链能派上用场的,你只管吩咐,只要你张书记一声令下,我们马上就回宁临来。”原来赵新良想调回宁临工作,难怪这么热心,一开完会连晚饭也没吃就拉着自己往张书记家里跑。项自链总算找到了答案。掐指算算,宁临也就那么两个位置空着,冯部长提拔在即,组织部长的位置还不知花落谁家。另一个就是张书记的位置了,老头子这样不断病着,工作看来是干不成了,早晚得找个人顶着。再说赵新良本来就是宁临市市委副秘书长下派到琼潮的,回来安排个组织部长似乎不算太难。难的就是时间问题了,刚刚去琼潮不到一年,不符合干部用人制度。当然有人拉拉线,那另当别论,赵新良就是攀这根线来的。

张书记似乎听懂了赵新良的话,慢慢地说:“琼潮的事忙着呢!再忙我也不能抽了琼潮的脊梁骨。你就耐心地在琼潮干两年,等做出个成绩来,组织自然会考虑给你加压的。”张书记说完,横了一眼项自链,似乎怪他多事,怎么也掺和到这里边来了。

项自链张张口又闭上了,他能说什么呢?这误会还真说不清楚,心里怨赵新良事先不打个招呼,害得他措手不及。

“张书记对我们年轻人总是关爱有加,在宁临这样,到了琼潮你仍然一样关心我们。今天我和项自链偷空来看看你,也没带什么礼物表表心意,倒是项自链心细,知道你喜欢康乃馨。”项自链知道这话一半是说给张书记听,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好象标榜他赵新良从来不巴结谁。

张书记又是轻轻地笑,不知是人老了想还童,还是心里苦着装乐子,说:“小项想得仔细,小赵粗中有细,我都喜欢。你们两个在琼潮要多碰碰头,千方百计抓出个全省典范来,不负组织上的苦心栽培。干部年轻化,象你们这样年轻的干部太少了。”张书记脸上很温和,说起话来却有点倚老卖老的样子,这或许是老一辈干部的通玻赵新良又借汇报工作为名,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最后还是张书记下了逐客令。他轻咳两声,说:“工作上的事可不能松,我老头子一个,一时三刻还死不了,再说死了也是该死,死千死万,没有死残,阎罗皇早就安排好的。以后你们把心多放在工作上,别管我这个半死人。”张书记这么一说,赵新良就不好再噜嗦什么了,只得起身告辞,把一句“多保重身体”重复了七八遍。

到了大路上,赵新良扭过头来问项自链,“你看张书记的病怎么样?以前好端端的怎么就病成这样了!”“乡村里有句俗话说,小病不断大病稀罕,小病不生大病山崩。真不知张书记会怎么样呢?”项自链想到母亲,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赵新良听了也不回答,对着项自链嘿嘿地笑。

赵新良笑什么呢?项自链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魏得鸣今年五十四,按照省里规定,过了五十五这年关,便不能再升迁了。现在魏得鸣在宁临市市委常委里排行第七,如果张书记撒手人寰或者退居二线,他很有可能顺理成章地接替这位置。市委里真正顶事的不是常委,而是书记小组。书记小组当然是书记、市长和几个副书记组成。琼潮出事后,赵新良才从宁临市委副秘书长位置上换到琼潮当市长,算起来比项自链来琼潮早不了几个月。事业刚刚开头,要想马上擢升一级谈何容易!论资格和实力,只有魏得鸣才可能顶替张祝同的位置。但越新良年轻,年轻就是优势,符合干部年轻化的号召。如果魏得鸣接了张书记的班,那他就得再熬若干年了。项自链事先不知道张书记的病情,更想不到赵新良在打这主意。前前后后串联起来想想,不觉哂然一笑。

官场上一个位置,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下级盼着上级早死,科员盼着领导早亡。可真要出事,又有多少人巴不得迟上一年两年,让自己赶上个好机会。人性的所有缺点在这个奇$%^书*(网!&*$收集整理独特的舞台上,一览无遗地晾晒着。

就是这时候,许鸿运打来了电话,问项自链要不要去喝茶。江南人从祖先喝到现在,要是没点茶性,就差不多没了人性。项自链答应半小时后到常赵新良也不问是谁的电话,只说:“又忙了?”“一个朋友,要我去喝茶。”赵新良开过车问项自链要不要送一程。这是客气话,项自链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想沾这个光,谢过赵新良,拐进旁边一家面馆里去了。

11

茶馆还是雅芳轩,项自链在出租车里问过位置,直奔而来。刚上楼就一眼看见许鸿运窝在窗边。到了这种场合,心也跟着变了,再也不分个先来后到爵位官位了,项自链还没坐下就凑上去闻了闻,轻轻地唏嘘着,“好茶好茶!”许鸿运抬起头眯着眼,问:“项市长是个有心人,茶确是好茶,这家老板专门准备的,我的一个老朋友。”“茶能识性,许老板除了财大气粗外,还是个雅人,恐怕在宁临找不出第二个来了。我没说错的话,这是产于杭州的龙井茶?”项自链侧脸问许鸿运。

官场上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就象商人看顾客身份要价一样,项自链和许鸿运各系官商两家,平时说话难免当不了真。这一说倒把许鸿运愣了一下,反问:“为什么不是台湾乌龙、高山云雾、黄山毛峰、福建铁观音什么的呢?”“嘿!虽说好茶差不多都是翠绿、温和、清香的,但茶有茶性,就象人有品性,各有各的特点和妙处的。台湾乌龙性最温,长年生在海岛上,雨水充沛但又不滞不碍,叶嫩而不油,娇而不滴。再说昼夜气温变化平缓,少有寒气暖流往复折腾,性温如深矿软玉,入口生暖。可惜受岛上咸气所侵,略嫌不足,香中藏涩。”项自链说完顿了顿,看许鸿运的反应。许鸿运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既没肯定也没否定,要他再说说高山云雾。

“高山云雾既是极品也是稀品,市场上流通的往往是它的近亲,但血统就不再纯真了。真正的高山云雾生在竣山之上洞岫之口,洞岫里摄氏18度左右的湿气昼夜不停地滋润着茶树。高山云雾顾名思义吸取日月精华山水灵气凝郁而成的,可一般的高山茶受气温变化作用强烈,虽郁绿清香,但纯色比起乌龙来就嫌差些,且冬霜未消叶藏寒气有利解暑,可口味就稍逊风色。正宗的云雾茶往往只有长山洞旁边的几棵,极为难得,色香味无可挑剔,有乌龙之清而无咸气,造化神奇,唯有庐山和天台华顶山最为出色,可惜没有几人能有这福份消受。”说到这里,许鸿运点点头说:“看不出你还是个茶人,懂得山水神奇。”这时候的许鸿运不再是个商人了,眼睛里透着茶色,明澈清碧。

“茶俗名瑞草,又叫忘忧草,是中国的国宝,可惜清政府腐败,白白送给了英国人带到印度栽培,现在差不多覆盖了亚洲各国。我没有其它喜好,就好这一口茶,你说的高山云雾极品茶,尝过一次,那真是好茶,味正色纯,是个天台朋友送的。”许鸿运说话的表情甚是投入,眉宇间透着某种怀念的气息。

于是两人就不再说话了,端着茶慢慢地品着。茶是需要用心去品尝的,小心平稳地端起紫砂茶杯,波澜不兴,雾气悬浮在杯口,只待送到嘴边不紧不慢地吸一口气,清香便从鼻孔悠悠渗入肺腑,游走到每根脉络、每个毛孔、每根神经,脑子里便弥漫着满园清香,身心就成了绿油油的茶山,背景就有了繚绕的云雾、蒸腾的云霞、鲜嫩的草色、早归的春燕……有个吸毒犯是这样描述吸毒的感觉的:吸毒就象喝一了壶上好的茶,整个人浮在云海里,每一层皮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筋骨都是分散的自由的,没有束缚,没有绊羁。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真的很宁静很详和,呼吸中没有一丁点尘埃、到处都是茶香,空气是茶绿的,水是茶绿的,睁着眼看自己,自己也是茶绿的,绿得透明,透明得可以看见自己茶绿的心脏、茶绿的血液、血液里茶绿的血细胞和血小板。闭上眼,缤纷的色彩簇拥而至,头上是五花环,脚下是争芳斗艳的奇葩,人轻得象阵烟,打着缓缓的弧线从百花丛中滑过。云烟卷着花香,在空中轻轻地搓揉。阳光来了,星辉来了,月晕来了,所有的光线就象无数根纤细的玉手在帮着搓揉、巢丝、纺纱、剪裁、收边、熨烫、风干、打包。这分明是一首造茶曲,可又象在剪取蓝天白云,轻卷云霞霓裳。

这就是吸毒的感觉。吸毒上瘾,喝茶也上瘾,可惜毒瘾发作起来,幸福和快乐就走向另一个极端,百蚁钻心、万蛆附骨也无法形容其万一。可茶是瑞草,来瘾了只让你口馋,再馋再上瘾还是那感觉,越馋越上瘾就越云里雾里,越有清香弥顶,越有洞箫夜烛。最主要的是喝茶有益健康,而吸毒却百死不能赎其罪,那罪是吸毒者受的活罪。

这些话都是许鸿运以后告诉他的。此时此刻,两人都沉浸在默想中:项自链想,茶能见性,许鸿运确不是个平庸的商人;许鸿运想,好茶识主,项自链何尝是个俗官。

人往往不需要任何亲近的语言和举动,就能相互间走得很近的,一个小小的共同爱好就把人心扯到了一块,就象三四十年代的文人,七十年代后期八十年代前期的恋爱。

过了好久,许鸿运问,“说起来我们算是同道中人,你是怎么确定龙井的?”“这不但是龙井,还是上好的龙井,初芽去尽,独留三瓣嫩叶。浮在水中,杯底不见沉茬,水面不见浮荷,不是龙井还有什么呢?可惜啊可惜!”许鸿运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不得不佩服项自链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