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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魂夜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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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不完整的对话(二)

书籍名:《千魂夜恸》    作者:黑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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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宾布在椅子上斜倚着,微笑。

        隔了一会儿,宾布突然问:“你是神吗?”

        矮人奇怪地停下手中的活计:“你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你不是神,为什么你和你的铁匠铺一会在这儿出现,一会儿又在那儿消失,而且拥有这样神奇的法力却甘愿默默无名呢?”

        矮人用结实的拇指蹭了蹭自己宽大的鼻头,反问宾布:“上次我治疗你的时候,问你的名字了吗?”

        宾布摇摇头:“没有。”

        矮人接着说:“我问你为什么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以及你手上的那把剑和那枚巨人戒指的来历了吗?”

        宾布的眉头抽动了一下:“没有。”

        “我问你为什么要把剑丢掉,并且向我提出那么古怪的要求,让我把……”

        宾布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阻止矮人继续说下去,他的状况看来非常不好,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随时有可能失去知觉。

        矮人却并不急于给宾布治疗,他站在铁砧后面两手交抱在胸前:“既然我什么都没问,你又何必来问我?”

        宾布昏过去了。

        昏昏沉沉的时候,宾布感觉矮人正在用和当年一样神奇的方法为自己治疗。那可能不是神术,因为宾布没有听见矮人向任何神灵祈祷。这个自称艾凡克的矮人在宾布面前拥有父亲般的慈爱和威严,虽然无法理解,但感觉如此真切,不容怀疑。艾凡克总是和蔼地笑,即使是怒火满腔的人也无法对他发火,神奇而不可思议的诸般神迹自矮人的两只短手掌中产生。

        宾布听到矮人问自己:“要把它拿出来吗?”

        “不。”宾布闭着眼睛,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启,梦呓般回答,声音不大,但其中却带着不可改变的坚决。

        矮人摇头叹息,双手间开始发出金色的光辉。

        接近黎明的时候,宾布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的第一件事是伸手去摸自己的肩头:肌肤已经完好如初,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宾布的手指在肩头附近摸索着,当他在锁骨的位置上感触到那块熟悉的异常突起的地方时,他的脸上有了些许笑容。

        艾凡克一直在他身边,打铁。

        “为什么不再拿剑?你难道不是已经掌握了最强的剑吗?”艾凡克掂量着手中刚刚打好的亮闪闪的短剑,问宾布。

        “我害怕。”宾布躺在床上,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

        “忘不了?”艾凡克眯起一只眼睛测量剑面是否平整。

        “嗯。”

        “那就做个魔法师吧,你可以做得很好。”艾凡克一只手将短剑转了一个圈子,另一只手从裤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扔给宾布,宾布伸手把它接住。那是一枚银色的戒指,上面刻印的咒文无法辨认,似乎是古代语。

        晨鸡报晓。

        宾布从床上跳下来,几步走到门口。

        当他的手接触门扉时,他听见矮人在背后说:“悔恨没有尽头,遗忘才是灵丹妙药。”

        门在宾布身后关上。

        强劲的风立刻扑面吹来,宾布诧异地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法师塔顶层,不远处珍妮芙坐在一块石头上低着头睡得正香。由于突然走到户外的关系,宾布打了一个冷战,而当他再转回身的时候,艾凡克的打铁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除了宾布手心里攥着的戒指,连一丝一毫曾经存在过的证据也没有留下。

        “你是哪位神灵呢?”宾布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自言自语。

        在命运当中,总有这样一些人,你接受他们的帮助,倾听他们的教诲,尊重他们如对待自己的长辈,但是,你始终不会了解他们究竟是谁。

        作为拉何尔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教皇肯赛思在十六年前临危受命,接替被杜默暗杀的前任教皇,带领拉何尔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如今,他还能依稀记起自己是如何不眠不休地和高阶教士们议定作战计划,如何使用最强有力的神术打击敌人,并且最终将杜默铁骑赶出了自己的家园。

        在那场惨烈的战争里,肯赛思记不清自己到底使用了多少次“光明裁定”,在埋葬敌军的同时也缩短着自己的寿命。当时他不计后果地保卫拉何尔,保卫教廷,甚至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也只有这样的意志,才能抵御住暗之王那无坚不摧的锋芒,让拉何尔城免遭灭亡的命运,重获祝福之城的美誉。

        可是肯赛思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成为一个被神遗弃的追随者!

        那时的肯赛思孤零零地站在寂静无人的神殿中央,犹豫不决。他几次用颤抖的双手摘下头顶上的法冠,放在自己石雕的宝座上,又几次身不由己地拿回,反复多次,法冠最终还是暂时留在了座位上。

        幽暗的神殿内弥漫着不祥的气氛,从天窗透入的光线忽明忽暗,光与影的交替变幻让肯赛思更加不安,他只好无助地把目光投向宝座后那雄伟的神像。

        “歌若肯,无情的执法者啊!我究竟犯了什么过错,竟要承受如此惩罚?我难道不是从未违逆过您的心意?我这早来的暮年难道不是为了守卫您和您的子民?可如今您居然要我为自己的忠诚付出这样的代价?”

        然而,面对肯赛思的质问,大理石雕塑成的歌若肯神像只是依旧保持着至高无上的缄默,不作任何回答,这样的结果让肯赛思感到更加孤立无援。

        身披重甲,手握制裁之剑,火焰的翅膀在身后燃烧——能工巧匠的技艺让石像栩栩如生。然而此时此刻,这件艺术品带给肯赛思的感觉只有冷漠,除此之外,就是无底深渊一样的绝望。

        肯赛思神情沮丧,无言地打量着神殿内的每一件器物,它们是那么熟悉,同时也那么陌生。每一个有关它们的回忆都深深地将肯赛思饱受摧残的心灵刺痛。最后,肯赛思的目光又落回到自己的宝座上面,他出神地注视着放置在上面的法冠,异常专注,仿佛要从中攫取什么出来,以填补自己失却了支撑的躯壳。

        时间之河缓缓流过,拂动肯赛思脑后的缕缕银丝,让他不胜落寞。

        “没有了神力,我只是一个衰弱不堪的老人……”

        “一个可怜的老人啊!”

        肯赛思颓然坐倒,深蓝色的法衣像巨蟒的尾巴一样逶迤在身下。

        黄金铸就的法冠在咫尺之遥放射出耀眼夺目的光华,肯赛思被这光彩深深吸引,他匍匐在地,向法冠伸出了枯干的手,一步一步爬向那主宰拉何尔的至高权位。

        “不,我不能失去,我已经付出了太多……这一切都是我的!谁都不可以从我这里拿走!”

        如同一条盯上肉骨头的狗,肯赛思不知羞耻地爬行着,全然不顾自己的龌龊举动被高高在上的歌若肯神像一览无余。

        “我的,全都是我的!”

        “力量……怎样的都好……”

        “给我力量!”

        神像碎裂了。

        不是位于神殿当中的,而是位于肯赛思内心之中的那尊。

        当肯赛思的手重新触摸到自己的法冠时,便意味着“霸者之战”的余烬还未消散,新的灾难又将在这法缔尔大陆上燃起,并必定造就出无数染血的手、无数掘墓的臂、无数恐惧的脸、无数高悬的头!而相对于此,也必定会有人睁开愤怒的眼睛,喊出复仇的声音!

        肯赛思知道在相差悬殊的力量面前,愤怒也只能为正义的失败写下一个无可奈何的注脚。

        就这样,十年过去了。岁月悄悄地将自己的痕迹画上肯赛思的额头,也侵蚀了他的健康和力量。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顶尊贵无比的法冠却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样貌,它仍然熠熠生辉,光亮如新,并且像从前一样让自己的主人在拥有它的同时也拥有权力和地位。

        是的,连肯赛思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现在唯有戴上法冠,头顶着这件黄金制品,享受着由它带来的舒适的重量感的时候,他才会从令人窒息的压抑和不安中喘过一口气来,寻得片刻的慰藉。

        为了头顶上的这尊权力之冠,他将不惜一切。

        肯赛思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起床了,小懒猫!”宾布轻摇珍妮芙的肩膀。由于临近早晨才睡着,她现在抱着膝盖睡得正香。

        “……早饭时间到了?”珍妮芙一脸倦容,睡眼惺忪地从两膝间抬起头来。棕红色的卷发有些乱了,眼圈发黑。宾布看着她那副又困又饿的可怜相,哭笑不得。

        太阳还没有从城市身后升起,天空仍是蓝灰色的,晨风撩动人们的头发和衣襟,但是并不叫人感觉寒冷。

        宾布四下看看,发现塔顶并没有其他战斗留下来的痕迹。看来切列维很好地完成了自己交付的任务,除他本人不见了以外,这里一切如故,与昨日夜间没有什么不同。

        “切列维呢?他扔下你一个人跑了吗?不可靠的家伙……”虽然宾布在心里感谢切列维,但他还是摆出十分不满的样子扫视四周,双手叉腰,一只脚的脚尖不停点击着地面开始埋怨。或许对朋友口头上的挑剔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一辈子都改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