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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狐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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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书籍名:《雪山飞狐续传》    作者: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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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斐打从洪湖三墨口中得知有‘浑帮’这个帮会名称以来,始终不知其底细由来如何,原本有意要来夜探消息,这才与汤笙早早睡去,然眼下既有钟氏兄弟在此,更见徐帮主为人甚为豪爽,当下敬了他一碗酒,说道:“徐帮主,在下十多年来深居简出,有如过着桃花源般的封闭生活,于江湖上各门各派间少有联络,是而竟然未曾听闻贵帮名头,说来还是在下孤陋寡闻所致。但在下十余年前也曾游走江湖,足迹更是遍及中原武林各省之间,却竟然也是没曾听人提过贵帮丝毫半点英雄事迹,这倒令得在下心里不禁有点纳闷了。关于这点,还请徐帮主不吝为在下解惑才好。”

        徐帮主听他问起,哈哈两声笑来,说道:“胡兄弟可先别感到沮丧气馁才好。要知本帮可不似丐帮一般的具有历史脉络可循,帮会规模说来更是相形见绌,胡兄弟先前说已有十余年不闻江湖世事,怪不得不知本帮创帮至今,也祇不过才短短的六年时间而已。”胡斐啊的一声,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却不知贵帮何以‘浑帮’称之?”

        徐帮主道:“本帮之所以叫“浑”帮,最大原因,便是当初创帮的帮众,无不是市井里默默无闻的杂厮小贩,甚至有些还是佃农出身的庄稼汉子,有的是乡绅富豪家里所养的仆役,有的则是唱戏作曲的戏班出身,可谓三教九流,但却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大伙儿书字识得不多,无论是外人或自己,都早已认定是十足的‘浑人’一个了。

        “浑人通常没什么本事,不是在市场边摆摆摊子,要不就是做些粗重的劳力工作,倒也称得上乐天知命的很。但坏就坏在浑人看起来都是一副容易欺负的样貌,个个虽是安分守己的过着苦日子,却总是会有那些瞧着咱们不顺眼的地痞流氓来找麻烦。今儿个你给人打了,人家见你气都不敢来吭一声,更是知道你这浑人没帮没派的,能有啥作为?那些地痞流氓可不一样了,老早就懂得要成群结帮起来,收收保护费,放放高利贷,日子可过的远比咱们这些浑人要来的好。

        “另外的浑人呢,也好不到那儿去,不是给地主压榨缴了大半收成,自己女儿还给玷污了,拿着老命去拚,结果却给地主府里所养的护院保镳打了出来。待得满身是伤的告上官去,人家地主富豪老早送了银两买通,文还没上去,就给衙役反手铐上了铁镣,随便胡诌了个罪名,连审判都省了,直接就给押进了牢里。

        “有那么一年,咱们四川南江来了一个县官,贪污贪的凶,又逢那年旱灾跟着蝗祸一起来,老百姓苦的很,饿死了上百万人。但那县官为了打粮给朝廷送去,竟是放满一大仓米粮不肯济救,更勾结那些地痞流氓四处搜括民宅,只要见着米缸存有余粮,当即一袋袋的装了去。老百姓眼见活不下去了,岂肯眼睁睁的瞧着米粮给人带了去?当下拿了厨刀就和这些地痞流氓开干起来。这边一打,四邻左舍都赶了来,大伙合力将这帮地痞流氓给打的跑了。

        “那县官听得消息,心中大怒,派了一队衙门官兵过来,都说这些百姓要造反,当场一个个都杀了。这么一来,那些地痞流氓可就更加嚣张了,只要街上见着浑人,就将身上值钱东西抢光,顺手再给几顿拳头吃吃。当时我与几个弟兄正在盘家山上靠养鸡过活,闲时练练武,日子倒也勉强还过得去。但由于咱哥儿几个养鸡卖鸡的关系,平常就与那南市场里的各家摊贩都熟,他们这回都给地痞流氓逼的紧了,生意做不了,连饭都没得吃,只好全都投靠到了我这里来。

        “后来大伙儿将城里这事一说,咱哥儿几个直听的冒上火来,当下家伙一拿,就往山下城里二龙帮会馆奔去。当日一战,那帮主彭泰南先是给我一掌伤了肺,跟着大刀一挥,将他首级割了下来。余下帮众见状,个个火红了眼,一家伙全都拚着命冲上前来。咱哥儿七人当场大开杀戒,下手绝不容情,务必要将这股为恶势力连根拔除就是了。

        “二龙帮一垮,那县官即刻便要派兵前来围剿,城里百姓听到消息,纷纷主动朝着盘家山这里聚集过来,都说与其给贪官活活逼死,不如豁出性命跟这些官兵一拚,就算是死,总得也要拉着几个垫背的才行。那时咱几个哥儿就想,南江县城并无清兵驻防,有的祇是衙门官兵,人数还不到两百,只要策略运用得宜,还不轻易拿了下来?

        “当晚大伙儿结了帮,算算人数,竟有三百多人,但谈到帮名之时,却都当场傻了眼。后来有人说,咱们这些都是浑人给聚在一起的,干脆省点事,就直接称作‘浑帮’得了。大伙儿听着哈哈大笑,也觉这名称既简单又符合实情,当下就将浑帮称呼给定了下来。那夜咱们摸黑攻进城内衙门,杀声一起,竟是四方响应,没多久就将衙门官兵全给制伏了下来。那县官骑上马要逃出城去,却被眼尖民众发现,发一声喊,当场就给乱棒打死在地。

        “浑帮当夜就将粮仓打了开来分发出去,百姓们欢声雷动,直到天亮发完这才散去。但这么一来,朝廷得知消息后必将派兵前来,咱们浑帮可不能继续待在盘家山了,只得翻过山头来到陕西石泉,要找地方稳定下来。石泉这里是五虎帮的地盘,一见我们浑帮人马到来,立即派人前来要见帮主。大伙儿直到这时才想到,浑帮竟是还没帮主呢,当下众人朝我一指,结果我这帮主就当到了今日。后来五虎帮摆明了讲,一山不容二虎,我们这才又转到湖北的郧西来了。”

        徐帮主一迭长话说来,楼上楼下尽皆鸦雀无声,静静听他娓娓道出浑帮的由来典故。

        那钟氏兄弟大哥钟兆文听完,朝着胡斐笑道:“朝廷这五年多来,始终未曾间断在各省贴示缉拿‘卧龙杀神’这号人物,胡兄弟可知此人是谁?”胡斐尚未答话,汤笙已然惊道:“哟,莫不是徐帮主正是‘卧龙杀神’来了?”

        钟兆文笑道:“这位于保镳猜的没错,所谓的‘卧龙杀神’,指的正是咱们眼前的这位徐宝冀徐帮主了。”汤笙听他称呼自己为“于保镳”来,不禁为之一楞,脑筋差点无法转过神来,所幸旋即想到正是自己这时的伪装身分,当下故作镇定的道:“江湖上素闻‘卧龙杀神’专杀贪官恶霸,从南到北,自东到西,足迹遍及各省。朝廷除重赏五十万两缉拿外,更派出京城名捕‘千碑手无间判官’铁衣寒布网追捕,却没想到徐帮主正是这名‘卧龙杀神’来了。”

        胡斐一听卧龙杀神专杀贪官恶霸,心中不由得佩服万分,更对徐帮主所作所为极是向往,说道:“只可惜在下长久隐居辽东关外,竟是始终未闻浑帮众英雄们的过往事迹,这时听来,倒是有点迟来的遗憾了。”

        徐宝冀徐帮主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多大光宗耀祖的事,否则也就不会给朝廷通告各省追缉来了。再说,那‘卧龙杀神’四字名号,其实指的并非在下一人,而是咱们浑帮里所有共同参与其事的大伙弟兄们,若是只凭在下单人之力,那是万万不能穿梭各省来为民除害的了。因得如此,浑帮上下行事俱都异常低调小心,这才免于遭致朝廷一举歼灭。”

        钟兆文笑道:“徐帮主刚才祇讲到浑帮自陕西石泉一路转到湖北郧西的事,往后的种种变化,猜想他也不愿多说,那么兄弟我倒是饶舌点的来替他说说罢。”胡斐闻言,抚掌喜道:“小弟竖耳聆听,但请钟大哥细述说来。”

        钟兆文捧起了酒碗,敬了座上众人一碗,这才开口说道:“记得那是乾隆三十九年的七月初三,咱哥儿三个有事前往南化塘,途经郧西,就与徐帮主所率领的浑帮众位英雄遇上。咱哥儿见这伙人声势不小,还以为是那家山寨要来湖北打劫百姓,这事遇上了可不能不管,但又碍于自己三人寡不敌众,当即跟在后头一路尾随,伺机行事。那徐帮主见状,回转马来,问道:‘三位可是江湖闻名的鄂北鬼见愁钟门兄弟?’咱哥儿听他问的客气,也就与他攀谈了开来。

        “徐帮主将南江发生的事一说,咱哥儿才知江湖上多出了浑帮这个初生之犊来,念在他们为了百姓而流离失所,当下指引他们前往河南西峡的鸭河霸,只要过了南化塘边上的省界,五虎帮的势力就管不到了。徐帮主一听,当下掉转马头,带着帮众跨过湖北到了河南。自此,浑帮总算有了落脚之处,得以安顿下来。

        “数月过后,河南继四川之后,竟也遭逢旱灾袭来,田地龟裂,作物不长,各县都发生了类似南江的状况,就连浑帮所在的鸭河霸西峡县也是相同。浑帮有了南江经验,这回做来顺手顺脚,迳将西峡县的粮仓打开,发济穷人百姓。这事传到其他县城百姓耳朵里,纷纷派人前来鸭河霸求援。浑帮眼见各地百姓都没饭吃,总不能只顾到自己就好,当即出了鸭河霸,足迹开始横跨河南省各县之间。这么一来,每到一个县城,都有大批浑人闻名投靠,声势也就愈来愈大。

        “乾隆皇帝得知消息后,当即调动洛阳、南阳、开封、驻马店四地驻防部队联合围剿。浑帮当时曾与驻马店的部队在汝南短兵相接,死伤不少,当即退到鹿邑,却不料又遇上从开封过来的官兵,这场硬仗一打,浑帮从七百多人又变回了原本的三百多人。浑帮虽是打了败仗,百般狼狈的遁逃回到了鸭河霸,但这么一来,可也把浑帮的名气一举打响了。

        “从那时候开始,江湖上各路好汉蜂拥而至,有的是名门大派里给赶出来的浑辈,有的是某某帮会里遭人排挤的浑汉,还有的则是更多给恶霸欺负到无路可走的善良浑人,这时全都一窝蜂的赶了来,都希望能从浑帮里找到些许尊严。日后浑帮订下了帮规信条:‘除尽罪恶,杀贪官,去恶霸,为天下浑人出一口气’。什么地方的老大欺压善人,那么就专杀这些老大;什么地方的县官贪污收赃,那么就专杀这类贪官污吏。后来,浑帮为了躲避朝廷派兵围剿,当即化整为零的分散各省各县,广设香堂,秘密招收帮众,大伙儿都以帮主的名号‘卧龙杀神’为信仰中心,共同为浑人出气。”

        胡斐一路听着徐帮主与钟兆文两人分别说来,这才知道浑帮的由来始末,先前见楼下浑帮人众自己热闹开打,心里还笑着说这些浑人果真不负了浑帮这个名号。然而此时想到浑帮创帮时的动机与坎坷路程,还有那种为天下浑人出口恶气的魄力,不自禁的感到自惭形秽,更觉自己十余年来的遁隐生活未免过于自私,何尝想到过天下百姓的忧苦来了?

        这时听得徐帮主说道:“咱们浑帮里人人都是浑人一个,书字既是识的不多,那些圣贤讲的什么大道理,自然也就懂不了多少。但浑人却也绝非什么道理都不通,自有自己的一套做人处事道理来走,只是一旦遇上了那些结群成帮的地痞流氓恶势力,再多的道理也没了个准头。好比走在街上,好端端的也会给人莫名其妙打来;光天化日之下,就是给人明着横刀来抢,那些家里有着妇女的,更成天提心吊胆的担惊受怕。说穿了,就是咱们善良浑人过于容易欺负之故了。

        “要知现今乾隆皇帝虽是治国有道,但却也顾不了咱们大伙百姓日常里的痛苦,而那些各级朝廷乃至县城官员,又尽是些只懂得收钱,却不懂得如何办事的官僚,不与那些地痞流氓大恶霸挂钩来欺负咱们浑人已是万幸,又何敢奢求他们来保护百姓们的身家安全?如是乎,咱们浑人只能自谋对策,对付那些欺凌百姓的家伙,他狠,咱们可得比他们还要狠才行,这叫乱世里的以暴制暴,以武制武,才能让咱们这些浑人能有些安稳的日子来过。”

        胡斐叹道:“乱世之下,就怕那些地痞流氓大恶霸杀之不完啊。”

        徐帮主道:“话不能这么说。虽说天下受欺压的浑人满街都是,但咱们只要能救上一人,那么对于这人来说,他的命运就会因此而有了改变。要知江湖里帮会之多,数也数不完,有的好,有的坏,那咱们就先从那些坏的着手,今日杀一点,明日再补上一点,就算没法杀了个全,至少也已经让这些恶霸有了顾忌,不敢再随意的来找浑人们的麻烦。

        “这些年来,江湖上自从有了‘卧龙杀神’名号的出现,今儿个在陕西某帮杀掉了谁,明儿个又在江西做掉了那个大恶霸,神出鬼没,叫得那些地痞流氓大恶霸人人自危,谁也不知下一回是那个人又要遭受正法,唯有坏事少做,或许还能避过,否则谁也不敢保证,明日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这样一来,浑人受到欺压的事儿少了,那些地痞流氓大恶霸的气焰更因此而消了下去,如今各省县间尚能有些平稳日子来过,足见以暴制暴之法的确是见效了。”

        钟兆文道:“浑帮这些年来替天行道,所杀者均是罪大恶极之人,百姓们无不拍手叫好。但这么一来,江湖上树敌也就愈来愈多,许多帮会里无论死了谁,一家伙全给算到了浑帮头上来。今日之事,何尝不也是因此而来的了?”

        胡斐道:“钟大哥可否另说清楚?”钟兆文笑道:“我瞧还是徐帮主自己说来较为明白的好。”

        徐帮主喝了口酒,笑道:“浑帮与丐帮彼此间所结的梁子又哪里少过了?所谓天下人为天下事,只要是恃强欺人,即使对方帮派势大,咱们还是照样对着干,怕他何来?”胡斐道:“贵帮这回大集人马,为的就是对付丐帮来了?”

        徐帮主道:“可不是么。丐帮打从宋代洪七公治帮整顿以来,江湖上声誉卓著,历经数百年而不衰,各任帮主均能延续丐帮当初创帮时的宗旨,那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精神。但到了这一任的范帮主接掌之后,却是帮规散乱,纵容帮下弟子四处为非作歹,只少数丐帮长老还能秉持江湖义气,其他的则是早已全然忘了本。

        “今年年初,那丐帮六袋长老陈吉南与曾国贤二人,竟是带着一伙帮下弟子化了装,蒙了面,直接干起了没本钱的买卖来。那回在湖北野三关蜀道劫了一枝镖,是由广西天鹰镖局给保的二百万两镖银,那总镖头陆树斌身上中了三刀二掌,跌落十来丈高的山谷,竟而大难不死的一路逃回广西,足足养了两月的伤才好。事后,天鹰镖局四处查访,却也查出了点眉目来,当下请出了广西梧州八仙剑的掌门人蓝秦北上,却给丐帮抢在半路,以多攻少,连讽带刺的打了回去。

        “天鹰镖局不甘损失,这事自是不能罢手,又请了距湖北较近的湖南湘潭易家湾的九龙派掌门易吉前来,当日双方在荆州凤阳楼会面,丐帮竟是请出了范帮主来,开头就先指摘天鹰镖局的不是,没凭没据的怎可断定劫镖的就是丐帮?待得总镖头陆树斌将衣服钮扣解开,露出了胸前五指泛紫深印来,这手功夫,正是六袋长老陈吉南向所独门的‘大力紫金玄刚掌’,他师承福建龙岩断虚大师,门内再无其他师兄师弟,江湖上亦不闻有人会使这门功夫,当场令得陈吉南百口莫辩。

        “但那范帮主竟还是一味袒护,只尽说些丐帮帮规向来严明,帮内弟子绝无可能做出如此之事等等的话语带过,还说陆树斌身上所中之掌并非大力紫金玄刚掌,否则岂能重伤不死,还能一路自湖北逃回了广西?反正他话里无非说东带西,指北话南,总之打死不认这笔帐就是了。这么一来,可恼火了九龙派掌门易吉,当下便要陈吉南当众卷起两只裤脚来瞧个仔细。

        “原来那日劫镖之时,总镖头陆树斌身上虽是中刀也中掌,但他手里那把‘关山劈月刀’可也不弱,当下横削直剁的杀伤了十来人,也把那名出掌伤他的敌人给砍了一刀在腿脚处,这时只要陈吉南卷起裤脚来认,是非黑白当可清楚。岂知那陈吉南眼见帮主有意袒护自己,竟是口若悬河的辩解起来,说什么在江湖上混日子的,有哪个不是身上带着无数伤痕累累的痕迹,常见的有刀伤、剑伤、掌伤、棍伤、鞭伤、暗器伤等,难道这些都可当做是劫镖的指证来了?

        “天鹰镖局的人见他一意嘴硬强辩,就是不愿将裤管卷起腿来瞧,便知他心存暗鬼,再与他辩下去终是无用,说不得,只好以武来见高下了。那九龙派掌门易吉眼见事已至此,心想丐帮这回既是请出了范帮主前来,原本便是存着说僵动手的念头,自己乃是天鹰镖局请来的帮手,圆事不成,总不能放着大伙乱七八糟的混战成一团,那要他前来何用?当下起身离座,要向范帮主讨教几招。

        “那易吉两鬓苍苍,颔下老大一部花白胡子,但满脸红光,声音洪亮,中气充沛。就见他走到场中时,双手抓住长袍衣襟,向外一抖,喀喇喇一阵响,袍子上七个软扣一齐拉脱,左手反到身后一扯,长袍登时除了下来,露出袍内的劲装结束。这一手干净利落,威风十足。天鹰镖局的人见状,登时齐声喝了个大采。易吉这时右手伸到腰间,轻轻一抖,手中已多了一条晶光闪亮的九节鞭。

        “范帮主见他这等气势,倒也不敢小觑了半分,居中两腿一弯一曲,十指向外戟张开来,未等易吉鞭头抖来,便即发招攻了上去。两人这么一交上手,翻翻滚滚斗了三百余招,全然不分上下。别瞧范帮主似乎逞强空手而斗,要知他武功虽未能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他有一项家传绝技,却是人所莫及,那就是二十三路‘龙爪擒拿手’,沾上身时直如钻筋入骨,敲钉转脚。不论敌人武功如何高强,只要身体的任何部位给他手指一搭上,立时就给拿住,万万脱身不得。

        “易吉早闻他手上‘龙爪擒拿手’的厉害,九节鞭来来去去就只是七八招,密密护住了全身,万不容范帮主近得身来,这才与之斗了三百余招而彼此仍是不分上下。原来易吉这时的用心,正是孙子兵法中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范帮主也早看出他的心意,但不论自己如何变招进攻,他这七八招守謢全身,竟是严密异常,无隙可乘。

        “两人又斗了一顿饭功夫,范帮主眼见无法欺近身去,当下回身取了凳上大刀,腰身一转,刷刷刷的抢攻上前,正是九九八十一路五虎刀使来。易吉见他手上多了兵刃,刀法凌厉,情势已是迥然不同于先前,手里长鞭跟着一变,忽进忽退,时左时右,两人又斗了个旗鼓相当。再斗片刻,情势仍无变化,但那易吉毕竟年岁已大,纵跃之际,已稍不及初时轻捷。范帮主瞧出转机已至,待他长鞭掠到面前,突出左手,迳去抓他鞭头。

        “易吉见状一惊,软鞭下沉,那知范帮主左手抓空,右手大刀当即侧转刃身往下压来,若非他九节鞭闪避得快,鞭头已给压踩在地。范帮主见他软鞭回荡开去,乘机一招‘恶虎拦路’迎面劈出,猱身往左旋去。易吉见他直朝自己右隙攻来,忙使一招‘青藤缠葫芦’,嘴里大喝一声,鞭头已将范帮主刀柄卷住。

        “范帮主只觉手臂一酸,手中大刀给一股强力往外急拉,知道这时力重在敌方之手,若与他蛮夺争抢,自己必输,危急中倏出险招,右手猛地一甩,顺势将刀柄脱手飞出,带得软鞭向上扬起。这一下变生不测,易吉怎料想得到?大惊之下,忙使劲挥鞭回转,倏见范帮主扑到身前,左手探出,便来挖他眼珠。易吉这时鞭头在外,所谓的‘鞭长莫及’,在此又另有了解释。当下右手急忙放脱软鞭,举手挡架。那知范帮主这一下乃是虚招,左掌在空中微一停顿,已利牵制他的挡击右手,跟着右拳却由他的左掌底下冲出,直朝他下颏打去。

        “那时候,我与帮内几个当家,那日正巧就在双方邻座的不远处喝茶,眼见易吉这一拳势必无法躲过,心想丐帮这些年来常与浑帮为难,大小打斗已不下十数次,双方这个仇早已结得深了,又何差这一回来了?当下便用桌上筷子朝他太阳穴射去,要他不闪都不行,跟着跃跳上去,右掌使一招‘卧龙难悔’横削过去,当场逼得他连退三步,救了易吉不给当众败在范帮主的手上之危。只是在下这么一出手,这事可也就当身给揽了过来,日后不管都不行了。”

        胡斐听他这番话娓娓道来,心想当日范帮主必是在他手里吃了不少闷亏,这口恚气焉能就此善罢干休?今日之事,想来就是丐帮为了讨回当日帮主的那番面子,是以大动干戈的调动各省丐帮人马而来。只是徐帮主最后提到他所使的这一招‘卧龙难悔’,听来倒是颇为熟悉,当下笑问道:“徐帮主这招‘卧龙难悔’,想来是大有来头的了?”

        徐帮主闻言,笑了笑,捧起酒碗敬了大家,说道:“在下功夫实是不足一哂,何敢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来了?”

        钟兆文脸朝胡斐笑道:“胡兄弟,方才你有此一问,想来可是联想到了这一招的来处?”胡斐笑道:“钟大哥既知此招由来,小弟正好又可一闻武学的绝妙境界了。”那钟兆英怪声怪气的插嘴笑道:“这事说来倒也好笑,丐帮向以成名的‘降龙十八掌’早已失传了数百年,别说丐帮之内无人学得半招半式,就连那范帮主本身亦是无从习来,否则九龙派的掌门易吉还能与他斗个数百来招么?其实降龙十八掌倒也不是真的就此失传,只不过是换了主儿来使罢了。”

        胡斐听得一惊,道:“莫不是徐帮主的这招‘卧龙难悔’,竟是出自于降龙十八掌里的‘亢龙有悔’来了?”

        钟兆文捋须微然一笑,道:“胡兄弟果真思绪敏捷,一听徐帮主说出‘卧龙难悔’的掌名来,便即想到了武林中自古传闻的降龙十八掌里‘亢龙有悔’这一招来了。”胡斐听得心痒难耐,说道:“个中来由,还请见告。”

        钟兆文脸朝徐帮主一望,见他似笑非笑的一脸不置可否样貌现来,知他心底儿里已经默然同意,当下便乘势拨球给他自己来说,这时不禁哈哈笑道:“这等事既是徐帮主的私人际遇福份,自当由他来说才能清楚明了的了。”

        浑帮上下只知帮主有着一身高强武功,但关于门派来处等却是始终未曾听他自己说起,这时好容易听得帮外人氏当面问起,大伙儿都想听听帮主这门功夫的来龙去脉,日后逢人问起,也好得能有个说法来吹嘘一番才是,当下厅内人众无不高竖起了两耳来,以免错失了半点精彩之处,那可就要遗憾终身的了。

        就见徐帮主两眼望向远处,焦距不定,似乎想起了好久好久前的什么往事来,过了好半晌,这才缓缓说道:“过远的事,咱们这里就先省了下来,就从我十几年前遇见那位奇人说起好了。各位或许会想,降龙十八掌既是先前丐帮各任帮主必备的成名掌法,那么莫非授我这套‘卧龙九天掌’的奇人必是丐帮的前辈了?其实不是。传授给我这套掌法的奇人,非但不是丐帮帮内之人,甚且还是看不起咱们浑人的有钱阔佬。”浑帮人众无不哦的一声,均感讶异。

        徐帮主道:“咱们浑人生来就是个浑人,家境不好,贫穷一代跟着一代,人家有钱人说什么富不过三代,我瞧那倒还好,咱们穷人却是何止穷上十数代而已?那一年,我也快要二十六岁了,还是跟着父母在干宁县城里卖菜过活,媳妇不敢娶,逢人就低头,说窝囊,那可真是窝囊到了极点。有一回,咱们干宁县城里的一大富豪府第宴客,那主厨上市场来挑菜色,见我长得粗壮,便要我挑着菜跟了他去。这一去,我这浑人的一生,也就跟着起了莫大的变化来了。

        “然而此间细节恕我不能原本道出,这是当初那位奇人曾要我立下重誓不说,可不能因此而自毁信誓,还请各位见谅。但有关这位奇人如何将降龙十八掌转化为‘卧龙九天掌’,这位奇人倒是有个说法:‘武学之道在于悟字,招式既是人创,岂有不能化繁为简的道理?正所谓去芜存菁,武学才能再上一层。’

        “那降龙十八掌流传已久,虽说本身威力极大,缺点却是发招过程忒地啰嗦。就说那‘亢龙有悔’这招好了,两腿先得左蹲右曲不说,左掌还得先划过圈,右掌再随后破圈发招使出。咱们不妨想想,武林中众家高手比武乃决于一瞬之间,除非两人功力相差悬殊,才能好整以暇的蹲步发掌攻去,否则一旦遇上了武学更高或是功力相若的对手,试问有谁还会等你摆好了架势再来发招攻之?你的掌厉害,人家的掌法可也不是花拳绣腿啊,你发一招打人,对方可是连发几掌打了过来,任你身壮如牛,挨得了几掌,但总的来说,这门掌法就是未臻最高武学之境所致。

        “有鉴于此,那位奇人便将降龙十八掌化繁为简,取其精髓,弃之招形,真正做到了‘意与心会,心与神守,神与虚合,万法归宗’的最高境界。何谓万法归宗?拳诀有言:‘眼与心合,心与气合,气与身合,身与手合,手与脚合,脚与胯合。’精气神为内三合,手眼身为外三合,全身内外,浑然一体。到了这一境界,发掌即是招,出手就是式,不用气蕴丹田,不必比圈划符,攻即是守,守即是攻,若是攻守有别,那便不是上乘的武功了。”

        说着,就见他起身离座,拉开架式,比着拳路,这一招如何可使敌招用空,这一招如何方使见功,手中比划,嘴里说道:“临敌之际,须得以大克小,以斜克正,以无形克有形,每一招发出,均须暗蓄气劲,要旨在于冷、急、快、脆四字上头。所谓‘冷打伸阳,急冲屈阴,快闪隅角,脆断冲撞’便是此理。拳手以吞法为先,用刚劲进击,如蛇吸食;掌手以吐法为先,用柔劲陷入,似牛吐草。”说到这里,但见他左耳一动,随即面向厅门,右掌唿的一声朝前发出,就闻‘蓬澎’、‘喀喇’响来,那两道才刚装上去的厅门,竟已碎裂开来,令人奇怪的是,这时那两道厅门竟是朝内飞了进来。

        厅内人众无不瞧得大奇,都想:“莫非这‘卧龙九天掌’还能反向作用击出不成?这也未免太过玄奇了点罢?”

        大伙儿正纳闷间,随即闻得大厅门外一声冷冰冰的吟诵唱曰:“千碑石文记生死,无间地狱鬼难逃,万众罪恶不放过,因果报应正逢时。”楼下浑帮人众无不闻声惊愕万分,纷纷起身朝着厅门外看去,大伙心中又想:“这几人是何时到来的?”就见外头影影绰绰的站着六七人,当先一人面色青白,也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给外头酷寒天气冻的发白。

        原来方才厅上这两道门是给外头当先这人给击飞进来的,徐帮主却是耳力精湛,早闻对方发掌击向厅门声响,当下同时发掌击出;‘蓬澎’之声是对方的掌力击中门板,后头的‘喀喇’之声,却是徐帮主的掌力隔着门板与之对了一掌所发之声,只是那人距离门板已近,徐帮主则是隔着数丈来外发掌,功力高下,自是由此轻易可判。

        这时但见大厅门处人影数幌,当先闪进之人,便是那个面色青白的中年汉子,就见他眉飞颊圆,面貌威严,腰间悬着一把官府里常见的连套大刀,横目一扫厅内人众,随即将视线停在二楼座上。他身后六人分站两旁,个个腰板打的笔挺,虽是面对大群浑帮人众,脸上神色竟无半分畏惧,可见其历经大小阵仗,身上更是各负绝艺,方能有此过人胆识。

        ※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