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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曾平

书籍名:《梵天之眼》    作者:蒲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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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6日17时55分。聊城东郊,夷仪山庄,静园的一栋单体别墅。

        楼前小院,菊花正盛。

        夏晓薇悄声说:“沈默哥哥,别说我是谁。”

        沈默看了夏晓薇一眼,按铃。

        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探头,一脸诧异。

        “曾院长!”

        “沈默!怎么是你?来聊城出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你们这是……”

        “曾院长,我们是专程从虞江赶来拜访您……”

        “进来说吧。”

        沈默和夏晓薇进门,走进客厅。

        “你们坐。”曾平自己先坐了,指着对面的沙发。

        “曾院长,我……”沈默的语气略有迟疑。

        “你是夏青的学生,别叫我院长,叫阿姨。”曾平教授看了看夏晓薇,“沈默,让你的朋友坐,你们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咖啡我这里只有速溶的。今天星期六,小保姆有事请假了,老伴儿和孩子们也都不回来了,家里只有我一人儿。”

        “曾阿姨,您坐。我来!”沈默连忙说。

        沈默分别给每一个人倒了一杯白水,自己也坐在沙发上。

        “说吧。这么大老远的跑来,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沈默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曾阿姨!夏教授遇害了。”

        曾平教授面色陡然一变,瞬间即逝:“慢慢说,说仔细。”

        夏晓薇敏锐地察觉到曾平教授表情变化。

        沈默在叙述。

        夏晓薇沉默不语,一直看着曾平。

        曾平面无表情,手却在不停地颤抖:“孩子们,你们从虞江赶来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个?”

        “不!我们是想请您帮个忙……”

        “帮忙?我?”

        “曾阿姨,教授出事儿的当晚,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当时我们还在大连开会,电话是打到我家里的。我回家后听到了录音,教授只说了一句话,是用印地语说的,他说,吉檀迦利的第五个秘密。后来,我们在这本书上发现了教授密写的两行字。”沈默取出那本吉檀迦利,翻到第五十二页,起身递给曾平教授。

        “婆罗贺摩,贾亚希玛,吴尚贤,宫里雁,囊占,傅恒……泰戈尔,溥仪。”

        看到书页上的那行字,曾平教授脸色苍白,汗水顺着面颊淌下来,良久不语。

        “曾阿姨,您怎么了?”沈默紧张地问。

        曾平教授突然紧紧抓住沈默的手,战栗不止:“梵天之眼……梵天之眼!”

        “梵天之眼?”沈默诧异。

        “梵天之眼。”曾平肯定。

        “曾阿姨,到底怎么回事?”沈默问。

        曾平教授不停地喘息,似乎随时有可能上口气接不上下口气。

        “曾阿姨,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沈默起身,站在曾平身边,握住她的手。

        “没……没事儿,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曾平说。

        夏晓薇也起身站到曾平教授身边。

        “你们都坐下,我没事儿。”曾平教授放开沈默的手,“沈默,你也去坐下。我有话说。”

        “曾阿姨!我……”沈默轻唤一声,他想说,我就在这儿陪着您。

        “去吧,孩子,你坐下。”曾平教授打断了沈默的话。

        沈默和夏晓薇忐忑地坐下。

        “孩子,你的老师涉足了一个死亡命题。”曾平教授声音微颤。

        “死亡命题?曾阿姨,什么是死亡命题?”

        “死亡命题不是一个科学的概念,只是我自己对它的一种称呼——因为,所有研究过这一命题的人,全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到底是个什么命题?曾阿姨,您慢慢说。”

        “是的,所有人,所有的,没有一个例外——不是突然死亡就是离奇失踪。从俄国历史学家彼得罗夫,日本学者鸟居一郎,到我国的历史学家李畋。李畋这个名字可能你不知道,现在也很少人知道他了。但在上世纪三十年代,这曾经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曾阿姨,你说的李畋可是大夏大学的李畋教授?”沈默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嘴唇发青。

        “正是此人。怎么?你知道他?”曾平显然很惊异。

        “哦,查资料时偶尔看到过这个名字。”沈默闪烁其辞,“曾阿姨,我想知道这个课题的详细情况。”

        “为什么?为什么要知道这个!孩子,离开它,离它远一点。”

        “我要知道教授被害的原因。”

        “孩子,这是警察的工作。”

        “教授临终前的电话是打给我的。教授说——不要报警。”

        “孩子,你对你的教授很崇拜?”

        “不是崇拜。薪火相传,恩同再造。”

        “你的教授听到这话会很欣慰。”

        “曾阿姨,请您成全我。”

        “孩子,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以后的事情只有以后才知道。曾阿姨,教授死的太惨……”沈默流泪。

        “你很执著。孩子,在这一点上,你很像你的教授。好吧,我告诉你。只是,我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个命题,知道的非常有限。这个命题的核心是寻找第二颗梵天之眼。”

        “梵天之眼?什么是梵天之眼?”

        “梵天之眼就是创世之神大梵天的眼睛。”曾平教授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曾平教授讲的故事,就是出现在本书开篇的那个楔子。

        “在那个雨夜之后,伊迪耶遗落在神庙大殿里的那颗梵天之眼就成了一个绝世之迷。它仿佛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死亡命题就是想从历史的记忆中找出它的踪迹。就像在沙漠中寻找一粒丢失的粟米……谈何容易!有人说,梵天之眼已经被加上了神秘的咒语,接触过它们的人全都必死无疑。……故事只是故事,它只能给你某种启示。所有的启示都是隐晦的,里面的东西,要靠你自己的悟性。”曾平教授喝了一口水,结束了故事的讲述。

        “曾阿姨,这个故事并没有结局啊!”

        “是的,没有结局。很多故事都没有结局,没有结局也就是有很多结局。”曾平教授的语气变得有些怪异。

        “您可以告诉我其中的一个结局吗?”

        “故事本身是没有结局的,任何故事都一样。结局的是故事里的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我无法告诉你更多的事,因为我也知之不详。这样吧,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三个问题之后,我们永远不要再谈这个话题。”曾平面无表情。

        沈默想了想,问了第一个问题:“伊迪耶·阿鲁埃盗走的那颗梵天之眼现在在哪里?”

        “藏于俄罗斯国家博物馆,现名奥洛夫。”

        “世界名钻奥洛夫?——梵天之眼是两颗钻石?!”

        “对,两颗巨大的钻石,每一颗都接近二百克拉。”

        “梵天之眼和玫瑰花有什么关系?”沈默问了第二个问题,他想到沙漠玫瑰。

        “那两颗钻石的切割方式属于玫瑰型。”曾平回答,但这显然并不是沈默所想要的答案。

        “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和梵天之眼有什么关系?”沈默问了第三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我说过,我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个命题。我只是给你讲了一个故事,而故事永远不是历史。故事可以编造,历史却需要考证。”曾平教授面色越来越苍白,“我累了,就不留你们了。”

        沈默起身:“曾阿姨,打扰您了!那……我们就告辞了,您好好休息吧。”

        “曾院长……”夏晓薇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孩子,你不用开口。我知道你是夏青的女儿,你和你妈妈长得太像了!眼角眉梢都是她的影子。”曾平教授打断了夏晓薇的话,“孩子,你不想叫我一声阿姨吗?”

        “阿,阿姨!”曾平教授的话让夏晓薇有些不好意思,她怯怯地叫了一声。

        “孩子们,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也许帮不了你们什么忙。晚上你们就住榴园宾馆吧,就在校园里,很方便。你们爱住几天就住几天,记在我账上。”

        “谢谢阿姨!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安排。”沈默和夏晓薇鞠躬,转身。

        曾平教授对着两人的背影:“等一等……”

        二人刚走到门口,同时转过身。

        “你们可以到光岳楼附近找六指冯老太太,她有一样东西或许你会感兴趣。”曾平说道。

        沈默再鞠躬:“谢谢曾阿姨!”

        曾平教授端坐不动,轻轻地朝沈默挥挥手,示意他们赶快离开。

        二人离去,沈默随手轻轻将门带上。

        击掌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响亮,但却孤单。

        “精彩,太精彩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曾平教授坐着,并不去看声音的来处。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是知我者还是不知我者?”男子的声音一直隐藏在对着客厅的一扇门后。

        “告诉我,你相信咒语吗?咒语在你的词典定义是什么?”

        “我?当然相信!咒语的本质就是通过晦涩的声音符号传递一种超越自然的心灵磁场。这股强大的力量足以穿透数百年的时空而依然法力无边。”

        “撒谎!如果真有那样的咒语,最应该受诅咒的人是你!”

        “嗯,有道理。”

        “你……能不能放过两个孩子?”

        “你还是那副菩萨心肠。好人有好报——所以,我让你体面的去死。”

        “你会遭到报应的。我也会。”

        “我会。你不会。”

        “我也会。为了一己之私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哈哈……不,不!这个词很不恰当。你刚刚对他们讲的那些,有哪样是假的?没有,没有一样。你这是在帮助他们,在指引他们。他们会感激你的……”

        “我没有提醒他们——孩子,背后有狼。”

        “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他们会记住你的。”

        “放过他们。”

        “好了,上路吧。”

        曾平教授从身上摸索出一个纸包,打开。两粒小小的药片。

        “死亡是我们最终的归宿,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你的死,会让你的孩子们生活得更幸福……”

        “也会让你更安心。”

        “没错。你的孩子们更幸福,我……更安心。所以,你死得很有价值。”

        曾平教授把两粒白色的药片放进嘴里,喝水。

        天色已黑,华灯初上。

        夷仪山庄西门,沈默和夏晓薇招手打车。

        出租车一路直奔江北大学。

        沈默和夏晓薇并不知道,此刻,曾平教授已经死了。