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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龙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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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龙之首 分节阅读 36

书籍名:《群龙之首》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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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谁!”

        戚少商倏然收了剑。

        一收剑,剑已回到鞘中。

        ——不是像没出过剑,而是他收了剑之后,剑仿佛仍在月下、檐上、孙青霞的眉心前,青澄澄、绿惨惨、亮莹莹的横在那儿,从不可一世一直到不可七世似的,要存在的,要亘古的。要不朽了的。

        剑收了,剑意还在。

        好一把剑。

        ——好一名剑手!

        孙青霞哭了。

        一哭,他就不傲了。

        而且,也许在这样诡异的月色下和古老的高檐上之故了,他跟戚少商相似之处,像似是愈来愈多,也愈来愈像了。

        尤其是当孙青霞冷酷的脸容开始有了些微笑意的时候。

        同样,在戚少商寂寞的眼色里升起了一股小火般的暖意之际,这感觉就更强烈了、浓郁了。

        “你认识他?”

        “八无先生?”戚少商眼里的暖意可更甚了,“我当然认得他,他是个好人。”

        “他也是个好人。”

        孙青霞脸上的笑意也更盛了。

        “他更是个好的好人;”戚少商补充道,“一个在险恶江湖上厮混,要是只人好而不够好,那是件坏事。”

        “至少,对自己而言,不是件好事。”孙青霞常也同意,“当不了一个好的好人,最少也得做一个忠的坏人。”

        “都一样,”戚少商说,”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忠的坏人。”

        孙青霞道:“而你就是一个好的好人。”

        戚少商道:“你要是不够忠,就不会因为我一只手拈着花便相信了那是一只真的手。”

        孙青霞道:“你如果够好,就不会收回你这一剑——你本就没意思要杀我吧?”

        戚少商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所有有关你奸杀女子的案件,我研究过,只怕不见得是你所为!但你所有刺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案子,他们的确都恶贯满盈。——我为什么要杀你?”

        孙青霞啧啧地道:“那你还是太忠了,不够好,难怪在你最孤绝的时候:就是要出剑杀人之际,也好像拈着花就要微笑的样子。”

        戚少商高声笑道:“我拈花微笑?孙先生可是惹草也微笑哪——好杀案等与阁下不一定有关,但阁下风流快活事倒也不少,当真是无论拈花惹草都微笑!以阁下武艺超群,傲骨英风,又何必与俗世纠纷厮混度日,消磨壮志!?”

        孙青霞笑道:“好说好说。一我亦英雄。我可不想牺牲小我,我是大我,天大地大我最大:因为若是没有了我,什么天和地全都没了,所以有我无他,舍我其谁也!二我不想当英雄。当英雄太辛苦,我这人孤傲、好色、不容多友,更懒得成群结伙,又不得人缘,故不想也不能当英雄,三我不相信英雄。说英雄、谁是英雄?诸葛亮太文,张翼德太武,曹阿瞒太奸,楚霸主太莽,韩信太嚣,刘邦太流氓气,李世民求好心切,赵匡胤太好运气——我算个啥?谁都不是英雄,我也不是,况且,要出英雄的地方,就是乱世,我只要适世而独立,独好女色。趁自己精力过剩之际,跟世间美丽漂亮的女子玩玩多好,乐乐多有意思!既不伤人,又能娱己,何乐而不为之哉!”

        戚少商冷笑道,“孙兄风流,早有闻名。所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也。只是风流归风流,孙兄大好身手,大好前程,大好抱负,就如此为沉迷世间女子而尽付流水,岂不憾哉!”

        孙青霞赫赫笑道:“你不杀我,大概是要劝我这些话吧?你的好意,我是心领了。我生平抱负,就是好好抱一抱我心爱的女子,多亲近亲近认为美丽的女人。吾愿足矣,你别笑我没志气,我跟你不一样。戚兄,但白说,我认为你老是家事国事天下事,全背上肩;风声雨声读书声,全肩上身,那也只是苦了自己。人生在世,百年荏苒,弹指即过,瞬息便逝,又何必这般营营役役、凄凄惶惶?东风吹醒英雄梦,不是咸阳是洛阳,何必自苦若此!不如收拾心情,好享受人生,快活过一生,自在一辈子!”

        戚少商笑道:“你这是:成败起落不关心,悲欢离合好心情!我羡慕你。但我认为人出来走这一遭,总得有些责任要负,有些事要作出交待,有些贡献要留下来。我是敢为天下先,不怕徘名后!”

        孙青霞也笑了:“好,你辛苦你的,我自在我的。我也佩服你。这是我今晚第二次说佩服的话儿。我的管叫做:随缘即兴:你呢?也望尊驾能量才适性的好了!”

        戚少商呵呵笑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孙青霞也大笑道:“剑试天下,何惧成败起伏!”

        两人击掌而笑,笑声里,就像那笑意和眼色一样,同样透露着一个愈来愈明显、浓烈的讯息:

        ——那是什么?

        5.自求快活·不寻烦恼

        两人相视而笑,戚少商忽把笑容一敛,庄重地道:“我不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今晚也无意要杀我。”

        孙青霞道:“若我不想杀你,又何必动用那么重的武器?”

        戚少商道:“我有一个看法,你若不便,可以不必回答。”

        孙青霞只闲笑道:“你说,我听。”

        戚少商道:“你给神枪会大口孙家逐出山东,甚至遭受追杀,便是因为你不肯跟孙家主流派系的人物利用秘密武器,搞独霸天下、统管武林的把式。然而,你原在‘神枪会’里是极重要也相当杰出的人物,所以,你一定也掌握了相当重大的机密,他们才会派人追杀你于江湖,并且到处传达流言,毁坏你的名誉。”

        孙青霞有点笑不出了。

        戚少商道:“以你为人、也不能做任何出卖‘神枪会’的机密,但叉不忍见武林同道,在毫无防范之下给大口孙家的人打得抬不起头、回不了气、还不了手,所以,你今晚就利用我这一决战,趁此公布这种秘密武器,让我传出去,让世人知晓,以作防患。”

        孙青霞简直笑不出了。

        戚少商用手指了指在炸毁掉的半截衫抽近肩臂处,那是一道斜斜的剑口子,割开了布絮,道:“你在动手第三招时,已用‘飞纵剑气’悄悄割破了我的袖子,从你那儿,一定已发现我这手是假的,但你仍使出重武器作攻击,显然是故意的:明知伤不了我,还要发动,必有所图——所以,你今晚旨不在杀我,而是要我以金风细雨楼楼主之便,把这‘神枪会’的机密迅速传达开去。”

        孙青霞完全笑不出了。

        戚少商道,“不过,你也不可太忧虑。据我所知,‘自在门’的诸葛先生已研创出一种兵器,尽管人力没那么猛烈,但施用则更快捷方便,一旦能够广为推动、妥为使用,说不定早已能克制住孙家这要命武器、杀伤力奇巨的绝活儿!”

        孙青霞不笑了。

        戚少商衷诚地道:“无论如何,我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知道这事,和使我亲历了这武器的威力。你不是来杀我的,所以我才不会要你的命。”

        孙青霞道:“我现在也明白了。”

        戚少商道:“明白什么?”

        孙青霞道:“你也不是要来教训我和捉拿我的,你是来劝我莫要为女色误了一世。”

        戚少商道:“不过,现在我才较了解你:原来你并非像传说中那般好色,而是太重视儿女之情,精力又太充沛了,而自负又过高,所以才会受俗世群小围剿,成了自绝于江湖是非的奇侠。”

        孙青霞倒是诧异,“你怎会了解我这些?说到头来,我确好女色,我的确是个色魔!”

        戚少商道:“仅仅是好女色的人绝使不出如此出尘的剑法。”

        孙青霞默然。

        好半晌,他才说,”我现在也渐渐明白你了。”

        戚少商道:“哦?”

        孙青霞道:“我初以为你好权重虚荣,现在才晓得,你只重名誉、有责任感,所以才会每自灰烬中重建华厦,在挫折中建立大信。”

        戚少商笑道,“你从何而知?我们交往何太浅也!”

        孙青霞也以戚少商刚才的声调,道:“因为重权欲的人绝对使不出如此孤高的剑法。”

        戚少商也沉默了下来,

        孙青霞眯着眼问:“你很有名,也是红人,明知很多人都关心你,为什么你不让人分享你的孤独和寂寞?”

        戚少商慧黠的反问:“你呢?”

        孙青霞豁然的笑了笑:“因为真正孤独和寂寞的人,怕给人当作一种热闹,热闹一番之后,又把他们给遗忘了。”

        “对,”戚少商说,“到底,留下来的只是孤独和寂寞——而热闹过后的孤独与寂寞,更加寂寞孤独。”

        孙青霞哈哈大笑:“所以我好色。人生玩玩就算了吧,一时快活便神仙。”

        戚少商也呵呵笑道:“因此我重权。大权在握,大有可为,若无可为,要放便放又如何!”

        孙青霞嘻嘻笑道:“要放便放?那岂不是跟放屁一样?”

        戚少商道:“权是虚,名是幻,我是实,跟放屁本就没两样!”

        孙青霞拊掌大笑:“只不过,就算是屁,说放就放,也不易办到!”

        戚少商道:“自寻快活,不寻烦恼:好聚好散,自由自在。”

        孙青霞呼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错不改,善就是恶!”

        戚少商拊掌道:“宁作不通,勿作庸庸;宁可不屑,不作愚忠。”

        这句话甚对孙青霞心脾,于是他也长吟道:

        “宁试刀锋,不屑跟风;宁可装疯,不为不公。”

        他们在明月下这样对答。

        他们于飞檐上如此吟哦。

        ——还在剑影刀光、舍死忘生中决战。

        而今?

        平常是道,手挥目送;

        平安是福,请放轻松。

        可是,有一人来得决不轻松。

        但他还是上来?

        走在古老的飞檐之上,他们显得衷衷诚诚,也战战兢兢。

        月亮当头照,却照不出他的影子。

        ——因为他比他的影子更黑。

        仿佛,他就是一个“与影子搏斗”,“比夜色淡脸”的妖魅,而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一步一步的走上来,既不蹒跚,也不吃力,但也非健步如飞、身轻似燕。

        他完全不施展轻功,但走在这古旧残破的瓦檐上,亦如履平地。

        他走得步步为营。

        他并不气势雄,也非一步一惊心,他是潜藏不露,不炫不敛。

        他双手棒着一物:

        暗青。

        暗青是颜色:是在今晚已渐偏西的月华下所照出来的色泽,而不是“暗青子”。

        ——“暗青子”在武林中,却是“暗器”的意思。

        他毕恭毕敬棒在双手小臂上的,当然不是“暗青子”,而是一把暗青色的剑:

        那是原来孙青霞的剑,因给戚少商一剑格飞,直钉入他眼前窗棂木条子里的那把青芒侵其眉睫、浸其心脉的剑!

        ——一把白道上斥之为“淫魔剑”,黑道上谑之为“淫情剑”,剑主号之为“朝天剑”,然实则只有一字之名:“错”——这样的一把剑。

        本来剑已脱手。

        而今有人把它拾回,而且捧了上来。

        持剑上来的人,当然就是自观这一战的黑光上人:

        詹别野!

        ——他不是曾受这一剑之惊么!

        他还上来这古飞檐上作什么?

        6.路遥幽梦难禁

        “我是上来还剑的。”

        詹别野走到二人身前,看看戚少商(和他手上亮如雪玉的剑),然后向孙青霞奉上了他的剑。

        剑一遇上了他的主人,好像给激发了灵力,发出了“挫挫”的微响,还微微嗡动着暗青的杀芒,又似一只活着的野兽什么的在他手里咻咻喘息。

        “黑光上人,素仰大名,”戚少商抱拳笑道,“幸好你上来还这把剑,要不然,我这位朋友可要见怪了,我可赔不起他的剑。”

        黑光上人道:“这话说谦了。你既把这一剑飞了给我,就一下怕我夺得了走,二不怕剑收不回来。”

        孙青霞接过了剑,而且还爱惜地审视他的剑,眼里精芒大露。

        那把剑也愈尔青芒大显:伤佛它也是在看着他的主人——至少它知晓它的主人正在看着它,爱惜着它。

        它和它的主人一样的骄做。

        一般的锋芒毕露。

        锋,旦锐。

        黑光上人看着孙青霞手上的剑,他当然也看出来:这剑在他手上跟在孙青霞手里光芒大不一样。

        所以他很有点羡慕的说:“这是把好剑。”

        孙青霞冷峻的盯着他,道:“既是好剑,为问不索性要了它。”

        黑光上人道:“就是因为是好剑,我才不配拥有它。”

        孙青霞看着自己的剑,感喟的道:“这把剑,原名‘错’忽尔,手腕一掣,精光一闪,剑尖已向着黑光上人咽喉不到一尺之遥,冷冷地道:“你不该再让我拿住这把剑……从我执此剑的第一夭起,我就准备错到底了。”

        黑光上人居然不闪、不躲、不避、而且连眼也不眨,只看着敌手的剑尖、剑锋和剑,一字一句的道:

        “你要杀我?”

        他说话像是在叫,在吼,在咆哮——尽管在他的语调并无敌意、甚至十分礼貌的时候都依样的在嘶声呐喊似的。

        孙青霞的眼神像一口冰锈的寒钉,要集中一道,随剑光钉人黑光上人的咽喉里一般:

        “你说吧?我这把剑已错了很多次,我也做错过很多事——我不在乎再错一次。”

        黑光上人苦笑道:“也许,我把剑端上来是做错了,也走错在先了。”

        孙青霞冷然道:“你是蔡京一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