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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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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书籍名:《曳影尘梦》    作者:橘园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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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廷栋脱口而出,“不是让公子看着的吗?”

“公子他……他……”小仆人吞吞吐吐,支吾不定。

梁廷栋踢开仆人,快步直奔柴房,迎面正撞上衣冠不整鼻青脸肿的梁斐戎。梁廷栋一把抓着儿子的衣领:“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爹!我……我就是看那个女人她……”梁斐戎难以启齿,委屈难当。

梁廷栋彻底明白了儿子狼狈的原因,抬手狠狠的一个响亮的耳光掴了过去。

“爹……”梁斐戎捂着红肿起来的脸颊委屈的紧,“不就是一个女人,放了就放了呗,您打我做什么?”

“我打你?我恨不能打死你个没用的畜生!”梁廷栋气得浑身筛糠样的抖,“一个女人?你知道她是谁吗?知道她是谁吗!”

“关宁铁骑的少主……我知道……”梁斐戎擦了擦嘴角淡淡的血痕。

“你知道个屁!”梁廷栋抽手又扇了他一耳光,“她是平辽将军太子少傅的儿媳妇,平辽将军一家战死遵化,皇上是下了诏书追谥立祠供奉的。连我都不敢动她,你敢对她非礼!你头上长几个脑袋!”

梁斐戎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吃吃啊啊半天没敢再出半个音来……

树林中,绎儿伏在谢弘的怀里号啕大哭,一肚子的委屈都化作泪水,濡湿了谢弘的衣襟。

谢弘有力的手抚着她的柔荑,喃喃地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绎儿呜咽着:“我错怪你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也没给我机会啊……好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以后不许这么冲动了……”谢弘理着她的青丝,“答应我……”

“如果今天你再迟来一步,我……”绎儿仰起脸,挂着泪珠。

“是我的夫人永远不会变成别人的!”谢弘怜惜地捧着绎儿娇俏的脸,用手指为她拭去泪水,“他若是玷污了你,我一定杀了他!千刀万剐了他!解气了么?”

绎儿破涕一笑,将脸埋进他怀里:“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他玷污了我半分!”

“即使是,我也不会嫌弃你半分!”谢弘吻着她的额头,“跟我回去吧!我要保护你一生一世,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再也不了……”

“不!”绎儿清醒地摇头。

“为什么?”谢弘不解。

“忘了我吧!谢弘!”绎儿推开他,扭身消失在了谢弘的视野里。

“绎儿——”谢弘的泪滑落峻瘦的脸庞。他懂,他知道为什么。因为自己的父亲,因为一个背叛出卖灵魂的父亲,一个让他成了罪人的儿子的永世不得翻身的父亲。是这一切隔开了他的爱情,毁了他的爱情。不仅是绎儿无法原谅,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这个事实。一切都完了!就这样毁灭得连残垣断壁都不复存在了!

“先生!”绎儿看着面前的程本直惊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程本直提着食盒,衣衫褴褛的样子,仿佛一个黄河决堤后的难民。他的脸上青红不均,头发散乱,好象刚刚和人打了一架般。神情中似乎有一种发自内心无法掩藏的痛苦和委屈,颓废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全部形象。

“出什么事了?”绎儿追问,她不能不问,她再不希望身边的任何人受伤害。

“没事儿!”程本直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绎儿的肩,凝重苍白地绽出一笑,却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夜幕降临,程本直点上灯,铺开纸,在灯下奋笔疾书。

绎儿隔着窗依在院呆坐着,静静地聆听着寒蝉凄楚的鸣叫声,心中满是疮痍带来的酸楚。

“……总之,崇焕恃恩太过,任事太烦,而抱心太热。平日任劳任怨,既所不辞。今日来谤来疑,宜其自取。独念崇焕就执,将士惊惶,彻夜号啼,莫知所处。而城头炮石,乱打官兵,骂詈之言,骇人听闻。遂以万余精锐,一溃而散。臣于崇焕,门生也。生平意气豪杰相许。崇焕冤死,义不独生。伏乞皇上骈以臣于狱,俾与崇焕骈斩于市。崇焕为卧疆社稷臣,不失忠;臣为义气纲常士,不失义。臣于崇焕虽蒙冤地下,含笑有余荣矣。”内官读完奏疏,低头不敢看崇祯帝。

“迂腐!迂腐!”崇祯帝从帝座上跳起来,将手中的奏疏狠狠地摔在地上,“他想死!让他现在就去死!让他去死……朕这么勤政爱民,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反对朕……他们宁可追随袁蛮子去死,也不愿为大明效力,为朕分忧……可恶!可恶之极!”

“陛下,以微臣之见,程本直固然可恼,但大可不必处死。”温体仁闪出群臣之列。

“不是朕要处死他,是他自己找死!”崇祯帝怒气未消。

“程本直找死是为了以自己的性命为袁蛮子喊冤开脱,威逼陛下收回成命。陛下若是让他死了,反倒顺了他的意,他就可以向天下人大呼冤枉,使陛下英明尽失,诋毁了朝廷的名誉。臣请陛下三思!”温体仁用悦耳的吴侬软语奏道。

“爱卿之言有理!传朕口谕,程本直有意诋毁朝廷,图谋不轨,着废其已得功名,永不录用!”崇祯帝略加思索吩咐拟旨官员。

“陛下,臣以为不必革除他的功名,反而要善待他,让他对陛下感恩带德。就算是程本直不识抬举,不领皇上的恩典,陛下也可以以宽仁之名堵上天下人悠悠之口。”梁廷栋也走出群臣之列。

“梁卿所言思虑周到,就依梁卿之言!”

第四十七回

  绎儿依在窗口,凭窗远眺,竟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广渠门。绎儿随之由惊异转为了伤感:一年前,他们正在炮火声中,在广渠门外迎战金军。那种战鼓震破耳膜的记忆依旧在耳边回荡,那种由内心迸发出的血的呼喊:“将士们!再创一次宁锦大捷!”袁崇焕坚毅严峻的神情依旧在脑中不断浮现。那种临战的镇定,那种面对强大敌人的大无畏的镇定和力挽狂澜的决心,曾让绎儿的内心鲜血沸腾。那似乎要冲破一切束缚喷涌而出的激情,如今竟然已经冷却的,竟再没有一点复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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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早啊!”店小二提着一壶热水友善地打招呼。

“早!”绎儿勉强露出一笑。

“明天是八月十五了,姑娘如果要月饼,就跟厨房说一声!”店小二见绎儿也和蔼的答腔,于是提醒道,“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您招呼一声!”

“十五!中秋……”绎儿喃喃。

午晌十分,程本直刚推开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外似是等候已久的绎儿。

绎儿望见他出来了,于是故作轻松的一笑:“先生,把这个带上吧!明天是中秋……”言讫,递上了手中的食盒。

程本直眼眶一湿,强扭过脸接了过来,声音中带着消沉:“好……那我去了……”

绎儿也不去看他,只听他的声音,便知道他内心的苦痛。

看着程本直走远,绎儿抑郁地叹了口气,扭身要会房间,刚抬脚,却踢到了什么。她弯腰低头看去,拣起了一个小瓷瓶。仔细端详之下,绎儿忽然记起,这个小瓷瓶是程本直一直带在身上的,说是要带给袁崇焕的,怎么落在这儿了?

“砸他!砸……里通外国的卖国贼同党!”一个人高叫。

“可不是……要不是他们,辫子军也进不了京……打……狠狠地打!”一个老者忿愤地骂道。

“小柱子,替奶奶多打几拳!解解气!”一个小脚的老阿婆依在几步远的屋檐下,手中的竹杖戳戳地,又指指天,“这些天杀的!”

“……你倒是说话呀?前几天还道你是条硬汉……看来现在不过是条狗……打!大家都上!谁他妈的不上,谁就跟卖国贼是同党!”一个年轻气盛的小青年高举着手狂叫。

绎儿分开人群挤进去,不禁惊呆了。

那在众人拳脚相加之下的瘦弱身影,竟是去探监的程本直。一时间,似乎这几天的疑问都有了答案,程本直的几天来的难言之隐一下子真相大白了。

眼前的程本直既不躲闪,也不用手护着身体,反倒将食盒紧紧的抱在怀里,任那大小不一的拳头不分轻重的击在头上、脸上、背上,身上……他的嘴角微微抽搐,眼神中满是是悲愤,他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却迟迟没有动手,只是在颤动,颤动。他内心的痛苦和悲愤是绎儿从未见过的,如今一古脑儿全部写在了脸上。面对失去理智和盲目冲动的人群,他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克制的自己的反抗欲望,表现着沉默和木然,他宁愿默默地忍受这一切。

一个小孩指着程本直怀里的食盒:“他怀里还有月饼呢!”

“栓儿不说,我们倒没发现!那个天杀的袁蛮子后天就要凌迟了,你还给他送月饼,过中秋……”

“他还过他妈的什么鸟中秋!”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拿月饼给他吃,还不如喂狗!喂狗狗还会看门,不放贼进来呢……他连他妈的狗都不如!吃里爬外的……什么东西!姥姥!”说完,顺势狠狠踢了程本直一脚。

“你们想怎么样?我不过是去送点吃的!”程本直被掀翻在地,几个健壮男人冲上前拳打脚踢。其中一拳打在了程本直的鼻子上,顿时在鼻子下铺了一层鲜红的底色。

“送吃的?老子都快饿昏了,你他妈的,怎么不给老子送……”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汉子,手里摇着蒲扇大骂着,也顺势将肥脚踩在程本直枯瘦的手上,用力捻着,“踩死你这个不识相的……”

绎儿忍无可忍,她提剑奋身就要出人群,却被一个女人扯住了衣袖:“姑娘是外乡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