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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书籍名:《曳影尘梦》    作者:橘园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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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谁晓得……啊!可以靠岸了!”船家兀自忙去了。

绎儿从搭着的跳板跳到岸上,脚踩着厚实的地面,顿时舒了口气,看起来没有比大地更安全的处所了。她整了整衣裳,刚一抬眼,便看见祖泽润领了一队人马匆匆而过,忙不迭手舞足蹈的大叫:“泽润哥哥!哥——”

祖泽润勒缰驻马,应声回头,目光扫过拥挤下船的人群,却迟迟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哥——这里啊!”绎儿一个纵身跳到祖泽润面前,“是我!”

“你个祸头子!死哪儿去了?”祖泽润抬手照着绎儿的后脑勺上轻轻一巴掌。

“我去了趟觉华岛嘛!”绎儿摸摸后脑勺,一副受了重击似的委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就猜你不会回广宁!你哪有那么乖!”祖泽润拿她没辙。

绎儿无辜的一笑,将手伸了去:“那!”

“干吗?”

“带我回营啊!”绎儿一仰头,理所当然的架势。

“忙着呢!自个儿回去领罚吧!”祖泽润一策马飞驰而去。

“哼!”绎儿冲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径自往城中去了。

前脚方进得督师府,还没进议事厅,便听见袁崇焕火冒三丈的呵斥:“你以为本部院拖了些日子没解决,就是放过你了!你好大的胆子!欠饷四个月,逼得巡抚上吊自杀,你们好本事啊!”

“兵部、户部不拨饷银,这让末将也没有办法啊!”一个中军抖抖嗦嗦。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就闹兵变,逼巡抚上吊?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军法!”袁崇焕喝道,“你别以为本部院不晓得你的底细!你贪没了多少军饷,难道还要等本部院告诉你么?”

“督师,末将冤枉啊!冤枉!”中军痛哭流涕的大呼冤枉。

“冤枉?”袁崇焕虎得站了起来,抄手将案上的一摞证词砸到他的脸上,“你自己看!看本部院是不是无中生有的平白冤枉你!”

“元素……”谢尚政在一旁做着笔录,见他怒火中烧的,怕他的蛮子脾气又上来,忙示意他冷静。

“你以为你隔着州府置地存银子就神鬼莫知了!天真!幼稚!”袁崇焕缓了口气坐下来,“本部院送你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如果还不明白,就去问问阎王爷!来人!推出去!斩!”

“督师——督师饶命啊!饶命啊——”

绎儿生生地看着一个活人就这么被拖了出去,吓得绎儿闭了好一会儿眼睛不敢睁开,才将要睁开,却又被袁崇焕的一声高喝吓了一哆嗦:“左良玉,你怎么说!”

“卑职知罪……当时缺粮断饷已经四个月了,造反的人又多。卑职实在不敢以身犯众怒,所以只好领着弟兄们……”

“不敢?一个‘不敢’就可以推卸责任吗?”

“卑职不识得几个字,只能将欠饷之事口头上报给巡抚大人,可是巡抚大人上了报,也未见回音。”左良玉解释道,“若论失职之罪,卑职和巡抚大人都脱不了干系!督师若要处治,干脆也让卑职上吊算了!”言讫,低下头等着袁崇焕一通责骂。

出人意料的是,议事厅里竟寂静异常。

袁崇焕的神情陡然间复杂了好多,沉吟了一下,语气也缓和了:“既已上报给了巡抚,你也不算失职了。可是,兵变之时,你未能制止,毕巡抚自杀一事,你的罪责也不小。若论军法,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故此免去一死,贬庶为民,革职不用。”

“谢督师不杀之恩!谢督师不杀之恩!……”左良玉喜出望外。

“行了!你下去吧!”袁崇焕挥手示意。

“是!”左良玉行了一礼,起身退了出去。

“袁伯伯……”绎儿怯怯地贴着门边进了议事厅,看见祖大寿火大的眼神,声音也变了调儿,“大……大伯……”

“你还知道回来!”祖大寿吼道,“家法是不是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跪下!”

绎儿当真跪了下来:“好了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真后悔当时答应你满叔叔教你武功,结果弄出这么个祸头子!”祖大寿数落道,“早知道这样,就该让你奶奶把你的脚狠狠的缠上,让你寸步难移!”

“现在缠也不迟啊!不就是大了点嘛!”绎儿晓得在袁崇焕面前,祖大寿投鼠忌器,动不了手,所以欲发放肆的嬉皮笑脸。

“你……”祖大寿语噎。

“大伯!好了!别生气了!”绎儿见好就收,忙爬起来,又是捶背又是端茶,“您消消火!绎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真是被你气死了!”祖大寿接过茶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绎儿得了逞,调皮的笑得甜甜,于是又转过身冲袁崇焕笑道:“袁伯伯,您不会也打我板子吧?”

“怎么不打?犯了错误就该打!”袁崇焕抓起案上的戒尺,故作严肃,“来!手拿来!”

“好唻!”绎儿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歪着头笑道,“打几下呀?”

“你说呢?”

“打一下!就一下,好不好?”绎儿眼巴巴的讨价还价。

“那就——先打一下!”

绎儿眼疾手快,在戒尺落下来的一瞬,倏得收回了手,戒尺打在了桌案上:“咱们说好的,只打一下,不论打到没有!”

“这个小祸头子!”袁崇焕爱怜的骂道。

正在这里,游击曹文诏匆匆进了议事厅:“督师,刚从锦州来的加急件!”说罢,递上来一封烙了红漆的信笺。

袁崇焕忙接了来,一边拆一边问道:“什么事?辫子军偷袭?”

“不是!听说是锦州兵变!”曹文诏答道。

第十九回

  “什么?”袁崇焕一惊,忙低头飞快地扫视了一眼信笺,立刻吩咐,“立刻点一百人跟本部院去锦州!”

“那宁远欠饷的事怎么办?”祖大寿问道。

“宁远的局势暂时无碍,但是锦州只怕有失!”袁崇焕一边收拾桌案上的公文,一边吩咐,“对了!曹将军,你立刻让人快马去山海关把率教调到锦州,他来或许管用!”

“好!我这就去办!”曹文诏应命匆匆而去。

“大寿,你就不用跟我去了!宁远这边兹事体大,还得由你镇着,别出乱子才好!让泽润跟我去就成了!”袁崇焕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

“可泽润刚让我派去桃花岛演看新来的军舰了!”祖大寿急道。

“泽洪呢?”

“让我派去京城催户部发粮饷了,还有泽清一并跟去了!”

“我去吧!不是还有我嘛!”绎儿插嘴。

“你别添乱!”祖大寿叱喝。

“没有啊!我的武功可不比泽润哥哥差!保护袁伯伯不在话下!”绎儿信心十足。

“行了!就这么着!绎儿跟我去锦州,你坐镇宁远。”袁崇焕当机立断,“不管出什么乱子,都先给我顶着,等我回来再说!”

“是!”

“等等!”远远的一声高叫,副将张弘谟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怎么了?”

“督师,不……不好了!蓟镇……蓟镇兵变!”张弘谟上气不接下气。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袁崇焕焦头烂额的火道,“真是……尚政,你立刻带张存仁将军和于永绶将军前去蓟镇,先压住阵脚,别把娄子捅大了就行!我处理完锦州的事,回头再说!绎儿,咱们走!”

“是!”绎儿少有的一本正经,提了短刀一路跟了上去。

此时的锦州兵变之势已至白热化,总兵府前前后后被叛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总兵府门前的侍卫刀出鞘,箭上弦,只待叛军稍有向前迈出一步的异动,立刻便会动手。

这一边,叛军中的几个代表也列为一排,直迎着总兵侍卫的刀剑,大有进逼之势地高叫:“我们要见总兵大人!”

“要见也可以!你们选一个代表进去谈!”总兵府的参将挡在门口。

“少把我们兄弟当傻瓜!我们派人一进去,便被押为人质了!”一个人高叫,“叫总兵大人出来!”

“对!叫他出来!”

“就是!心里没鬼,缩在里面干什么?”

“就是!弟兄们断粮断饷四个月了,他管是不管?”

“皇上还不差饿兵呢!他在府里吃香的喝辣的,哪管我们死活!”

“少跟他们废话!今儿就一个字,给是不给?”

“放肆!这是总兵府衙,岂容尔等鼓噪!”

“那就是不给了!”一个人高骂道,“弟兄们!当官的只顾自己享受,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冲进去!把他们碎尸万段!走——”

“弟兄们!冲啊——”

“跟他们拼了——”

一时间,丧失了理智的叛军潮一般向总兵府门里涌去,前呼后拥,相互践踏,血溅府门。

这一刻,听着门外的躁动喧嚣,总兵府大厅里身为总兵的何可纲终于按捺不住虎得站了起来。

“总兵!”几个副将、参将也一并站了起来,一个个焦躁不安的恐慌,“您不能出去!您一出去,可就没命了!”

“没命了,也强过在这儿等死!”何可纲高喝一声,一脸玉石俱焚的决然,“都跟我出去!”

“总兵……”

“都跟我出去!违令者,斩!”何可纲硬生生扔下一句不容置喙,紧走几步冲到门厅前,“哐”得一声打开了厅门。

大厅里豁然一亮的同时,厅门外叛军的刀枪剑戟也一齐指向了众将的胸膛。

“你们这是干什么?造反吗?”何可纲不畏不惧,紧贴着顶住自己的枪尖,一步一步迎着叛军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