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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屠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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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书籍名:《怒海屠龙》    作者: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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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娘的跟舵把有仇呀。不过这一甩,没有五百斤力气可不成。”石坚咳嗽着,也不知是赞赏还是咒骂。  

“老石,怎么办?你快爬到中舱去,把小张那狗娘养的叫上来。”虞佳几乎是吼道。石坚靠着舱臂坐起来,淡然道:“不用他,你就可以了。”  

虞佳难以置信地回头,直到石坚重复一遍,才破口大骂:“你疯了,要一个炮手来掌舵!”石坚认真地看着他,道:“你是能明白大海的人,现在能拯救破浪号的也只有你。”  

“屁话,老子从来没有摸过舵把,不翻船才怪。”  

石坚道:“放松下来,对,把它看作投石机的肱臂,你每天都要摸的。坐到椅子上去,直腰收腹,用虚灵顶劲。”他的声音像是马车驰在平整的青石道上,分外有种沉稳的力量。  

“我真的能行吗?”  

石坚果断地道:“你毕业于帝国讲武堂,那是最好的航海学院。你生来就是属于大海的,看,现在破浪号就在你一个人手里。你就是舰长,你就是曦神,全船人要靠你才能活下去。用心去聆听大海,就像早晨时一般。”  

……  ……  

石坚微眯起眼,如梦中呓语般:“大海从来不会发怒的,她更像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和风细浪是她温柔的双手,狂风只是她的娇嗔。去感受她情人般的抚摩吧。”  

“老子还没摸过女人的手。”虞佳小声嘀咕道。  

它静静地匍匐在中舱甲板上,被铁链和堵木束缚住的身躯,随着风浪颠簸。在人类眼中,它是梨木与生铁组装成的死物,生来就要被操纵。牲畜尚要驯服,而机械却可以如臂使指,它善良得几乎不会反抗。  

然而,不会反抗并不意味着没有生命,没有性恶。愚蠢的人类只迷信于自己肤浅的眼睛,承认它的力量,却不担心它的报复。比起牲畜,机械更善于隐忍,它将刻骨的仇恨掩藏在驯良的外表下。一旦得到自由,它可怕的力量就会把驱役者碾成碎粉。  

行驶在怒风恶浪中,船身急剧颠簸。大自然的伟力透过甲板传到它身上。它似乎倏然间觉醒过来,掩藏在驯良外表下的仇恨勃然而发。它不住地来回隳突,上下跳跃,只为挣脱人类的束缚——那根捆绑着让它无法动弹的铁链。  

它叫“黑风”,是投石机中卧在最左的一具。为了方便装载,它被拆卸开,放在一个方形的铁箱中,长长的肱臂架在上面。贪图安逸的人类又给它四个轮子,更使其如虎添翼。  

脆弱的木椽吱吱地呻吟,铁链传来的力量就要让它崩溃、断折。  

尾舱望去,漆黑笼罩着大海,只有风浪的咆哮不间断地传进,伴随着细雨般的水雾。那是浪头撞碎在甲板上的飞琼溅玉。虞佳索性半眯起眼,全靠身体去感知风浪。丽日心法不觉间运起,早间与大海相融的感觉又回到了心中。  

大海是有生命的,石坚说过,要用心灵去聆听。每一次风浪都有预兆,只要避虚就实,就能履险如夷。他的双手灵活地摆动,恰倒好处地让倾斜平衡,化颠簸无形。眼睛虽不能视物,但大海就存在于他脑中,每一波飓风、每一次浪头都生动地传达,就好比一张缩微的舆图摆在眼前。  

四方石碇以及挡水板消弭了不少波荡,而愈趋成熟的操作更让破浪号稳如磐石。山崩海裂的巨浪中,甲板上只能感触到细微的波动。  

石坚靠在舱壁上,笑骂道:“你他娘的还是个天才,跟我学当舵手吧!十年后,你会是西巯岛上最出色的。”虞佳矜持地道:“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过,但我是炮手,将来要做舰长的。”  

“娘的,”石坚骂咧咧地,“你还蹬鼻子上眼了。你那点鬼心思我还不明白,每天赖在舵手室,早把操纵的技术揣摩透了。否则哪能这么快上手。”虞佳嘿声笑道:“舰长对每个位置都要熟悉,单是个出色的炮手也不成。”  

石坚有些兴奋,一改往常的惜字如金,讥讽道:“还说得真像那么回事。你要是能作舰长,曦神明天要从西边爬起。”虞佳神色越发淡然:“天有不测风云,还真说不准呢。”  

他全神贯注地扶着舵,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自信,暗淡的灯光下身遭笼罩着圈光环。仰视过去,背影如玉山般崔巍挺拔。石坚还真被他的气势慑住,一时怔楞不语。  

只可惜,这家伙没半会儿就喊道:“老石,你的天南烟丝给我装一锅,闷得发紧哩。”一脸的涎笑,得意忘形的姿态就显露出来。  

石坚没好气地道:“把紧一点,风浪还没过去。”虞佳还要再说,突然听得一声尖利的号叫从中舱传来,在风浪如晦的时刻,显得惊心动魄。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又出事了?

怒海屠龙第三章

在一次剧烈的颠簸后,木椽终于断裂。铁索哧溜地滑脱,获得自由的投石车咆哮着跃高两尺,一头撞在舱壁上,借力掉转过车身。宽阔的甲板给了它足够的空间,蹿高走低,四个轮子转得飞快,像是从斜坡顶狂飙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中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谁也没有料到灾难就在眼皮底下发生。靠得最近的三人立时被碾成肉馅,恰巧风浪又换了个方向,投石机蛮不讲理地转过身躯,粗长的肱臂又扫落了四人。  

慌乱的人群往甬道中挤去,像漏斗放水般,争先恐后、毫无秩序。在他们背后,投石机狞笑着追来。  

人群终于撤到了上舱,狭窄的梯子上挤满了不愿散去的水手。空阔的中舱中再无一人,破碎的肉块散在血泊中,满目荒凉,像是刈割过的田野。投石机咆哮得更欢了,它喜欢不受拘束的自由,喜欢这样放纵狂奔的世界。风浪给了它敏捷的力量,藏在最深处的仇恨野草般疯长,它要让驱役者粉身碎骨。  

它威力万钧,拥有庞大的体重和人力无法抗衡的速度;它敏捷无比,从颠簸的风浪、宽阔的甲板中获得雷霆般的力量。乱颤的灯光下,它就是一头从海底复活的怪兽,敏捷而沉重,灵巧却又突如其来。  

它怀着无比的仇恨,向四面八方撞击着。木质舱壁咯吱作响,裂纹无数;贯穿甲板的前桅也毁裂一块,木屑纷飞;就连它的同伴——另三具投石车也不能幸免于难,七零八落。晃动、暗淡的光影,殷红的血泊、糙砺的顶棚,咆哮的怪兽,中舱突然之间沉坠入地狱。  

水手们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站在最前的是舰长和祭师,后者喃喃地道:“曦神庇佑,风浪快些停下来吧。”舰长皱紧眉头,看着自己的船只被一点点毁坏,心中像被钝刀割过一般。然而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这肆无忌惮的怪兽会不会撞入底舱的甬道,那将会是灾难性的。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是头牲畜,可以用鞭子征服,甚则可以杀死它;但这是具没有生命的铁木怪兽。只要风浪还在继续,这具撞城槌就不会停歇。舱壁已经破了好几个洞,海水正涌进来。  

中舱是没有水密隔层的,如果任其肆虐,就意味着沉船不可避免。永恒的奴隶终于找到复仇的机会,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个时候,舰长喊道:“给我拿一根套索和撬棍来。”他脱去上衣,露出虬肉结实的胸膛。祭师阻止道:“你这样下去分明是送死!”  

舰长问道:“你相信曦神吗?祭师。”“当然,尤其是在遇到风浪的时候。”祭师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么就请你不要阻止。曦神让我去拯救这艘船。”舰长接过套索和撬棍,一步步地走下梯子。  

投石车很快就发现领地内闯入了陌生人,急坠的停刹后,它开始缓慢游移。像是在估量着着对手,又似思考如何展开致命一击。当发现竟是一个渺小的人类时,它肆无忌惮地扑了过去。  

舰长弓低身子,全神贯注地盯着,猛然向右蹿去,差之毫厘避开了肱臂。他低喝道:“快过来,黑风,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投石机怒吼一声,旋即掉头。舰长缓缓地移动步子,像是机敏的斗牛士,一边避开铁木怪兽的冲击,一边谩骂嘲讽。  

一场灵魂与物质的决斗,人类要用羸弱的躯体去征服自然的伟力。很多年前,挎木为舟的祖先,也曾这般悍然驶入大海,时光的隧道中因此刻满搏斗的痕迹。  

舰长就是这样的勇士,经历火与铁的文明洗礼后,人类优秀的品质并未退化。在他深黑的瞳仁中,正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水手们屏气凝息,生怕任何一丝响动会惊扰了怪兽。谁也没有注意到,通往底舱的梯口,不知何时已矗立着黑色斗篷的老者。他神色冷静,高大身躯牢牢地伫立在甲板上。很多次投石机从旁边飞碾过,他没有动。  

风浪倏然停歇,投石机也蹲在原地,如跑累的野兽般,咻咻喘气,为下一次攻击积蓄力量。短暂的平静后,船身猛烈动荡,投石机如碾过云层的滚雷般,再次隆隆转动。不过这次是向底舱的甬道撞去。  

它不具生命,却比任何怪兽都要狡猾。经过若干次尝试后,知道舰长不是快好啃的骨头,立刻对准了梯口的黑衣老头。  

舰长头次惊慌失色,比投石机向自己碾来还要惶恐。近乎下意识地,他往底舱甬道冲去。然而再如何也不及怪兽的敏捷,他跑动中将套索甩起,拴在顶棚的横柱上,身体荡起,直往投石机的前方落去。  

一连串动作完成在电光石火间,精确程度亦无可比拟,虞佳在场也要自叹弗如。这个粗壮的西巯人却用本能完成了。在面对物质的灾难时,灵魂往往会暴起一击,绽放出昙花一现般的绚烂光芒。许多时候,人类依此战胜了自然。  

舰长落地后,横身一滚,躺在投石机的轨道上,竟是要用血肉之躯堵塞住车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