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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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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书籍名:《柔福帝姬》    作者:米兰L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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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命人请他们下榻于左仆射府,一时满城哗然,臣民议论纷纷,赵构便下诏说:“大金遣使前来,止为尽割陕西、河南故地,与我讲和,许还梓宫、母、兄、亲族,馀无须索。虑士民不知,妄有扇惑,尚书省榜谕。”

金使张通古要求赵构亲自出面受书,并向金使下拜行礼,赵构自不肯答应,秦桧等人劝之无效,便为赵构找了个借口,称皇帝正在为徽宗守丧,难行吉礼,改命秦桧代其受书。经赵构同意后,王伦连夜赶去与金使商议,以危言相劝,张通古见坚持下去也未必能达到目的,遂也颔首许可。

张通古还要求百官备礼以迎,于是秦桧命三省、枢密院吏朝服乘马导从至使馆,代赵构行礼接受了国书,然后悄然将国书纳入禁中,其中内容并未宣布。

受国书之后,赵构赐宴禁中,接见张通古与萧哲。二人带了数名侍从一同前来,见了赵构只直身施礼而不下拜,赵构面露不悦之色,秦桧忙让人引他们入座,并笑道:“今日只聊两地风物,莫谈国事。”

金使点头以应,赵构见状亦举杯祝酒,宋金诸臣尽饮一杯后气氛才略显缓和。

席间赵构默默观察金使及其随从,张通古与萧哲的模样以前听王伦讲过,一儒雅一粗犷,与想象中差别不大,而张通古身边所坐之人倒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约三十多岁,高大刚健,鼻高而挺,双目微陷,从侧面看轮廓明晰清朗,皮肤呈浅褐色,是阳光浴过的色调。他并未如其余金人那般剃顶辫发垂肩,而是束头于顶,戴着类似宋式的漆纱幞头,身穿绯色盘领横襴衫,足着乌皮靴。赵构知道金改革官制后亦吸收了宋的冠服制度,大臣公服五品以上服紫,六品七品服绯,八品九品服绿,此人着绯衣,按理说应为六品或七品官员,品级低下,张通古却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殊为怪异。

遂越发留心细看。但见他一举一动皆比别的金人斯文从容,握杯举箸间神态始终疏闲自若,显然受过良好的礼仪教化,且不凡气度非其所着服色所能掩盖,处于众金人中宛如鹤立鸡群。

如此视他良久,那人似有感应,遂侧身朝赵构看来,四目相触,他亦不回避,依然直视赵构,微微一笑,略微欠身以致意,随后以手举杯,似欲祝酒。不料此时张通古亦举杯转身,像是要与那人对饮,未知那人已侧转身来,刹那间两厢手臂突然一撞,两只酒杯便撞落在地。

那人毫不惊慌,仍是从容坐着,倒是张通古匆忙弯腰去拾酒杯,先把那人的酒杯拾起来搁在桌上,并低声向他说了句女真话,似是道歉。

赵构转目一看他们身后的侍女,侍女会意,立即上前为他们换了新的酒杯。张通古便转身向赵构道谢,赵构一笑,问:“未知张侍郎身旁这位先生所司何职?”

张通古道:“他是我此次所带的通事,虽官级仅七品,但难得学识过人,精通汉文,与我甚为投契,故此带他一同赴宴。”

通事即翻译。赵构闻言闲闲再问:“张侍郎精于汉学,博古通今,还有必要带通事贴身随行么?”

张通古一时语塞,他身旁的“通事”倒开口微笑替他解释道:“出使在外,与人议事一字一句都须多加斟酌,带一两名通事是必要的。”

赵构颔首,又对张通古道:“这位通事适才所说之话语音颇准,几与汉人所说无异,可见果有才华学识。而今朕亦对女真话颇感兴趣,晚宴之后,张侍郎可否让通事留下,朕有几个问题需请教他,稍后朕自会命人送他回使馆。”

一听此言,张通古微露难色,不禁转首以视那通事,目光颇有询问之意。而通事也不私下暗示,坦然以汉话对张通古说:“既然江南主亲自出言相邀,我们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张通古遂明确答应了赵构的要求。

宴罢后,赵构命人将通事带到后苑偏殿怡真阁,自己回寝宫福宁殿换了常服再过去。怡真阁正对后苑梅园,园中所植的梅花有绿萼、千叶、玉蕊、檀心等名品,花朵多为净白、淡黄、微绿等素淡的颜色,此时也陆续开了。天际一弯缺月,檐下几列宫灯,园中阁内疏影横斜、暗香浮动,通事负手站于窗前望着月影梅花,若有所思。

赵构入阁,通事转身以迎,却未见礼。赵构走至御座前,一时也未落座,两人之间有约一丈余的距离。便这样站立着,两厢都沉默,目光相击,都不退让。

须臾,有侍女奉茶进来,见两人都未坐下,不知是否该依旧布茶,呆立在门边,神色甚为踟躇。

赵构这才侧目一看通事身边的椅子,淡淡道:“请坐,陈王阁下。”

“‘九哥’不愧为‘九哥’。”通事朗然一笑:“不错,我是大金陈王完颜宗隽。”

昔日汴京皇族宗室宫眷常称赵构为“九哥”,赵构亦闻他们被虏北上后在金国提起自己仍常用这词,但此刻心知宗隽意不尽于此,听来倍感刺耳。

然而右侧唇角仍微微向上一牵,赵构吐出两字:“久仰。”

宗隽笑容意味深长,应道:“彼此。”

第四章  陈王宗隽·雪来香异  第八节  寻花

相继坐下。宗隽先问:“大宋皇帝陛下是何时看出本王身份的?”

赵构没忽略“大宋皇帝陛下”这一称呼,也能觉出宗隽隐约强调的语气,而之前,他与那两名正式的金使一样,只称他为“江南主”。

于是微有一笑,道:“张侍郎为阁下拾酒杯之时,其后阁下所说的话证实了朕的猜想。能得张侍郎如此恭敬相待的必是身份远高于他的达官显贵,而纵观大金朝廷,除了阁下,又有哪位青年权贵能这般精通汉语?”

宗隽赞道:“好眼力。皇帝陛下对本朝情况果然了如指掌。”

托起侍女奉上的茶,揭起杯盖,让它斜斜地滑过杯口,在瓷器相触所发的幽长清音中,几缕融有强烈热度的雾烟袅袅升起。赵构透过轻雾淡看杯中碧色,对宗隽道:“承让。若阁下真有意掩饰身份,也不会让朕这么快看出。”

宗隽展眉一笑:“若陛下未能看出,那我此番南下也就失去了意义。但我明白我必会不虚此行。”

“阁下微服随行,是奉大金皇帝之命么?”赵构问:“大金皇帝对两位使臣犹不放心,故让阁下同行督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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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是,”宗隽轻描淡写地说:“我对他们不放心,而大金皇帝随后也自己感到有必要派我同行督导。”

“如此说来,张通古接受改议内容亦是出自阁下授意?”

“都是些不损大局的小事,我让他们不必斤斤计较。”顿了顿,宗隽又说:“就像对你的称呼,何必拘泥于‘江南主’与‘大宋皇帝陛下’之分?承不承认,你都是南朝皇帝。”

赵构呈出一丝淡定微笑:“陈王阁下果然豁达明智。想来你南下目的也不仅限于督导金使,可有需朕略尽绵薄之处么?”

宗隽亦漫不经心地浅笑:“于私,是另有两个小小目的。一是寻花,一是访人。”

“哦?”赵构略一扬眉:“寻花?”

“是。”宗隽举目朝窗外望去,淡视月下花影,道:“梅花。”

赵构遂问他:“阁下欲寻何种梅花?”

“此事说来话长。”宗隽一笑:“我任东京留守时,有一属下名为乌里台,看中了其部将苏卓府里园中自南朝移来的十二株玉蕊檀心腊梅,便半要半抢地弄到了自己手中。苏卓敢怒不敢言,暂时忍下了这口气,一时也未与乌里台有何冲突。岂料不久后乌里台患急病身亡,临终前把大半家产和那些腊梅都分给了正室所生的幼子查哈,而长子穆伊所得极其有限。那时穆伊见抢来的梅花无人懂得培植,已日渐枯萎,便劝查哈把花还给苏卓,说:‘你既养不活这花,何不将花还给苏卓,他得了花必会因此感激你,日后再养好了,兴许还会主动剪枝赠给你插瓶,如此一来有花同赏,你们各自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赵构听得颇为专注,此刻颔首道:“这穆伊极有见识,却不知他弟弟会否听他建议。”

宗隽摇摇头,继续说:“查哈不同意,坚持说梅花是父亲传给他的,就是他的财产,不会还给苏卓,穆伊也不得过问。语气冷硬,穆伊便与他争执几句,随后搬出府中,独居于城外,平时两兄弟亦不再往来。某日查哈出城打猎,偶经穆伊所居小屋,见那居室异常简陋,便扬声取笑,穆伊听见顿时大怒,遂拔刀相向,两人打了起来。而这时,苏卓正巧带着一批随从路过此地……”

赵构了然微笑:“想必苏卓亦听说过穆伊建议还花的话,所以此时必会出手助穆伊。”

“不错。”宗隽含笑道:“苏卓本就颇有功夫,何况又有侍从随行,当即出手将查哈拿下,并在穆伊默许下,一刀结果了查哈。”

“就这样杀了他?”赵构问:“查哈的家人会服么?”

宗隽道:“当然不服。他们告到了我那里。”

赵构笑问:“那留守大人是怎么判决的呢?”

“我喜欢聪明的人。”宗隽忽地大笑,道:“比起浮躁轻狂的查哈,我更欣赏有头脑的穆伊。再说,苏卓懂得帮助对他友善的穆伊,此举亦得我心。所以我说是查哈挑衅在先,苏卓是助穆伊自卫,两人都无错,并让穆伊接管了查哈的财产。”

赵构拍案喝彩:“此案阁下处理得甚妙,佩服佩服!此后那梅花穆伊必还给了苏卓罢?”

宗隽点头,说:“那是自然。不过很可惜,梅花那时已全然枯萎,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