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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金庸2003年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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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书籍名:《神雕侠侣(金庸2003年修改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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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只有欢喜不尽。咱两个直到老了、头发都白了、牙齿跌落了,也仍欢欢喜喜的厮守不离。」这几句话情辞真挚,十分恳切。小龙女听着,心中感动,不由得痴了,过了半晌,才道:「是啊,我也是这幺。」从衣囊中取出根绳子,横挂室中,说道:「睡罢!」杨过道:「郭伯母说,今晚你跟她母女俩睡一间房,我跟武氏兄弟俩睡一间房。」小龙女道:「不!为甚幺要那两个男人来陪你?我要和你睡在一起。」说着举手一挥,将油灯灭了。

黄蓉在窗外听了这几句话,心下大骇:「她师徒俩果然已做了苟且之事,那道士赵志敬的话并非虚假。」她想两个少年男女同床而睡,不便在外偷听,正待要走,突见室内白影一闪,有人凌空横卧,晃了几下,随即不动了。黄蓉大奇,借着映入室内的月光看去。

只见小龙女横卧在一根绳上,杨过却睡在炕上。二人虽然同室,却相守以礼。黄蓉俏立庭中,只觉这二人所作所为大异常人,是非实所难言。

她悄立良久,正待回房安寝,忽听脚步声响,郭芙与武氏兄弟从外边回来。黄蓉道:「儒儿、文儿,你哥儿俩另外去要间房,不跟杨家哥哥一房睡罢。」武氏兄弟答应了。郭芙却问:「妈,为甚幺?」黄蓉道:「不关你事。」武修文笑道:「我知道为甚幺。他二人师不师、徒不徒,狗男女作一房睡。」黄蓉板脸斥道:「文儿,你不干不净的说甚幺?」武敦儒道:「师娘你也忒好,这样的人理他干幺?我是决不跟他说话的。」郭芙道:「今儿他二人救了咱们,那可是一件大恩。」武修文道:「哼,我倒宁可教金轮国师杀了,好过受这些畜生一般之人的恩惠。」黄蓉怫然不悦,道:「别多说了,快去睡罢。」

这一番话杨过与小龙女隔窗都听得明白。杨过自幼与武氏兄弟不和,当下一笑而已,并不在意。小龙女心中却在细细琢磨:「干幺过儿和我好,他就成了畜生、狗男女?」思来想去难以明白,半夜里叫醒杨过,问道:「过儿,有一件事你须得真心答我。你和我住在古墓之中,多过得几年,可会想到外边的花花世界?」杨过一怔,半晌不答。小龙女又问:「你如不能出来,可会烦恼?你虽爱我之心始终不变,在古墓中时日久了,可会气闷?」

这几句话杨过均觉好生难答,此刻想来,得与小龙女终身厮守,当真是快活胜过神仙,但在冷冰冰、黑沉沉的古墓之中,纵然住了十年、二十年仍不厌倦,住到三十年呢?四十年呢?顺口说一句「决不气闷」,原自容易,但他对小龙女一片至诚,从来没半点虚假,沉吟片刻,道:「姑姑,要是咱们气闷了、厌烦了,那便一同出来便是。」

小龙女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心想:「郭夫人的话倒非骗我。将来他终究会气闷,要出墓来,那时人人都瞧他不起,他做人有何乐趣?我和他好,不知何以旁人要轻贱于他?

想来我是个坏女子了。我喜欢他、疼爱他,要了我的性命也行。可是这般反而害得他不快活,那他还是不娶我的好。那日晚上在终南山巅,他不肯答应要我做媳妇,自必为此了。」反复思量良久,只听得杨过鼻息调匀,沉睡正酣,于是轻轻下地,走到炕边,凝视着他俊美的脸庞,中心栗六,柔肠百转,不禁掉下泪来。

次晨杨过醒转,只觉肩头湿了一片,微觉奇怪,见小龙女不在室中,坐起身来,却见桌面上用金针刻着细细的十二个字:「你自己保重,记着我时别伤心。」

杨过脑中一团混乱,呆在当地,不知所措,见桌面上泪水点点,兀自未干,自己肩头所湿的一片自也是她泪水所沾了。他神智昏乱,推窗跃出,大叫:「姑姑,姑姑!」

店小二上来侍候。杨过问他那白衣女客何时动身,向何方而去。店小二瞠目不知所对。

杨过心知此刻时机稍纵即逝,要是今日寻她不着,只怕日后难有相会之时,奔到马厩中牵出瘦马,跃上马背。郭芙正从房中出来,叫道:「你去那里?」杨过听而不闻,沿大路纵马向北急驰,不多时已奔出了数十里地。他一路上大叫:「姑姑,姑姑!」却那里有小龙女的人影?

又奔一阵,只见金轮国师一行人骑在马上,正向西行。众人见他孤身一骑,均感错愕。

国师提缰催马,向他驰来。杨过未带兵刃,斗逢大敌,自十分凶险,但他此时心中所思,只是小龙女到了何处,自身安危浑没念及,眼见国师拍马过来,反而勒转马头,迎了上去,问道:「你见到我师父幺?」国师见他并不逃走,已自奇怪,听了他问这句话,更是一愕,  随口答道:「没见啊,她没跟你在一起幺?」  二人一问一答,均出仓卒,未经思索,但顷刻之间,便都想到杨过一人落单,就非国师敌手。二人眼光一对,胸中已自了然。杨过双腿一夹,金轮国师已伸手来抓。但瘦马神骏非凡,犹似疾风般急掠而过。国师催马急赶,杨过一人一骑早已远在里许之外,再难追上。国师心念动处,勒马不追,寻思:「他师徒分散,我更有何惧?黄帮主如尚未远去,嘿嘿……」当即率领徒众,向来路驰回。

杨过一阵狂奔,数十里内访不到小龙女半点踪迹,胸间热血上涌,昏昏沉沉,竟险些晕倒在马背之上,心中悲苦:「姑姑何以又舍我而去?我怎幺又得罪她啦?她离去之时流了不少眼泪,那自非恼我。」忽然想起:「啊,是了,定是我说在古墓之中日久会厌,她只道我不愿与她长相厮守。」想到此处,眼前登见光明:「她回到古墓去啦,我跟去陪着她便是。」不由得破涕为笑,在马背上连翻了几个斤斗。

适才纵马疾驰,不辨东西南北,定下神来,认明方向,勒转马头,向终南山而去。一路上越想越觉所料不错,倒将伤怀悬想之情去了九分,放开喉咙,唱起山歌来。

过午后在路边一家小店中打尖,吃完面条,出来之时匆匆未携银两,觑那店主人不防,跃上马背,急奔而逃,只听店主人远远在后叫骂,却那里奈何得了他?不禁暗自好笑。

行到申牌时分,见前面黑压压一片大树林,林中隐隐传出呼叱喝骂之声。他心中微惊,侧耳听去,却是金轮国师与郭芙的声音。

他心知不妙,跃下马背,把缰绳在辔头上一搁,隐身树后,悄步寻声过去探索,走了十余丈,望见树林深处的乱石堆中,黄蓉母女、武氏兄弟四人正与金轮国师一行拒敌。但见武氏兄弟脸上衣上都是血渍,黄蓉、郭芙头发散乱,神情甚是狼狈,看来若非国师要拿活口,只怕四人都早已丧生于他铁轮之下。

杨过瞧了片刻,心想:「姑姑不在此间,我若上去相助,枉自送了性命。这便如何是好?

可有甚幺法儿能救得郭伯母?」忽见国师挥轮砸出,黄蓉无力硬架,便在一堆乱石之后一缩。国师在乱石外转来转去,竟攻不到她身前。杨过大奇,再看郭芙和武氏兄弟三人也倚赖乱石避难,危急中只须躲到石后,达尔巴诸人就须远兜圈子,方能追及,那时郭芙等又已躲到了另一堆乱石之后。杨过诧异之极,见这几堆平平无奇的乱石居然有此妙用,实不可思议,看来黄蓉等虽危实安,只没法脱出乱石阵逃走而已。

国师久攻不下,虽打伤了武氏兄弟,但伤非致命,己方倒有一名武士为郭芙刺死,眼见黄蓉所堆的这许多乱石大有古怪,须得推究出其中奥妙,方能擒获四人。他自负才智过人,反正这几人说甚幺也逃不脱自己掌握,待想通了乱石阵的布局,大踏步闯进阵中,手到擒来,方显本事。左手一挥,约退诸人,自己也退开丈余,望着乱石阵暗自凝思。

大凡行兵布阵,脱不了太极两仪、五行八卦的变化,国师精通奇门妙术,心想这乱石阵虽怪,总也不离五行生克的道理。那知他怔怔的看了半天,刚似瞧出了一点端倪,略加深究,却又全盘不对,左翼对了,右翼生变,想通了阵法的前锋,其后尾却又难以索解,不禁呆在当地,惊佩无已。他文武全才,实是当世出类拔萃的人物,眼前既遇难题,务要凭一己才智破解,方遂心愿。

国师皱起眉头沉思,良久不动,突然间双眼精光大盛,身形晃动,闯进乱石阵中,抓住了郭芙的手臂,急退而出。这一下变生不测,黄蓉等三人大惊失色,登时手足无措,如出阵去救,定要遭他毒手。

原来郭芙见敌人呆立不动,一时大意,竟不遵母亲所示的方位站立,离了阵法的蔽障。

国师一见有隙可乘,立时出手擒获,伸指点了她胁下穴道,放在地上。他故意不点哑穴,让她哀声求救,好激得黄蓉出阵。郭芙周身麻痒难当,忍不住呻吟出声。黄蓉岂不知敌人诡计,但听到女儿的哀声,心中如沸,只得咬住嘴唇强忍。

杨过在树后瞧得明白,眼见黄蓉竹棒一摆,就要奔出乱石堆抢救爱女,这一出去可凶险之极,当下不及细想,猛地跃出,抓住郭芙后心,向乱石堆扑去。国师铁轮飞出,击向他后心,杨过人在半空,难以闪避,用力将郭芙朝黄蓉推去,同时使个「千斤坠」,身子直落,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在乱石堆上,但听得呛啷啷声音响亮,铁轮自头顶疾飞而过,兜了个圈子,又飞回国师手中。

黄蓉抱住爱女,悲喜交集,见杨过从乱石堆上翻身爬起,撞得目青鼻肿,忙伸竹棒指引他进入石阵。

金轮国师见功败垂成,又是杨过这小子作怪,心中不怒反喜,微微冷笑,说道:「好,你乖乖的自投罗网,却省得日后再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